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 莫菲原來是她

天沒亮之際,我又聽到了腳步聲,這次分明是從樓上傳來的,腳步很輕很慢。起先我以為是樓道的保潔工在打掃衛生,轉而一想不像,掃地的大爺在冬天不會那麽早出來工作的,隻有在夏天他才會這麽幹。我輕數著腳步聲,一、二、三……突然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腳步聲停到了我家門口,我用被子蒙住了頭。此時,我的手機屏幕一亮,一條消息顯示出來:“我在外麵,快開門。”發送人是王榮,我連衣服都沒披就下床去開門,果然是王榮,她右手食指放在唇邊示意我不要出聲,然後她踮著腳尖走了進來。難怪剛才她的腳步那麽細微,原來她是這樣走的。她徑直去了另一個房間,我回房間胡亂地穿上衣服,也去了小房間,撳開了燈。王榮看起來很疲憊,很明顯她始終是在硬撐著,眼中滿是紅血絲,她起身摸了摸窗戶,是關嚴實的,她又坐了下來。

“這麽早?”我體貼地問了聲,又轉身去廚房倒了杯熱水遞到她手上,她的手涼涼的。

“睡不著,我很想問問你,咱們樓上還有誰參加過那次旅行?”連她說話的聲音當中都有掩飾不住的倦意。

“樓上的樂白娜,還有易伶俐好像是那家旅社的二女,胡越的媽是那裏的老板娘。”我如實回答,因為同情眼前的這個人,我不想對她隱瞞任何消息,我覺得她是絕對不會害我的。

“你是怎麽知道這些的?”王榮又急切地注視著我。繼而,她又問了一句:“我們這樣說話下麵聽不聽得到?”

“聽不到,我們聲音這麽低,要是窗戶沒關緊倒可能聽得到,你是從樓上來的吧,聽說你婆婆現在每天也起很早的。”我又關上了房門,怕小誌聽到我們的說話聲而醒過來,又從客廳抱了個毛絨熊放到他身邊。平時我不允許他將毛絨玩具帶進房間,因為那些絨線會飄浮在空氣中,引起咳嗽和支氣管炎,這些說辭也是網上看到的。

“我,猜的。”我撒了個謊,其實我是想將相集說出來的,卻不知為什麽話到嘴邊就變了。

“猜的?”王榮是有些懷疑,然而,她沒有將這件事過多地放在心上,她又喃喃說道:“那天晚上吃完宵夜後,我們並沒有回旅社,而是順著人行道又走了一會,夏天路上還是有不少人的。我同妹妹又吵了起來,接下來妹妹說她的手機忘拿了,要回旅社一趟,我就站在路燈下等她。沒多久工夫她就出來了,我向她揮手,她卻跟沒看到似的,往大路那邊去,路上還有一人走著,一輛車在她不防備的時候衝了上來,妹妹當時正氣呼呼地在路的外側跑,她推開了那女的,結果一下子就被撞上了。我嚇傻了,完全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司機很快就逃走了,我很笨,連車牌號都沒看清楚,隻知道是輛黑車,妹妹推開的人是多多導遊,她說她嚇壞了也沒有記住,妹妹卻再也回不來了,我真該死,當時為什麽死的不是我呢?”王榮的雙手捂住了臉,淚水順著她的指縫流了出來,她的手是一雙完全沒有保養的手,粗糙關節突出青筋明顯。當我正準備安慰她時,她又放開手,悲傷地又說道:“後來,周宇揚找到我,那晚他也去了醫院,很嚴厲地對我講,是我害死妹妹的,如果我不去玉峰山同妹妹吵架,她也不至於沒命,他說我是殺人凶手,是我將妹妹推到車輪下去的,我不記得了,真的不記得了,但是,我是跟妹妹拉扯過,而且由於她不聽我的話,我還打過她一巴掌,然後她就跑去旅社拿手機,結果回來她沒了。妹妹是我一生的痛,直到現在我總夢到她,那年家裏是打算讓她不上大學準備找工作賺錢,爸爸媽媽工廠效益不好,發不出工資,家裏隻有我一人拿工資,生活得很艱難。她高考失利,她自己想複讀,但家裏沒答應。我為了讓她改變主意,特意報了團讓她出去玩散下心,哪知道會要了她的命。媽媽聽說妹妹沒了,一激動腦溢血發作也永遠地離開了這個家,爸爸接受不了中了風,這些全是我的錯呀,我是罪人,我對不起妹妹媽媽還有爸爸,嗚嗚嗚……”這麽多年過去了,提起往事,王榮還是那麽痛苦。“我和妹妹長得不一樣,我像爸爸,她像媽媽,周宇揚說我妒忌妹妹,是的,我是有點妒忌她,男同學上我家來,也大都衝著她而來。我是心理有點不平衡。”她的頭始終垂著,懺悔不能忘卻的過去。

“沒有,不是你推的,你相信我。”我一把抓住王榮的手,急切地向她更正。她望著我,我又點點頭。

“那,周宇揚說的不是真的,這麽多年,我都當真了,盡管心裏明知道是車禍,但我寧願相信是自己將妹妹推倒,讓自己負罪感日益沉重,我是個罪人。”她耷拉下頭來,她老得多快呀。

“那你為什麽又跟周宇揚結婚了呢,還有,他怎麽沒開車了呢?”我不解地輕聲地問著這個傷心的女人。

“他幫我處理妹妹與媽媽的後事,跟我說他忘不了妹妹,以後他不會愛上別的女孩子,我信了,這可能也是真話。再過後一段時間,他常上我家來,陪我爸聊天,當時他到我家,樓房裏有人當著我的麵跟他說不要找我,我家條件太差,他當時不以為然地回答他不在意,我氣憤之外又有點感動。不過我還是不喜歡他,他也沒跟我提結婚。再後來,我讓他不要來了,省得有人風言風語,他挑明那麽我們結婚算了,我不答應。他威脅我,那我就將你害死王蘭的事情告訴你爸爸,不,這怎麽能行,在這世上我隻有爸爸一個親人了,我求他不要告訴爸爸。我也想通了,我自身條件不好,再說嫁人嫁誰不都是嫁,不都是過日子,還是跟他結了婚。自那件事後,他就不願再開車,說想到了王蘭的慘狀,握方向盤的手就發抖,他成了城管。哎,跟他結婚就是錯誤,這些你都知道的。”提到周宇揚,王榮逐漸平靜,麵部也變得呆滯。

“你不要太自責了,我剛才是騙你的,其實我知道玉峰山那件事,是因為有人給我隔壁的管莫菲寄來了一本相集,我在裏麵發現了不少熟人,你要看嗎?”沒等她應聲,我轉到另一個房間取下了那本相集,小誌抱著毛絨熊睡得正香,絲毫沒有受到我們說話的影響。

王榮仔細地翻著相冊,對著那張飯桌上吃飯的照片端詳了好半天,房間裏一片靜謐,外麵的天已蒙蒙亮了,小鳥的啾啾聲適時響起,我給王榮換了一杯熱水。她接過水杯,眼睛仍望著相冊說道:“莫菲就是多多,她當時並沒有報自己的真名吧,她為什麽不承認自己以往的事情呢?這本相冊你能借給我看看嗎?我想跟明警官談談。”王榮懇求地望著我。

我有些為難,但同時我的心早被她說的一番話深深打動,我對她說道:“這本相冊不知道是誰寄給管莫菲的,放錯了地方,被小誌看到了,我把它拿回來是準備交給莫菲的老公,不過一直沒碰到,你拿去吧,這件事也隻有我和你倆人曉得,這對你會有幫助嗎?”

“我也不太清楚,我隻是記得當年跟妹妹說要讓她出去玩下,是她提議讓我報玉峰山的,當時我一點沒在意。現在周宇揚死了,我也解脫了,人生真是一步錯步步皆錯。”她向我苦笑,我的鼻子一酸,差點也要掉出眼淚了,我裝作去喝水,到廚房將眼角的淚水擦幹。

“對了,連易伶俐也都不願被別人知道她是玉峰山附近的人呢。”等我又進了小房間,主動向王榮告知了這件事情,我食言了,本來我答應易伶俐不向任何人說的。

“是啊,真有些奇怪,不過,這些都是巧合吧。”王榮疑惑地瞅著我。這時,樓下傳來了女孩子大聲的耍賴聲,王榮的臉色一變道:“是周飛揚的女兒醒了,哎呀,我得走了。”她霍地起了身,我拉住了她。

“不要,千萬不要,下麵隻要有人醒,都會將大門開著的,而且這個點正好是上班的時間,你從樓頂上走,萬一碰見誰上班要同你打招呼,不回應還好,一回應周家人就會聽到你來了。你還是等一等。”我對著她,見我言之有理,她又坐了下來。

“周宇揚說是我害死妹妹的,這點我完全認可,要是我不去玉峰山,不同妹妹吵架,我的家還是完整的,媽媽和妹妹至今還在的。她一個人去了就去了,媽媽說她一個女孩子單獨出去她不放心,讓我去陪陪她,結果呢,還不如讓她去複讀好了。其實,那時去玉峰山有優惠活動,妹妹為了幫我省錢,特意選了一個最便宜的,我想想就好悔呀!”王榮又陷入了自責,麵上一片愁苦。

我於心不忍,勸導著她:“不要了,這些說不定是躲不過的,你要堅強,你還有兒子和爸爸。”

“是啊,就是他們才讓我熬到現在的,我讀大學時運氣好,爸媽的塑料廠效益好,等我剛上班他們就發不出工資來了,所以現在我能有一份安定的工作,還要感謝我的爸媽。爸爸在得知我結婚後過得不好,也總勸我離婚,讓我不要苦了自己,我沒有告訴他周宇揚的死訊,僅僅跟他說我跟周宇揚離了婚,爸爸聽了還很支持我,可憐天下父母心。假若他知道是我害死了妹妹,他會不會也恨我?”王榮抬起頭來,一雙無助的眼投向窗外。

小誌醒了,當我走到房間時,他正將小熊摟得緊緊的,兩眼睜得大大地瞧著門,一見到我,他的眼皮眨了眨,我拿出兩塊餅幹放到他手上,他馬上綻開了笑容。為了不讓他早點下床,隻有吃才能哄住他。我又拿出一塊餅幹走到小房間,王榮見我給她吃餅幹,輕輕地扯起嘴角,笑了。

“好像是有點餓了,吃一塊吧,我給你兒子也帶了點吃的。”說著,她又從肩上掛著的包裏拿出一大袋東西,裏麵有許多好吃的零食,我本想拒絕,但是,卻順手接了過來,連聲說著感謝,我不能拂了她的好意,我願意與她成為朋友,願意去分擔她的痛苦。盡管她的生活充滿坎坷,她卻依舊是一個堅強的人。“我覺得應該可以走了,今天還要上班,放心,我不會有什麽事的,生活並沒有太苛刻於我,我還有希望。”她又笑了,臉上的皺紋像波浪一樣伸展開來,她的皮膚太幹了。她將相冊放進了大包裏。

“你在我後麵,我先打開大門看看。”說著,我向大門走出,一打開門,樓下的哭聲更大了,還夾帶著周飛揚不耐煩的教訓聲,王榮從我一側擦過,大踏步上了九樓,一轉眼,她就消失了。我立在原地沒有動,聆聽著樓上的動靜,還好,什麽都沒發生。於是,我又關上了大門。

小誌一下子從被窩裏跳了起來,當我將王榮帶的一大袋東西拿到房間裏來時,他以為他的媽媽變大方了,買了這麽多好吃的。我坐到了床邊,慢慢地給他穿衣服,並且跟他說這些是阿姨買來的,小誌隻能每天吃一點點,行不行?小誌不停點著頭,他已被這突來的喜悅衝昏了頭腦。我們早上在家裏吃了點麵條,吃完後,我就開始準備出去要帶的所有物品。當我在廚房為小誌的水壺調溫水時,聽到了樓下的爭吵聲。

“飛飛,你是不是拿點錢出來貼補下生活費呢,你來這麽久了,我都沒瞧見你給家裏買點啥的。”這是周老爺子不冷不熱的腔調。

“爸,你跟我媽都有退休金,還在乎這麽一點小錢,再說你們的錢以後不都是我的錢,我哥又不在了,不全是我的,還要我買什麽呢。”周飛揚沒好氣地答著,她可能認為自己的爸爸說話太過頭了。

“那你怎麽也得做點家務吧,你又沒上班,家務活總得幫我做做吧,不能每天我一個大老爺們做飯,以前可全是你嫂子做,我壓根不用插手,你得學學她。”周老爺子看來是有點生氣了。

“爸,你要是看我和孩子不順眼,你大可以搬出去住,去找王榮幫你做飯去。”周飛揚滿不在乎地說著,她從小到大沒怕過自己的老爸。

“你,你給我滾,滾遠點……”周老爺子開始咆哮了,但他的聲音被打斷了。

“吵什麽吵,一大早上的,是不是都吃撐了。”周老太婆的聲音在樓下響起,接著,是鑰匙嘩嘩響的聲音,還沒等她插進鎖孔,門被她的女兒打開了。

“媽,你回來了,爸嫌棄我,說我不幹活又不拿錢回來,你說,我哪來的錢,倆孩子拖著,你女婿又沒上班,我正準備讓他到這裏來找事幹呢。”周飛揚立即向周老太婆撒嬌道。

“到這裏找事?”周老太婆顯然還沒明白過來,她困惑地問著周飛揚,客廳裏的倆孩子又哭鬧起來,不過沒人理。

“是啊,讓他也過來,這樣咱家就更熱鬧了,爸年紀大了,幹活不利索,這裏不能少了個男人。”周飛揚對她自己的媽媽解釋著。

“你們一家都來了,錢呢?”周老太婆看來這次跟周老爺子是一條線上,對於女兒的建議表現得相當迷茫。

“媽,你怎麽跟爸一個德性了,你們倆都有退休金,我哥不在了,你不正好貼補給我用,你們的,將來不全是我的?”周飛揚極不樂意地與她媽理論,也許在她認為,她媽和她爸年紀大了,腦子就不開竅了,這麽簡單的道理還要她強調好幾遍。

“那周諾呢?還有,你昨天同那賤女人在嘀咕什麽,別以為我年紀大了啥都不知道,你們在餃子館吃好的,想到你爸媽沒有嗎?”周老太婆一向縱容女兒,周飛揚倒不習慣她用這樣的口吻與自己說話。

“哎呀,媽,你在跟蹤我?”

“跟蹤又怎麽了,別以為你鬼鬼祟祟趁我睡覺時給掃帚星打電話我不知道,我壓根就沒睡著。你說,你找她幹嗎?”

“我,我還不是向她要錢唄,還能有啥事。”周飛揚的聲音明顯弱了下來。

“你這個死丫頭,還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裏的小九九,就想獨吞,幹嗎不叫上我們,是不是看你哥不在了,連你也想欺負我們老兩口,我跟你沒完。”周老太婆與周飛揚一直站在門口說話,說完這句話,她似乎進入了客廳,因為我聽見周飛揚拿她的倆孩子在撒氣,劈裏啪啦響了幾巴掌,嘴裏還在罵罵咧咧,但這次沒人阻止她。我在樓上聽得真切,極擔心昨晚自己也被周老太婆給發現了,想到這裏我的頭疼又犯了,周老太婆指不定又會纏著我盤問許久。不過,這次周老太婆沒有向著自己的女兒,倒有點奇怪,以往她對周飛揚是百依百順的。其實也不難找到答案,周飛揚在娘家隻進不出,還要讓自己的爸媽伺候,周老太婆估計早也心生不滿,再聞聽女婿還要同住,氣不打一處來。不管從哪條途徑來講,周家的房子怎麽也不會落到周飛揚的手上,目前是王榮不想與他們爭,然而依據法律周飛揚隻能算第二繼承人,並且房子還是周宇揚與王榮的共同財產。王榮同她爸爸住的是以前的老房子,可能等周宇揚的事情最終告一段落,她才會考慮別的事情。

我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周老太婆上樓與王榮離開的時間相隔不遠,她們會不會碰到呢?我猛地緊張起來,生怕王榮受到傷害,後來又一琢磨,應該沒有,要不然,剛才周老太婆自己會說出來的。我抱著小誌上九樓時,還聽到周飛揚罵那倆孩子的聲音,大的不知道她會不會送到這邊的幼兒園,既然她打算在這裏長住,我為自己感到好笑,竟然為她這種人操起心來。

從小區出來,我視線照例向美美快餐店瞄去,本來我想著這麽早應該沒有開門,這次我卻錯了。卷簾門已被卷到了門頂,窄小的店裏麵坐著兩個人,一個是久未見露麵的小美,她似乎瘦了一些,以前的圓臉龐而今有點凹陷,同她說話的人我也認識,是到過我家的葉曉,葉曉穿著一件灰色的長過膝的薄羽絨服,頭發高高地紮成丸子頭,她背對著路麵。小美坐在桌子的一側,兩眼無神地望著遠處。曾經放在外麵的幾張桌子疊放著,她們倆就坐在旁邊。葉曉長得清秀,隻要看到她的側臉我就能認出她來,隻見她不時地低頭寫著什麽,然後又抬起頭詢問小美,小美有點木然,但她的嘴還是在配合葉曉的工作。她絕對是瞅到了我,臉中飄出一絲厭惡的神情,隔這麽遠,我都能捕捉到。我想,小美和周宇揚之間的秘密不久便會曝光了。這個女人,以為躲回老家,警察就不會找她,她又哪會料到,警察還是會把她召過來。當然,不認識葉曉的人,是不會猜想到小美在和警察聊天,他們會以為小美破天荒地起了個大早,而同她說話的是恰巧路過陪她瞎扯的人。

我繼續向前走著,這次我仍舊將小誌抱著,心中在猜測小美會不會將所有的事實全盤托出,看她那骨碌碌轉的眼睛,我覺得未必她會說實話,她原本不是一個忠厚之人。

“小誌媽媽,這麽早你去哪呀?”我聽見後麵有人在叫我,回頭一看,是樂白娜,這麽冷的天,她穿著一套緊身運動服。

“你這是去幹什麽呢?”我反問樂白娜,在我印象裏,她是很少早起的。

“去健身房練瑜伽,我報了一個班,練完了以後我自己就能當瑜伽教練了。”樂白娜減慢了腳步,與我並肩同行。我心裏像是有條蟲子在蠕動,嗓子癢得難受,我太想問問她關於玉峰山的事情了,但是,我還是忍住了。我答應過易伶俐的,早上已經觸犯了約定,這次再也不會了。

“難怪你現在看起來氣色很好。”我稱讚樂白娜,好像她的體態較以前輕盈了許多,也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

“我是誤打誤撞,上街被健身房發傳單的硬拉去免費試了一節課,瑜伽教練說我特別適合練瑜伽,柔韌度很好,將來完全能夠和她一樣,我頭腦一熱,就報了名。你想想,我又不做家務,婆婆沒來的時候能上街買東西約約朋友打發時間,婆婆來了這些我想都不要想,還不如出去練練身子,跟婆婆比一比,讓她徹底明白,還是我比她年輕,省得她總臭美,認為她比我年輕。”樂白娜提起婆婆,話就沒有完,我不禁笑了。

“你跟秦加浩是怎麽認識的呢?”我岔開了她的話題。

“還不是網上認識的,我媽逼得急,是她相中了秦加浩,要不是她,說不定我還不會嫁給他。我上一個男朋友談了五年,大學同學,結果他媽說我不配他兒子,他兒子就跟我分手,一氣之下,我便和秦加浩結了婚。要是跟上一個結婚,我的小日子可比現在享福多了,人家好幾棟樓出租。”樂白娜的語氣有些惋惜,滿是遺憾。當她說到上一個,我想將她引到玉峰山,然而,情急之中我沒有找到好的過渡。

“你現在也不差了,不要不知足了。”說實話,我覺得樂白娜是有點身在福中不知福,雖說婆媳關係不好,但是家務活她壓根就沒幹過,連她兒子的衣服全是公公手洗的。反倒是婆婆,這段時間在家不能出門,總見她在家裏擦拭。假若我是樂白娜的婆婆,我肯定也會看不習慣她的。在我狹隘的思想裏,女人既然嫁了人,怎麽也得讓家裏有些煙火氣,為自己所愛的人做點事情又有什麽大礙呢,這個人我沒有指她老公,僅僅暗指她的兒子。如果想過那種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生活,她大可以選擇不嫁尋常人家。樂白娜聽了我的話撇了撇嘴。

“家裏有個老妖精,好什麽。還有,跟我那些同學比,我可是太寒酸了,秦加浩讓我過得太委屈了。”樂白娜對她的老公看來有許多的不滿,她的言語中全無意中流露出來了。女人之間就愛攀比,在我們這樓裏,她已經過得夠舒適了。我無言了,樂白娜明明還是從農村出來的姑娘,人家都說農村姑娘樸實吃苦耐勞,但樂白娜完全顛覆了這個觀點,她比城市長大的女孩名堂多。我摸了摸自己粗糙的雙手,我覺得這都是應該的,隻要小誌少生點病健康開心地成長,讓我做什麽都願意。其實,不管是在哪裏出生長大,觀念都是根深蒂固的。

“你和你上一個男友愛旅遊嗎?”我忍不住開口問道。

“肯定了,你知不知道,曾經跟我們一起旅行的人,後來沒多久見我和別人結了婚,還硬是不相信呢。”樂白娜撲哧笑出了聲。

“那你們去過玉峰山嗎?”話一出口,我就後悔,因為樂白娜聽到玉峰山三個字,瞬間收起了笑容。

“你問這個幹什麽?”樂白娜一本正經地問著我,她的目光變得冷颼颼的。

“我就隨便問問,玉峰山的溫泉與漂流不是很出名嗎?”我不敢看樂白娜,假裝將小誌抱緊點。

“我要走了,教練還等著我呢,我沒去過什麽玉峰山。”說完,樂白娜大踏步拐了一個彎,仿佛要急於擺脫我似的。她也不喜歡別人提起玉峰山,跟易伶俐一樣,這都是為什麽呢?我心中有太多的疑惑了,那次旅行其實很平常,我也去了,後麵也沒有人跟我再說起過此次旅行,我想到了表姐。我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現在我還不能去找她。那次旅行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王蘭之死,難道是還有別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有,那會是什麽呢?

小誌掙紮著要從我懷裏下來,我將他放到地麵上,牽著他的小手緩緩地踱著。讓他走點路其實更暖和,我倒情願他走路。路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我和小誌慢慢走著,想了好半天,我才決定帶他到小公園的健身器材那去轉轉。等我們到了小公園時,以為沒有幾個人在那裏,結果卻是熱鬧非凡,有三撥人在跳舞,各自放的音樂不同,跳的舞步也不一樣。小誌開心了,他就喜歡人多,他就近在最外麵的一撥前麵亂跳起來,我微笑著看著他。即使天氣是陰陰的,但我的心被小誌的舉動溫暖著。我斷定那次玉峰山一定還有別的事情發生,隻是我和表姐並不知情而已。那又是什麽事情呢,為什麽他們幾個人聽到玉峰山這三個字都會變得異常,連不在旅行當中的易伶俐也是同樣的反應。倘若莫菲在就好了,她能同我一道分析,不過說不定,她也會同她們幾個一樣談虎色變。不對,為什麽王榮沒有,我驀地在腦中閃過王榮的麵孔,她沒有。那本相集會不會有什麽玄機,我在心裏一遍遍地問著。小誌幹什麽都是三分鍾熱度,他一會兒就對跳舞乏味了,小小的身子向外麵晃去。這裏說是個小公園,其實就是一大塊空地,周圍種了些綠葉植物,裏麵有個長亭子和幾棵大樹,麵積小得可憐,大約幾百平方米左右。

眼看著小誌往外溜,我眼疾腳快地跟上他,一把抓住他的手,他奮力掙脫了幾下,沒有成功便也作罷。我拿出手機一看,快十點了,實在沒有地方去了,便牽著他去了商場的遊樂場。我在遊樂場辦的是次卡,月卡季卡年卡雖說要相對劃算,但是,我不喜歡遊樂場這個環境,許多生病的小孩子都被帶到裏麵去玩,極容易散播病菌,我主要是怕小誌生病。小誌興奮不已,自己一個人就跑了進去。待我找到他時,他已沒入了一堆藍色白色的小球當中,爬起來,跌倒、再爬起來、再跌倒,忙得不亦樂乎。我就坐在一邊,靜靜地望著他,思緒卻仍然糾結在玉峰山。真相總會浮出水麵,我相信。我感覺這個真相就像被蒙了麵紗的少女,風一吹,這層麵紗就會被掀起,現在關鍵的是,風從何而來?

小誌玩了會兒滑滑梯,接著去玩了會兒**秋千,然後又上了小蹦蹦床,他一個人在遊樂場很放得開,可能是很少來的緣故。當他在裏麵時,我從不同別的家長一樣拿著手機看,我的視線就隨著他的身影轉移,生怕他有什麽閃失,畢竟他還隻有一歲多。一陣公雞鳴叫聲響起,我知道是自己手機來短信了,舉近一看,竟是我的招商銀行卡收到了一萬元匯款的通知,我隻有這一張卡,沒有多的卡,知道的人有三人,我的爸爸媽媽還有小誌的爸爸,我的眼淚差點湧出來,真想衝動地帶小誌回老家,依偎在媽媽的身邊。這錢一定是媽媽打過來的,我是個不孝的女兒,都成人了還要家裏操心。然而,我一想到他們對我的態度,我被軟化的心又逐漸堅硬起來,不,我不會回去的,他們總把我當病人來對待,不讓我與小誌在一起,這不是我想得到的結果。我的心逐漸平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