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我是誰

我隨著明警官下了樓,這個點還好,樓道上沒有碰見任何熟人,下了樓我才察覺自己的頭發沒有梳,信手將橡皮筋從頭上扯下,用手攏了攏發絲,重又用橡皮筋紮上。我們走出了小區,小美聊賴地坐在她的店門口發呆,她現在不打牌了,見到我和明警官,她的頭向前傾了傾,仿佛想要看得更清楚點。我垂下了頭。

“你認識她?”明警官掃了小美一眼,並沒有看我,向我問著。

“嗯,每天走過來走過去的,都認熟了。”我是這樣回答的,不知為什麽,我不太願意說很多的話,明警官回過頭來斜睨了我一眼,我迎上了他的目光,他的眼裏什麽都沒有,很平常,沒有我以為的意味深長。

“葉曉就在前麵,我們一道去個地方,到了,你就知道了。”說著,他揮揮手,一輛黑色的小車向我們緩緩駛來,司機正好是葉曉。車在我們身邊停下,我要坐後排,被明警官攔住了,葉曉從前門出來,明警官坐到了駕駛座,我坐上了副駕駛座,葉曉在後麵,我注意到,葉曉一直保持著嚴肅,僅僅隻向我點了點頭,沒有微笑。

明警官開著車駛上了大道,十分鍾後,馬路的右側出現了一片沒有竣工的建築物,紅色的磚塊被**的混凝土連接著,一個個的大洞應該是窗戶,地麵上有水泥地的框架,那是已經打好的地基。我沒留意到,明警官車速減慢,配合我去觀察這慘敗的景象,已經建了九層了,我在心中默默地念著。

“你來過這裏?”明警官不緊不慢的語調打破了我的沉思,我慌亂地向他瞄了一眼,他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呢?後視鏡裏,葉曉應該一直盯著我的後腦勺。

“怎麽會呢?我一個人帶小誌,不可能走這麽遠的地方,而且這裏太荒涼了,我不會過來的。”我的臉紅了,感到燥熱,急急地向明警官否認。隨後,車內陷入了靜謐,我覺得他們好像不大相信我說的話。

車子繼續向前行駛,我不識路,也不願意去認識路,我不知道這輛車要開向哪裏,但沒一會兒,我辨清車子又回到了我們住的附近,又向另一個方向疾駛而去,我瞥到了那個新開的商場。

“我們這要去哪裏?”我壯著膽子問了一句,如果他們對我怒吼一句,那麽我就不會再開口了。

“到地方你就會知道了。”這是葉曉的聲音,我還是側過頭去望了她一眼,她滿臉肅然。

“我去過那個地方嗎?”我又不甘心地問著,主要是見他們的態度還很和善。

“去過。”明警官回答了我,說著,他打方向盤左轉,我們拐進了一條不寬的馬路,朝前駛了十分鍾樣子,又開進一條巷子,巷子兩邊都是圍牆,不露出樹葉的一側全停靠的小車,像一條長龍,有的車身蒙滿了灰塵,看樣子停了許久。見到一個空地,明警官將車塞進了這條長龍當中。我們三人從車上下來,明警官在最前麵走,我走中間,葉曉跟在後麵,巷子的寬度不允許三人並排走,而我也不與他們一道走路聊天,我沒有什麽與他們好聊的。一股熟悉的氣息向我迎麵撲來,這個地方似乎深埋在我的記憶裏,而現在它蘇醒了。明警官與葉曉不動聲色地不放過我的任何小動作,而這一切我渾然不覺。

我見到了一家餐館,它在巷子的最盡頭,我在它的前麵收住了腳步,我好像來過這裏吃飯,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又抬頭向餐館的大招牌瞧去:月亮灣酒家,我低下了頭苦思冥想,記憶中不是這個名字,外麵的裝飾也變了模樣,一定是換了老板經營。我又移步向鐵門樓房走去,巷子對著幾排老樓房,隻有四層高,有的人家窗戶鏽跡斑斑,無聲地說明它是老人家了。我四處張望,月亮灣酒家門口也有一條路,道的左右是小車,車子的後麵又各是兩道圍牆,我記得這裏,挨近巷子的圍牆後麵全是倉庫,靠近樓房的圍牆後麵是糧油公司的辦公樓。我茫然地挪動著,腳很沉很沉,我向一棵梧桐樹走去,用手摸了摸粗糙的樹身,然後,我轉向左邊的第二排樓房。在一樓最後一個門站住了,一樓有四個門,有的大門可能是重新上過漆,紅紅的顏色還很鮮豔,而這個門沒有,顏色是暗紅色的,門上還有被修補過的痕跡。門虛掩,沒有敲門,我就推開了門。

“誰呀?”一個蒼老渾濁的聲音從客廳傳來,我站著,努力控製著自己戰栗的身子,這間房子一進門便是廚房,老式的設計,客廳與廚房隻有一牆之隔,我扶著牆壁,艱難地踏進了客廳,一位老人坐在輪椅上,雙腿蓋著厚厚的毛毯,將老人的身子顯得格外瘦削,我的目光與老人的目光交織在了一起,突然,我的喉嚨一陣刺癢,有一口濃痰卡在了胸口,而老人從毛毯抽出他那雞爪子一般的右手,指向我,他的喉嚨裏也咕咕作響。

“蘭兒,你,終於回來了。”兩行淚順著他的臉龐滴下,我驚慌地向後張望,後麵除了明警官與葉曉,沒有別人。這位老人,他在叫誰?“蘭兒,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老人伸出了雙手,那個方向卻是我的位置。

“不,不,我是簡團圓。”我尖叫一聲,然後如離弦之箭一般衝出這個光線不好、黴暗、有氣味的屋子。氣味不是屋子裏麵散發出來的,我早已知道,那是外麵衛生間透過來的,這種老舊的房子每層樓隻有共用的衛生間,一樓的共用廁所就緊挨著這間屋子,在走道的最裏麵。我來到梧桐樹下,一隻手扶著它的樹幹,一隻手摸住自己的心頭,眼淚嘩嘩地流,怎麽也止不住,我的手在樹身摸索著,摸索著,從下而上,我最終摸到了一塊不平的地方,那是刻痕,我蹲了下來,依稀看見王蘭兩個字。我捂住了自己的嘴。

“這是王榮的家,她上班去了,保姆也剛好出去了。”明警官平靜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你們為什麽要帶我到這裏來?”淚流滿麵的我虛弱地問著他們,我的腦中不斷浮現出客廳方桌上擺放的一張黑白相框,那張相片令我控製不住地要放聲大哭。

“我們還是送她回家吧,萬一她犯病了怎麽辦?”葉曉同明警官耳語,但我的聽力極佳。

“好。”明警官同意了,正當我要脫口而出我沒病時,一雙有力的手攙住了我,葉曉攙著我朝巷子走去,葉曉接過明警官遞過來的紙巾,為我擦拭臉上的淚珠。

我們坐進了車裏,明警官沿著巷子開到了餐館前的路,我噙淚又瞅瞅老樓房,車子轉了一個彎,走上了去大道的路。我看著窗外,不再抽噎,大腦裏一片混亂。

“九樓的易伶俐他們回老家了,你知道嗎?”明警官顯然是在問我,我不能裝作沒聽見。

“過年了,肯定是要回老家的。”我兀自凝望著向後退的建築物,淡然地回答著。

“他們以前從來不回老家的,你知道嗎?”明警官向我看了一眼,他的話令我有了好奇,我坐正了身子。他又繼續說道:“胡越在老家欠下了高利貸,他們是躲債才跑到外麵來的,他們還不起債當然怕被找到,所以以前不回家。”明警官平視前方,他的話分散我專注看窗外的風景。

“高利貸?”我大睜著眼睛問道。

“是的,胡越愛賭,他的這個愛好也連累了他的父母,他們為了替兒子還債,變得一無所有,本來他們的旅社在出事後生意就一直不好,他們賣掉了旅社。但是胡越依然不改惡習,易伶俐與胡越是逃出來的,就是為了不讓放高利貸的找到他們。”明警官簡短地說著,我一下子明白過來,為什麽易伶俐如此忌諱別人提起他們曾住過玉峰山的事情,她是怕別人上門逼債,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過得實在不是滋味。“胡越以前就是一個公子哥,他媽的強勢令他養成了懦弱的個性,在一些狐朋狗友的帶動下,他迷上了賭博。一開始小賭,輸多了就大賭,結果欠下的錢越滾越多,人呀,還得有點正經事做才好,不能閑著。”我沒有接下明警官的話,一語不發木然地坐著,望著前麵黃色車的車牌號,但是即使它從我的視線裏消失,我也記不起它的車牌號是多少數字。

“易伶俐倒是一個好女人,都說她是為了錢嫁給胡越,胡越沒錢之後她也能跟他共患難,這次回家還是易伶俐勸的,她要胡越正視現實,並拿出一部分錢讓胡越去還掉。”葉曉在後麵補充著。

“為什麽?”我沒料到易伶俐會這樣做,在我印象中,她不是一個大方的女人。

“為了孩子,她不願意自己的三位女兒擔驚受怕,這次她是要將女兒們送回老家上學,委托娘家媽幫忙照看,而她過年後再同胡越還有婆婆過來找事做,希望盡早還清債務。”葉曉的話我相信,每一個女人為了孩子總會有一些同之前不一樣的想法,易伶俐是一個好媽媽。“這,還得感謝你。”葉曉又說道,她的話令我糊塗了。

“她以為你是高利貸那邊的人,哈哈,她也太疑神疑鬼了,她說現在胡越已經不賭了,比什麽都好,她願意主動去還錢,然後正大光明地生活。”明警官的語氣中聽不出他對易伶俐有沒有讚許之意。

“但是,莫菲以前跟我不是這樣說的。難道鄭重不知道實際情況嗎,他不是跟胡越很熟嗎,難道他沒對莫菲實言相告?”我又記起了莫菲。

“莫菲當然不知情,易伶俐對她一直討好巴結,以為莫菲曉得所有的事情,就是怕她說出來。莫菲和你走得近,易伶俐緊張得要命。鄭重的小姨是他生母的妹妹,在繼母生第一個弟弟時,鄭重去小姨家住過一年,結識了胡越。後來,胡越曾經在鄭重上大學時借過錢給他,當鄭重得知胡越出事後,他願意幫助胡越,並答應對他的事情守口如瓶。他給莫菲說的關於胡越家的事情有真也有假。”明警官向我道出原委,我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樂白娜也走了。”葉曉冷不丁地冒出這樣一句話。

“她也回老家了嗎?”我不假思索地問著,內心我還為易伶俐高興著,想不到她還有著如此大的勇氣。

“她離婚了。”明警官簡短地回答著我的問話。

“啊,不可能,啊,沒想到秦加浩是這樣一種人,樂白娜以前有過男朋友,誰沒有個過去呢,他太可惡了。”秦加浩的好男人形象在我心中瞬間崩潰,我恨不得大罵這種死板男人。

“是樂白娜堅決要離,男的倒並不想離。”明警官依舊掌著方向盤,注視著前方。

“啊,怎麽是這樣?”我沒料到會是這樣一種結局,怎麽可能呢?我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這麽短的時間,竟然發生了這麽多的事情。樂白娜不是責怪過我將以前的事說出去了嗎?

“秦加浩公司體檢查出點問題,後來又去醫院複查,情況也不太樂觀,疑似肺癌,樂白娜立馬提出離婚,兒子也不要,就是這樣。”明警官的話驚得我愣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

“那離了?”我傻傻地問著。

“離了。”明警官肯定地回著我的話。

“樂白娜說秦加浩扒她的老底,我還以為是秦加浩呢。”這個世界變化太快,真令人束手無策。

“樂白娜就不是一個省心的女人,結婚前她跟秦加浩說從來沒交過男朋友,其實她之前就住在上一個男友家中,還曾打過一次胎,為了讓秦加浩相信她的話,她還特意去整形醫院做了個修複小手術,結果如願讓秦加浩信服。現在秦加浩知道了實情,他也不是那麽在意,孩子都這麽大了,畢竟秦加浩拿她當寶一樣待著。在得知秦加浩生病之後,她這個自私的女人,隻想早日脫身。她又哪知道,秦加浩肺上的陰影後來確診根本不是癌細胞,隻是感染。”葉曉的話語中帶著嘲諷,一個愛美的女人,一個不願做家務的女人,一個處處喜歡顯示優越感的女人,在我們的嘴裏,是多麽地不屑一提。她說的修複手術我懂,曾經在網上見過,過去的事情何必遮遮掩掩呢,我在心裏反感樂白娜,事實上,我又何嚐不跟她是一類人。我也是一個有著過去的女人。我在手機裏摸索著樂白娜的微信,向她發了一個笑臉,卻出現您還不是對方的好友,能否通過朋友驗證這幾個字,她將我刪除了。這一生,遇見的人,聚了散,散了聚,我放下了手機。

“不會吧。”我喃喃自語,木然地挺起腰卻又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麽。

“我們同樣調查過她的前男友還有她娘家。樂白娜家在農村,他爹媽重男輕女,她小小年紀就開始幫家裏幹活,而哥哥卻什麽事都不需要做。這令她憤憤不平,爹媽卻永遠站在她哥的那一邊。在她到外麵讀書後,她便得到了解脫,發誓以後要為自己活,不做任何家務活。不過,她的懶惰招來了前男友父母的極度不滿,他們不願意讓樂白娜做兒媳婦,那時樂白娜年輕氣盛,嬌小玲瓏的她對自己的樣貌很自信,於是很快便嫁給了秦加浩。”葉曉向我補充道,我語塞沒有再開口說話,秦加浩其實是個好男人,隻是樂白娜自己沒有珍惜。

車停了,我發現已到了我住的小區附近,我試探著向明警官看了一眼,他點點頭,我這才推開車門,雙腳落在了地上,我要回到家,和小誌,還有爸媽在一起,我的頭又開始疼了,這一天之中,發生太多的事情了。

“那個,王榮的爸爸是在叫我蘭兒嗎?”我求助地向剛下車的葉曉詢問,這小女孩的皮膚可真好,沒有皺紋滿臉的青春。

“你累了,回家好好休息,好好想想,有些事情,你會想起來的。”明警官難得地衝我展開笑顏,我一陣暈眩,突然想起來,難道我得了間歇失憶症,而不是神經病?不對,不對,我是簡團圓,名不虛假的簡團圓,連我的爸爸媽媽也沒有懷疑。但是,那個輪椅上的老人讓我真真切切的心痛,還有桌上的遺像令我痛得都無法呼吸,這是為什麽呢?我的淚水不可抑製地又流了下來,我為什麽要逃避,明明已經觸到了真相的麵紗,隻要我用力揭開它,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還是送她上去吧。”這是葉曉在說話,我的樣子一定非常狼狽,又有一張紙巾伸到我的眼前,我接了過來,在臉上抹了一把,葉曉又扶起我的左胳膊,我的身子頓時有了力量向前走,我的眼角瞄到明警官跟在了我們的後麵。快到晚上了,黑暗即將來臨,

家裏,爸媽臉上的焦急透露他們對我的關懷,兒子小誌撲進了我的懷裏,長這麽大,他離開我的日子屈指可數。我的臉色一定相當嚇人,因為我看見媽媽的眼中劃過一絲驚恐。

“團圓,你這是怎麽了,別嚇著媽了。”她的聲音都有點哆嗦,接著她又問詢般地望向明警官,她對這個警官充滿了信任。“十年前,十年前,她回到家就是這樣一副樣子,呆呆癡癡,不說話,真的把我們給嚇著了,有時她還脫掉衣服,什麽都不穿,要走出去,這次,不會是舊病複發吧。”媽媽的哭腔令我倍感疲倦,我清了清嗓子,擠出了幾個字。

“媽,我沒病。”我的頭向後仰了仰,葉曉的手從未鬆開我,急忙將手撐在我的後背,她誤會了,我並不想倒下,我隻是想深呼吸。我很快被扶到了沙發上,我特別注意地凝聽了周圍的響聲,很好,沒有竊竊私語聲。樓下,也沒有動靜,但是如此,更令我產生懷疑,莫非別人都在豎起耳朵偷聽我們的談話,我利索地起身去關好玻璃門,然後,又去檢查大門關好了沒有,要是有一點縫隙,聲音都會從其中飄出去傳到他人的耳朵中,那麽,我就成了笑柄,好可怕,這樣活著可真累呀。

“阿姨,您要不送我們下去吧。”葉曉向媽媽使了個眼色,這個我全看到了,但是我沒有精力去理會,爸爸一眼不眨地盯著我,他向媽媽點了點頭。於是,他們三人朝門外走去,我出神地瞧著他們的背影,拉開鎖,開門,出去,最後關上大門。他們之間要有什麽話說,我已不願意去追究了,我要靜一靜,好好理理亂麻一樣的思緒。我困了,我要睡一覺。我沒有吃晚飯就上床,有爸媽真好,這個時候我不用擔心小誌,隻要好好地睡一覺就行了。媽媽是什麽時候回來的,我沒有聽到,我隻知道她送明警官與葉曉送了許久。

我一個人睡在小房間裏,又睡得極不踏實,做了許多噩夢,等醒過來卻什麽都不記得,我的夢中一定出現過輪椅上的老人還有遺像中那個女人,她為什麽不在了,我的枕頭濕了一大片。天蒙蒙亮,我便起了床,爸媽和小誌還睡著,我站在房間門外,叫了聲,爸媽我出去下,就打開門下樓。

這幾天天氣不太好,昨天陰沉沉的,今天到現在天還沒放開,都快七點了,一片灰。我的手插在大衣兜裏,信步走著,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如此早出門,我要去哪裏呢,我自己好像並不知道,但腳步還是有節奏地踏著。我沒有吃東西,從昨晚就沒有,但我感覺不到餓,或許,我能喝口熱水,這樣會讓全身的血液暖和起來,我翻起了大衣領,讓它擋住半邊臉蛋,冷意在一點點地退卻。

我走了很遠,就像有一個地方在召喚一般,不由自主地來到了那片廢棄的建築物,就是昨天在車上看到的。並不遠,從家裏走過來也隻花了三十分鍾而已,我的腳下有蓬勃的小草冒出,這個季節隻能說明它生命力的頑強。它們從沙子地裏挺身而出,沾了灰塵。我離開沙地又向前走,走進樓房框架中間,腳落在了坑坑窪窪的水泥地上,向上望了望,天空亮了些許。我慢慢走著,走上沒有扶手的水泥板樓梯,一層,兩層,我上到了樓頂,樓頂上的風很大,吹得我的頭發淩亂。上麵光禿禿的,四周沒有欄杆,一失足便會掉下去。

“早!”這一聲問候令我一驚,明警官為何也這麽早,也來這個地方。“上麵危險,我們下去吧。”他的聲音像有魔力一般,我順著他的腳步跟隨著向下走。“你在前麵走,我在後麵,扶著牆壁,不要往下看。”他頓住了腳,讓我從他身邊擦過,我聽話地用左手扶斑駁的紅牆走在了前麵。我們沒有交談,我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在回**。

當我們的腳安全地踩到地麵時,我聽見有人猛地叫了我一聲:“王蘭。”依稀是莫菲的聲音。

“啊?”我下意識地回過頭來,望見明警官正用犀利的目光注視著我。我的頭轉動,見到了在我後麵的莫菲,她很嚴肅,她是怎麽到這裏來的?“你在叫誰,我,我是簡團圓,這個你知道的。莫菲,你什麽時候回來的,你嚇了我一跳!”我很惶恐,但莫菲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你來過這裏,是不是?就是周宇揚死的那天,你聽到了他和小美約在這裏給錢,然後,你將兒子小誌拜托給遊樂場,你先小美一步見到了周宇揚。當周宇揚一見到你,有點魂不守舍,他以為自己遇到了鬼,對不對?”明警官慢條斯理地說著,他在真相的門口,一點點地將門打開,他是怎麽知道的。

我大睜著眼睛,眼前浮出了周宇揚。一幅畫麵在我腦中,當我出現在周宇揚麵前時,他很吃驚,我告訴他,我就是那個被她害死的女孩,現在來找他索命,我亦步亦趨逼他上樓,將他帶上了樓頂,看著他像向後退,直到他大叫著王蘭的名字,像小鳥一樣飛了下去。我都沒去細看他的醜態,就匆匆地離開。

“是他自己掉下去的。”我強自鎮定地否定。這些,都不是我的過失。

“是的,沒錯,但是你沒料到後麵來的小美看到了你倉促離去的背影,還有周宇揚死之前的喊聲,她也聽到了,隻不過她是聽成了王榮,慘叫令她的聽覺也變得不好使起來,這些她都向我們如實報告,她是為了證實在她來之前還有別的人見過周宇揚,更是為了證明她的清白。一開始我們以為是王榮,但後來排除了她的可能性。她鞋上的泥印是她幾天前去公墓留下來的,隻不過當時她沒顧得上擦,這點跟周老太太的話也吻合,等她來擦的時候正好是周宇揚死去的那天,時間上有點巧合,也給我們造成了不少誤導。”明警官看了我一眼,又將眼投向別處,我苦笑了。

“我沒有殺他。”我固執地說著,我是真的沒有殺周宇揚,像我這樣的弱女子,怎麽可能?他說的那些故事好像就是在他眼皮底下發生的一樣。“我為什麽要這樣做,我沒必要。”我挑釁地迎向明警官視線,他的眼睛裏有紅血絲,那是睡眠不足的症狀。

“你是為了王榮,你不忍心姐姐過著這樣的生活,所以你希望周宇揚死。”莫菲冷靜地說著,這句話刺中了要害,我尖叫一聲,蹲下來抱住頭,不停地顫抖,我不願意再想起往事。原來,莫菲什麽都知道。

我是王蘭嗎,我的頭又開始疼起來。當年那次旅行,是有兩名長得很相像的女孩,隻是叫簡團圓的那個女孩眼睛大一點,個子矮一點,再仔細一點又會發現,簡團圓的發量多一點,發絲要黑。我用雙手箍住自己的腦袋,不停地問著自己。

“妹妹。”一個聲音響了起來,又有人來了,我淚眼婆娑地看見了王榮,她是什麽時候來的?“明警官發信息讓我來的,妹妹,你好一點沒有,我的好妹妹。”她站得離我有點距離,“當我第一次見到你,我就有眼花的感覺,但是,我跟自己說這世上有許多長得相似的人,後來聽說你叫簡團圓,我還恍然大悟,難道這麽關心我,是由於都去過玉峰山,而且我記得是有人說有兩個女孩子長得有點像,一個是我妹妹,另一個名字很好記叫簡團圓。直到明警官告訴我實情,那麽說,那次車禍身亡的是那個女孩子了吧,你能告訴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