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莫菲是凶手嗎

往事一幕幕地回到記憶中,那晚,我們是去泡溫泉。等我準備換衣服時,發現放在櫃子裏的衣服不翼而飛,而另一個開著的櫃子裏有一套衣服沒被穿走,我是最後一個出來的,我的櫃子沒有上鎖,因為擔心鑰匙在水中滑落,所以幹脆讓櫃門掩著。我無奈,左等右等不見有別的人出來,服務員說她也沒有辦法,這裏根本沒人偷衣服,問我是不是記錯了。我不想再與她多說,隻好穿上櫃子裏的衣服。打算回房間再換一套衣服。結果我和姐姐在房間裏又吵了起來,再接著去吃夜宵。結束後,我和姐姐去散步,我記起自己的手機沒拿,又跑去旅社拿手機。在門口我竟然看到了自己的衣服,穿在跟我相像的女孩子身上,我立刻攔住她,要求換回衣服,那女孩子羞紅了臉,但還是同意與我互換了衣服。那個時刻前台處沒有一個人影,我們在洗手間換好衣服後,我發現褲兜裏有一個硬東西,掏出一看是手機,一定是那個女孩的。我衝出來準備去還給她,正好看到她空手出了旅社,朝著我來的方向而去,我在後麵叫她,她都不停下腳步。姐姐把她當成了我,拚命地揮著手,而她並沒有理會,繼續朝前走著。然後,她偏過頭,向路的中央望去,有一個人在橫穿馬路,沒有注意到一輛疾駛而來的黑色小轎車,她衝下人行路,一把將那人推開,而她自己被撞得飛了起來,像斷了翅膀的鳥兒重重地摔了下來,車在她倒在地麵之後,飛快地開走,我都沒看車牌號,隻記得那是一輛黑色的小車,我的腿發軟,扶著路邊的梧桐樹邁不動腳步。救護車呼嘯而來時,我一陣暈眩,倒在了地上,閉上眼睛那一刻,我看見姐姐正哭喊著向那邊飛奔而去。那個女孩子是因為羞愧,急於躲開我嗎?她不敢回房間,怕被人笑話,我猜是這樣的。

當我醒來時,我已在醫院裏,病房裏隻有我一個病人,我從床頭看到了一張卡片,上麵的患者姓名是簡團圓。頭又一陣劇痛,我重又躺下來,合上了眼睛,我感覺我自己正漂浮著,漂著,但我明白,他們弄錯了,我是王蘭,不是簡團圓。死的是簡團圓,活著的是王蘭,全弄錯了。多多導遊曾到醫院問過我,為什麽穿著王蘭白天的衣服,我輕描淡寫地回答在泡溫泉的換衣室裏換錯了,後來聽說我詢問過的服務員還為我作證,隻是她沒記住我到底穿的是什麽樣式的衣服。王蘭死的時候身上無任何東西,但沒有誰懷疑她不是王蘭,而我的手機是簡團圓的,沒人意識到不對勁。

“不,我是簡團圓,我不是王蘭,為什麽你能上大學,而我就不能上大學,我想上學,我要讀書,我不想那麽早上班,我是簡團圓,你們不要煩我了。”我哭著不停地搖頭,希望他們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我的生活很好,他們太煩人了。

“你就是王蘭,在你見到你姐姐的遭遇後,你為什麽想幫她?”莫菲的聲音像炸雷轟著我的耳朵,我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王榮也在哭,正準備亦步亦趨地接近我。

“妹妹,我不勉強你,你想過什麽樣的生活就過什麽樣的生活,隻要你平安就行,我一直牽掛著你,還有沈軍,我求他多幫幫你,一個女人很難。”她已泣不成聲,她的哭聲令我窒息。

“他和你什麽關係?還有,莫菲是怎麽回事,你為什麽在這裏?”即使是這樣悲傷的時候,我的問題總是出人意外。

“管莫菲,她就是被真正的簡團圓救下的人,當時是趕著和鄭重約會,她在那次事故中丟了自己的手提包,怎麽找都沒找到,包裏有鄭重讓她保管的一個祖傳的翡翠手鐲,讓她慌裏慌張弄沒了,差點連命都沒了。”明警官就像當時在現場一般,他的話令我暫時停止了哭泣。

“鄭重?他果真也去旅遊了?”我淚眼婆娑地問道,我越發糊塗了,轉來轉去竟全是跟玉峰山有關,目前好像除了沈軍、趙露還有洗衣粉沒有牽扯進去。什麽時候,我停止了哭聲,注意力全被明警官給分散了。

“你還沒認出來,他就是那個叫戴維的。至於他為什麽拿著那麽貴重的東西出去,據他說,本來他自己戴在手腕上,衣服袖子長一點沒人發現,但泡溫泉他還是摘了下來,特意交給多多導遊保管,主要是怕別人笑話。多多呢,她會錯了意,以為他是對自己有意,將這個作為定情信物特別高興,那個時候她是一個恨嫁女。戴維從溫泉出來,被一係列的事打攪,忘了向多多索回手鐲,等他準備上床睡覺時,一摸手,這才想起手鐲的事情,於是他給多多打了電話,希望能盡快見個麵。多多丟了包後,尤其在得知還是一個祖傳的手鐲後,心痛不已,對此事念念不忘。後來她主動追求鄭重,好幾年鄭重都不冷不熱,直到後來一次她裝醉,如願與他走在了一起,有了星星後,鄭重同她結了婚。但倆人一提起手鐲就吵架,還因此離了婚,外人並不知情,莫菲在離婚後馬上就後悔,她要求複婚,鄭重來了性子偏不答應,但他同意莫菲還住在家裏。因此,莫菲下決心要找回手鐲以求挽回自己失敗的婚姻,她費盡心思地照原來的地址給當時旅遊的每一個人寫了一封信,結果,回信的隻有你。難得她有心,將所有的資料都保存著。莫菲,我沒說錯吧。”當明警官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會兒,或許是他的嗓子有點累。莫菲沒有說話,表示默認,她似乎瘦了。

我想起了表姐,簡團圓的表姐還有她的同學,當初她們一定留的是學校的地址,當然找不到。而我就不同,地址沒有變。我不僅回了她的信,還應她邀請來到了這座城市,我就是想來,沒有別的原因。而那些信,按寫信人的指示,全被我燒毀了。

“莫菲,那些信是你寫的嗎?你現在為什麽又在這裏,你告訴我,是我殺了周宇揚嗎?是我嗎?”我向莫菲哀求,渴望她說不是的,然而,她沒有。

“是的,信是我寫的,隻是我沒想到害了你。那天早上我跟著你出門的,你滿腹心事沒有發現。你為了幫助你的姐姐,殺掉了周宇揚。”莫菲很清晰地從嘴裏吐出這些話。

“不,不。”我和王榮同時爆發出慘烈的叫聲,我們都不相信這是事實。

“當年撞人的司機就是周宇揚,我們去玉峰山調查過,周宇揚的父母也向我們證實。他在那裏有個朋友,那天晚上,他打電話讓朋友將大眾小車開了過來,本意想晚上去轉一圈。也可能是想帶上王蘭,當吃完燒烤,王蘭和姐姐說要去散步,他便去開車,他喝了酒,按理說駕車技術嫻熟應該沒事,隻是他沒防備路中間竄出多多,當他踩刹車時竟然出了失誤,更沒想到的是王蘭為了救人被他給撞了。他毫不猶豫地逃跑了,找到一個水龍頭,自己衝洗掉車上的血跡,跟朋友解釋他撞到一條狗。之後他又回到出事地點,趁著慌亂在路邊的樹叢裏找到多多的包再溜走,他看見包是向樹叢飛去的。至於他為什麽不再開車,我想可能就是這個原因,他不敢再握方向盤。”明警官的話令我和王榮瞠目結舌,沒想到他還去了玉峰山,莫菲看起來比我們要鎮定。王榮幾乎要崩潰了,她張著嘴想說卻說不出話來。

“我搬過來後,周宇揚沒見過我正臉,所以當他見到我,就以為見到了鬼,他該死,對不對?”我求助地望向明警官,希望他肯定我的結論。

“對,他該死,但不等於你殺死他就沒有罪。”這是莫菲在說話,我惶恐地望著這個越來越陌生的人,她的話像刀子一樣在割我的心。

“我不想她活得那麽累,不想她總是有愧疚感,我要她幸福。”我聲嘶力竭地大吼,雙手無力地揮舞著,隨後,倚靠在半堵紅牆上,放肆地任淚水狂流。

沒錯,我渴望上學,在簡家我能實現這個願望,所以我決定將錯就錯。從醫院出來後,我被表姐帶回到簡家,這裏的爹媽竟然沒有發覺我的異樣,我是他們最愛的獨生女兒,隻要我是好好的,他們就滿足。我的內心始終煎熬著,我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是錯,我狂躁,將自己關在房間裏,想不通時真的像得了病一樣,至於我為什麽不穿衣服我自己都想不明白,我討厭衣服,想掙脫束縛,卻不得不承認是衣服救了我一命,索去了另外一個人的性命,我對她充滿罪過。如果她不錯穿我的衣服,一念之差,改變了命運。或者我是有病了。我所有的熟人都是因為我精神錯亂而原諒了我的健忘。除了表姐,我不認識小城中的任何人。

“我殺了人,殺了人嗎?”我攤開雙手,對著它癡癡地自言自語。

“沒錯,這一次,你再一次逃不掉了。”還是莫菲的聲音,聽起來像鋒利匕首。

“不,不是妹妹,是我殺的,不是她殺的,你們帶我走吧,求求你們,放過我的妹妹,我可憐的妹妹,一切,都是我的錯。這麽多年來,她還活著,就是我這一生最大的慰藉。”王榮的叫聲令我抬起了頭,她的嘴唇因痛苦而哆嗦,我,不值得她那麽做,十年來她太苦了,而我是安逸,有人疼的,她沒有,她始終是一個人撐著向前行,是我對不起親愛的姐姐,我慢慢地走向明警官。

“你們帶我走吧。”我走向明警官,每一步都走得不穩,我想到了小誌,還有不知情的爸媽,他們以後的人生將是如何渡過呢,跟一個殺人犯有如此親的關聯。

“不,明警官,不能,你們沒有證據,光憑小美一句話就能下結論,你們不能帶走她。”王榮攔在了我的前麵,她伸開雙臂,我推開了她的胳膊。

“證據我們很快就會找到的,走吧,我的車就停在外麵,王榮,如果你想去,也可以送她一程,還有,管莫菲你也能一道送送。”明警官望向莫菲,莫菲卻拒絕了。

“不了,我女兒還在家裏,我不能出來太久,我想自己應該走了。”說著,她擺了擺頭,做出轉身的動作,她沒有再看我一眼,明警官叫住了她。

“鄭重會幫你照顧好女兒的,他今天不上班,我們走吧。”他大踏步地一個人向前而行,王榮過來牽我的手,我任由她拉著,深一腳淺一腳向馬路邊停著的那輛黑色轎車走去,莫菲無言地跟在了後麵。我們全都上了車,明警官要求莫菲坐到了前麵,她沒有反對。我和王榮正準備拉開車門坐到後排時,又有一輛車緩緩向我們這邊駛來。“王榮,你們倆坐葉曉的車。”明警官吩咐著,他的手指向在他後麵的那輛黑車。我和王榮對望了一眼,從她的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沒有別的想法地坐到了葉曉的車子後排,一路上,我隻顧想著小誌,小誌的人生有了汙點,他有一個殺人犯的媽媽。我已經確定自己殺了周宇揚,大腦裏一片空白。車子停了下來。

“到了,下車吧。”葉曉輕聲地說著。到了,這是到哪了,我抬起頭,這不是小區前麵的公交車站嗎,我和王榮同時不解地望向葉曉。

“不是去公安局嗎,你,是不是弄錯了。”我虛弱地問著,我想這個小女孩可能是想讓我同小誌,還有爸媽告別。“葉警察,待會見了我父母,請暫時將實情隱瞞,我怕,怕他們受不了。”說著,我捂住了自己的臉,我想哭,卻感覺哭不出來。解脫,一切真相大白,我奇怪自己為何如此鎮定。後麵有喇叭聲響起,葉曉看了一眼後視鏡,車的後麵有了幾台車。

“我開上去吧,擋道了,後麵的車提意見了。”葉曉打方向盤,拐彎向通向小區的那條路而行駛。她開得極慢,我沒有心情同她說話,但進了小區大門,小區保安一見到葉曉的車便放行,我還是有點顧慮起來。

“你在這裏下車吧,要是碰見了周家的人不好,我就跟爸媽告別,一會兒就又要走的。”我自己都感到了苦澀,方才我留神地望了望美美快餐店,意外地發現店門緊閉,隻是我目前沒有心思在意別人的事情。

“沒事的。”王榮說這句話時,葉曉的車已駛進了地下車庫。她停在了近門的一個空處。正當我們從車裏出來時,隔了三台車距離的一輛紅色奧迪下來一個女人,她向我們走來,葉曉主動向她打招呼。

“趙露,好巧,這準備去哪呢?”葉曉似乎跟趙露很熟悉似的。

“正要去找你呢,我樓上的管莫菲回來了,你不是跟我說過,要是看見她回來就向你們報告嗎?”我的萎靡不振引起了趙露的注意,她又加了一句:“一大早的,你在哪把小誌媽給拖回來了,她是不是病了,臉色慘白。”

“哦,我們去了你說的那個工地。”葉曉利落地回答,車庫很暗,而這個地方有外麵的白光透進來,並不是太黑。

“就是我看見管莫菲去過的那個地方嗎,那麽荒涼,我看都不想看一眼。”趙露反應極快,而她的話令我一下子變了神色。

“她不是剛才去的嗎?”我說著話的同時,又有一輛黑車從外麵慢慢地駛了進來,我看到了明警官與莫菲坐在裏麵。我們的對麵有一個空位,車子穩穩地停在了裏麵。趙露見到莫菲,頗為露骨地眼皮向上一翻。

“哎呀,你們怎麽都跑到這邊來了,我見後麵你們的車沒跟上,就想著你們是不是改了道呢。”莫菲的一隻腳先落到地麵,然後是另一隻腳,嘴裏埋怨著。

“趙露,你12月19日見過管莫菲嗎?”明警官下了車,開門見山地向一邊嫌惡神色的趙露發問。

“見著了,當然見著了,自從在超威家見過她一次後,我就對她格外留意。那天我開車在朱頭坑站台前,無意在路邊瞧見莫菲騎了個自行車,當時引起好奇心,跟在了她後麵,她在人行道,並沒有發現我。後來我見她騎進了破工地,沒法跟進去,偷偷給她拍了照,上次我發給你了。”趙露不客氣地說著,莫菲的臉一下子煞白。

“管莫菲,她說的是真的嗎?”葉曉很嚴厲地問著,並且將她手機對著莫菲,我見到了手機屏幕,一張莫菲的側麵照,她一隻腳撐在地麵,一隻腳踩在黃色自行車上的踏板上,望著她麵前的未竣工的建築物。莫菲的眼死死地瞪著手機,然後,她轉向趙露。

“你為什麽要跟蹤我?”她的聲音很冷,壓製著心中的憤怒。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你為什麽要去找超威?”趙露還沉浸在自己的不屑中。當時她高度懷疑魏超威也在工地裏,急忙打電話讓他用公司座機給她回個電話,魏超威照辦了,她才打消繼續跟蹤管莫菲的念頭,沒想到,她的無意之舉提供了重要的證據。

“我,我想托他幫我找份工作而已。”莫菲咬牙切齒地回答著。

“恐怕沒那麽簡單,找工作是幌子吧。”趙露又習慣地將頭向上一揚。

“是,又怎麽樣,你能找他,我就為什麽不能找他。”莫菲的話音剛落地,她已撲向趙露,趙露沒防備她來這一手,僵在了原地。一邊的明警官迅速地上前鉗住了莫菲的手,葉曉也上前來幫忙,他們將奮力掙紮的莫菲抱進了明警官的車子裏。葉曉與莫菲一同坐在後排,她的手按著莫菲的雙腿。

明警官在發動車子之前,頭伸出窗外對趙露喊道:“你開葉曉的車在我們的後麵,這是她自己的車,小心點開。”

“那我們倆呢?”王榮及時地問道。

“不是要同家裏人說說話嗎,我再來找你們。”他搖下車窗,帶走了不放棄掙紮的莫菲。我有點發蒙,劇情為什麽會變化得如此之快呢,即使有那張照片,或許莫菲能解釋她剛巧路過。我悲哀地尋思,明警官與葉曉是好人,他們見我可憐,留點時間與親人告別。告別,那張方桌上的黑白照片浮上了我的腦海。

“你家裏的照片上的人,為什麽……”我顫抖著聲音繼續不下去。

“我帶你去看看她。”說著,她走到了前麵,我們走出小區來到大路上,她揮手叫了一輛的士,幾次,前排的她回過頭來欲與我說話,我都不與她對眼,兀自望著車窗外。

的士停在了郊區,我們到了一個我從未到過的地方,看著那一排排白色的陵墓,我的心跳不可抑製地加快,有一隻手緊緊地攥著我的心髒,將它往外扯,令我難以呼吸。我的腿同樣很沉很沉,幾乎邁不動腳步,我知道,王榮要帶我去哪裏。我們穿過一條細窄的石板路,然後拐進一排陵墓,當她停住腳步,我一眼看到立在她腳前那塊墓碑的相片,我大叫了一聲,癱倒到了地上,眼淚止不住地嘩嘩流。

“媽,我來看你了。”我的頭趴在了地上,有泥土沾到了我的額頭,我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當我醒來臉上的淚痕已幹透,我發現自己又在了車上,外麵一片漆黑,夜幕已降臨,一天又過去了,這一覺我睡得有點長。開車的人看背影便知是明警官,一定是王榮把他給呼喚來了,王榮就坐在我的身邊。一見到她,我的淚水又湧了出來。

“你沒事吧,我現在送你回家。”明警官在前麵不動聲色地說著。

“回家告別?”我的頭皮有條筋不停抽搐著,但我還是明白自己最終的去處並不是家。

“到現在你還沒明白過來嗎?讓周宇揚死去的人不是你。”明警官的雙手有力地握著方向盤。我的大腦迷糊了,他是在安慰我嗎?

“他是自殺,對不對,太好了,真的太好了。”王榮熱切地說著,她欣喜地將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她希望是這個結果。

“也不是。”明警官頓了頓。“像他這樣的人不會自殺的,你不覺得嗎?”

“那是什麽?”王榮焦急地接下他的話,她的頭向前傾。

“你還沒看出來嗎,你的鄰居管莫菲目前看起來很可疑。當你搬到她隔壁時,她立即意識到你就是她寫過信的那個人,她在窺探你,並且頻繁去你家,希望手鐲會出現在她麵前。你是不是無意同她提起你有一隻翡翠手鐲,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她立刻去了你家。而那本相集是她打電話讓人寄來的,因為她對你有了懷疑,她識破你可能不是真正的簡團圓,在車上她同你坐一排,晚上又同你一個房間,為了證實她的判斷,她需要再看看當時的照片。隻是沒料到,那些照片陰錯陽差地到了你的手中,她是太著急了,等不及收到相冊就出發去你家。”

“懷疑?”我大吃一驚。

“是的,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這個手鐲,她還犯過一個錯誤,有次她見小美手上戴了一個跟她記憶中一樣的翡翠手鐲,隻戴了一天,便沒有再戴。她出於愛屋及烏主動接近小美,本意是想讓小美將這個手鐲賣給自己,她再給鄭重以假亂真。不過,小美呢,見有人要堅決不賣,讓莫菲心中惱怒。她想抓住小美的把柄,讓她不得不將手鐲賣給自己。莫菲覺得她很容易做到,對於小美這樣的喇叭花,莫菲很自信。她開始專注小美的行蹤,很快她覺察到小美同周宇揚的關係。拿這件事坦白地跟小美交涉,小美很慌亂,道出手鐲就是周宇揚送的,她不能賣。這件事小美最後才向我們交待,讓我們多走了許多彎路。莫菲便不再糾結於小美,當聽到小美說出來手鐲的來曆,她先是僵住,繼而心狂跳起來,周宇揚不也去過玉峰山嗎,她斷定自己的包被周宇揚拾去。她很會裝,總是裝成對小美與周宇揚之事一無所知的樣子,就是想給人誤會,她與這二人沒有瓜葛。她悄悄加了周宇揚的微信,他們同在小區業主群裏,周宇揚很快就通過了她。以前她從來都不想加他,就是因為嫌惡他的人品,甚至還故意裝作從未相識,即使樓道裏偶爾客套也閉口不提當年的玉峰山之行。她特意將周宇揚約到了這個地方,因為偏僻無人經過,不會被人發現。那天周宇揚本來要去銀行取錢給小美,先拿了手鐲赴莫菲的約,左等右等不見人來,煩躁的他想都沒想就給小美打電話,指明到這裏來一塊去取錢。他的電話剛掛斷,莫菲就現身了,她晚來是因為星星不願意一個人待在美容院,莫菲是大美女美容院的常客,裏麵的女孩子願意幫忙照看星星幾個小時,她後來買了一盒巧克力給星星,星星才放她走。我們去過大美女美容院,得到了證實她的確在12月19日那一天獨自將女兒放在那裏兩個小時。她開門見山讓周宇揚將手鐲還給他,周宇揚當然不答應。為了不被人看到,她和周宇揚上了樓頂,莫菲告知他,你可能就是當年的王蘭這件事,趁周宇揚不防備,她從手中搶過了他一直捏在手中的手鐲,轉身下樓,周宇揚反應過來與她搶起來,最後,手鐲摔在了地上,碎了。憤怒的莫菲隨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磚頭砸向周宇揚,周宇揚沒防備,磚頭正中他的腦門,他後退了幾步,樓頂沒有護欄,跌跌撞撞地倒在了地上。”

“啊,不是我,原來真不是我幹的,為什麽我……”

“那是你的幻覺,你一直希望周宇揚死,這一切隻是你在心中的妄想。你的確來過這裏,還沒走近,你便見到周宇揚從樓頂墜落下來,你害怕了,逃脫了。並且,你刻意讓自己遺忘這件事情,就當什麽事情沒發生一樣,這是你保護自己的一種方式。你沒有罪過。這個工地是莫菲坐公交車無意發現的,沒想到後來有了用處。”

原來,真相是這樣的,我又暈了過去。我是有病,不太明顯的精神疾病,簡團圓的死深深刺激了我,我接受不了。盡管,我接受了她的身份,然而我內心總在自責,我並不快樂。我還是想著我以前的家,當管莫菲說讓我來到這座城市,我義無反顧地來了,這座城市一直深埋於心中,多年難以忘懷。至於我的幻想,也出現在過我的夢裏,莫菲刻意在我耳邊多次提起周宇揚是怎麽死的,描述得繪聲繪色,隻不過裏麵的我變成了她嘴裏的一個女人,我還問過她為什麽說得如此詳細,就像身臨其境,她笑稱是她想象力豐富。而每次她同我聊過之後,我便會做那個夢,在我的夢裏,周宇揚被我逼退到了邊緣。

莫菲本來對手鐲已心灰意冷,她認為自己竹籃打水一場空,原以為失去的東西她還能找回來,這一切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包括鄭重。她將破碎的手鐲碎片一個個撿起來,然後離開了出事的地點,裝作什麽事情都沒發生。但是,她並沒有將碎片收拾幹淨,我們在上麵找了一塊小小的綠色的玻璃碴,我們開始以為是玻璃碴。先問了小美,小美交待她是隱隱約約聽到周宇揚叫王榮的聲音,還沒等她走近工地,她就望見了滿身是血的周宇揚,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她不敢靠近他,情急之下跑了。為什麽之前她不承認,是因為她怕我們認為是她殺死了周宇揚,而當我們將老劉也帶到了她的麵前,才不得不說出實情。當然,她其實不知道我與管莫菲都去了工地。

當我無意中提出自己也有一個翡翠手鐲,並且放在了自己的媽媽家,莫菲重新燃起了希望,她去了我家。明警官告訴我,當年莫菲的包其實是被周宇揚拾去了,他放進了自己的背包裏不被人發現。他翻過包,裏麵除了手鐲還有化妝品,他沒認為這是值錢的東西。包和化妝品被他給了周飛揚,手鐲他不知出於什麽心理留了下來。當小美向他討要首飾時,他記起了這個手鐲,送給了小美。卻沒料到被莫菲看見了,手鐲一直是她心中的一個結,她找到周宇揚問手鐲是不是他的,周宇揚沒在意,做了肯定的回答,男人都喜歡在女人麵前說自己有錢,於是,他的生命也被畫上了句號。鄭重的心中一直忘不了王蘭,但他沒有認出我,蓬頭垢麵不修邊幅的家庭主婦很難與當年那個清純脫俗的少女聯係在一起。他與莫菲結婚也是因為玉峰山旅行後,莫菲常找他表達歉意,一來二去也就熟了,然後有了星星結婚。當年他是胡越推薦去的,胡越跟鄭重一直保持著聯係,他打電話給鄭重,說自己孩子都快有了,而鄭重連個女朋友都沒有,讓他不要宅在家裏,多出去尋找機會。順便說明有個旅遊團要來他家旅社住宿,要不他給導遊打個電話,讓鄭重也報名,費用就從住宿花銷裏扣除,不需要鄭重出錢。鄭重盛情難卻,也就答應了,這就是他為什麽是一個人的原因。他的翡翠手鐲是媽媽留給他的唯一信物,為了懷念母親,他將手鐲帶在了自己的身邊。

“莫菲她目前在哪裏?”我問著明警官,那是一個為愛而飛蛾撲火的女人。

“她在分局裏,這一切都是她自己交代的。如果沒有趙露的指證,說不定她還不會說出來,正所謂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如果她不去魏超威家,說不定沒人知曉她曾經做過的事情。她太害怕了,害怕會被鄭重拋棄後,自己與女兒難以生存,急於尋找另外一個願意幫助她的男人,她為自己做著兩種打算。不過,她不承認周宇揚因她的過失而死,她說走的時候周宇揚根本沒死。她試過周宇揚的鼻息,還有氣,她將他打暈了,額頭上沁出的血嚇壞了她,她跑了。她說她做過思想掙紮,應不應該打120急救,最終沒打,她抱著僥幸,認為周宇揚那麽壯實不會有什麽事情。”明警官說完,車內一片寂靜。

“應該不是莫菲吧?”我有點不忍這個結果,遲疑地問著。

“誰觸犯了法律,都會得到法律公正的製裁。我們在劉正愷的家裏找到她的,她在你家沒找到,又尋到了那裏,我們去時,她正和劉正愷的媽媽說著話。她乖乖地跟我們回來,並再三表示會配合調查,直到那個時候,她都沒有承認自己的罪過。”明警官莊重地說著。我真的沒有料到莫菲會有這麽大的神通,竟然會摸到劉正愷家。轉而一想,小城就那麽一點範圍,莫菲在媽媽家附近隨便一打聽都能問到,這不是難事。我為莫菲有點難過,劉正愷那裏是絕對沒有的,我和媽媽都不愛好首飾,我們倆一件首飾都沒有,當時是為了讓小誌不哭我撒了謊,卻被她當了真。

“星星怎麽辦,鄭重會不要她的。”我呢喃低語,也想為莫菲開脫。我想象著周老太婆聽到這個消息的表情,她會不會不可思議呢,但願她的脾性在這件事後改變許多。

“鄭重表示會照顧好星星,他為莫菲的行為感到不可思議,他會等她出來。鄭重說那個手鐲並不值錢,他隻是因為是媽媽唯一留給他的東西而耿耿於懷,他覺得莫菲有點傻,所謂的祖傳珍寶是他拿來嚇唬莫菲的。”明警官的這段話真令人觸動,我的雙眼又泛出了淚花。莫菲,不就是為了他的愛才這樣糊塗嗎,她最終得到了鄭重的愛。然而,我不明確這愛摻和了水分沒有,在鄭重的心裏,隻有他老家的家人才是真正的一家人,這點莫菲是比我看穿得多。她為了鄭重這樣一個男人,飛蛾撲火,值得嗎?曾經她笑王榮走死胡同,她自己難道就選擇了光明大路。假若鄭重不是一次次地寒了莫菲的心,莫菲不會如此無助,他拿出一絲體貼在莫菲的身上,她也不會在一意孤行的道上越行越遠。她做的一切,隻為了討好這個不肯多關心自己一分的男人。她一心想取代他的家人在他心中的首要位置,讓自己和女兒成為他最重要的。另一方麵,她又焦慮失敗,離了鄭重,她將怎麽活,她內心渴望有一位真正關心自己的男人來拯救她,這個男人可以是鄭重,也可以是別的男人。有陣子她以為是沈軍,這令她竊喜。她試探過沈軍,無奈卻是神女有意,襄王無夢,她迅速又一次尋找,大膽地去找洗衣粉。她太渴望被關懷了。隻因為,她從小就沒人關心,她是孤兒。出生沒多久她被遺棄在福利院門口,她在福利院長大,去過許多地方,遇到鄭重後,她留在了這座城市。她以為自己不嫌棄鄭重,鄭重同樣會珍惜自己,她想錯了,首先鄭重的繼母沒將她放在眼裏,覺得無依無靠的她好欺負,每次向鄭重要錢,她從不顧忌莫菲。她及她的一家人瞧不起莫菲,這一家人用鄉下人特有的勢利眼將莫菲排除在外,莫菲月子期間,繼母願意來照顧,是由於聽說莫菲要請貴得離譜的月嫂,她要求兒子將這錢給自己,她來照顧兒媳。再次鄭重是因莫菲的主動而與她走在了一起,他極少在外人麵前談及莫菲的家世,他同家人一樣,骨子裏認為莫菲卑微。莫菲從未有尋找親生父母的意圖,更無人去福利院找尋過她,她同福利院一位一塊長大的姐姐關係不錯,這位姐姐嫁人後,莫菲也會去她家,姐姐有一所大房子,讓莫菲把這裏當成她的娘家,這令莫菲動容,將自己一部分以前的東西存放在了姐姐家中,包括那本相冊。她先是讓姐姐將相冊找出來寄給自己,姐姐嫁的人是郵政局裏的分發員,所以她從郵局裏將相冊寄了過來。沒過幾天,莫菲帶著星星又去了姐姐家,她在那裏待了一陣子,並且把星星留在了那裏。姐姐一見到她,立即說既然人要來,幹嗎要多此一舉,讓她將相冊寄過去,莫菲當時是解釋臨時決定,其實她是想讓姐姐幫她看管星星。相冊她打電話問過鄭重,鄭重說沒見著,莫菲便沒再多問,她了解鄭重這個人,問多了隻會招來他的厭煩,她覺得,相冊還不是最重要的,所以打算回去後再查查。

王榮長舒了一口氣,她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貼近她的胸口,我感受到了她的心跳,淚水從她的眼中流出:“人生如棋子,一步走錯步步皆錯,全都是我的錯,好了,好了,沒事了。”她似在安慰我,又像是在安慰她自己。再苦再難,挺一挺就過去了,沒有過不去的坎,我和王榮排除嫌疑後,內心說實在的,其實都感謝那個令周宇揚死去的凶手,雖然並不確定就是管莫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