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樓上的女人們

我失去了向莫菲描繪上午看見洗衣粉跟趙露在醫院的興趣,如果不是星星與小誌打岔,說不定我和她還坐在沙發上津津有味地對他們倆品頭論足。“兒子,兒子,爸爸回來了。”這個聲音我聽熟悉了,是樓上樂白娜的老公下班回家了,他是個好男人,見人都笑眯眯的,很少不按時回家,我有點羨慕和妒忌樂白娜。樂白娜曾在樓頂向我炫耀,她公婆對她也很好,她老公是獨子,她懷孕時,公公婆婆每天變著花樣做好吃的不說,在她感冒時,還親自幫她做薑汁紅糖水驅寒。兒子出生後,公公婆婆幫她帶,前段時間老家有事他們不得不回去,他們想帶孫子回老家,樂白娜不同意,她索性辭職回家自己帶一歲多的兒子。回家帶了兒子一天,她向老公表明有難度,第二天她老公便讓她上家政公司請了一個保姆到家。讓這樓上所有的家庭主婦們都心裏擰成了一個大疙瘩,感覺自己沒有樂白娜命好。

特別是她隔壁902的易伶俐。易伶俐臉色有點黃,人跟竹竿一樣上下一般細,短頭發,她也隻二十來歲,但由於氣色不太好,無形中讓她的年齡向上拔了十歲。我常在樓頂上遇見她,他們家陽台朝南,但那麽小的陽台有時容不下一家五口的衣服,她也在樓頂上安了一根晾衣繩。樂白娜家不在樓頂晾曬衣物,王榮家隻有休息日出太陽時,王榮會將兒子的衣服與被子拿到樓頂,住得低的嫌爬樓累也不大上樓頂。易伶俐很和氣,見到人淡淡一笑,卻不多說話,她大女兒糖果上小學三年級,二女兒甜甜上小學一年級,小女兒豆豆跟星星同年同月,但兩個小孩頗少在一起玩。她的生活極有規律,早上送糖果甜甜上學,同豆豆在家吃早餐後去菜市場買菜,做四人的午餐;中午糖果甜甜吃完飯後上學,她和豆豆一起睡午覺,醒來後打掃家裏的衛生;下午接女兒,帶三個孩子在外麵玩會,再回家做晚餐,孩子爸爸晚上回來吃飯,吃完飯後給孩子洗澡,洗衣服,她孩子的衣服也是手洗,大人的衣服扔洗衣機,然後老公洗澡,她最後洗澡。她和老公分開睡,老公每晚準時十點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後什麽也不管。她在上床的時候要給倆孩子講故事後睡覺,結束一天的生活。她曾向莫菲抱怨過自己的老公就像是個擺設,從來沒有幫她做一做家務活的意願,但抱怨歸抱怨,她照樣做著重複的事情。她是賢妻良母,男人能夠娶到這種女人,是三生有幸。然而,也可能是因為她總是付出了太多,她老公習慣了她的付出,而忘了自己的承擔。習慣一旦變成自然,再想改變,已是難上加難。如果一開始她是個懶散的婆娘,或許她的老公不得不去分擔一些家務。易伶俐講她老公為人也很摳,每個月隻給她生活費,她氣憤過,卻無力爭取到更多。不過,她的狀況大家認為還是算好的,因為有著王榮這樣一個參照物對比,這樓上所有的女人,比起王榮,都算得上幸福美滿了,最起碼不必時不時挨揍。連易伶俐都好奇王榮為什麽不選擇離婚,當然這都是背著王榮的家人議論的。

我將門關得緊緊的,早早地將小誌放在**,在我和小誌打算早點睡覺時,樓下又響起了嘶叫聲,王榮鐵定又被打了,我心裏對她充滿憐憫。小誌鑽進了我的懷裏,他的小身子打著哆嗦,我真想衝到樓下向他們吼道:“不要打了,吵到別人了。”我是這樣想的,但我的腳卻根本沒有動,小誌絕對不會讓我離開他。此時此刻,我倒有點恨起王榮來,過著令別人笑話的生活,值得嗎?聽莫菲言下之意,她那個叫周宇揚的老公,別看其貌不揚,胖得一塌糊塗,卻和洗衣粉一樣,是個花心大蘿卜。

“周宇揚,你是男人嗎?打女人的男人算什麽男人?”好像有人在用力地拍王榮家的門,是個男人,這樓上,什麽時候多了一個仗義俠士呢,我疑惑著。大概沒有想到會有人來掃他們的興,樓下安靜下來。

“誰?”老太太餘怒未消地問著,卻沒有打開門的意思。

“我。八樓的。”男人絲毫沒有退縮,看來這樁事他是要管定了。八樓的?我的大腦立馬快速地轉動起來,八樓是我和莫菲家,莫菲家的鄭重不大可能這麽早回家,那麽就是朝南的那兩家,有一家門總關著,莫菲與那家也很少說話。難道,是洗衣粉?

“魏總呀,哪陣風將您給吹來了,進來坐,進來坐。”應該是王榮的老公的聲音,聲音已從客廳遊離到了大門外,這樓房隔音效果不太好,我在房間裏都能聽到下麵的講話聲。

“周宇揚,你要注意影響,不要吵到別人,知道嗎?”洗衣粉沉穩的聲音並不大,但我全聽到了。

“你操哪門子心,我們管教兒媳,你們來瞎摻和什麽?”是周宇揚媽的大嗓門,聽著讓人心煩。

“哎喲,你們一大家子欺負一個女人,還吵得樓上樓下沒安寧,老頭老太整天沒事幹,自己做頓飯,身上就掉塊肉嗎?”竟然有人用這種語氣同周老太婆說話,除了趙露,還有誰?我有點奇怪,今天她為何如此有閑心上樓來打抱不平呢?沒多會,樓梯便人聲沸揚了,這樣的場合絕對少不了莫菲,我也聽到她的聲音了,不過我猜假若不是趙露先開口,莫菲絕對不會再添上一把火。我猶豫了一會,還是抱著小誌下到樓梯拐角處。

“周宇揚,我要是王榮,早跟你這種人離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要相貌沒相貌,要身材沒身材,要錢沒錢,人長得肥頭大耳,掙的工資比老婆還少,還隔幾天就在家裏理直氣壯地打王榮,我不知道,王榮是怎麽想的。”站在門口側著身子的趙露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眼睛半眯著,她道出了我們這樓上所有人的心聲。趙露一頭卷發,中等個子,可能因為沒有生過孩子的緣故,身材還不錯,顴骨微突,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似笑非笑,嘴角上揚,總給人一種不易接近的感覺。我站在拐角處,看著周宇揚耷拉著頭,他的臉看不清楚,第一感覺就是胖,老太太虎著一張臉靠在門框,客廳的電視響著,老頭坐在沙發上,無動於衷地頭向前微傾,手中握著遙控器。沒有瞧見王榮同她的兒子,估計躲在了房間裏。

“對了,周宇揚,你再弄出這麽大的響聲,我們就不來找你了,直接報警。”這是洗衣粉的說話聲,他站在最外麵,腳已開始向下挪。見他打算離開,趙露狠狠地橫了周宇揚一眼。

“是,直接報警,孬種。”趙露的眼裏滿是對這個胖男人的厭惡。我對她不好的印象也是在那一刹那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個將什麽都表現在臉上的女人,其實是最不需要防備的。

周宇揚眼皮迅速顫了顫,從眼角睃視了趙露一眼,連站在上麵暗處的我都能感覺到他的恨意,而周老太太的手已舉到了胸前,大大咧咧的趙露卻絲毫沒在意地尾隨洗衣粉下去,本來還圍著幾個人,見走了兩個人便也都散了。莫菲向我使了個眼色,我會意地先上了樓,我以為她要對我說什麽,結果她回了自己家,星星在專心地看動畫片,所以她沒有鬧著要媽媽。我方才留心地凝聽了腳步聲,趙露下去了六樓,洗衣粉與她沒有任何交集,也許是在人多的時候,他們希望別人認為他們並不熟悉。趙露剛才應該看見我了,但她表現得很淡定。我早已原諒了她,衝著她同周宇揚說話的口氣,她是個衝動急躁的女人。這樣的女人,在很多時候容易吃虧。

小誌腦袋一挨到枕頭上便睡著了,我在**翻來覆去睡不著,為樓下的王榮悲哀,也為自己悲哀。一直到半夜我才暈暈沉沉地合了一會眼。我被窸窣的腳步聲驚醒,窗外仍是黑的,對麵樓房有一家燈依舊亮著,那家的燈常常是一通宵不關,估計住在裏麵的人是夜貓子型,白天睡覺,晚上熬夜。我聽到細微的腳步聲在下樓,然後是鑰匙落地的吧嗒聲,這個人是從哪裏走出來的呢?又是去到哪一家呢?又注意聽了一會,我的大腦此際是清醒的,甚至懷疑剛才的腳步聲會不會在我家的門口停留過呢?我開始擔心會有小偷,悄悄起床去查看了自己家大門反鎖沒有,還好,裏麵門上了兩道鎖,外麵的門我不敢打開去看,害怕門一開,會見到一張駭人的臉貼在防盜門的洞眼上。我又去了衛生間,打開了燈,突如其來的光線有點刺眼,在洗手的一霎時,鏡子裏的那張臉嚇倒了我,一張麵無血色瘦削憔悴的臉,眼神空洞,蓬鬆頭發。我趕緊關了燈,鑽進了被子裏緊緊地摟住小誌,鏡子裏的人是我嗎?以前的我不是這樣的,盡管同樣瘦。

賈寶玉曾說過,女孩兒未出嫁,是顆無價之寶珠;出了嫁,不知怎麽就變出許多不好的毛病來,雖是珠子,卻沒有光彩寶色,是顆死珠了;再老了,更變的不是珠子,竟是魚眼睛了。這句話拿在現在看來,也實在是不為過,我驚歎古時曹雪芹對女人入木三分的刻畫,說到底,女孩子大多有著夢想,而一旦走入婚姻,就跌入了現實的俗套中。夢是虛無縹緲的,變得越來越不值得去追求,甚至沒有太多的空隙靜下心思索過去的自己,生活會將所有五彩繽紛的夢,擊得支離破碎,充滿靈氣的女子一日日地變得俗不可耐,變得體態臃腫。還是有例外,樂白娜看上去還沒有落到那一步。

我猛然想起倪巧來,我與她在同一家公司同一個辦公室上過班,她出奇地瘦,臉上的顴骨很顯眼,眼袋觸目驚心,她輕易不笑,一笑眼角的皺紋就像孔雀開屏占滿了半邊臉,估計是皮膚長期缺水而致。我不敢相信她才三十來歲。對於婚姻,她滿是倦意。當有一次同事敏芝新婚給每位同事發喜糖時,別的同事說著恭喜的話,唯獨她一聲唏噓:“唉,這世上又多了一個黃臉婆。”弄得敏芝臉色相當不好。我對她的這番話記憶尤其深刻,從這段話就可判斷出她婚後的生活不如意,聽說她三十歲結婚,同年生了兒子,同事們都說沒結婚的倪巧不是這樣的,臉上還有著膠原蛋白。她很倔,當初結婚對象父母堅決不同意,而她不依不饒堅持,父母隻得依了她。兒子是娘家媽過來幫忙帶,她沒有公婆,這樣也是一種解脫,省去了婆媳矛盾。再後來,我從那家公司離開,與倪巧鮮有聯係,當別的同事告訴我倪巧得了肝炎病時,還是有點震驚。由於脾氣不好的緣故,倪巧被公司主動辭退,賠了一筆補償金的她並沒有氣憤。因為同她一起被辭退的還有好幾個,大家都心平氣和好聚好散。她很快也找到了新工作保險銷售員。這份工作令她煥然一新,她跟不少原來的同事主動聯絡,連我也不放過,一天幾個電話,而我直白地告訴她沒錢買保險時她也從來沒有氣餒過,她始終把我當成潛在客戶對待。沒有辦法,隻要看到她的電話打來,我都會將手機調成靜音,不接。然而,她換了手機打過來,之後隻要陌生電話我一律不接。如今,我換了手機號,任誰都騷擾不到了。

外麵一點點變亮,新的一天即將來臨。對於每一個明天,我不會盼望,也不會畏懼,我隻會在意與小誌一起的每一天,在意他慢慢長大的每一天,我的眼裏隻有小誌,沒有其他。然而,這也成為我的奢望,在現實麵前,我得充分考慮物質與經濟。一想到錢,我便頭疼,我有過找一份工作的念頭,但小誌,他怎麽辦?我沒有可靠的人托付。莫菲我是絕對不願意的,當然她自己本人也未必肯答應,我舍不得小誌在她家中哭泣一整天,想想就受不了。就是請一個保姆,我自己一人獨自上班,我也是不放心,保姆如果虐待小誌怎麽辦?種種顧慮,隻能這樣一天天地過去,隻能由我自己帶著小誌,在無數次的幻想中度過。

小誌昨晚睡得早,起得也早,當我一起身,他的小眼睛便倏地睜開,見我要離開,隨即做出一副委屈模樣。我向他笑笑,他的小手指著門外,嘴裏不停地哼哼著。我苦笑了,這個小東西眼睛一睜開就要去外麵玩,為了不讓他吵到還在熟睡的鄰居們,我帶著他下了樓。推開這棟樓房的大門,外麵立著的一個人倒嚇了我一跳,我呀了一聲。

“嚇倒你了,真不好意思。”麵前的女人歉意地說著,我並不認識她,但是她臉上的傷痕卻在向我提醒她是樓下的王榮。

“你,怎麽在這裏?”我謹慎地問著,我想起了昨夜的腳步聲。

“周宇揚讓我滾,我就滾了,我在這門口坐了一晚上,聽見有人下來,我還以為是周宇揚呢。”我很詫異她對我說出這番話來,小誌驚慌地摟緊我的脖子,不敢看她。她的右眼角處青了一大塊,臉上有兩道很長的血印。“我知道,這樓上的人都覺得我很賤,但是,你知道的,我丟不下兒子,讓他一個人與那一家人生活,我於心不忍,我……”她用手捂住了臉,有兩滴淚緩緩地沁出了她的指縫。

“你不能強撐著,太對不起自己。”這句話是我在腦子裏搜了半天才說出來,我不是一個很會安慰別人的人。但是,當看到她哭,我的眼睛也隨之濕潤了。

“孩子不能沒有爸爸,我會離婚的,我要等到兒子上大學再跟他離。”王榮壓低嗓音啜泣著。她不是一個漂亮女人,人瘦骨架子卻不小,因此誰都看出她臉上無肉,身子隻有在夏天才會被發覺原來她是如此單薄。她的手指關節粗大,像是一雙男人的手,我曾在相書上看過,長著關節凸出的女人手,大都是勞苦命。

“你兒子剛上小學吧,要這樣算,你還得十幾年。”我不忍對視她的淚眼,將眼落在小誌的後背懦弱地說出這番話,希望她明白這個期限有點太長。

“為了兒子,我一定要忍耐。”聽到她堅定的聲音,我不想再同她說下去了,我想抽身離開腳卻並沒有動彈。而她也並不想放開我。

“我沒帶鑰匙,進不了家門,你能陪我說說話嗎?我現在特別想有人聊天,我覺得自己真有點撐不住了。我恨周宇揚的媽,以前周宇揚不是這樣對我的,自從她和我們住一起後,周宇揚徹底和他媽站一起欺負我,她還老挑唆兒子同我離婚。”提起了周老太太,王榮的眼裏充滿了哀怨,大概,她認為一切的過錯都在婆婆身上。我對她又有了憐憫。一個在乎你的男人,無論怎樣都會將你放在首位。周宇揚這樣的人,完全不配王榮對他的好。在我麵前的王榮,我忽然有了一種恍惚,我與她很近很近,不僅是眼前,還有心與心的距離。

“那你為什麽不離?”我差點都說出這麽好的機會你都不珍惜。對麵樓房出來了一個男孩子,努力睜著睡意惺忪的眼,遲鈍地向前走著,他也許是去趕公交車。

“我倒想離,周宇揚自己不肯,我這樣的女人多省心,什麽都幹還不幹涉他的私生活,多好呀。我有時真恨自己沒有勇氣,真恨不得一刀殺了他,一了百了。”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那股幽怨和無力掙脫,像是對所有的事情都不抱有奢求一樣。也許這並不是她的真心話。為了這份不甘心,何苦呢。在我看來,離婚其實對她來說是解脫,而她卻沒有想明白。

“你婆婆不是每天早鍛煉嗎,為什麽沒見她下樓來呢。在這裏坐一晚上,你不冷嗎?你可以上我家,小房間裏有張小床。”我轉移了話題,此時我真心希望她婆婆及時出現,而後麵的話是怎麽脫口而出,我自己都沒料到。

“她沒那麽早,不過,我是得上樓去了,我兒子一會要去上學,他會為我開門的,我還要送他去學校。要不是為了他,為了不耽擱他上學,我是不會在樓下待一夜的,我怕自己在別的地方睡過了頭,趕不回來。好了,謝謝你,你住我們樓上幾樓?”末了,她突然發問,這個問題令我有點措手不及。

“我,是你樓上的。”我怔了怔,我沒料到她竟然沒有認出我來,還和我說這麽多話,或許她是壓抑得太深了,迫切需要倒出來。

“啊,你就是那個……”這下輪到她驚訝,她的嘴張開,沒有把後麵的字眼說出來,即使她不說,我也猜到後麵是什麽。她目不轉睛地望著我,麵部表情從起初的訝然變得複雜,我想遠離她,我討厭她直勾勾的眼神,好像我臉上有什麽稀奇之物一樣。她向旁邊讓了一步,接著,飛速地向樓上跑去,像躲著什麽瘟疫一般。她的舉動有點刺傷了我,我想她一定後悔同我說了這麽多。那麽,她又將我當成樓上的哪一位呢?當我正準備走出門外時,又聽見她的聲音,她如同一股旋風,奔到我的麵前,叮囑我:“剛才跟你說的話,你千萬不要在這樓上說,知道嗎?”她帶著焦急。

我點點頭,轉而問道:“那麽,你為什麽對我說呢?”

“我認錯人了,我以為你是二樓的皮皮媽,她和你有點像,她這人嘴很緊。”她有些為難地向我解釋著,接著,她又咬了咬下嘴唇:“這世上,相像的人真多。”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從來沒人跟我說我像二樓的誰,連莫菲都沒提過,她隻是一個托詞。

“你放心,我不會跟別人說的。”我向她做著承諾,小誌在我懷裏乖得出奇,在我與王榮說話的全程沒有表示出不樂意來。我將他放在推車裏頭不回地向外走去。然而,我的心情就這樣低落起來,每個人的活法不一樣,在外人看來,王榮愛鑽牛角尖,那麽,我是不是與她一樣,將自己逼上絕境?我不願意在這個問題上糾結下去,也不想對王榮多加評價。我就是因為受不了太多的流言蜚語而遠走他鄉的,許多人說我是個瘋子,笑話,我哪裏瘋,隻有他們才瘋。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一切重新開始,對於我來說,恰如重生。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為什麽還有人在背後嚼舌根呢。這讓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在哪裏,都不要與眾不同,要和周圍的人差不多,差不多才能被認為正常,被接納,而與眾不同的人注定會被排斥。假若,小誌的爸爸同我們一起生活,我們母子倆就不會顯得格格不入。我從心底逐漸不喜歡莫菲,這個總覺得自己過得好,而別人活得糟糕的勢利眼,我越想到她越來氣,於是,決定從今天開始,上下樓都盡量輕微地不發出任何聲響,或者她在家就不出門,等她出門自己再出去,我想跟她保持一段距離。她嘴裏的一些關於樓上人的小道消息,我寧願不聽,他們的事情與我半點關係都沒有,聽多了隻會讓腦子裏堵得慌,我這個笨的腦袋瓜已再不能容納下太多的東西。要是不與莫菲做鄰居,我也不會如同新聞人物一樣地存在。看看王榮的鄰居,多年不生育,因為有了王榮一家這個一致的話題,他們家沒有多少人提起,就連莫菲說起他們也隻是一帶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