第二十一章 機場送行

(壹)

星期一對於我來說如同一個審判日,特別是一想到Matthew的毒檢報告即將對外公布,我對艾哲的命運就感到無限的擔憂。

整個晚上,我麵趴在書房的寫字台上睡著了,當睜開眼睛時,窗外已經天亮。我將《科學》雜誌放回到書架上,在返回臥室時,艾哲沒有躺在**。

我慌忙下樓,見大門虛掩,艾哲似乎正在門外,不知是在跟誰說話。

“這是你要的東西,我們兩清了。”

我悄悄地走來到大門邊,居然聽到了程奧的冷笑:“難怪那天,你讓我為Matthew送行,你是想將Matthew的死嫁禍到我身上,我還沒把這筆賬結算清楚呢?怎麽就兩清了?”

“程奧,我不僅答應了你的條件,而且也辦到了。但你要明白,我之所以這麽做,不是因為你,而是因為平治,我希望他能得到幸福。”

那個手下敗將再次不屑地冷笑道:“Ama,你還真是用心良苦啊!看來,你果然是愛上了那個小男人。”程奧明明跟我同歲,居然稱我是小男人,更何況,這個手下敗將也曾追求過艾哲,隻是我心愛的女人並沒搭理他。

我感覺心髒“突突”跳得厲害:完全不明白他們兩個到底正在說什麽?也完全聽不懂艾哲的這些話,以及艾哲與程奧的交易到底跟我有什麽關係?……

為了聽得更加清楚,我因耳貼門板過緊,不小心撞開了房門,艾哲吃了一驚:“平治?你醒了?!”

我眼見程奧的手裏提著一隻便攜式醫用冷藏箱,正是前幾天喂小灰貓食時,我在冰箱裏所看到的那隻,卻是不清楚裏麵裝有什麽。

“這大清早的,程主任來找我女朋友有何貴幹?”我用目光緊追著程奧手中的那隻冷藏箱不放。

“啊!程主任過來拿點兒材料。”顯然,艾哲談到的材料正是對方手中提著的那隻冷藏箱,這不免讓我愈加好奇那箱子裏到底裝有什麽秘密。

“既然材料我已經拿到,那我就先去研究所了。艾所長,咱們研究所見!”

那個手下敗將離開後,艾哲便走進廚房問我:“早點想吃什麽?”

“不了!我想起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也先去研究所了。”

我胡亂穿裹上昨天夜裏丟在沙發上的那件外套,快步走出了艾哲的住宅,見程奧將他那輛蓮花跑車停在了小區的道路邊,正在發動著引擎。

我走過去,敲了敲副駕駛室的車窗玻璃,那個手下敗將把玻璃搖下來道:“幹嗎?”

我一眼掃過車內,不見那隻冷藏箱,多半是被他藏在了後備箱。我也不客氣,無視對方的驚愕,坐進了副駕駛室:“我們談談吧!”

“談談?你我之間有什麽好談的?”程奧發動了汽車引擎。

“談談你在我的生命裏——到底扮演著一個什麽樣的角色?”麵前這個既像是影子、又像是一顆惡性腫瘤的男人,已將我困擾得不勝其煩。

“你應該這樣問:是你在我的生命裏——到底扮演著一個怎樣二流的角色?”

“程奧——”我可不想一大早跟這個手下敗將吵架,而是想起了昨天晚上在艾哲的書房內,其發表在全球最具權威的學術期刊之一《科學》雜誌上的那篇學術論文:“我記得在高中時,你的化學成績最好,高考時,甚至還拿到了滿分。”

“你想說什麽?”

“如果你沿著這條路走下去,我想,你本可以成為一個很出色的化學家,但你卻是放棄了自己的愛好,則是選擇了從醫……我很清楚你這麽做的目的,就是為了一雪在高中時代的恥辱。但為了報複我,卻是搭上了自己一生的前途和命運,你認為這麽做值得嗎?”

“沈平治,你沒資格跟我說值不值得這兩字!”

為了打擊報複我,這家夥居然置自己的前途和命運於不顧,真是個心理變態的“恐怖分子”,更讓人為其那份失落的才華而感到惋惜與可悲。

我來到醫科大學的法醫部,眼見我的導師董孝林教授走出了辦公室,正要過去打招呼,卻見莫直徽和崔亮一前一後地跟了出來。但這還沒完,一對六十多歲的外國夫婦也跟了出來。當即,我認出這對老夫妻正是安東尼與Matthew的雙親,早前在艾哲那兒已經看過他們一家四口的全家福。原來,那相片上看似幸福的滿麵笑容,卻隻不過是一場虛幻的假象,終究抵不過血緣真相的摧毀。此外,陪伴在這對老夫婦身旁的另一位外國男子應該就是美國領事館的相關工作人員。

崔亮正在向這對美國夫婦和領事館的工作人員用英文解釋案件還在調查之中,而那位領事館的工作人員則是督促市公安分局請務必徹查凶手。

隨後,董孝林教授將那對美國老夫妻帶到了法醫部的太平間。盡管老婦人一臉的悲傷,當時卻並沒有悲哭出聲,則是被丈夫攙扶著走了進去。但不消兩秒鍾,太平間內便傳出老婦人悲傷欲絕的慟哭聲,令人聽聞也不免產生了惻隱之心。

大概二十分鍾後,那對美國老夫婦才步履蹣跚地從太平間裏走了出來,領事館的工作人員一把攙扶住了幾欲昏倒的老婦人,站在其另一旁的丈夫也是掩麵垂淚。由於老婦人感覺身體不太舒適,領事館的工作人員便決定先行將兩位老人護送到附近的酒店,之後再做商討屍體的處理程序。

在送走了這對美國老夫婦與領事館的工作人員之後,莫直徽和崔亮則是向董孝林教授仔細查證了Matthew的毒檢報告:果然,Matthew因毒蛋白中毒,導致心肌梗塞,進而暴斃身亡。但令我的導師感到疑惑不解的是,從Matthew體內所提取出的毒蛋白的分子結構,與王裕貴體內的BT-513毒蛋白略有些不同,似乎是BT-513毒蛋白變異的結果,這也導致了其毒性更加剛猛迅烈。

莫直徽因聽聞董孝林教授的這番解釋,心中對嫌犯的猜測也是愈加有了底氣,語態肯定道:“也許,它正是BT-513毒蛋白的升級版。”

“升級版?”我的導師則是對此更加迷惑不解。

但無論如何,Matthew的毒檢報告將警方的調查思路進一步明確地指向了我們的基因治療研究所。

在走出醫科大學的法醫部,趕去研究所的路上,我向莫直徽追問道:“莫警官,您該不會真認定艾哲就是毒殺了Matthew的那個幕後凶手吧?對!她是擁有美國斯坦福大學醫學院心理學和分子遺傳學的雙料博士,但她不是化學博士啊!”

不想,莫直徽卻是反問我:“你們基因治療研究所腫瘤基因治療項目部主任——程奧,他跟你不僅是廣博縣中學的校友,也是同窗。在他高考時,考上的專業不是重點本科的應用化學嗎?怎麽跑來從醫了?”原來,警方將我與程奧的關係都調查得如此清楚。

“對!程奧很有可能就是真正的凶手,就是他把BT-513毒蛋白研製成了升級版。上次,他在你們公安局的審訊室成為了一條漏網之魚,這次一定要將他繩之以法。”

莫直徽卻是保持著其慣常的謹慎態度:“他是否跟這起案件有關,我們會徹查清楚。”

(貳)

我、莫直徽、崔亮一行三人來到研究所時,艾哲正在大廳跟方晴說話。

“呦!莫警官,我們又見麵了。最近,您來我們的研究所,似乎拜訪得很勤快呀!”

莫直徽卻是開門見山道:“這次,我們是來找程主任的。”

“程奧?”艾哲雖稍稍麵露驚訝的神態,但立馬便吩咐身邊的小助理:“小晴,你去叫程主任到大會議室來。”

“還是我去吧!”我不想大哥與方晴的感情再次出現橫生枝節的意外:“我去叫他到大會議室。”

我來到程奧的主任辦公室。辦公桌的電腦旁,方晴送給他的那盆萬年青因無人打理、照料及澆水,已經徹底枯萎了,似乎也由此預示:這個手下敗將由於自己的三心二意,將愛情不當回事,不僅失去了方晴,同時也失去了李綺。

當時當刻,不清楚程奧正在給誰用辦公室的座機打電話:“你放心,整個過程很簡單。之前,我不就已經向你保證過嗎?”那個手下敗將聽到腳步聲,抬頭因見是我,居然端起架子,一本正經的表情:“好了!我要工作了,就先這樣吧!”

“怎麽?又有新女朋友了?”我見程奧放下了話筒,便走到那盆萬年青旁,嘖嘖可惜道:“哎呦!連萬年青這麽好養的植物都能被你活活地給養死,這說明你該是辜負了多少女孩子的春心啊?!”

這個手下敗將麵對我的諷刺,則是皮笑肉不笑道:“沈平治,你找我有什麽事嗎?早上在車裏,我不是都已經跟你談得很清楚了?”

“對不起!不是我要找你,而是警方要找你談話,隨我去大會議室吧!”

我昂首挺胸,就像是一隻戰勝了敵人的大公雞那般,雄赳赳氣昂昂地領著程奧來到了那間作為“臨時審訊室”的大會議室。

站在大會議室門口,那個手下敗將似乎預感到了什麽,特意拽了拽短袖襯衫下方的衣擺,都臨到這時候了,這家夥還是一副不忘擺譜的姿態。

“怎麽又是你們?”一推開房門,程奧便拉腔擺調,做足了架勢:“難道,你們又要找我的麻煩?你們還認定我跟Matthew的死有關?”

莫直徽則是保持著溫和的笑意:“程主任,咱們還坐下來說吧?!”

那個手下敗將也不假客套,故意將座椅拖得“咯啦”作響,是在擺臉子給警方看。崔亮早就瞧不慣那家夥,正欲起身發作,卻是被莫直徽一把按住,才沒有發生正麵的衝突。

“說吧!你們還想了解什麽情況?”

“程主任,你高考時,考上的不是重點本科的應用化學專業嗎?怎麽跑來從醫了?”

程奧笑稱:“我覺得應用化學不太適合我,還是醫學研究更對我的胃口,為成千上萬的病患解除痛苦,這是我的使命。”

這個手下敗將居然將此番針對我的報複行徑,假意為“為成千上萬的病患解除痛苦”,更光麵堂皇地稱之為“這是我的使命”,真是厚顏無恥致極!

“據我所知,你高考時,化學得了滿分。”

“哈哈!”程奧大笑道:“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皇曆了?難道,一個人對於未來的事業誌向和規劃不可以改變嗎?隻能一條道走到黑?”

“一個人的愛好與夢想,隨著其心智的成熟、人生閱曆的豐富,當然可以做相應的調整。但在搞醫學研究的同時,你的化學知識可是一點都沒丟啊!”

“你什麽意思?”

終於,莫直徽點到了正題:“根據法醫的毒檢報告顯示,從王裕貴體內檢測出導致其死亡的分子結構,與導致Matthew死亡的分子結構很相似。”

“所以——你們警方認為我是毒殺了他們兩人的凶手?”

“不!”莫直徽搖了搖頭:“法醫從王裕貴體內檢測出導致其死亡的分子結構,據說是一種新合成的蛋白晶體,被名為BT-513毒蛋白。而我們則認為是你將這種毒蛋白改造成為了升級版。”

“你是說BT-513-Ⅱ?”

“對!導致Matthew毒發身亡的物質正是這種BT-513-Ⅱ。”

程奧冷冷一笑:“說來說去,問題還是繞回到了我身上。你們依舊認定——我就是毒殺了Matthew的幕後真凶,多半也懷疑是我殺死了王裕貴吧?”

“不!”莫直徽則是氣韻平順地搖了搖頭:“我們是想向你了解,在研究所內,誰可以接觸到這種升級版的毒蛋白?”

“沈平治啊!”那個手下敗將竟是毫不猶豫,一下子便將矛頭指向我:“他負責照料D區的小白鼠,而D區的小白鼠就是專門用來檢驗BT-513-Ⅱ的毒性效果。”

“哦?那些小白鼠都出現了怎樣的症狀?”

“心肌梗塞,七竅流血。照你們警方的意思是說,Matthew死時也有這些症狀嘍?啊!我想起來了,艾所長是這整個項目的總負責人,她也是最先接觸到BT-513-Ⅱ毒蛋白的人。”當即,程奧便簡單闡述了一下第二批次用於實驗的小白鼠的分組方案:“盡管當初方案的製定策略是專區專組製,但沈平治曾經把自己所負責的毒蛋白交托給Sam幫其照料小白鼠。有時候,沈平治也會把自己的毒蛋白隨手放在飼養室的桌子上。這麽說來,整個實驗小組的八位成員,包括我在內,都可以接觸到該毒蛋白。”

“但你不正是BT-513-Ⅱ的製造者嗎?”莫直徽說話的同時,將那本發表有程奧論文的英文原版《科學》雜誌放在了會議桌上。

早上在艾哲的住宅門外,兩人之間的那番對話表明這個手下敗將似乎很清楚艾哲就是毒殺了Matthew的幕後真凶,就算沒有確實的證據,但至少,也必是對其有所懷疑。但在莫直徽的麵前,程奧卻是打馬虎眼,將警方的調查重點引導向了整個實驗小組,這家夥到底是在打什麽主意?

警方對程奧展開詢問筆錄,足足進行了一個多小時,三人才從大會議室內走出,這時已經是中午十二點整。

“怎麽樣,莫隊長?”艾哲迎過去道:“調查的結果如何?有什麽收獲嗎?還需要詢問其他人嗎?”

莫直徽見走廊裏空空無人,看了看手機上顯示的時間:“已經是中午了,大家大概都去吃午飯了吧?”

“正好!”艾哲建議道:“莫隊長,我之前曾多次邀請您留下來吃頓便飯,這次——您可沒有任何推托的理由了吧?”

原本,我以為莫直徽肯定會再次拒絕,卻沒料到他竟是爽快地答應了:“好啊!看來,這次實在是盛情難卻了!”

“我去安排午飯。”

“不必太麻煩!”莫直徽抬手阻攔道:“不是說是便飯嗎?那我們就吃火鍋吧?氣氛也自在融洽。”

“這提議不錯!”我連忙建議道:“我們醫大還真有一家校園火鍋店,名叫‘迷波’,味道很不錯。”

“好!那就去這家店吧!”莫直徽轉向了艾哲:“能不能把附屬醫院放射科主任包學盛也一起叫上?”

雖然艾哲微有些吃驚,卻是痛快地點了點頭:“好啊!”

迷波是一家兩層樓的火鍋店,鋪麵雖不大,但設施幹淨,裝修風格別有一番波希米亞式的浪漫情調。二樓精巧的天窗設計,增強了視覺的沿展性。我們要了樓上的一個小包間,兩張長沙發彼此相對,可以坐四個人。但由於我們是五個,包括正在趕來的放射科主任,便讓服務員多加了一把椅子。

包學盛趕到時,與莫直徽和崔亮禮儀性地握了握手,就坐在那把單獨的椅子上。

菜上齊後,莫直徽便招呼大家動筷子別客氣,自己也是夾起一塊毛肚燙了起來。

但那位放射科主任卻是筆挺著身子一動未動:“莫隊長叫我來,恐怕不是陪同吃飯這麽簡單吧?”

莫直徽卻是放聲大笑道:“看來,包主任還真是個急性子啊!菜也不顧得吃上一口,就開始審訊起我們了。小崔,咱們就別賣關子了!把你保存在手機上的那段視頻,趕緊拿給包主任看看!”

“好嘞!”崔亮把一塊剛煮熟的牛肉塞入進了嘴巴,一邊燙得直豁嘴,一邊則是用手背擦抹了一把嘴上的牛油。這個年輕的助手掏出手機,調出了一段準備好的監控視頻,把我的心尖子“咯噔”得一緊。

手機屏幕上顯示四月三日晚上的10:07左右,包學盛開車將艾哲送回到善德花園學府時的情景。看來,警方的調查結果幾乎與我同步,隻是他們並不清楚那天晚上,艾哲返回研究所的真實目的。

“原來是這段視頻啊!”艾哲將回答截了過去:“那天,小晴把我放在校門口,我因為想起辦公室還有些文件要看,所以就返回到了研究所。在拿到文件後,我因為知曉包師兄當天值夜班,就讓他把我送回家,這有什麽問題嗎?”

“對!”包學盛也趕忙接過了話茬:“那天晚上,我在辦公室忙完,正好接到艾哲的來電,讓我送她回家,所以我就把她送回到了善德花園學府。”

崔亮像是抓到了兩人的話柄,更像是湯鍋中沸騰著的油溫,氣勢洶洶地審訊道:“這麽說來,當天晚上的21:30左右,包主任在醫科大學附近的那個十字路口,與梁小蘭的瑞風商務轎車發生擦刮時,艾所長——您就在包主任的車上?”

之前,警方因為沒有找到艾哲與梁家二女兒的任何連接點,因而一直在包學盛和梁小蘭汽車擦刮的問題上打轉,現如今將這條線索延展開來,總算是找到了案件的突破口,如何會輕易放過?

“對呀!”艾哲則是理所當然地坦率道:“當時,我就坐在車上。”

“之前,你為什麽不說?”

“哈哈!”艾哲大笑了起來:“之前,也沒人問過我這個問題呀!”

崔亮的表情一噎,頓了一頓,卻是越戰越猛道:“那你為何不下車?”

“首先,這不關我的事!再說了,我相信包師兄自己會處理得很好,我不想給他添亂。”

麵對艾哲的沉著與巧辯,以及包學盛的積極配合,我很清楚她不下車的真實理由。

“但也由此可以說明,你和梁小蘭並非沒有連接點。”

艾哲卻是微微一笑,根本就沒有將這個年輕人的挑釁放在眼裏:“我倒是想讓你們警方幫我調查清楚,我們到底有什麽連接點。”

莫直徽觀戰了好半天,當下竟是點頭會意道:“那好!我答應你這個請求。”

“大家別老談工作了!”終於,我找到了插話的時機:“再不撈,這肉片可就老了。”

這頓午飯,吃得我心驚膽戰,生怕莫直徽將艾哲拷去到市公安分局的審訊室。但就算警方證明了艾哲與梁家二女兒這第一次接觸的連接點,也沒有實質性的證據表明艾哲就是毒殺了王裕貴和Matthew的幕後真凶。

午飯後,我與放射科主任將莫直徽一行送到了附屬醫院外的露天停車場。

在返回醫科大學時,我將話挑明,問包學盛道:“那電閘是你破壞的吧?”

對方卻是一臉的茫然:“你在說什麽?”

於是,我開始詳細地描述起案情的經過:“四月三日的晚上,艾哲因為在研究所提走了實驗用的二十隻小白鼠,為了避人耳目,所以她才讓你把她送回到她的住處吧?卻不想,在前往善德花園學府的路上,你與梁小蘭的汽車意外地發生了擦刮。”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但這位放射科主任努力掩飾吃驚的神態,卻是愈加證明了他很清楚我正在說什麽。

“包主任——”我恨不得掰開對方那張嚴防死守的嘴巴,直接從他的喉嚨裏挖出所知案情的真相:“事情的發展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警方查找到這兩起命案的真相,以及相互之間的連接點,就隻剩下時間的問題。”

“那你又能起到什麽作用?”豈料,這位放射科主任先是猛將了我一軍,隨而對木已成舟的事實深歎了口氣:“沈平治,你真是不明白艾哲的這番良苦用心啊!我是從心底裏羨慕——艾哲對你的這般真心付出。”

良苦用心?真心付出?這到底是什麽意思?……我完全聽不懂包學盛的這廂嫉妒之情。難道,是我誤會了艾哲什麽?但她為何不直接對我說?卻是借由包學長傳遞出其心意?……

(叁)

Matthew的父母返回美國大陸的日子,天空下起了小雨,宛如濕熱的眼淚,將整個南方浸潤在**雨霏霏、浩浩湯湯、漫無天日的縹緲霧紗之中。

這對美國老夫婦決定將親生兒子的遺體進行火化,帶上骨灰盒回往美國;就如同一年前,艾哲將安東尼的遺體火化,帶著骨灰盒返回到了中國。一去一來,想必,這兩種送終的心情都讓人感覺痛徹心扉。

艾哲從我口中打聽到了這對老夫婦回國的具體日期,便決定在送行這天親自開車送Matthew的父母前往機場。我因為擔心艾哲會遭到對方的責難,便陪同她來到了那對美國老夫婦所下榻的酒店。

酒店的大堂內,警方與美國領事館的工作人員正陪伴在兩位老人的身邊,Matthew的父親手裏捧著兒子的骨灰盒,而Matthew的母親則是一臉悲傷的倦容。崔亮正在向兩位老人用英語轉述莫直徽代表市公安局的破案立場:我們中國警方必會竭盡全力為死者家屬偵破此案。

莫直徽抬頭,由於瞧見了我和艾哲,連忙朝我們走了過來:“平治,你們怎麽來了?”

我指了指身邊的女友:“艾哲想送那兩位老人到飛機場,可以嗎?”

莫直徽低頭沉思了片刻:“我先要去跟領事館的工作人員溝通一下,原本,他們已經安排好了送行的禮車。”

就這樣,莫直徽返回到Matthew的父母身邊,跟美國領事館的工作人員說了些什麽,兩位老人抬頭朝我們望來。盡管Matthew的母親正擦抹著眼淚,卻是麵衝向我們點了點頭,似乎是同意了艾哲的陪送。這也是Matthew的父母來中國,與這個曾經的準兒媳首次見麵。

果然,莫直徽在返回到我們的身邊時,向艾哲轉述了兩位老人的意見:“他們同意了,你過去打聲招呼吧!”

我陪艾哲走到了Matthew父母的身邊:“Uncleandauntie,Itakeyoutotheairport.(伯父伯母,我送你們去機場。)”

我從兩位老人的手中接過行李,就算他們為自己的親生兒子,包庇殺死養子的行為罪無可恕,但還人讓人感覺揪心地難過。

越野指南者堵了一個多小時才來到機場。這一路上,我仿佛如坐針氈。我因為坐在副駕駛室,通過駕駛室的後視鏡,可以看到Matthew的父親正觀察著我,似乎是在揣測我和艾哲之間的關係。但由於艾哲沒有主動提起,所以兩位老人也不方便問。

“我去幫忙換登機牌吧!”

“好啊!”

艾哲用英文向Matthew的父母轉述了我的意思,於是,兩位老人將機票與護照統統都交給了我。

大概十分鍾左右,我就代理辦好了登機牌,正在返往艾哲的身邊時,遠遠地看到Matthew的母親再次擦抹著眼淚,而Matthew的父親則是一臉嚴肅的表情。

“Weshouldn’thavethefirstbaby,itisourkarma.(我們不應該要第一個孩子,這是我們的報應。)”這句內心的詛咒催人淚下,老婦人猛地抓抱住自己的丈夫,如同崩潰的孩子那般哇哇大哭。

“對!”然而,艾哲卻是怒瞪著一雙含怨的眼睛:“Ifyoudon'tloveAnthony,youshouldn'tadopthim.(如果你們不愛安東尼,就不應該收養他。)”

Matthew的父親也已是老淚縱橫:“Hewasalsoourson.Welovedhim,wealllovedTony!(他也是我們的兒子。我們愛他,我們都愛安東尼!)”

艾哲卻是聲色俱厲道:“Itisalie,abiglie!(這是謊言,彌天大謊!)”

“Itistrue.(這是事實。)”Matthew的母親則是以美國人的姿態攤了攤雙手:“Noneofourtwochildrenhasgone.(我們的兩個孩子都沒了。)”

“Youaremurdererkilledyoursons.(是你們謀殺了你們的兒子。)”

熙熙攘攘的機場大廳,人們不時地望向事件中心的這三個人,有人因聽懂了他們在說什麽,便站在一旁靜觀事態的發展;有人卻是因為什麽都沒聽懂,流露出一副十分迷茫的表情。我趕緊走了過去,為避免事態的繼續擴張,進而增加不必要的麻煩。

艾哲回頭,眼見是我,慌忙擦抹掉了臉上的淚光,努力控製住沙啞的嗓音道:“換好登機牌了?”

“都已經換好了!”我將登機牌交給了艾哲,雖然感覺氣氛有些壓抑,但這畢竟是艾哲的私人恩怨,我也不好多說什麽。

“我們走吧!”艾哲領著兩位老人來到了安檢處。

那兩位美國老夫婦百感交集,不知道是該跟艾哲說再見,還是應該向中國揮手告別,跟這個留下了心靈之痛的國度永不往來。

艾哲見兩位老人相互攙扶著,正蹣跚離開的背影,突然用中文高聲道:“希望你們不要忘記安東尼,不要忘記——他是你們的第一個兒子!”

顯然,盡管這兩位老人聽不懂艾哲正在說什麽,卻看懂了這個曾經的準兒媳一臉的哀傷,特別是Matthew的母親,仿佛做了一場噩夢,先是看了看老伴手中的骨灰盒,又望了望艾哲那雙堅毅的目光,用手蒙捂住了嘴巴,眼淚則是泫然滴落。

在返回研究所的路上,我們一直都沒有說話。我看得出來艾哲是想避免與我有過多言語上的接觸,無論是針對Matthew父母的態度,還是針對案件本身,都不願表露得太多,所以我決定主動出擊。

“艾哲,你恨他們是嗎?Matthew是你殺死的嗎?”這是我第一次正麵向這個心愛的女人了解案件的真相,而不再以僥幸的心理為她辯護。

不想,艾哲卻是一腳踩下緊急刹車,戛然而止的停車聲,仿佛匕首般穿透了我的耳鼓。

我以為艾哲要衝我發火,卻是見她慢慢地抬起了麵目,眼神空洞地凝視著擋風玻璃,臉色平靜地對我道:“你自己搭車回研究所吧?我想單獨呆一會兒!”

“好!”我眼見其情緒低落不佳,便試圖彌補剛才的衝動:“哲,你別太為難自己了。倘若你有什麽苦衷,你可以跟我說,有我在你身邊……”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到副駕駛室的車門“哢嗒”一響,被自動打開,這是艾哲在下逐客令。

我隻得乖乖地下了車,招手了一輛出租車,返回到了研究所。動物飼養室內,薑笑笑和David,李綺與Sam,四個人成雙成對,正在歡歡笑笑地配合喂養各自所負責區域的小白鼠,就像是四個連體嬰兒。

整個下午,我都沒有見到艾哲的身影。原本,我以為她回家了,下班後便來到善德花園學府,但摁了好半天門鈴,卻不見有人來應門,房間裏也沒任何的動靜。

難道,艾哲果真是毒殺了王裕貴和Matthew的幕後真凶,所以畏罪潛逃,便不見了蹤跡?這個念頭仿佛讓我墜入進冰冷的湖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