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命案調查

(壹)

星期一,王裕貴體內的毒檢報告出來了,毒物名稱一欄裏卻是寫著未知,旁邊則是印有我的導師董孝林教授從未見過的一個分子結構。

然而,我在看到這個分子結構時,神情一下子變得麵無血色,是回想起了方晴通過研究所分子生物學實驗室內的透射電子顯微鏡,將BT-513的分子畫麵展示在了顯微鏡成像記錄係統顯示器上的情景。

導師眼見我的臉色很奇怪:“沈平治,你怎麽了?”

“這是BT-513毒蛋白。”

“BT-513?”顯然,導師對這個代碼感到有些陌生。

與此同時,莫直徽帶著他的助手崔亮也風風火火地來到了我們學校法醫部的辦公室。

“董教授,您一早給我打電話說毒檢報告已經出來了——”

“莫警官,真不好意思,之前,我初步分析死者是因蠟樣芽孢杆菌而中毒身亡,但我沒找到與之完全相匹配的分子結構。”

當即,莫直徽的臉色立馬變得嚴峻起來:“那到底是不是蠟樣芽孢杆菌中毒呢?”

我則是跨前一步,解釋道:“是BT-513。”

“BT-513?”從崔亮的表情可以瞧出,這小子完全不知道這個代碼表示什麽意思。

“莫警官,可否借一步說話。”

於是,莫直徽跟隨我移步來到了辦公室外的走廊。

“想必轉基因技術,莫警官多少應該有所耳聞吧?”

莫直徽點了點頭。

“BT毒蛋白即蘇雲金杆菌的簡稱,屬於好氣性蠟狀芽孢杆菌群,它是從地中海粉螟的身上分離而出的一種極具殺蟲力的細菌。而這種毒蛋白因可產生內毒素,即伴孢晶體,其一旦進入昆蟲的腸胃,可使其腸道在幾分鍾內麻痹,進而造成昆蟲停止取食,並很快破壞其腸道內膜,這使得細菌的營養細胞易於侵襲與穿透腸道底膜進入到血淋巴中,最終導致昆蟲因饑餓和敗血症而死亡,所以也被應用為最廣泛與最具潛力的毒蛋白基因。至今,已有將近一百八十個不同代碼的BT殺蟲晶體蛋白基因被克隆及測序,並被廣泛應用於農作物抗蟲改良方麵的研究之中,而這種代碼為BT-513晶體蛋白則是最新研發的品種。”

莫直徽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不是有文章聲稱轉基因對人體不會有害嗎?”

我卻是輕佻佻地笑了笑:“您覺得那些有限的實驗人數及實驗期限所達到的實驗結果,能夠起到保障咱們全人類千秋萬代的生存效果嗎?”

莫直徽似乎因受到我話語的啟發,便猛地抬起頭來,久久地凝視著我:“這該不會是你們基因治療研究所正在研究的項目吧?”

“您猜對了。我們研究所通過將此毒蛋白臨床應用到小白鼠的身上,從而檢驗針對人體腫瘤抑製基因的影響到底有多大。”

“目前,有實驗結果了嗎?”

我點頭回答:“據推測,BT-513很可能是蘇雲金杆菌係列中最具毒性的一種晶體蛋白。根據我們第一批次小白鼠的實驗結果,盡管隻服用了一個星期,但已經對那些小白鼠的後肢造成了極為嚴重的腫瘤變異現象。雖然王裕貴的肢體沒出現變異,但根據毒檢報告顯示,其體內BT-513毒蛋白的血藥濃度達到了50毫克/升以上,這很有可能正是凶手給王裕貴大量服用了該毒蛋白後,從而引起肝衰竭,最終導致其猝死。”

“那這麽說來,我們應該將嫌犯聚焦到你們研究所?”

我卻是搖了搖頭:“但也不能排除外界的幹擾。”

“外界?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說,比如醫科大學或是附屬醫院的一些人,隻要是能通過直接或間接的手段接觸到該毒蛋白的人,都有可能是毒殺了王裕貴的幕後真凶。”

其實,我的這句話是將矛頭暗中指向了附屬醫院的放射科主任——包學盛,他通過艾哲或是方晴也有可能接觸到BT-513毒蛋白。再者,根據我目前的調查結果顯示:這位放射科主任很有可能因為擦刮事件對梁小蘭產生了惻隱之心,便借醫學之利,殺死了王裕貴。

“對了!”我抬頭詢問莫直徽道:“我們在空屋子裏發現的那灘血跡的化驗結果報告出來了嗎?”

莫直徽點了點頭:“化驗結果顯示——那的確是梁小蘭的血跡。”

“這麽說來,梁小蘭在這個問題上並沒有撒謊?!”

然而,莫直徽卻是敏感地搖了搖頭,其心中分明存有莫大的疑惑,卻是想不明白那疑惑的症結到底在哪兒。

既然已經鎖定了我們研究所與犯罪嫌疑人有關,莫直徽便帶上助手崔亮於第一時間前往研究所,進行案件調查。

“不好意思,艾所長,又來打攪您了!”莫直徽簡單闡述了此行的目的。

艾哲作為研究所的總負責人,不僅對警方的來訪進行了熱情的接待,更是打官腔地表態道:“配合警方的調查,這是我們每一位公民應盡的義務!我現在就去安排,把大會議室作為臨時審訊室。”

“先不忙!”莫直徽抬手做了個製止的舉動:“我們能先看看你們的工作環境與工作流程嗎?”

“當然可以!”艾哲點頭應許。

於是,在我和艾哲的帶領下,莫直徽與其助手崔亮換上了工作服,便先從動物飼養室內開始參觀。

由於,A、B、C三組六人的實驗團隊皆在飼養室專區專組照料著自己所負責的小白鼠,倒也省了將直接可接觸到BT-513毒蛋白的實驗組人員逐一聚集於此。

因方晴和程奧複合成功,小助理一邊給小白鼠記錄數據,一邊與程奧高聲地調情。李綺因為不想跟Sam在一組,便自行與薑笑笑配為一隊,David不得不被趕去和Sam一起負責C區的小白鼠。就這樣,李綺被夾縫在A區與C區之間,一邊是對自己單相思的南非小夥兒,而另一邊不僅有自己的仰慕者,更是有昔日的情敵,卻是搖身一變為今天的情感勝利者。

此時此刻,方晴發出誇張的笑聲,是在向李綺高調宣戰:這是我的男人,他是我的,你妄想從我手中搶走!女人們還真是既可憐又可怕的動物,為了捍衛自己的愛情,可謂費盡了萬般心機。但讓我最為感到疑惑和悲憫的是,如此岌岌可危的感情,能算是真正的愛情嗎?真正的愛情,不是應該讓人感覺舒適與安心,就如同艾哲所反饋給我的感受?

李綺似乎因無法忍受動物飼養室左右夾擊的這兩股壓抑的氣氛,仿佛缺氧一般,匆匆走了出來,恰巧與我們一行四人撞了個正著。

“李綺——”

李綺在抬頭望向我們時,因臉色委屈發紅,眼底閃爍有淚光,慌忙半側過麵龐,擦拭著眼邊的淚水。當即,艾哲一副了然的表情,望了望動物飼養室,聽到了小助理的笑聲。莫直徽雖然不清楚我們研究所的這些情感恩怨,但由於積累了多年的人生閱曆,再加之刑警隊長這層職業身份,令其始終不動聲色,靜觀事件的發展。

相對而言,崔亮因最為年輕,又搞不清楚狀況,張口唐突道:“剛才,那個女孩似乎是被人欺負了?”

莫直徽則是微微一笑:“小崔,金庸大師的小說總看過吧!問世間情為何物?”

崔亮便本能地接過話頭:“直教人生死相許!啊!”隨而,其大張開嘴巴,立馬便領會了過來,賊賊地偷笑道:“我一直以為搞科研的都是一群不食人間煙火的老神仙呢!沒想到,你們也會為情所困。”

艾哲卻是開玩笑道:“倘若我們不為情所困,如何會有下一代的研究者呢?”

“哈哈!對對對!這話倒也對!”崔亮開心地大笑了起來。

我們走進動物飼養室,剩下的五人皆是一驚,方晴連忙收斂住之前的高調,不敢和程奧有任何調情之舉,而是專心地記錄下了相關的實驗數據。陪程過半,艾哲因為接到我們醫大老校長的來電,她需上樓處理一下相關事務,便讓我繼續陪同莫直徽一行,代替她盡施地主之儀。

莫直徽一邊觀察著飼養室內的情況,一邊從桌子上拿起了一本實驗手冊,仔細翻看了起來:“這個實驗是從四月二十日開始的?”

“對!”我點了點頭:“也就是上周三,到今天——已經是第六天了。”

“平治,之前你在法醫部,向我大體介紹了第一批次小白鼠的實驗情況,那現在這是第幾批?”

因為已參觀完動物飼養室,我們來到了研究所的走廊。

“這是第二批次。”

“那第一批的小白鼠呢?”

盡管我沒有看到方晴絞殺小白鼠的具體情況,但結合David針對殺戮現場的描述,便迅速腦補了一下當時的情景:深夜間,動物飼養室內沒有一丁點燈光,方晴披散著一頭亂發,如同鬼魅般走了進來,籠子裏的小白鼠們立馬就察覺到從其身上所傳遞而來的騰騰殺氣,驚恐地發出“吱吱”的尖叫,整個飼養室亂成了一團。已被魔性所操控著的小助理從身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手術刀,揮舞著鋒利無比的刀刃,向A區的小白鼠戳去……小白鼠的慘叫聲,方晴的低吼聲,伴隨著死亡的怨靈聲,仿佛四處飛濺的血光……那必是一個異常恐怖黑暗的無月之夜,引發了人心中最為仇恨且隱痛的一麵。

崔亮因見我久久地不肯開口,便有些不耐煩道:“怎麽回事?到底是誰?”

“是方晴,它們是被方晴殺死的!”

莫直徽的臉色驚變:“殺死了?全部?一共有多少隻?”

“一共是二十四隻。”我依然對方晴成為我的大嫂心懷有誠摯的希望與寄托,便幫那個小助理解釋道:“莫警官,您應該很清楚方晴因為自己妹妹的遇害,這十年來一直都很自責——那段時間因梁小蘭被綁架事件,她的精神狀態一直都不太好,所以就——”

正說著話,我們來到了二樓的分子生物學實驗室。實驗室內,六七個人正圍聚在一台電腦前,似乎正在欣賞什麽有趣的視頻,並麵衝屏幕不停地指指點點。

“他們在看什麽呀?”崔亮最先好奇地走了過去,竟是衝我驚喜地招呼道:“平治哥,這裏麵有你。”

有我?怎麽回事?我連忙走過去,見大家正在觀看一段上傳至網絡的視頻,那是上周二(即四月十九日),我撮合大哥和方晴在“中國結”私家菜館相親,我們酒足飯飽後,引頸高歌著《送別》,在醫科大學背後的商業街與王裕貴狹路相逢時的場景。那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到活著的王裕貴。

顯然,這段視頻是用手機拍攝的,由於底座不穩,畫麵抖得厲害。瞬時,我回想起當天發生的情景:我拉著方晴正跑向出租車時,程奧就站在刹停的出租車旁,而站在其身邊的恰恰是李綺。那個女生端著手機,拍下了當時的發生。

“劈啪”一烈響亮的大嘴巴子,將我的目光吸引回電腦顯示器——視頻畫麵的情況。雖然畫質抖動得厲害,卻是清楚地記錄下了當天的發生,剝離去四周嘈雜的人聲,可聽聞方晴威脅的聲勢:“你他媽的敢動他們兩人的親妹妹,小娘直接把你給肢解了。他倆的親妹妹就是我的親妹子!知道小娘在醫大哪門專業最厲害嗎?人體解剖學!靠!小娘我還沒有做過活體解剖,要不就先拿你來開刀練練?!……”

看到這段網絡視頻,不單崔亮被嚇得瞠目結舌,就連研究所的同事們都沒料到平日裏看似文靜柔弱的方晴,發起脾氣來竟是這般性格火爆。

與此同時,我則是快速地掃了一眼網站視頻框旁所顯示的上傳時間,距離現在還不到十分鍾。另外,結合剛才方晴刻意向程奧高調地上演那出誇張的調情戲碼,這極有可能正是其情敵李綺的蓄意報複。

總之,無論是方晴聽聞王裕貴綁架其前妻時的情緒失控,亦或殺死了實驗用的小白鼠,以及針對王裕貴的破口大罵;特別是其作為實驗組的核心人員,可以在第一時間接觸到BT-513毒蛋白;另外,也是在方晴的妹妹被拋屍的那個城市下水道的排汙口,警方發現了王裕貴的屍體……以上種種跡象皆旁證方晴有毒殺王裕貴的明顯動機。

由此,莫直徽的心中有了主意:“那我們就從方晴開始調查!”

(貳)

我們來到了作為臨時審訊室的大會議室。艾哲忙完手頭上的事務,便趕來到了臨時審訊室,順便關心警方調查的進展情況。

“怎麽樣?莫警官,接下來準備從哪兒著手?”

“我們想從方晴開始。”

“方晴?好啊!”盡管艾哲的表情有些意外,但她似乎並不想防礙警方調查案件的真相;再者,那也是一種“清者自清,濁者自濁”的篤定,似乎她十分確信自己的小助理是清白的,這讓我愈加猜測莫直徽的調查方向很有可能偏離了正軌。

由於不便幹涉警方的調查,我和艾哲退出了大會議室,下麵的情景則是之後我從小助理那兒打聽來的情況。

走進臨時審訊室,方晴剛落座下來,崔亮在莫直徽的指示下,便給她播放了那段上傳至網絡的視頻畫麵。

“哈哈!”方晴則是輕巧地一笑:“真沒想到,有人還把這段糾紛給拍攝了下來。”她一邊說著,一邊左右端詳著視頻中的自己,似乎對拍攝者的技術不甚滿意,竟是不停地搖頭控訴道:“怎麽把我拍得這麽醜啊?這個人是跟我有仇嗎?把我的臉都拍變形了!也難為兩位警察同誌居然認出了我!”

小助理這番故意模糊了事件重點的輕視態度,引起了崔亮的強烈不滿:“你知道視頻中——這個被你打了一耳光的男子已經死了嗎?”

“是嗎?”方晴微微略顯吃驚,隨而意識到了什麽,瞪大著一雙不可思議的眼睛,啞然失笑道:“那個人死了?是他開摩托車被人給撞死的?”

崔亮顯得很心急:“他是被人給毒死的。”

“毒死?”方晴愈加一臉的不可思議:“你們該不會僅憑這段視頻,就認定我是殺人凶手吧?”

“我們當然還有其他的旁證。”莫直徽如同睡醒了般,從密切觀察的凝神發呆中抽離出身,表露其職業性的敏銳。

“難道——是因為BT-513毒蛋白?”方晴回以注視的目光,神態表現出異常的鎮定及無所畏懼,也是在觀察著莫直徽。

“你什麽意思?”莫直徽麵不改色。

“我的意思是說,這個無恥暴徒是因為中了BT-513毒蛋白而毒發身亡?”

坐在一旁的崔亮自認為抓住了犯罪嫌疑人的要害,便迫不及待道:“你如何知曉死者是中了這種毒蛋白死的?”

“哈哈!”沒想到,那個小助理竟是放聲大笑地回答:“那混蛋真的是因BT-513而毒發身亡啊?!那真是太可惜了,如果是我動手的話,我會像視頻中所威脅的那樣——將他活體解剖,一刀刀、一片片、一縷縷地把他的肉活剝下來,就如同古代十大酷刑之首的千刀萬剮,而不是讓他死得這麽痛快。”

方晴說到最後,那股嗜血陰森的口氣,以及血紅噴火的眼神,將崔亮那一身年少囂張的傲慢生生地給逼了回去。這個年輕小夥兒到底太過青澀,且仗著自己血氣方剛,又沒有多少社會經驗,肯定不是方晴這種歸國醫學博士的對手。

莫直徽則是適時轉舵了問題的方向:“四月二十二日,也就是上周五至第二天的淩晨兩點,這段時間你在哪兒?”

“你們這是在調查我的不在場證明?”那個小助理流露出一臉滿不在乎的神態,無所謂道:“我白天一整天——從早上八點到傍晚六點——總共十個小時都在研究所,這個你可以問我的同事,至於晚上嘛!我跟我男朋友——也就是我們研究所的項目部主任程奧鬧了點兒矛盾,我心情不好,便一個人到醫院附近的咖啡吧呆坐,我男朋友當時就坐在我對麵。”

“你們一直都沒有說話?”

“沒有!”方晴搖了搖頭:“我說了,我們發生了一點小矛盾,我當時懶得搭理他。一直到晚上十點鍾左右,我回到家,就再也沒出過門。如果你們覺得我父母的口供不可信,剛才我提到的那些地方,包括我們家小區門口都安裝有攝像頭,它們記錄下了我一整天的行蹤。”

沒想到,妹妹在遭遇王裕貴威脅的那幾天,小助理與程奧發生了這些小插曲,而那個手下敗將還真是夠不要臉。

艾哲因前往動物飼養室照料D區的小白鼠,則是留下我一個人在大會議室外靜待消息。突然,我看到不遠處的樓梯口有人晃動的影子,正閃身躲到了牆後,便連忙追趕了過去,卻沒曾料想那人是李綺。這個小女生多半是來打聽警方針對方晴的調查情況,不想被我逮了個正著。

“李綺——”我喝住其下樓的背影:“是你把那段視頻放到網上的吧?”

李綺定在七八步遠的台階處,慢慢地回轉過了身子,是在思索著應對之策,一副蠻橫無理的否認:“什麽視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我冷下臉,掏出手機,調出鏈接,將其上傳到網上的視頻放給她看。

“啊!你是說這個呀!”那個小女生避重就輕道:“這不是方助理嗎?怎麽你也在呀?沒想到——你還挺上鏡!”

“事發當天,你就在現場,並用手機記錄下了當時的情況。”

“怎麽?你認為這段視頻是我發布到網上的?這可是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李綺,我隻想聽你一句真心話,程奧值得你們兩個為他這麽賣命地爭風吃醋嗎?”

顯然,我的問責戳到了這個小女生的痛處,她的臉色正紅紅白白地變換不定道:“那你呢?你不是也為了愛情,跟附屬醫院的放射科主任爭風吃醋嗎?”

“但艾哲最終選擇了我!”我擺出一臉勝利者的優越感道:“在我看來,愛情是平等的,而不是放低姿態,甚至是曲意逢迎。”

“難道,你沒有聽說過張愛玲在解讀愛情時的那句至理名言嗎?”李綺用低吟且沉靜的嗓音朗誦:“——見了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裏。但她心裏是歡喜的,從塵埃裏開出花來。”

“所以,張愛玲的婚姻注定不幸,再三遭到了胡蘭成的背叛和踐踏。”我的言下之意是在強調:程奧就是那個叛國懦弱的漢奸,隻是尚不知曉方晴是張愛玲呢,亦或李綺是其閨中好友——上世紀四十年代,上海日治時期與張愛玲齊名的女作家蘇青,還是兩人的情況根本就是斷然相反,畢竟,這三人之間曾經有過一段三角戀。

大會議室門響,方晴走了出來,在來到樓梯口時,因見我和李綺在樓梯處的對峙,這個小助理無心對此過多幹涉,不僅與我擦肩而過,更是連瞧都沒有正眼瞧那個情敵,似乎是根本就沒將對方放在眼裏。

隨後,警方從方晴所提供的那些地點的監控視頻證明其所言屬實:方晴並沒有獨居在外,則是跟父母住在一起,就算她扮演著法官的角色,力圖清剿一切綁匪和暴徒,用BT-513毒蛋白毒殺了王裕貴,但也沒有藏屍的地方,更不具備拋屍的時機;另外,警方收集到的證據不足,根本無法對其進行抓捕。

整個上午,莫直徽及其助手例行詢問了研究所的其他工作人員,但都沒有取得更進一步且有效的線索。

“怎麽樣?”艾哲來到會議室,我趕忙跟了過去,正見莫直徽起身。

“啊!艾所長,”莫直徽問道:“我們已經通過毒檢報告,證實死者是被服用BT-513毒蛋白遇害身亡,不知貴所有哪些人可以接觸到這種毒蛋白。”

艾哲一臉嚴峻的表情:“BT-513是我們最近正在實驗的研究課題。莫隊長,剛才參觀時您也看到了——動物飼養室和分子生物學實驗室都能接觸到該蛋白,大概——直接經手的就有十幾個吧!”

“那這麽說來——”崔亮插話道:“貴研究所的工作人員都有嫌疑嘍。”

艾哲則是一副平靜的臉色望向對方:“但我相信我的員工。”

“那我們打攪了。”莫直徽微微頷首:“以後,可能會經常來叨擾艾所長這邊幫忙協助我們警方的調查。”

“這個好說,隻要我能幫得上忙!”艾哲看了一眼手上的腕表:“這都已經到了午飯時間,要不,莫隊長留下來吃頓便飯如何?”

莫直徽卻是微笑地婉拒:“局裏還有事,所以我們必須馬上要趕回去。”

“那平治,”艾哲望向我道:“我這邊也有些事分不開身,你幫我送送兩位。”

“好的!”我點頭答應。

一走出研究所大門,崔亮便急切地堅持:“老師,眼下各類旁證均已顯示方晴就是毒殺王裕貴的幕後凶手,她有作案動機。”

“小崔,我們警方調查案件,可不能僅憑推理、作案動機來辦案,而是要有確鑿的實證,千萬不能促成冤假錯案,這不僅會給蒙冤者帶來一生的傷痛,更是給他們的家庭帶去無法彌補的創傷。”莫直徽特意回頭望向我道:“平治,你說呢?”

我明白莫直徽是在暗中直言:這麽多年來,我父親的遇害給我和我們的家庭所帶來的一係列無法磨滅的影響與冤屈,這是任憑多久的時間都無法愈合的一道道傷痕,在我們兄弟妹三人的心中早已刻下慘痛的烙印。

“我倒是認為凶手另有其人。”

“噢?”莫直徽顯得有些意外:“誰?”

這樣,我決定將警方的調查重點轉舵向隔壁附屬醫院的放射科主任——包學盛:“擦刮當天,明明是梁小蘭擦刮了包學盛的汽車,應負全責,所以理應由包學盛找梁小蘭索要聯係方式,但為何卻是包學盛主動將自己的名片遞給了梁小蘭,這不是很矛盾嗎?不符合常理。”

“對呀!”崔亮恍然大悟:“在通常的情況下,如果是我刮傷了你的汽車,你肯定擔心我會賴賬跑路,規避責任,所以肯定會積極找我索要聯係方式。但為何包學盛卻是主動遞上了自己的名片?這裏麵肯定存有什麽原因。”

不想,莫直徽卻是衝我微笑道:“平治,其實——這是我給你出的一道題目。”

“啊!”我一臉的詫異:“這麽說來,您早就懷疑包學盛了?”

莫直徽卻是搖了搖頭:“在沒有找到確切的證據之前,所有人都是我懷疑的對象。”

當即,莫直徽帶著助手前往附屬醫院的放射科,找包學盛詢問情況,特別是調查了其不在場證明。

“二十二號是星期五吧?”包學盛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想了想:“那天我休息。”

莫直徽追問:“那你有沒有去哪兒?”

“累了一個星期,我難得休息,”放射科主任回答:“我一整天都在家。”

“有人能證明嗎?”

“莫隊長,”包學盛笑言:“我一個住。”

“那也就是說,”崔亮在一旁插話:“沒人能證明你二十二號當天,都做了些什麽,去過哪些地方,並且是不是真的——隻在自己的家中?”

包學盛滿是一臉無奈的表情:“莫隊長,我聽說那個擦刮我汽車的女人——其前夫遇害,你們該不會認為我跟此事有關吧?”

莫直徽則是微微一笑:“既然沒有關係,你是如何知曉得這麽清楚?”

放射科主任麵露尷尬道:“我也隻是聽說而已!”

“正好包主任,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你。”莫直徽提出我們之前的那個疑惑:“是梁小蘭擦刮了你的汽車,為什麽事故當天,不是你找梁小蘭要電話號碼,卻是給了她你自己的名片?”

“我找梁小蘭要電話號碼了呀!但她說手機沒電,我又懶得記對方的號碼,便給了她我的名片,讓她隨時打電話給我。”

“恐怕——這個解釋說不通啊!”崔亮不相信道:“你就不怕她賴賬跑路?”

“應該不會吧!”包學盛則是擺出一臉天真的善良:“她跟我說她丈夫目前住在廣博縣人民醫院,況且,我看她的麵相也不像是會賴賬之人。”

莫直徽愈加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你們初次見麵,就單憑麵相評價一個陌生人的為人,是不是有些太過草率?”

“但也正是因為那張名片,我也算救了她一命,這難道不是好事?”

“這都是後話。”莫直徽針鋒相對:“但當時,你可是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果吧?”

放射科主任卻是不以為然:“隻要結果善良就好!”

從包學盛的辦公室裏走出,莫直徽便吩咐自己的助手。

“小崔,你去包學盛的小區提取監控錄像,看是不是如他所說,一整天都在家中,沒有出過門。”

“好的!”崔亮點頭:“老師,我這就去辦!”

(叁)

送走莫直徽一行,我回到研究所時,由於大家都趕去食堂吃午飯了,所以三樓的辦公區域特別安靜,可聽聞從所長的助理辦公室內傳來的聲響。

“Lucky,警方都問了你什麽問題?在會議室裏呆了這麽久?還把我拉去問話。”從程奧的語氣可感受得出,這個手下敗將生怕沾染上了任何的麻煩,全無保護心愛之人的氣魄。

“那你呢?警方都問你了什麽?”顯然,方晴有些反感對方這副暗含有自保的語態。

“警方問我上周五晚上下班後——是不是都一直跟你在一起?”

“你隻管如實回答就好了。”

“Lucky,我是實話實說,但你這不是為難我嗎?我為了挽回你的芳心,我還目送你回到了住處。星期六那天——更是一早便守在你家樓下,堅持等待你的出門……見你去圖書館,我就跟你去圖書館;見你去百貨公司,我就跟你去百貨公司;見你去中央花園,我就跟你去中央花園;見你逗小狗玩,我生怕你被那隻小畜生給咬了……”

難怪星期天一大早,方晴邀約我大哥去看電影,就是為了擺脫程奧的糾纏,卻沒料到被這個手下敗將捷足先登,於大庭廣眾之下向小助理跪求複合。

“怎麽?”方晴發出無聲的冷笑道:“所以你覺得你做這些,真是委屈了你這個腫瘤基因治療研究所的項目部主任是吧?”

盡管此次程奧和方晴複合成功,但我總覺得這個小助理似乎不再對男方百依百順,不僅之前在動物飼養室內與程奧打情罵俏,故意拉開架勢向李綺宣戰,以及此時此刻的質詢方式,則都帶有警惕的戒備色彩,不再單方麵相信程奧的感情,而是步步試探著對方的真心。

“不是!我隻是覺得這是咱倆的事,沒必要向警方通報。”

“都已經是這種情況了,我被警方做了詢問筆錄,你卻最關心的還是你自身的麵子問題。程奧,你一整天跟蹤我,試圖想跟我複合,真是太委屈你了,這讓你感到很沒麵子是吧?”

“Lucky,我都說不是了。”

“你是怕我把你拉下水,是這樣吧?”方晴的這句聲討明顯戳中了那個手下敗將所顧及的要害。

“Lucky——”程奧抓握住了小助理的雙手:“你跟我說實話,你跟這個案件到底有沒有關係?”

方晴則是定定地注視著對方那雙不信任、滿含懷疑的眼睛:“Avenger,如果我真的就是那個殺人凶手,你還會跟我在一起嗎?”

“幹嗎這麽問?”那個手下敗將被嚇得一哆嗦,本能地撒開對方的手,生怕自己脫不了幹係,被沾染上了任何嫌疑。

方晴再次麵露失望之態,用電腦調出李綺放在網上的那段視頻:“那天的情景,你不是都親眼看到了嗎?”

程奧望著屏幕上那個聲色俱厲的小助理,不僅扇了王裕貴一個“劈啪”錚響的大嘴巴子,更是麵目猙獰地厲聲討伐那個暴徒,神情變得恐怖而懼怕,身體更是瑟瑟地發抖:“Lucky,你該不會真的把這個人給殺了吧?”

方晴卻是毫無一丁點兒想要回避的淡然:“如果真是我呢?”

當時,我藏身在所長辦公室的門邊,正密切觀察著房間內的情況:該不會真是我這個未來的大嫂毒殺了王裕貴吧?但隨而,我又否定地搖了搖頭:這個小助理很有可能是在虛張聲勢,以此求證程奧對自己的愛是否真心,是否無所畏懼。倘若其心態是出於後者,那麽,這個手下敗將的表現實在令人無比失望。

“不可能!”程奧愈加一臉驚恐的神態:“你——你不會做出這種事。”

“我說——如果真是我呢!”

“不管什麽理由,殺人總是不對。”

“那我妹妹呢?”猛地,方晴爆發出崩塌的哭訴:“殺她的那個惡棍到現在還逍遙法外,我連凶手是誰都不知道,誰來為她討得正義,誰來?!”

雖然整整十年過去了,但方晴卻是從未跨越過這道內在的心魔,也從來沒有解開過這個自責的心結所在,更從來沒有放鬆過對自己的聲討和審訊,一時一刻都沒有原諒過她自己。

我走出研究所,感覺陽光竟是猛烈得過於刺目,就如同被關押了多年的牢獄犯,從暗不見天日的地牢裏來到了地麵上,一時間因無法適應明亮的光線,心頭則依然浸溢著黑暗的感傷,是在為方晴與她的妹妹而澎湃難過。

豈料,薛麗娜就如果一個妖魔鬼怪般,不合時宜、張牙舞爪地闖入進了我的悲傷:“平治,我的論文寫完了,你能幫我看看嗎?”

眼見“矮冬瓜”衝我攤開一疊打印稿,我感覺腦袋“轟然”地劇烈一響,之前的傷感都被這個小女人給破壞殆盡。

薛麗娜見我的臉色不對,生怕我厭煩,極力抹白道:“平治,這些日子,我聽從你的建議,一直埋頭寫論文,這是我寫的論文初稿,你能不能幫我看看——”

我歎了口氣,不想表現得太過決絕:“那好吧!”

“矮冬瓜”見我接過了論文,以為又有了回轉的機會,便繼續得寸進尺道:“還有——還有下個月,我就要進行論文答辯了,你能不能來現場,給我增添些信心?”

“下個月的安排,誰知道是什麽情況,到時候再說吧!”不想,我的模棱兩可卻是令這個小女人興奮得滿麵紅光。

“薛麗娜,你怎麽來了?”程奧正垂頭喪氣地從研究所內走了出來,見薛麗娜和我正在說話,其臉色浮上了一層鐵鏽,便將“矮冬瓜”拽到了一旁:“我不是讓你聽從我的安排嗎?”

那個小女人則是一副抓狂了的表情,壓低著聲息:“如果再不能名正言順地見到平治,我就要發瘋了!”

先是受到方晴的盤問,進而遭到薛麗娜的自作主張,如此遭遇內外夾擊,這個手下敗將似乎已經被壓榨得力不從心:“薛麗娜,你可不可以不要把跟沈平治在一起——當作是你這人生中唯一的生活目標?你必須找些有趣的事情來做,你不是馬上就要論文答辯了嗎?另外,你也可以多鍛煉鍛煉身體,比如嚐試著練練瑜伽什麽的……就算我把沈平治交到你手中,你自信你擁有長久的魅力,能讓他永遠、並且心甘情願地留在你身邊嗎?”

“這是我的事,總之,你要盡快完成你的承諾。”

“OK!我會盡力而為。”

“矮冬瓜”則是強硬道:“我不要你的盡力而為,你曾經向我保證——你一定能做到!”

“我是能做到,但需要你給我時間!”

……

我裝作快步地走遠了,卻是專心地豎起耳朵,加之腦補的畫麵效果,補充完整了上述兩人之間的這番密謀對話,心中反而愈加好奇:這個手下敗將到底想用什麽方式,讓薛麗娜懷上我們的孩子?

我隨手翻開了那篇“矮冬瓜”的論文初稿,不僅錯字連篇,更是毫無主題,也不知曉她這麽多年的書是怎麽念的,居然連中學生的作文水平都無法達標。

(肆)

這個星期,方晴和程奧若即若離,李綺明顯消瘦了很多,Sam則愈加像是一塊頑石,隻管埋頭勤懇地勞作。隻有薑笑笑還是那個沒心沒肺的胖女孩,與David表現出卿卿我我的情侶互動,為動物飼養室上述這一係列壓抑的氣氛,帶來了難得的清新甜蜜之風。

由於勞動節放假三天,星期五下班時,眼看整個實驗小組即將在這種壓抑的氣氛中度過五一小長假,艾哲便拍手對眾人提議道:“大家先不要急著下班!Sam,我聽David說你做烤肉很好吃,今天晚上,我邀請大家來我的小花園,我們搞一個慶祝五一節的燒烤大Party如何?”

沒想到,那個平日裏隻管悶頭做事的南非小夥兒居然破天荒地開口讚同道:“OK!我今天要讓這裏的每位朋友都大飽口福!”

Sam將最後的“大飽口福”這四個字說得極為拗口生澀,把現場的所有人都給快樂地引爆笑了。原本,李綺繃著臉,不想被惹笑,但還是忍不住掩嘴偷樂,默默地忍俊不禁。

於是,我、艾哲、方晴與程奧、薑笑笑和David、李綺與Sam一行八人,浩浩****地在位於善德花園學府附近的一家大型國際連鎖超市內采購了葷素搭配適宜的豐富食材,我們來到了艾哲的住宅。

由於大部分人是第一次來到艾哲的家中,特別是薑笑笑在參觀了樓上樓下後,萬分豔羨我們的所長能獨居在這麽大的一所房子裏,不免向自己的男朋友David鼓氣道,一定要好好地創業,兩人要好好地存錢,等到他們倆結婚時,也能買上這麽大的一套婚房。

艾哲在院子裏支起了戶外燒烤架,拿出其在研究所身為所長的架勢,安排女生負責洗菜和切菜,男生們則是準備燃料用的燒炭,以及戶外用的簡易餐桌和椅子,而我則是幫艾哲將客廳裏的音響搬來到了院子。

不清楚是不是艾哲刻意為之,方晴與李綺在廚房內默默地摘菜和洗菜,兩人不僅相互不搭理,而且都顯得心事重重,彼此心中存在著芥蒂。薑笑笑參觀完房間,來到廚房內幫忙,因見閨蜜洗菜時,僵著一張臉,便撩水潑她,整個廚房充滿了胖女孩的笑聲,她實在是我們研究所的開心果,似乎天生就沒有任何的煩惱。想來,薑笑笑盡管算不上漂亮,身材還有些微微地發福,但個性隨意而灑脫,倒也天生惹人親近。倘若David真能與其修成正果,也是這個加拿大小夥兒人生中最大的幸事。至少,David這輩子的婚姻生活必將過得平順且幸福。

食材準備好了,天色也已暗下,艾哲摁亮了院子裏的彩燈,我則是按下音響的播放鍵,**漾著艾草香氣的院落正放送著柔緩輕快的音樂,食材豐盛的燒烤Party即將拉開了序幕。

在大家的盛情邀請下,Sam親自主廚,係上艾哲的圍裙,站在燒烤架前,一手拿著餐夾,一手握住餐刀,頗有南非大廚的派頭,給這個南非小夥兒平添了一份柔情和自信。

Sam一邊開始翻烤薄厚均勻的羊排,一邊用中英文混合的方式向我們講解了南非烤肉的曆史,簡單說來:Braai文化是南非為數不多的真正能夠跨越種族與經濟的社會現象——每個朋友圈都會有自己的“Braai大師”。甚至自二零零五年起,南非政府更是將法定節日

我們跟隨Sam學舌南非烤肉“Braai”的發音,一時間,院子裏充滿了所有人開懷的笑聲,仿佛掃去了這個星期以來的沉悶及壓抑的氣氛。

笑談間,羊排已經半熟,Sam將烤架上所序列的調味品逐一刷勻在了油浸汪汪的肉排上,濃鬱醇厚的鮮嫩肉香撲鼻而來,撩動起了每個人的食欲。因實在無法忍受美食的**,薑笑笑第一個衝到燒烤架前,拿起筷子就要夾食,卻是被Sam用按住了胖女孩的手,說他還有一份秘製的香料還沒派上用場。由於,我就坐在餐桌邊,Sam讓我把他的背包拿給他,他從包裏取出了一瓶已過吃大半的辣椒醬。

“我要把媽媽的味道加進來!”不知道為何我聽到Sam這麽說,心中卻是鼓**起了莫名的感動,就如同我吃到了母親拿手的番茄魚湯。

“啊!”薑笑笑則是瞪大眼睛,無法相信道:“這是去年李綺送給你的那瓶辣椒醬吧?你還沒吃完?”

我回頭望向李綺,那個女生似乎也為Sam如此單純的個性而有所動容,將眼睛不好意思地別向了一邊。

我則是走到Sam的身邊,衝他囑咐道:“方晴有胃病,不能吃太辣,因而不要放太多的辣椒醬。”

“放心!”Sam點頭回應:“這辣椒醬一點都不辣,卻是很香。”果然,之後的品嚐證明該辣椒醬不僅不辣,更是中和了羊排的腥膻之氣,這使得羊肉的鮮味愈加淳厚。

“謝謝你啊!沈平治,”方晴走過來幫忙:“總是惦記我有胃病這事。”

我卻是一臉的壞笑:“你都快成我大嫂了,我能不幫我大哥惦記著嗎?”我這一語雙關:表麵聽起來是在幫大哥惦記方晴的胃病,實則是在幫忙惦記著小助理這人。

早在以前,方晴一定會反駁且嘲笑我,但這次卻是沒有任何反感,而是衝我淡淡地微笑,似乎已經習慣了我的此般無恥,這讓我更加認定她跟大哥有門,隻是需要時間而已。

終於,期待已久的羊排總算烤好了,並且分發到了每個人的餐盤,艾哲舉起手中的罐裝啤酒提議致敬道:“既然這烤肉裏有媽媽的味道,我們來敬全天下的母親身體安康,幸福快樂!”

“好!敬全天下的母親幸福安康!”所有人一起舉杯痛飲,氣氛達到了熱烈歡暢。

由於,大家對Sam的手藝讚不絕口,這個南非小夥兒站在燒烤架前愈加賣力地主廚,這也是我第一次看到Sam如此自信洋溢的一麵,這家夥天生就應該成為一個南非大廚嘛!他為什麽要選擇學醫?還跟李綺來了這麽一段單相思的苦戀,簡直就是埋沒了人才,埋沒了這一手的好廚藝。

“怎麽樣?”我用下巴指了指其吃空的餐盤:“吃出媽媽的味道了嗎?”

李綺似乎悔悟到了自己對其母愛的辜負,表情愈加現出不好意思:“我沒想到,我母親做的辣椒醬,以這樣的方式烹飪,味道似乎還不錯。”

“相信我的眼光,Sam一定會讓你明白什麽才是真正的幸福。”

這個女生一副哭笑不得的神狀:“你不會因為我吃了他做的東西,就以為我們會發生點兒什麽吧?”

“那是你們的問題,我根本無權過問。”但至少在此時此刻,我從李綺的舉止與行為上來看,她不再反感那個南非小夥兒了。

眼見我和李綺閑聊完畢,正要離開餐桌邊,薑笑笑則是湊到了我身前,抬頭望向燒烤架處——正在幫忙的艾哲,一臉八卦的神秘:“沈平治,你該不會是跟我們研究所的艾所長好上了?”

我卻是答非所問:“你覺得我跟艾哲般配嗎?”

“這麽說來是真的?”這個胖女孩愈加一副誇張的訝異:“你們真在一起了?”

我實在受不了薑笑笑的八卦,便借口離開道:“我去看看玉米有沒有烤好,要不要幫你也烤一根?”我將那個胖女孩甩在身後,任憑她不滿地衝我直跺腳。

燒烤行程過半,大家已經吃飽,酒也喝得半醉。音響裏傳來奔騰激躍的非洲民樂,尤其是非洲鼓雨點一般的敲擊聲,充滿了當地原住民朝氣蓬勃、熱情洋溢的原始生命力。在酒精的作用下,今天的Sam顯得特別活躍,不自覺跳起了本民族的舞蹈,並引來了薑笑笑的歡呼連連,也將David拉入進快樂的節奏,跳起了溫馨浪漫的雙人舞蹈。現場的氣氛再次活躍了起來,燒烤Party進入了新一輪的**。

原本,程奧邀請方晴跳舞,那個小助理卻是繞到我身邊,衝我做了個邀請的手勢。但我可不會舞蹈,因不想在艾哲的麵前丟人現眼,便窘迫地直擺手。另一邊,Sam主動去拉李綺,李綺顯得別別扭扭,似乎不肯接招。方晴便跳到Sam的麵前,如同“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將其拉作成為了舞伴。為什麽整個派對現場越來越有一種“亂花漸欲迷人眼”的淩亂之態?

艾哲坐在了我身邊,她換上了一身桃紅色的旗袍,曲線畢露,攝人心魄,撩人春心。我被這個心愛的女人撩撥得心癢難耐,便借著酒勁,將嘴唇靠近,正準備親吻艾哲,卻是被程奧走過來打攪:“我能邀請你跳支舞嗎?”

“好啊!”我沒想到我心愛的女人居然答應了,艾哲居然答應了!

因眼見這個手下敗將牽走了艾哲,而另一邊的李綺則是獨自酌悶酒,我也顧不得自己不會跳舞的事實,一把拉起已完全暈暈乎乎的李綺,加入到了跳舞的大軍之中。四組跳舞的男男女女,就我和李綺最不協調,簡直像是兩隻亂舞的鴨子。

“程奧,你就放過小晴吧!”艾哲的音色頗為誠懇:“你的心太大,不是一個安心過日子的男人,不會給小晴帶來安全感,隻會給她帶去無盡的傷痛。十年前,小晴的妹妹被綁架撕票,我不希望小晴再受到任何心靈上的創傷。”

原來,艾哲之所以同意程奧的邀舞,居然是有其更為深刻的用意:是要跟這個手下敗將商談放手方晴一事。這當然對我來說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可以!”我沒料到程奧這麽爽快就答應了,但立馬提出了新的要求:“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此時恰巧商談到了問題的關鍵點,不想,李綺麵趴在我的肩頭,悲聲地抱怨及哭訴道:“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都是三心二意的壞家夥,沒一個是真心踏實想過日子的。”這個女生因自身情感經曆的不痛快,便一棒子打死我們所有的男性同胞,惹得我有些悶悶不樂,但顧念她是在說酒話,也不必跟她叫板追究。

我抬頭望向艾哲和程奧時,發現兩人已經滑步到了跳舞區域的另一邊,便慌忙氣喘如牛地死拽著李綺朝那端挪移。

與此同時,也不知是誰加大了音響的音量,我一時間沒適應過來,如同一個人驀地跌入進黑暗之中,兩眼一摸黑,就什麽都看不見也聽不到了,過了好一陣兒才逐漸適應了周圍的光線。等到我的耳朵重新恢複了偷聽的敏銳,不僅程奧的條件已經商討完畢,就連奔騰的音樂也已曲終完結。所以,我沒聽到那個手下敗將提出了什麽條件,以及我心愛的女神是否答應了那個條件。

一直玩鬧到十點過,大家都瘋夠了,也已經跳累了,東倒西歪地癱軟在院子裏的草坪上。我因為感到有些累了,便躺在餐桌邊小憩了一會兒,竟是睡著了。睡夢中,我看見自己正牽握住艾哲的手,兩人在鳳仙花海盛開的院子裏,在蝴蝶雙雙的陽光下,正擁抱著翩然起舞。我沒想到在艾哲的指引下,我會跳得那麽好,而小灰在我們的身邊“喵喵”地直打轉……

等到我醒來時,由於不見艾哲的身影,其他同事也統統不見,燒烤架內的炭火早已熄滅。小灰不知道從哪兒鑽了出來,正圍繞在我的退腳邊直打轉。

我一把抱起它:“小灰,你的主人呢?怎麽沒看到艾哲?”

小灰則是衝我“喵喵”地笑顫著胡須,似乎是在回答:我也不知道啊!

小灰從我的雙腿跳到了餐桌上,是舔食著那些剩下的殘羹冷炙,吃得津津有味。我也顧不得阻止它吃這些鹽分過重的食物,而是起身來到了客廳,是在尋找艾哲的蹤跡。突然,腳下“哢嗒”一響,嚇了我一大跳,原來是踩到了一個空酒罐。

我皺了皺眉頭,反應了好半天,這才想起“Amarantine”是艾哲的英文名,而“Ama”則很有可能是其英文名的縮寫或昵稱,便脫口而出:“Whoareyou?(你是誰?)”

但我萬萬沒有想到:麵前的這位外國男子即將改變我和艾哲兩人的未來命途,更是將牽扯出艾哲與其未婚夫——安東尼那段曾經令人傷感的美好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