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不一樣的生活方式

盡管頭疼得厲害,我還是帶著小誌去逛了逛菜市場。時間充足,我便上菜市場買菜,趕時間的話就在小區門口的小超市隨便買點。街上的人不多,菜市場裏還有點人。我買了一些瘦肉,又拿了一把青菜,準備給小誌熬點青菜瘦肉粥喝。在我挑青菜的時候,正好聽見倆老太太在說著各自家裏的兒媳婦。

“我媳婦說孫子胃口不好,買了幾大瓶說什麽健腸胃的益生菌回來,讓我喂給孫子喝,現在孫子特能吃,每天喝六百毫升奶不說,每頓跟我們一起吃一碗飯,小腿可真結實呢。回頭你也去買點給孫女喝,你家孫女太瘦了,容易生病,我們家的都快兩歲了都沒怎麽發燒。”說話的老太太有點富態,言語中充滿著自豪。

“我媳婦說了,發燒不是壞事,發燒能提高免疫力。前天我就跟她說了你提的益生菌,她不買,說小孩子吃那麽多保健品做什麽,小孩子本來腸胃功能就不健全,吃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反倒會不好。對了,你孫子是不是大便不利索,才吃這個,我孫女大便可正常呢,幾乎一天拉一次粑粑。”瘦老太太沒有注意到富態老太太臉上的陰影,她專注地在挑青菜。

“是啊,我們家以前三四天一次大便,現在好了,每天一次,他媽說這次吃完了下次還托人買。反正,我們家吃得起,我們家的零食都是從國外買回來的。”說話的老太太盯著瘦老太太,希望她臉上露出點羨慕的神色來,我在一邊看得一清二楚。小誌站在菜攤前一個個摸又大又白的蘿卜,賣菜的老板娘沒有製止他的行為。

“嗬嗬,那我們孫女省錢,她媽不讓她吃零食。”瘦老太太將挑好的菜放到了秤台上。

“你們不要太難為孩子了,零食不讓她吃,電視不讓她看,那她怎麽辦呢?你們家還沒報早教吧,不能讓孩子輸在起跑線。”富態老太太似乎為瘦老太太擔起心來。

“不看電視,領她出來玩唄。上什麽早教,這麽小的孩子隻要會玩就行了,不跟你聊了,我買完菜要趕回家,兒媳一會就要上班了。”瘦老太太付完錢抓起菜,小跑著走了。

富態老太太癟嘴道:“摳,連玩具都沒見你們家買幾個。”說完,她獨自向另一攤位走去。

一直與我一樣不言語的老板娘忍不住發起牢騷:“說別人摳,也不瞧瞧自己,買把菜恨不得將菜掐得隻剩下菜心,這市場上賣菜的都不願賣菜給她,買完了她還要去重新稱一下,多了沒事,少了堅決要來吵,一大早上地吵,一天都會沒生意來。”看來,老板娘對這個富態老太太早就熟悉。我笑笑,將菜遞給她稱,沒有接她的言。老板娘並沒有在意,顧自又說著:“小妹,不要聽老太婆的話,小孩子不要瞎喂東西吃,我是過來人,沒錯。”我向老板娘微微一笑表示接受,老板娘是個熱心腸的人,也許是討厭富態老太太為人,對她所有的觀點都予以反駁。

我從未有過給小誌上早教班的念頭,一方麵是學費昂貴嚇倒了我,另一方麵對此壓根沒有興趣。莫菲曾時髦地給星星報了半年的早教啟蒙英語,直到現在,她提起來都是一臉的心痛,每堂課四十五分鍾,星星剛開始要從頭哭到尾,後來漸漸被老師的玩具吸引,然而老師講的什麽並未在她的小腦袋瓜裏留過痕跡,所以她後來也沒續費,也許最主要是一節課三百塊太讓人心疼。如果莫菲在場,她會不會同那個富態的老太太討論兩句呢?說不定會。大多數父母都認為自己的孩子最聰明,舍得花時間精力金錢去培養,莫菲在我麵前常常有意無意流露出星星比小誌聰明的意思,這令我很不舒坦。在我看來,星星的聰明隻不過是霸道,隻要小誌手上什麽玩具,她都會搶,搶到手後看到小誌手上又拿起別的東西,她又會哭鬧要搶到手,礙於莫菲的麵子,我沒有表現出反感來。我更不喜歡上莫菲家串門,她假意邀你到她家去坐坐,等你認為盛情難卻真的去了,她立即變得冷淡,不再與你交談,專心地看著自己的手機,將你晾在椅子上甚是尷尬。你煎熬了一會兒表示要回家,她旋即招呼你再坐一會兒。而我再也不想去第二次了,無論她如何情真意切,我都無動於衷。她樂意上我家來,星星這個小丫頭片子有時進了我家門,馬上捂著鼻子說:“好髒,好臭。”我都裝作沒聽見,我內心不歡迎這對母女,但臉上堆著笑,不表現出來。曾經,莫菲來串門,為了讓自己顯得友好,我伸手欲抱一抱星星,哪知星星直往後退,萬分排斥的小臉滿是不情願,以後我便不再做出這樣的舉動來。莫菲喜歡聽別人誇她女兒長得好看,這是每一個媽媽的通病。星星皮膚白,可能也是曬太陽少的緣故,同她媽媽一樣的高額頭,莫菲說星星的額頭同彌勒佛一樣的額頭,我順勢接口道這是有福氣的象征。莫菲爽朗地笑了。我說的是實話,高額頭比低額頭相比較是要運氣好一點,不過,高也有一個度,太高就意味著並不好。後麵的話我咽在肚子裏,星星與媽媽一樣發際線特高且頭發稀疏。我的額頭有點低,我觀察過,那些成功人士的額頭沒一個低的。

“不,許,說,髒。”小誌但凡聽到星星說這樣的話就不幹了,他強烈反對,一個字,一個字發音不清楚地表達出來。這不能怪小誌,有好幾次我都聽見樓上有人說為什麽這麽臭,我都沒往心裏去,直至星星說出來,我才明白過來這兩個字眼主要是針對我們家。前幾個星期,我正抱著小誌上樓,就聽到了這番話。

“你知道不知道,那上麵有一家可真髒呀。”當我從兩個女人中間穿過,她們也沒有停止說話。

“是嗎,不見得吧,”另一個女人顯然認出了我,說話模棱兩可。我看都沒看她們,主要是她們全將視線移向牆壁,白牆壁已不白,兩處有滲過水的痕跡。我沒有將自己與她們說的話對號入座。

還有一次,我正在廚房裏掐菜,小誌睡著了。樂白娜與她的兒子CC剛好從我門前路邊,我開著門,CC很大聲地說:“好臭喲。”

樂白娜立刻製止兒子:“不許瞎說。”當時,我還納悶,CC是在說哪裏臭,我還特意嗅了嗅鼻子,沒有什麽味道。現在前前後後回想起來,原來全是在暗示我們家。莫菲在外總是宣稱她有潔癖,她家看上去是幹淨明亮,雖說她擦拭的次數比我少。並且星星從來不在家裏添亂,她在家一直是安靜地看電視,而且她家的家具是白色的,即使有灰塵在上麵也很難一眼識破。我每星期都將家具擦一次,以前我沒這麽勤快,現在為了心愛的小誌少生病,我不得不沒閑的時候。如果有空,我可能會每天都擦,網上說家裏如果有小孩子的,一定要讓家裏保持清潔和通風。我本來很喜歡開門窗,之後我決定隻開窗戶不開門。其實我很氣憤,她們憑什麽這樣說我的家?

從菜市場出來,在回家的途中,我意外地瞧見了樂白娜的老公和另外一個女人,我就在他們的後麵有一段距離,他們沒有發覺我,我也聽不大真切他們說話的內容。是樂白娜老公的嗓音先引起了我的注意,跟他一起的女人腳蹬一雙黑色細高跟鞋,下著一條灰色的百褶裙,上身是一件緊身的酒紅色羊毛衫紮在裙子裏,七分袖口有著大大的荷葉邊,勾勒出她並不臃腫的腰肢非常搖曳,長發披散到肩頭,發尾處的微卷散發著女人的嫵媚。我在拐彎處停了下來,不敢隨在他們後麵,樂白娜的老公看樣子與這個女人關係親密,倆人說著什麽一同笑了起來。我簡直看不下去了。目送著他們有說有笑正大光明地步入了小區,難堪地掃了掃自己的衣著,一件老氣橫秋的藍色衛衣套在秋衣外麵,這件衣服幾乎成了我的標誌,主要是因為它耐髒而且方便,我一般隻在出太陽的時候換下它洗完晾在樓頂上,曬兩天能幹透。我有點惱怒地捏了捏自己的褲子,這是一件加絨的且耐風寒的厚實褲子,鬆緊帶的。我方才瞧見那女人的腿白白的,似乎連絲襪都沒穿。這就是差距。我自怨自艾,直到瞄了小誌一眼,難怪他半天不說話,原來他已歪在車子裏睡著了。我大驚失色,連忙推著他往家裏趕,一路怪著自己太大意,要是小誌感冒了如何是好,我討厭上醫院,更不願意小誌受累。這麽冷的天,我祈禱他不要受涼,終於到了樓房下麵,我將車放好,抱起他往樓上奔。一口氣都不喘就到了八樓,當我正掏鑰匙艱難地準備打開門時,樓上有人下來的腳步聲,不止一個人。

“回來了。”是樂白娜在向我打招呼。

“是啊,小誌在路上睡著了。”我扭頭回應,迎上了樂白娜笑意洋溢的臉,她牽著兒子,後麵是她的老公,再後麵,我呆了,竟是路上看到過的女人。

見我在注視著他們,樂白娜明白過來,她向我介紹道:“這是我的婆婆,她現在過來和我們一起住。”

“哦,哦,這樣多好,家裏熱鬧。”我不好意思地應承著,也為自己的胡思亂想而稍稍有點臉紅,自己想歪了。我起初準備誇她婆婆年輕,但他們已經走下去了,再多添一句就成了畫蛇添足。我慌裏慌張地將小誌放在**,自己也躺在了他的旁邊。等心跳速度恢複正常,一種巨大的自卑包圍了我。樂白娜的婆婆說是樂白娜的朋友都能令人相信。她婆婆的確是光大腿的,我仔細地留意過,我脫下了溫暖的厚褲子,將它扔到了地上。她婆婆臉上不知用的什麽粉底,看起來是那種極度自然的白,而不是樂白娜脖子與臉是兩種顏色,皮膚似乎繃得緊緊的,一副容光煥發的模樣。如果我與樂白娜的婆婆站在一起,外人肯定會將我當成奶奶,而將她當成媽。我有時都忘了洗臉,哪還記得擦霜,還有我的頭發,每天都用一根橡皮筋隨手一束,梳的時候少見。慘了,完蛋了,我一陣哀鳴。

外麵有了拍門聲,我曉得是莫菲,她一定聽到我與樂白娜的對話,知道我在家,假裝不在家是不可能的。擔心她的固執會吵醒小誌,我沒奈何地帶上了房門,打開大門讓她進來,我猜她不可能也撞見樂白娜的婆婆了吧。

“星星呢?”我見她是一個人,隨口問著。

“在家睡覺呢,我聽見你和樂白娜說話的聲音,便從**爬起來看看究竟。”她的頭湊上我,又問道:“是不是樂白娜的婆婆來了?”我點了點頭,莫菲眼中閃耀著興奮的光芒說:“你知不知道,樂白娜與婆婆的關係很僵,上次倆人鬧得不愉快婆婆賭氣回老家的,公公來了沒有呢?”我搖頭表示不知道,“公婆來了,那阿姨一定不能請了,難怪這兩天沒見她家阿姨下樓買菜,估計沒再請了。你看,我還不是一個人帶孩子,也沒請保姆的,就她矯情。”莫菲是一向不服樂白娜的氣,光憑說話的語氣就能聽出來了。

“哦,是這樣。”我不想跟著莫菲的話添油加醋,這樣會令她的情緒更加高漲,不由得抬高嗓門,我異常害怕她會吵醒小誌。星星喜歡睡懶覺,她怎麽還沒醒呢,都九點多鍾了,她醒了,莫菲就不得不回家了。

“樂白娜的婆婆特愛俏,你注意到沒有,總是一副不想服老的樣子,完全不像做奶奶的,聽樂白娜說婆婆總愛用她的化妝品,有時也穿她的衣服。”莫菲見我反應淡然,描繪得更細致。這一點,光是瞧瞧樂白娜婆婆的穿著,便不會感到意外。“婆婆來了,樂白娜沒好日子過了,她從不幹家務活,婆婆也是從不幹家務活,以後有好戲看了。”莫菲沉浸在自己的聯想中,臉上掩飾不住嘲諷的神色。

“啊,是樂白娜老公做嗎?他不是要上班嗎?”都不幹活真令人不可思議,在我的記憶裏,女人幹家務活是固定模式,天經地義,我自己從小在潛移默化中接受這一理論。但凡男人在家幫忙做一丁點活,洗洗碗掃掃地之類就會被冠之為好男人的稱號。

“公公幹唄。”莫菲側耳聽了下她家的動靜,沒有星星哭著找媽媽的聲音,她心安了。“以前樂白娜上班,公公幹家務活,婆婆偶爾帶下孫子出去玩,更多的時候與一群老太太出去旅遊。不得不說,她婆婆是看著年輕,我看過她給我的照片,一群老太太中就她一人鶴立雞群,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樂白娜的婆婆說有的比她小十幾歲的人都比她顯老,背後麵的肉都鬆了。”莫菲眉飛色舞地說著,我不由得聽得全神貫注。比她年輕的顯老,當然可能,這樣的天氣絲襪都不穿,連我都自歎不如。不過,我要是到了她那一把年紀,跟她一樣富有青春活力,那做夢也會笑醒。如今網絡發達,從大城市到小縣城的人,都了解一位港台明星趙雅芝,六十二歲的高齡,逆生長成三十歲,這是多少女人夢寐以求而求不來的。當然,效仿者也不勝枚舉,譬如樂白娜的婆婆。婆婆年輕時應該也是美女,對於歲月的流逝,暗藏無以數計的不甘示弱,將自己停留在了不願老去的急流中。

“媽媽,媽媽……”隔壁傳來星星的哭叫聲,莫菲像彈簧一樣從沙發上跳起,兔子般躥回了家。我關上了門,依偎在小誌的身邊重又躺下。他睡得香甜,連身子都沒翻一下,我摟著他,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總做一些稀奇古怪的夢。是小誌用小手將我拍醒,醒來發現已到了中午,那些夢我一個也記不起來,忘得一幹二淨。起床後給小誌蒸一個雞蛋羹,裏麵加了瘦肉末與青菜心,雞蛋羹裏麵加的水一定要溫水,這樣蒸出來的蛋才會鬆軟,我沒有加鹽。有些人,不管老人或年輕的媽媽,在一歲之後都給寶寶吃鹽,因為她們擔心不吃鹽會走不動路,我沒有。我打算在小誌兩歲之後再適當地給他吃少量鹽,他還沒兩歲。星星也在吃鹽了,莫菲覺得如果不放點鹽,吃起來會沒味道,她對我不加鹽的做法嗤之以鼻,她認為自己從來是對的。做什麽事很少與鄭重商量,一方麵是鄭重很難有與她單處的日子,另一方麵鄭重沒有耐心聽她絮絮叨叨。我也沒有人商量,什麽都是自己做主,但我與莫菲的看法很少一致。

我用電飯煲煮了飯,好幾天沒吃米飯了,有點想念。再用青菜葉子炒了一個菜,打了一個西紅柿雞蛋湯。當小誌將雞蛋羹吃完後,他還咂巴嘴,這樣說明他還能再來一點,我又喂了一小碗湯給他喝,他不愛吃西紅柿,但愛喝湯。一頓飯下來,他的下巴油膩膩的,係在脖子上的圍脖也沾了好幾滴油水。吃飽後,他將我推開,一個人找來一本書來翻,我很欣慰,對於從小愛看書這個行為來說,每個家長都很開心。當我從廚房裏盛完一碗飯出來時,正聽到哢嚓的聲音,小誌已在撕書了,我太天真了。我從小誌手上搶,小誌怎麽會肯,大聲叫著不讓我拿走,結果眼睜睜地看著他將一本書撕成條狀。我有點溺愛小誌,一些不太過分的行為從不加以製止,在小誌將一本書報廢後,我的飯也吃得差不多了,跟小誌在一起,絕不能細嚼慢咽,天知道他下一秒會做出什麽樣的舉動出來。吃完飯,我們例行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