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周宇揚真的沒了

我回到了家裏,關上煤氣灶的火,小誌自個兒將門使勁地合上,在他小小的心裏,似乎覺得將門關上就能與外界隔絕,隻要與媽媽在一起,就徹底安全了。樓下的嘈雜聲漸漸變小,傳來了上樓下樓紛遝的腳步聲,周老太婆的哭聲已有點嘶啞,但是無人在撫慰她。我將小誌帶到客廳,指著地上的一堆蛋,他很快就坐到了蛋的旁邊,我連忙拿過一塊墊子放到他的屁股底下。放好後,我依舊蹲在小誌的身邊,周宇揚真死了?這件事仿佛在夢裏發生過,我還真有點不相信,世事無常,又一次讓我見到了。摔死的?從廢墟上麵?他為什麽要去那裏呢?一個個疑問從我腦海中跳過,難道是自殺?不可能,像他這樣的人絕對不會想不開,真正應該想不開的是王榮。這些都不是我要操的心,我透過蒸鍋裏的玻璃鍋蓋,看見裏麵湊成一團的白饅頭,這次做得很成功,都發起來了。剛才關火的時候忘記看手機了,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不過看樣子是可以吃的。我揭開鍋蓋,用筷子插進一個饅頭中間,哇,又大又軟。當我好不容易將這個饅頭從它的兄弟姐妹中隔離,因為手藝不嫻熟,麵上的一塊皮留在了鍋裏,當然,小誌是不會嫌棄的。

我又用筷子插了一個饅頭出來,這個自己吃,先拿出來的喂小誌,給他洗完手後或許就不那麽燙了,他能夠自己拿著吃。小誌很淡定,當看到我手中舉起的饅頭時,沒有表現出驚喜的神情。不過,他默默地從地上爬起來去洗手,就是給予了我最大的鼓勵。我特意在麵粉裏加了點白糖,看起來有點作用,小誌有滋有味地在嘴裏嚼著。我也開始放心地吃自己的那一個,比外麵買的勁道,我在心裏評價自己的勞動成果。不過,吃了一個後我再沒有繼續吃第二個,因為我又想到了周宇揚,一想到他,所有的胃口都沒了。不曉得小美聽說這件事情,她會是怎樣的心情呢?我沒有再和小誌出門,主要是有點畏縮經過七樓,即使可以從樓頂上麵走,但看著天色也不早,不願意去戰勝心中的恐懼。周老太婆的哭聲令人毛骨悚然,待在家裏總比在外麵要踏實一些。而且,九樓的四家也隻聽到在家裏走動的腳步聲,沒有打開門走出來的響動。我樓上的兩家人全是上班族,可能由於家裏沒老人又沒小孩子,跟樓裏人的關係並不接近。剛剛在周家見過幾個不熟悉的麵孔,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我慶幸早上帶小誌出去玩過,要不然一天不出門他絕對會不依不饒。他很給力,吃完了一個饅頭。我的心情久久難以平靜,很想找個人聊天,我的手指都在手機上打好了字,卻遲遲沒有發給樂白娜。如果我發給她,她一定會回的,隻是,我不想與人走得太近,就像與莫菲,表麵上我和她無話不談,其實我的內心很想與她保持距離,我最終刪掉了所有的字。

第二天天際泛著魚肚白,小誌照例起得早,我簡單收拾下東西便領著他從樓頂上走過,我聽了一下,七樓靜悄悄的,也許昨晚還是都睡著了。我們走出來時,禁不住回頭望了一眼我們第一單元,這麽早,有兩個清潔工阿姨正交頭接耳,我猜她們一定在傳達周宇揚的死訊。就是沒人說,光憑周老太婆哭斷腸的嚎哭便能估摸到一二分。

“那個老打老婆的男人聽說死了,是不是?”我驚聞有人說話,趕緊四下張望,我的後麵並沒有人,說話的人是在對著我沒錯。

“是啊,好像是摔死的。”我看清楚前麵站著問話的人,是二樓的瘦老太太,估計都聽到了周老太婆的哭腔了。她手裏拎著一個塑料袋,袋裏有兩三根芹菜冒出來,下麵紫色的是洋蔥,其他的我沒有細瞧。

“唉,好好的沒了,這麽早出去玩呀,小寶貝。”瘦老太太跟我說完話,又俯下身子逗著站在一邊的小誌,小誌木木地不為所動,我有點尷尬,瘦老太太並不介意。“沒睡醒,哈哈。”說完,她又朝前走去。老太太真勤快,總是趁著兒媳沒有上班的時間去買菜,她好像並不太情願帶孫女到人多的地方,擔心碰到外人,現在的人販子防不設防,這是老太太常掛著嘴邊的一句話。她的孫子叫什麽名字,我和小誌慢慢地走著,絞盡腦汁地琢磨著,叫什麽呢,想起來了,叫妞妞。妞妞媽媽我也碰見過幾次,短頭發,眼睛很大,看上去斯斯文文,見人客氣地打招呼。

“啊,死了,難怪這麽久沒有回家的。”當我走到小區門口,有幾個女人正圍在一起,其中的一個女人嗓門大一點,我一聽又會過意來,她們也在討論著周宇揚的不測。周宇揚一家在這個小區應該算得上小有名氣,出了這麽大的事當然會讓人難以置信。我再也不願意聽下去,因為我擔心有人會拉住我,讓我加入到這個討論當中,而我,可以算得上一無所知。天色尚早,美美快餐店的鐵閘門合著,隔壁的便利店是營業的,我望到胖老板正打著嗬欠在看電腦,他會不會知道呢?壞事傳千裏,過不了多久,他就會知道的。附近的人都會談虎色變的,我猜測大多數人都不會認為這麽彪悍的男人會想不開。

這兩天,周家不斷地來人,全是聽到信的親戚過來,準備參加喪事的,不過得知不會那麽快後又陸陸續續返回。解剖結果也出來了:周宇揚的確是摔死的,腦袋先落地造成顱內出血,還有體內脾髒破裂都證實他是從高樓墜落的確鑿性。周老太婆接受不了這個現實,當即又大哭大鬧起來,這個結果是由兩名警察親自上門來通知的,這兩名警察就是上次到我家的那兩位,男的叫明雷正警官,女的是葉曉警員。說實話,周老太婆本已在心裏認可了兒子已不在的事實,但她仍然抱有幻想,希望兒子是被人害死的,這樣她不會認為自己餘生沒有任何事情可做,警察抓到罪犯,那麽,她可以去找罪犯的家屬,讓他們賠兒子的一條命,她勉強能夠接受經濟賠償這條路的。然而,這一切如幻夢般地破滅了。兒子是摔死的。她一口咬定兒子是絕不會尋短見的,一定是有人推他下去,兒子怎麽能獨自一個人去那個破地方呢?那是一座建了有八九層樣子的建築,開發商因為資金短缺而將它擱在了一邊,房子的大致框架已基本完成,隻是有兩麵牆壁都沒用磚頭壘上,從上至下前後每層中露出幾個大口子,再加上每個窗戶的大洞,可以說是體無完膚,再荒涼不過。那裏離小區並不遠,坐公交兩三站的距離,三麵全是空地,隻有最前麵橫臥一條大馬路,平時除了流浪漢沒人往那裏去。而今,因為整頓市容市貌,流浪漢們蹤跡全無,也難怪隔了這麽久周宇揚才被發現。法醫推斷,周宇揚就是失蹤那一日沒有生命體征的,具體死亡時間大致為下午四到五點。聽到這個消息,周老太婆蔫了,鬥誌全無。警察對於周宇揚的死是他殺還是自殺,或者失足展開了調查。

在周家所有的親戚都打道回府後,周家開始清靜起來,周飛揚再也沒有提要回到婆家的話,周老太婆更無意讓她離開自己,王榮將自己和兒子的衣物趁著周老太婆一家人不在的時候全搬走了,在周宇揚失蹤的一個月後,一切風平浪靜,這棟樓裏又恢複了往日的氣息。周家有時還會發出吵鬧聲,是周飛揚與周老太婆為錢爭吵,但吵著吵著就沒了音,一般是周老太婆主動偃旗息鼓,經過周宇揚這一死,她元氣大傷,連去跟王榮要錢這件重要的事也一次都沒幹。她對周飛揚更溺愛了,甚至害怕也會失去她,盡管周飛揚住在家裏一個子都不花,她有時生氣會找女兒評理,也隻是說說而已。當初兒子在的時候,因為全是王榮拿錢開銷,她偷著攢了點錢,再加上每月還有退休工資,雖說不高,也不至於沒錢花。她要感謝政府,讓她這個沒文化的人有了退休工資。退休之前她是棉紡廠鍋爐房裏燒開水的,上班之前她是城東村種菜的,因為土地被征收她就上了班。關於周老太婆的情況,還是莫菲曾經告訴我的。

莫菲還是沒有出現,我連鄭重都見不到,就是撞見他,問莫菲的下落他也未必會實情相告,她去了哪裏呢?易伶俐都感到好奇了,她還主動問過鄭重,但是鄭重跟上次跟我說的一樣,莫菲出去旅遊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旅遊這麽久?易伶俐認為鄭重沒有說真話,莫菲說不定回娘家了,然而,回娘家她大可不必弄得這麽神秘兮兮的,她的朋友圈再沒更新過一條,她是個挺愛發朋友圈的人,不管去哪,有時吃飯,她也會發表下自己的感情,作為一位母親,她當然發圖片發得最多的還是自己的女兒,她坐在我家,我都看過她發過好幾回。也正是有了這一部分原因,我不願意加她為好友,還要操心要為她點讚,累得慌。

周宇揚的事情也差不多塵埃落定了,現在主要是調查是他殺還是自殺。自上次之後,王榮再沒有一次出現在這棟樓時,周老太婆看樣子一直處於消沉狀態,人整個瘦了一圈,臉上的皮膚鬆垮變了形,兩眼無神,眼袋鼓得像兩個核桃,她很少下樓。周老爺子相比較起來堅強一些,每天下樓去買菜,回家自己做飯,周飛揚恢複得最快,和以前沒多大變化。不過,依周老太婆的個性,這平靜不會維持太久,她突然靈光一現,元氣幾乎又回到她的體內,她認定,是王榮將周宇揚推下去的。她苦思冥想地回憶兒子失蹤那一天的所有情景。周宇揚沒回來的第一天是周五,她起初沒有記住日期,但她在掛曆上標了一個紅色的印記:12月19日。那天兒子沒有回家,王榮回來得也晚,並且,她的運動鞋上沾了不少的泥,靯麵與鞋幫上有幾處黃色,本來她是沒注意到王榮的腳,但是王榮一回家就刷鞋引起了她的反感,她記得自己還陰陽怪氣地數落過王榮:“一回到家刷什麽鞋,還不記得做飯?”

“不小心踩到泥巴了,把鞋弄髒了,趁著泥巴還沒幹刷得幹淨。”王榮當時說這句話時眼神就有些躲閃,周老太婆後來想起,愈發覺得可疑。王榮平日極少穿運動鞋,一般穿低跟皮鞋上班,她盡管常臉上傷痕累累,卻也注意辦公室儀容。

“你說,她是不是做賊心虛?”周老太婆因為瘦下來而眼皮耷拉的三角眼死死地鎖定我,我像個罪犯一樣不敢與她抬頭相見。我不明白她連我也找上了,這些線索,她不僅對明警官與葉曉匯報過,跟樓上所有願意聽她說話的人也描述過,一遍又一遍,聽的人不好意思說已經聽了,說的人每次都似剛想起來一樣地驚奇。今天,我隻是和小誌從外麵回來,剛走到七樓,周家的門就開了,周老太婆沉痛地攔住我。

我怯懦,但前麵的路被擋著,隻得順著周老太婆的話道:“這些都報告了警察沒有呢?”

“說了,他們也來過,這個賤婆娘趁著我們不在,把她的東西全拿走了,警察來了,我怎麽也找不到那雙鞋,我咋這麽笨,在眼皮底下把罪證給銷毀了。”周老太婆眼睛亮了,見我在關注她的話,馬上有了活力。

“鞋不能代表什麽的……”我不想當著周老太婆的麵說王榮的不是,在內心,我還是傾向於王榮一邊的。

“不,一定是她,隻有工地上才有泥,你說是不是,是她把宇揚約到樓頂,然後將他一把推了下去,害得我沒有了兒子,這個害人精。她早就想我兒子死了,這個我比誰都清楚。”周老太婆打斷了我的話,她說的話要是以前不熟悉她的人,會被打動的。

“這個,我們沒看見……”我依舊為王榮開脫,竭力不與周老太婆對視,在她咄咄逼人的視線下,我有了心虛的感覺。

“不,這是誰都能想得到的,你難道看不出王榮這個女人蛇蠍心腸,一定是她,我要為我的兒子伸張正義,一命償一命。”周老太婆的話語中滿含仇恨,令我心驚肉跳,小誌將頭轉過來,牢牢地圈住我的脖子。

“不要,這些由不得我們瞎說的,警察他們會調查清楚的。”我隻恨自己不會說話,因為看上去周老太婆聽到我的話後,臉向下一垮。“你不要讓悲劇發生,千萬不要。”我想的第一個問題是,王榮死了,周諾怎麽辦,她的老父親怎麽辦,全都是可憐人。

“哼!”周老太婆顯然與我話不投機,她從鼻子裏噴出一個字後,將我用力地往旁邊一推,徑直下樓去了,我僵了片刻,還好我的平衡力不差,及時地穩住了身子,虧得我騰出一隻手來扶住牆壁,小誌被嚇得連哭聲都不敢發出。看樣子,以後我是再也不敢往周家門口走了。她這又去上哪呢?我擔心她去找王榮。

“你要去哪兒?”我在周老太婆身後急急地問著,我沒用您這個字眼,沒有必要。

“美美快餐店裏的那個婆娘,根據來電顯示,警察查出12月19日她給我兒子打過幾次電話。我要去問問她。”周老太婆倒是實話實說,假若她真的了解小美與她兒子的關係,她會怎樣想?其實,周老太婆找不到小美的,小美目前不在門店裏,聽保安們竊竊私語她早被警察問話了,不過沒問出個所以然來,她一口咬定打電話是因為周宇揚先打電話來訂餐並說明自己來取,久久未見露麵,她一著急就打了幾個電話去催問。她打給周宇揚的電話均顯示是中午時分,所以這樣說也無可厚非,找不出破綻來。不過,周宇揚在下午三點四十分左右給她又打過一個電話,她一口咬定是周宇揚按錯了號碼,接通後便掛了。小美經過這麽一折騰,變得老實了許多,帶女兒回去了老家。她這一走,令人疑雲頓生,當然,這個隻是我這樣想象力豐富的人想的。她的嫌疑應該排除在外,很明顯她沒有將自己與周宇揚的私事一五一十地交待出來,我猜應該用不了多久,警察就會調查清楚的。因為我有次無意見到穿著便裝的明警官坐在了那個養生館,本來小誌說要去看鳥,我一眼瞟到了裏麵坐著的人,趕緊裝作路過將小誌的小車給推走。

我驚魂未定地上樓去,小誌抱在身上沉甸甸的,而且我包裏還有一個牛皮紙包著的厚書一樣的東西也很有分量,這個負擔是樓下804的郵箱裏摸到的,一樓最裏麵的牆壁有九排小信報箱口,每家每戶一個都不少,但樓上的人對於這個信報箱口並不太重視,有的幹脆鎖都不鎖,我家就從來不鎖,想著也沒人投遞東西。對這裏感興趣的人不光有小誌,還有撿垃圾的人,她們見到裏麵躺著的書與宣傳單會不經過主人的同意,擅自拿走,如今紙價上漲,她們並不是幹什麽壞事,隻是將這些紙質品收集起來再賣給廢品收購站。據傳有的人一個月光賣紙就能掙到三千塊,所以但凡家裏有老人的,帶孩子的同時順便都做了這一份兼職。二樓的瘦老太太,妞妞奶奶隻撿紙盒子其他都不要,如果她自己不說家裏的情況,誰都不相信她兒子兒媳是公司裏的管理人員。大家都以為她家裏總收入不高。

當我將推車照例放到信件箱的旁邊時,小誌因為總瞧見有人對著這邊探頭探腦地將手伸進去摸,他估計一直想嚐試,趁著我在放推車的那一片刻,他筆直走到箱口,先是將最下麵的一排門一個個打開,下麵一排全沒上鎖,裏麵什麽東西都沒有。小誌有點失望,他可能希望自己能在裏麵發現寶貝的,當他再將手向上移到倒數第二排時,發出一聲歡呼,我立即被他吸引過去,隻見他的小手在一間小格子裏不拿出來,我看清,裏麵是有物品。小誌向我求助,他的力量不足以將他的發現帶出來,我看了看箱上方的編號804,這是我家的東西。然而,我不認為會有人給我寄信件,在如今這個網絡發達的年代,寫信已成為一種古老的方式,逐漸被其他的聯絡方式取代。於年輕人看來,在紙上寫下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那是老年人的作為。我將信將疑地將那個土黃色的牛皮紙包著的東西取了出來,我想是一本書或者筆記本,上麵有字,我迅速地瀏覽了一遍,收件人寫著管莫菲,寄件人卻沒寫。我又低頭掃了一眼803的信件箱,那個門也是開的,我用手撥開了小門,803內空空如也,裏麵黑乎乎的,蒙滿灰塵的小門上有一個明顯的拇指印。我沒有猶豫地將那包東西放進了803的格子裏,小誌立馬做出一副準備哭的模樣,我用眼神製止了他,他的手又伸進803信箱,想將它再度拿出來。我覺得應該是騎綠色摩托車的郵遞員送錯了地方。不過,可能也不是。

方才我進門時,那裏就有一個穿著藍色衣服的女人在俯下身子,見我們進來,慌裏慌張地走開,從另一單元的大門出去,一樓兩個單元是相通的。我忽然明白,那女人一定認識我,知道我與莫菲是隔壁,她本來是想拿走莫菲信件箱裏的東西,見我冷不防地進門,一下慌了神,將這包東西塞到了我的格子裏,飛快地溜了。我又思索了稍許,決定還是將這包東西帶回家,等莫菲回家再交給她,要是再放在這裏,是永遠不會落到莫菲手中的。幸虧被我無意看到了,要不然誰都不知道會有人寄東西給莫菲。也許是並不重要的信件,要不然直接用快遞不方便得多。小誌見我改變了主意,臉上瞬間有了笑意,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令我這個做媽的完全適應多變。隻是我沒料到臨上樓的時候碰到了周老太婆,王榮怎麽可能是凶手呢?她要是有點心思的話,還會屈辱得讓人看不下去地生活。我不了解,周老太婆了解兒子與小美到哪一步,不過應該也隻限於通電話這一步,如果知曉更多,她怕早給暴露出來了。或者,明看著周老太婆表麵上一副得理不饒人狀,心裏卻精明,不想將兒子過去不好的私事傳得沸沸揚揚,對,她一向就是如此,在對待錢的方麵就能看出。

當我回到自己家裏,猶在琢磨周老太婆說的話,小誌趁著我走神的那一會兒,從我的大包裏吃力地拿出那東西,我是有點疑惑小誌怎麽沒吭聲,但我一心想早點蒸飯,並未顧及他。我將出門時泡好的米淘了三遍,飛快地放進電飯煲,又把出門前用醬油醃好的排骨裏拌好原味蒸肉粉,下麵墊上紅薯,擱在了電飯煲的上層。這樣飯熟了,菜也好了,我隻需要再打一個紫菜蛋花蝦皮湯就行了。等我緩過氣來,小誌還是安靜得出奇,他不在客廳,一定躲在房間裏做什麽壞事了,我悄悄地從門外向房間裏偷窺,天了,他這個小壞蛋將那包東西的牛皮紙給弄開了,他一定是使了吃奶的力氣給撕開的,我氣急敗壞從他手中一把奪過他正在潛心研究的寶貝,正要張口罵他,他沒留意我會突然冒出來,嚇得向後一退,他膽小,這點我比誰都清楚,我硬生生地將怒氣壓了下去,小誌,在這世上,比什麽都重要。我將自己的身子慢慢地下移,直到屁股挨到自己的腳跟。

“小誌,這是莫菲阿姨的,你弄開了媽媽怎麽還給莫菲阿姨呢?”我做出苦惱的模樣,眉頭深鎖成八字。

“破的,是破的。”小誌很認真地將小手放到牛皮袋的封口處,經小誌這麽一提醒,我的腦海中有了一個印象,當我拿到這個東西時,封口處是有一道小口子。但是,這道口子經小誌一折騰,已經成為了開口。我不想再去責備小誌,他畢竟還是小孩子,不是嗎?

“那你將這個東西交給媽媽保管好不好,這是莫菲阿姨的,不是我們的,不是我們的東西我們不要,小誌,媽媽不是跟你說過的嗎?”我柔聲對小誌說教,但看起來效果並不大,他將開了口的牛皮紙準備抱在懷裏,哪知,重量超出他的承受力,吧嗒一聲,牛皮紙整個落在了地上。從裏麵露出一個花花綠綠的一角,好像是記事本之類的,不是書。

小誌彎腰要去拾,我拉開他的小手,他的倔勁來了,硬要自己撿牛皮紙,他怕到了我的手中,他就再也見不著了。我真的有點生氣了,再好的性子也會受不了的,我將小誌猛地一撥開,自己的兩手夾住了牛皮袋,小誌撲過來與我搶,我的手一滑,牛皮紙重又掉在了地麵,裏麵的東西應聲露出了大半部分。原來,這是一本相集。我沉著臉不出聲,眼睛凶巴巴地瞪著小誌,小誌對我絲毫不理會,他的小手從地上抽出了相集,放在**動手翻了起來。

“小誌,快停住,不是我們的東西我們不要動,好不好?小誌最乖,最聽媽媽的話,是不是?”當我脫口怒吼小誌時,他的小臉煞白,無奈,我隻得給他戴高帽子,這招很奏效,遠比罵他有用得多,他滿心不甘地將相集推到了我的旁邊。我一眼也沒看影集,將它放在了大衣櫃的最上麵,這麽高的擱置,即使小誌有心拿下來也根本夠不著。這是誰給莫菲寄了這個東西來呢,我想著要是遇見鄭重,就把影集交給鄭重,畢竟他是莫菲的老公。過了一會,我努力不去想這件事,但真相是這樣,心裏總像擱著一件什麽事情一樣,剛才我見到的鑲嵌在封麵上的那張照片分明有點眼熟,那是張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