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易伶俐的叮囑

剛走進餃子館,我立即覺察到有人在看我和小誌,我的頭向右邊側了側,右邊有三排桌椅,每排兩張長方形桌子,桌麵是黑色的石板麵,兩邊放著的長靠背椅是棕黃的木椅,在臨近雕花欄杆的第三排挨著牆壁的那張桌子上,我赫然見到了王榮,她也有點吃驚地對著我,見到她這副表情,坐在她對麵的女人轉過了頭,我認出了周飛揚。我有點慌張,急忙扯著小誌上了台階,走到了上麵,這樣就可以避免與她們近距離接觸。但是,我想錯了,上麵除了欄杆那邊有張空桌,別的桌子上都坐了人。我別無選擇地坐到了那張桌子邊,一位年輕的女服務員貼心地幫小誌搬來了嬰兒餐椅,小誌被抱進裏麵坐著,他沒有反抗,相反拿眼四處瞧。我隻盯著他,不想望別的方向,這個位置令我別扭,王榮與周飛揚正坐在我的下麵,我故意背對著她們。這家餃子店設計成兩層的格局,實際上麵隻比下麵高四級台階而已,店麵不大,一進門是收銀台,收銀台的左邊是牆壁,右邊是樓梯與桌椅。我坐在凳子上百般不自在,在我點的東西沒上來之前,我抱著小誌去了趟洗手間,給他洗了洗小手,要是沒點餐,我真想和小誌換個吃飯的地方。

我點了一份薺菜豬肉餡水餃,另外又點了一份煎餅和一碗小米南瓜粥,我沒打算點這麽多,隻是不願意太早下去又碰見下麵的倆女人,才多點了一些慢慢吃。當我又將小誌放回嬰兒餐椅時,服務員已將小米粥端了上來,我剛才看見她放進微波爐的一碗東西應該就是這碗熱得燙手的粥了。我用勺子在碗裏攪拌著,小誌的手腳亂蹬起來,我明白他著急了,用勺子一點點地喂著他。人很多,店裏還放著音樂,但這些都不能阻礙我能夠聽到王榮與周飛揚的談話,我搞不清楚這些話她們為什麽不在一個隱蔽的地方交涉呢?

“你跟我交個底,我哥是不是你害的?”周飛揚的聲音咄咄逼人,我既然能聽得如此清楚,那第二排第二張桌子上的人應該也聽到,我裝作捋頭發向後睃了一眼,那張桌子從我進來到現在還沒有人坐,進來的人習慣往上麵走,上麵隻要空出一個位子立馬就有人坐了。雕花欄杆的這邊隻有我坐著的這一張桌子,中間是一盆大富貴竹,挨著樓梯是一個大直飲水機,能聽到她們說話的,也隻有我和小誌了。周飛揚看來是怒火中燒,她說話一點兒都不客氣。

“我從來沒有這個想法。”王榮淡淡地回著,歇了一會,又說道:“你今天就是來問這個事的嗎,你反反複複地問了我好幾次,我還很忙,麵也吃完了,我要走了。”王榮似乎並不想與周飛揚深談下去,我小心地喂著小誌,猜測著王榮的內心。我自己充滿矛盾,我並不希望知道一些與自己無關的事情,而現在我似乎變成了與莫菲差不多的人。隻能說明,女人天生是喜歡窺探他人秘密的人,並且女人與女人之間的友誼一般都是從談論另一個女人的八卦開始,就像我跟莫菲。

“有人告訴我媽說是你幹的,你本來就那麽恨我哥,對不?”周飛揚並沒有打算讓王榮走開,從她的話中可以得知,她知道哥嫂的關係不好,還對哥哥的惡行充耳不聞。我對周飛揚一刹間充滿了反感,在周家,沒有一個人為王榮說過好話。

“是的,現在他死了,我沒有做過。”王榮的聲音很冷靜,也很直白。

“他死了,家裏的生活費你還是要給的,這是我今天找你的主要內容。”周飛揚的話令我手中的勺子抖了下,差點掉到了地上,這樣的人,多麽狠心,明知道王榮要養兒子還要養老父,這話,虧她說出口。服務員端來了煎餅與餃子,我點點頭,沒有說話,怕我突然發出來的聲音驚到下麵的兩人,小誌有吃的,他的小嘴也隻顧吧嗒吃,沒有發出不愉快的叫聲,周圍的環境很適合我好好偷聽。下麵的女人,顯然是並不介意被我這個人偷聽到。

“我沒有那麽多錢,我的情況你們家了解,而且房子應該屬於我和周宇揚的共同財產,現在由你們占著,我也沒企圖要,這還不夠嗎?”王榮說話的語速不快,但絲毫沒有膽怯的樣子。

“你,你這個歹毒的人,你會不得好死的,你害死了你的妹妹不說,還害死我哥,你竟然敢不拿錢給我們?”周飛揚的話讓我嚇了一跳,王榮還有個妹妹,而且還死了,天了,這個妹妹該不是王蘭吧,我的身子微微顫抖起來。盡管周飛揚聽起來言語犀利,但王榮似乎並不在乎了。

“這麽多年來,我心裏一直背著一個沉重的枷鎖,我活得很辛苦,而周宇揚總是以此來要挾我,時不時提醒我是個罪人,現在他死了,我也想通了,你們想怎麽辦就怎麽辦吧,我再也不想屈辱地活著了,為了我的兒子,為了我的爸爸,我要好好活下去。”說完這些話,我仿佛聽見王榮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小誌的粥已喝得差不多,或許是外麵的吃食比家裏味道重,他右手抓著一張煎餅吃得有滋有味。

“好,這是你說的,我要讓所有認識你的人知道你其實是個殺人犯,當年你親手將自己的妹妹推進了行駛的小車下麵,讓她沒了命。是你故意殺死了你的妹妹。你妒忌她長得比你漂亮,所以你……”

“不,不是這樣的,不,不要說了,你再不要說下去了。”王榮痛苦的聲音響起來,接著,我聽到筷子與碗的撞擊聲,我止不住地扭頭往下看,隻見王榮步履淩亂地向大門外衝去,而周飛揚並沒有去追她,她若無其事地在吸麵前的橙汁。

我有點擔心王榮這副狀態,盤子裏的餃子才剛剛開始吃,送上來時我默默數了一下,一個盤子裏有十八個餃子,圍成圓形有序地排列著,桌子上有小碟,還有小瓶的醬油和醋,可以隨意倒進小碟配成調味汁,將餃子在裏麵蘸一蘸,吃起來更有味道。但是,我並不喜歡這種吃法,我喜歡吃那種碗裏有湯水的餃子,湯裏麵加了豬油、醬油、醋、胡椒粉還有蔥花,餃子吃完了還能喝湯,要是還想吃,又重新加入配料與湯汁。但是,在這個城市吃有湯水名副其實的水餃,得另外加錢,還得多加兩塊錢,因為如果我要了湯水,那麽煮餃子鍋內的水便少了,還得重新加入冷水,那樣會更消耗時間。看在兩塊錢的份上,我沒有選擇湯水餃。

我吃餃子有點快,差點哽到胸口下不去,後來還是喝了一杯水才總算緩過氣來,小誌又吃了兩塊煎餅就不再吃了,我明白他已經飽了。招手讓服務員將我們沒吃完的東西打包,我急於出去看看王榮,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麽這麽在意她,我本質上是一個善良的人,隻能這樣解釋。當我抱著小誌走下樓梯時,周飛揚仍然氣定神閑地呷著吸管喝黃黃的橙汁,她沒有看我,可能在我離開座位時她已經注意到了。

走出餃子店,一股冷風而來,我不由摟緊了小誌,就是因為冷的緣故我沒有用推車,小孩子坐在推車裏不運動還頂著風吹,很容易受涼感冒。為什麽會有這麽巧,竟會在這裏碰上王榮與周飛揚,並且,我曾經聽過周宇揚說他手上握著王榮的把柄,原來是關於她妹妹的事情。我急於想知道王榮是不是那次旅行中王蘭的姐姐,我要知道真相。我的眼向街道兩邊掃視,希望能搜尋到王榮的身影。不過,我失望了。猶豫著應該向哪個方向走,後來,我還是選擇來時的那條路,天色已不早了,但願能在回家的途中碰碰運氣,如果實在找不到,就直接回家。我走完了那條街,剛左拐,從鞋店裏出來一個女人,攔住了我的去路,不是別人,正是我要找的王榮,她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

“你是不是在找我?”她直視著我的眼,眼裏滿是柔和的光芒。

“是的,我有點擔心你。”我如釋重負,沒有掩飾自己對她的關心。

“謝謝你,這麽冷,要不我們找個地方說說話,我們走吧,擋路了,你知道嗎,今天我跟警察聊了許多,心裏也輕鬆不少。”她拉著我向前走,過了一會兒,她又從我手裏抱過小誌,小誌沒有拒絕,他看上去很安靜。

“那我們去哪呢?到處人多。”我有點犯難,是呀,要是天氣不冷倒能去小公園坐一坐。

“是啊,你倒是說對了,那我們改日再聊,你看,行嗎?”她征求我的意見。

“你的妹妹是不是玉峰山旅行的王蘭?”我冷不防冒出這樣一句話,倒令王榮有點發愣,她頗困惑地側過臉來對著我的眼睛,我們倆在街上僵持了有那麽一小會兒。我意識到自己的過錯,急忙又賠著笑臉從她手中抱過小誌,很顯然,妹妹就是她心中的痛點,而我現在卻直接揭開了她久久未能愈合的傷疤。

“是啊,你是怎麽知道的?你也去過嗎?”她的聲音飄渺空洞,臉色也變得蒼白,還沒等我回答,她又抬高頭,仰視天空,我慌忙將她從街上扯到兩棟樓房之間的空隙中,這樣就不會有人嫌我們是障礙物。她又幽幽地說道:“這麽多年都過去了,我一直不能放下,十年前的事今天我已經跟明警官敘述過一遍了,現在我不想再說第二次,是的,王蘭是我的妹妹,她在那次旅行中車禍喪生。”

“我,我也在裏麵,我叫簡團圓,那次旅行,而且我還發現,咱們樓上有好幾個也去過呢。”我急急地為自己辯解,但願她不要多心,我是故意提起王蘭的。

“哦,我還以為隻有我跟周宇揚還有他爸爸媽媽呢,這事隻有你和我知道嗎?”王榮的神情突然變得警惕起來。

“暫時隻有我們。”我有點納悶王榮的反應,她是害怕有更多的人知道她害死了親妹妹,不,不可能,她不會這樣做的,王蘭之死應該的確是一個意外。

“好,那你不要再對任何人提起。”王榮四下張望一番,似乎擔心有人在竊聽,然後,她沉吟了少許,又驚奇地說道:“經你這麽一說,我想起來了,你隔壁的就是當年的多多導遊,我同她一張桌子吃過飯,還一起吃過夜宵,不可能記錯。我幾年前在小區裏碰過她,還特意問過她這件事,結果她根本不承認,我還以為自己是看錯了呢。”王榮說著,腦袋歪著,還在回憶著什麽。遠遠地,我見到了周飛揚正向這邊走來,她走得不快,還在和誰通著電話,我連忙拉上王榮退到房子後麵的暗處。

“周飛揚過來了。”我小聲地跟王榮提醒,王榮點了點頭,她又在我的臉上探討了許久,嘴幾次張開又合上,似乎有難言之隱。

“你去過,我倒是一點印象沒有,那次旅行我本不應該去找王蘭的,要是我不去,說不定她到現在還活著。”說著,王榮現出戚容,眼睛仿佛也紅了。“你要是不住我樓上,我倒是可以去你家坐一坐,算了,我出來這麽久了,兒子和爸爸全扔給保姆,我也不放心,你加我微信,哪天瞅著周宇揚家沒人,我去你那一趟,我走了。”她的眼向下移,定到我手中拎著的便當盒,抱歉地說道:“你是不是還沒吃完就跑出來了?”

“沒有,這些是沒吃完的。”我找了一個理由,她也沒有在這件事繼續太久,向我擺擺手,從巷子裏朝另一個方向而去。小誌出奇地乖,我好奇地將注意力轉到他身上,這才看到他的嘴裏含著棒棒糖,一定是剛才王榮剝給他吃的,我太專注於同她說話,竟將她的這個動作直接從麵前忽略了。小誌得意地伸出舌頭,向我做鬼臉,我的肚子適時地叫了一下,我餓了。

我依然是從樓頂下到八樓,樓梯間靜悄悄的,估計是所有的大門都緊閉看不到裏麵的動靜。我驚歎小誌的好胃口,當我將餃子與煎餅熱好端到茶幾上時,他伸出手示意我帶他去洗手,接著,他從盤子裏抓起一塊煎餅放進了嘴裏。我們家沒有餐桌,當初是向房東提議加餐桌,結果被他毫不客氣地拒絕了,理由很充分就兩個人,要什麽餐桌,這句話令我啞口無言。倘若,當時有別的選擇,我斷不會租這間房子。當然,沒有餐桌也有好處,最起碼省了我給小誌買餐椅的錢,吃飯時,我一般將小誌放在另一個小推車裏。這個推車是我從網上買的,樓下那個大推車是小誌三個月時,我從二手店裏買的,本來我不太願意給小誌用別人的東西,那個時候我抱著小誌剛好逛到巷子裏的一家二手家具店,一對夫婦正好在向店主賣這輛幾乎全新的推車,女的還挺著肚子,她說車是給未出生的寶貝準備的,而現在他們要離開這座城市回老家,東西太多不方便帶,五十塊錢處理給店主,店主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開口隻出二十塊,為了價錢,他們三個人一直討論著。

當我瞧著他們時,大肚子發現了我,立即問我要不要這台車,一次沒用過,買的時候是兩百多,現在隻要我出四十塊,就給我了。我也不想要,但是人家已經這樣叫住了我,我有些不好意思,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還是同意買下來。那兩口子很開心,店主狠狠地剜了我一眼,我隻當沒瞧見。大肚子吩咐自家男人將車送到我住的地方,她自個兒先回家收拾東西。那男人就推著車跟我一路無語地進了小區,然後,又一鼓作氣地將車扛到了八樓,後來莫菲出來,連說這車買得太值。車我用刷子刷了幾遍,再用消毒液裏裏外外地清洗了一道,放在樓頂上吹了一個月,再拿下去給小誌坐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餓了,我感覺水餃特別香,也不再嫌棄沒湯水。因為吃得過快,令我感覺肚子吃撐了,小誌就隻吃了一塊煎餅,剩下的全進了我的胃裏。在我將便當盒扔進垃圾桶的時候,外麵的敲門聲令我嚇了一跳,這麽晚了,還會有誰來找呢?打開門一看,竟然是易伶俐。

“咦,你女兒生日這麽快就回來了?”我笑著向易伶俐打趣,她卻看起來並不領我的情,向我眨著眼睛,我向後退了退,她立即閃了進來並關上門。

“剛才,我忘了叮囑你,那個我是玉峰山的,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莫菲這個人嘴巴特長,她向我擔保不跟別人說的,結果她倒泄露給你了。我是騙她的,我娘家和婆家都不是玉峰山的,就是這件事,我特意過來跟你說下,你答應我。”易伶俐的語速極快聲調卻壓得低,她急切地盯著我。

“我能跟誰說呢,我在這樓裏沒幾個說話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很有些無奈,她把我當成了什麽人。

“以前管莫菲也是這樣說的,結果還不是說出來了,算了,你應該不是跟她一樣的人,信你一回。”她意味深長地瞅著我,這令我相當不舒服,就這麽點小事值得她如此勞神嗎?她自己伸手去拉門,末了,又回過頭來對我囑咐道:“我隔壁的樂白娜千萬不要說,要是你走漏了風聲,別怪我做些不理智的事情出來,現在很多小孩子被拐騙走的。”她是在威脅我,我暗地一陣冷笑,我簡團圓還沒淪落到虎落平陽被犬欺的地步,這樓上又多了一個令我討厭的人,難怪胡越對她從來沒有上過心,因為她實在是一個腦筋不靈活的人。但是,她說的小孩子,我還是很恐懼,她在向我暗示小誌,我關上了大門,背靠在門後,整個人虛脫般無力,為什麽讓我碰上這麽多的壞人,對我可憐的小誌都不願意放過,我的心情糟透了。

小誌從客廳出來,他不經人事的眼睛是那麽清澈無辜,見到我的模樣他的小嘴開始向兩邊扯動,我趕緊蹲下身子,向他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小誌的臉也馬上變了,由要哭馬上轉成了笑,他拉著我的手坐到沙發上,我瞧見沙發上一片淩亂,小誌又撕了一本書,零碎的紙張散落在沙發上,我搖了搖頭,苦笑起來。我在地上鋪好墊子,又在上麵放了玩沙的玩具,他開心地叫了一聲,坐到墊子上用鏟子將塑料裏的沙挖過來挖過去,我坐在沙發上,靜靜地望著他。經小誌這麽一打岔,我不再那麽悲觀了。如我所言,易伶俐本來就是一個不怎麽聰明的女人,有些話她說得狠,但真的能付之於實踐那還需要勇氣,她大概是情急之下用這些話來嚇唬我而已,隻是,她為什麽如此懼怕別人知曉她在玉峰山的往事呢,她的做法在我看來簡直是欲蓋彌彰,讓我更加確認了她就是旅社那個哭鬧的兒媳婦。莫菲曾跟我提過易伶俐的婆家曾經很有錢,後來破產了,應該就是胡越家,按糖果的出生日期來推算,她還是如願地與胡越結了婚,並且生下了大女兒,然後他們夫妻倆一道來到了這座城市。聽莫菲講,胡越的爸爸媽媽從未到過這樓上,並且易伶俐與胡越也極少回老家,難道是真的怕他人得知他們是玉峰山一帶的人?我努力在腦中搜索當年住的旅社的名字,好像是叫悅來,據傳生意挺不錯的,老板娘還準備再擴張,要是越做越大,他們兩口子按理說完全可以在家鄉幫忙打理,完全不必如此背井離鄉地出外謀生,而且胡越的工作似乎工資隻能算一般,看易伶俐的衣著打扮就能知道。

當我和小誌躺在**時,我依然對易伶俐不能釋懷,她傷到了我的自尊。小誌纏著我給他講故事,當我攤開一本兒童繪本講狼來了的故事,還沒讀兩行時,他歪著腦袋睡著了。我輕輕地將他的衣服脫下,剛剛熟睡的他不易被驚醒,此時對他有任何動作都可以放心大膽地去做,過了二十分鍾就不行,一丁點響動就能弄醒他。我在黑暗中睜著眼睛,說黑暗是因為我關了燈,但外麵還是有光線透進來,我的眼向上移,落到了那本相集的方向。假若沒有翻過這本相集,那麽,還沒有這麽多的人和事聯係在一起,巧合的是,人生無巧不成書,不是嗎,十年前一起旅行的人住在了一棟樓裏。

樓裏其他我認識的人,我在心中也開始對號入座,趙露與沈軍我一點印象都沒有,在莫菲的相集裏也沒有他們的痕跡,他們應該沒參加十年前玉峰山的旅行,還有洗衣粉,同樣被排除在外。也就是說,就我、周宇揚一家、樂白娜這幾個人,易伶俐是當地人,我們機緣巧合地住進了她婆婆的旅社。易伶俐囑咐我不要告訴樂白娜,難道是她也得知樂白娜去過玉峰山,不,不可能,在那種狀態下,隻有樂白娜認識她,而她絕不會認得樂白娜。並不是我貶低樂白娜,在人群之中,她不大引人注目,她比王蘭遜色。那麽,這樣說明,易伶俐也沒認出十年前的我,說起來慚愧,我比那時還瘦了幾斤,並且我還剪成了短發,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而當年我們三個女孩子同王蘭一樣青春逼人,隻是沒她驚豔罷了。

在餃子館裏周飛揚說是王榮害死了王蘭,這又是什麽意思呢,我記得當年說是司機醉駕,將油門當成了刹車,直接衝上了人行道而導致慘案發生,難道,事實遠遠不止如此?我的頭上有根青筋似乎抽搐起來,扯得我的神經一顫一顫的。王榮曾跟我說過她背負著沉重的心理枷鎖,我頓悟過來,她應該就是暗喻妹妹之死。也隻有覺得自己是罪人的人才會在周宇揚的打罵中忍辱偷生,就像她自己說的贖罪一樣。可憐的王榮,我在心裏為她歎息著,她是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呀。但是,她怎麽跟周宇揚結了婚呢,當時誰都看得出來司機對王蘭頗有好感的,這些全是令人頭疼的問題。一陣涼意席卷了我的全身,我不願意再想下去了,越想便越恐怖。我閉上了眼睛,努力讓自己不去想十年前的事情與人,難道這一切是老天的安排?樂白娜我絕對不會去問她,更不會跟她說什麽,或許,她也跟易伶俐一樣不希望外人洞悉往事,並且,我明明看出,她當年的男朋友並不是現在的秦加浩,她本來與婆婆關係就不太融洽,如果將這件事捅穿,隻怕婆婆對她更加低看。我煩透了,在**翻來覆去,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進入了夢鄉。做著一些古怪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