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樂白娜的苦惱

今天非得出門,家裏是一點蔬菜都沒有了,而且小誌自醒來都是一副精神不振的樣子,時不時可憐巴巴地望我一眼,我心知肚明他想出去玩。最終決定帶小誌出門,不去遠的地方,就在小區外麵的小超市買點菜回來就行,小誌一聽到我要帶他出去,忙不迭地走到門口再也不離開。我拿了一把傘,沒帶別的東西,想著很快就會回來。雨淅淅瀝瀝下著,敲打著玻璃窗,一打開門,一陣斜斜的細雨拂到了麵上,我和小誌都縮起了脖子。冬天是我最不喜歡的一個季節,因為太冷了,即使在四季如春的南方,冬季也有那麽幾天寒冷。我們走到七樓,周家的門依舊老樣子敞著,陽台上的門也開著,這一家人都不怕冷,裏麵靜悄悄的,不知道有人沒有。周家隔壁的門緊閉,還沒有合適的買主將它買走。小誌差不多是自己扶著欄杆下樓的,走到最下麵,看到濕濕的地麵,我不禁皺起了眉頭。撐開傘,小誌不讓我牽手,晃在了我的前麵,我急忙將傘擋在了他的頭頂。雨點劈裏啪啦地砸在傘麵上,落到腳下漾出一個小圓圈後消失,風直往脖子裏灌,我摸了摸小誌的小手,還好熱乎乎的,他不悅地掙脫了我的手。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原來,在前方有兩個比小誌高一些的小孩子在踩水玩,一個先跳進低窪積了水的地麵,水花飛到另一個身上,他們沒有打傘,也沒有穿雨靴,頭上隻是頂了一個塑料袋,袖上身上全看得到滾圓的雨點。是一個男孩和一個女孩,穿得也不厚,都隻套著一件夾背心,腳上半截已被雨水浸得加深了顏色。這倆孩子我從未見過,女孩要比男孩高,長得也不太相像,或許,他們是周飛揚的異卵雙胞胎。當我正想到這點時,便瞧見不遠的地方周老爺子握著一把黑傘,向這邊大踏步而來。

“不要玩水,聽見沒有,把衣服弄濕了,下雨衣服不好幹。”他一手扯過男孩子,女孩子便跳進水窪咯咯直笑,等他去拉女孩子,男孩子又將水花飛濺到他的臉上。

“哎,他媽在家裏睡覺,管都不管這倆孩子。”路那頭,慢吞吞地移過一個身影,不是周老太婆還是誰?她的腳步沒有老頭子快,是怕弄濕了自己的褲腳,所以走得格外小心。

“外婆,我媽說你不認得字,這上麵寫的是什麽,你認得嗎?”女孩子見外婆過來,趕快躲到了樓房下麵的屋簷處,她指著鐵門上的一張傳單問著。女孩子長得不太好看,濃黑的眉毛幾乎連在了一起,眼睛不大,鼻梁有點塌。因為她就站在我的旁邊,我看得格外分明,小誌羨慕地注視著周老太婆家的外孫女。小孩子都喜歡跟比自己大的小孩子玩,但是,大孩子總會嫌棄小點的孩子手腳慢,不願搭理。這個女孩子正是如此,都不瞥一眼小誌。

“是的,你媽說得對,你外婆沒上過一天學,打小不識字。”還沒等周老太婆開口,周老爺子搶先說了。我拉著小誌避開他們,緩緩向前走去,周老太婆與我擦身而過,她的傘碰到了我的傘,我的傘在手中歪倒,差點掉到地上。但是周老太婆視若未見,理直氣壯地向鐵門走去,嘴裏還笑著數落女兒。

“你媽這張嘴從來沒說過好話,連這個都跟你們講,回去我一定要好好訓訓她。”周老太婆這句話裏並沒有承認自己不識字這個事實。

“外婆,我從來沒見你看書,你隻看電視,你一定是不認識字才不愛看書。”小男孩也跑到了屋簷下,還沒等周老太婆走近,就爬上了樓梯。周老太婆在後麵罵著這個外孫,但也隻是順口溜出來而已,不似她罵王榮那般咬牙切齒,她對外孫的罵聲中夾雜著疼惜。

“我媽說了,外婆你才舍不得訓她呢,媽媽說她和你年輕時長得一模一樣,你最喜歡她了。”外孫女口齒伶俐,惹得周老太婆笑得合不攏嘴。我和小誌在雨中走得不遠,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字不落。我莫名地想到了王榮,假若王榮的爸爸是一位高官,像周家如此勢利的人鐵定會將她當菩薩一樣供著,為什麽王榮不找一個對她噓寒問暖的男人,而要一頭撞進周家這口大坑呢?女人是顆菜籽命,灑在肥田就是福氣,灑在瘦田裏隻能不受人待見。我想著心事,左手牽著小誌,右手撐著傘,不知何時我的右側多了一個推自行車的女人,身上披著一件雨衣,她不知在向誰說著話。

“你沒上班啦,你隻有一個孩子嗎,你的房子是買的還是租的?”聽口音這應該是一個東北人,拉的尾音向上揚。我仍然低著頭盯著路麵。“我是在跟你說話呢。”那個聲音重又響起,我將傘舉高,側目瞧見一位中等身材的女人正注視著我,我這才反應過來她是在跟我說話,我有點遲疑。

“哦,你認識我嗎?”女人與我們並排走著,我不想與她說話,但對方這麽熱情,人說東北人特大方,果然名不虛傳。

“我和你一個樓上的呀,你不記得了,我住二樓,每天瞧見你上樓下樓的,你沒上班嗎?”女人是一頭短發,眼睛有點鼓,嘴唇卻薄,我對她真的一點印象沒有。

“哦,是的沒上班,帶孩子沒辦法。”我沒有再看他,小誌卻偏過小臉嚴肅地望著她。

“那你婆婆呢,婆婆怎麽不來帶孩子呢?她多大了?”女人還想繼續同我說下去。

“婆婆說帶孩子累,不能累著她,所以不帶,她有六十多了。”我如實回答,劉正愷的媽是曾說過這樣的話,我沒有故意中傷她。

“啊,我都六十二了,她是幹什麽的,這麽嬌氣的,當官的還是當皇上的?”女人的話咄咄逼人,名義是在指責婆婆,其實是在責備我這麽年輕為什麽不去上班。

“鄉下種田的。”我隨口瞎謅。

“那你上了大學沒有?這書不是白念了嗎?你自己不覺得可惜嗎?家裏供你上完大學,你卻隻能在家帶孩子?”女人看來要打破砂鍋問到底,我點了點頭,刻意向旁邊走了幾步,哪知,她跟著我靠了過來,我真想早點結束這場談話。

“那你不是白上學了嗎?讓你老公跟你婆婆說呀,對了,怎麽一直沒見你老公呢?”一輛小車向我們駛來,我和小誌敏捷地閃到一邊,女人來不及隻得退到另一邊。我討厭她的問話,抱起小誌,衝她揮了揮手。

“我們往這邊走,再見。”我倉皇地逃離,生怕她執著地跟了上來,連出了小區我都不敢向後看。我沒上班沒買房子沒婆婆帶孩子,跟她有關係嗎、沒有,那她會幫我們嗎,不會,她僅僅是想打聽到更多,這樣的人,下次再碰見我會裝作沒看到的,我憎恨議論別人的人,她是直接就開問。眼淚差一點就要掉下來了。

我一頭鑽進美美快餐店對麵的小超市裏,放下小誌,委屈地躲在一角擦拭即將奪眶而出的淚水,小誌緊張地仰著小臉看著我。

“你怎麽了?”好像是易伶俐的聲音,我急忙吸了吸鼻子,呼出一口氣,頭向上仰了仰。

“沒什麽,剛才有滴雨珠掉到我眼睛裏了。”我揉著眼睛回她的話。

“那也好巧喲,不偏不斜。我正想找你呢,警察到你家去了沒有?”易伶俐一本正經地問著我。她的臉色還是黃,麵部線條不是很柔和。

“沒有哇,你怎麽突然問這個呢?”我反應極快地問。

“警察上我家去了,聽樂白娜說也上她家了,這幾天沒見著星星媽,我正想問問你,她上哪兒去了呢?”易伶俐的手上拎著塑料袋,裏麵裝滿了她買來的菜,她的臉上現出詫異之色。

“我這幾天一直在家沒見有人敲門,莫菲她可能不在家吧。”小誌不再抱著我的大腿,玩著正方形木箱子上擺放的辣椒。

“還不是為了周宇揚失蹤的事,問了許多,你說我哪知道這麽多呢,問我不是白問,看到警察,我的倆孩子都嚇得躲在房裏不敢出來。”易伶俐像放連珠炮一樣。“我得走了,小的一個人在家呢,下次再跟你聊。”說完,她沒入了雨簾中,很快就消失在白蒙蒙的雨簾中。

“丸丸,要吃。”小誌的聲音將我的視線扭轉過來,他的小手指著小超市隔壁。原來,一直在裝修的店開張了,今天是八號,也許店主為了吉利選了八號開張大吉,是一家專門賣牛肉的店。小誌拉著我走了過去,裏麵一個小夥子向我打著招呼.

“美女,很新鮮的牛肉,開張第一天八折,要不要來點?”我臉紅了,這個稱呼有多久沒人叫了,一年還是兩年,感覺是很遙遠的時間了。我記起易伶俐的塑料袋最上麵有一盒牛肉,應該也是在這裏買的。

“我看看。”我隻好往案板上到處掃視一下,案板上方掛著幾條牛肉,紅紅的。

“這些牛肉從沒注過水的,大人小孩子吃著放心,要不要來點?”小夥子是絕對不會讓我空手而歸了。其實我早已心動,並不是八折,而是他叫的美女,衝著這一聲稱呼,我一定會買的,但我嘴上並沒有說出來。

“丸丸。”小誌踮起腳尖指著案板最前麵的兩個鐵盆。

“要不來點牛肉丸吧,原價59.8,打八折另外還送兩個,行不行?”小夥子很耐心,我決定買牛肉丸了。小誌比較喜歡吃牛肉丸,上次還是我去菜市場買了半斤回來,他念念不忘。我用夾子夾了十幾個牛肉丸遞給小夥子,他稱了一下說:“美女,二十五塊,我再送你兩個,吃得好記得下次再來喲。”他殷勤地將牛肉丸裝入塑料袋,又果真夾了兩個放進去,最後從後麵拿出一包油渣塞在裏麵,我掏出手機,掃支付寶二維碼付錢。這小夥子長相清秀,嘴又甜,他後麵的生意相當不錯,我那樓上的人都愛上了吃牛肉,全在他那裏買。我和小誌又回到小超市,買了一個西紅柿,一把上海青和一包米粉,中午我要用牛肉丸煮米粉,裏麵加上西紅柿上海青。我們從小超市出來時,雨點變小了些,我的心情還不錯。也許是那個小夥子叫我美女的原因,這說明,我並不老。

關於易伶俐,莫菲也曾經跟我透露不少,她完全可以勝任這棟樓的樓長,基本上對感興趣的家庭了如指掌,不感興趣的除外。易伶俐的老公胡越和易伶俐是同一個地方的人,他們從小認識,一個街頭,一個街尾,但是,對於長大後她要嫁給胡越,胡越的家裏並不感冒,他們認為易伶俐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兒子。胡越雖說身高隻有一米七,五官搭配得恰到好處,是能令懷春少女傾心的帥男,而且還是獨子。我見過胡越一次,的確是有吸引力的那種,就是做了爸爸也跟沒結婚的男孩子狀態差不多,可能是少做家務的緣故。歲月同樣厚待於他,他的肚腩是平的。易伶俐家是三個女兒一個兒子,她是老大,家庭條件一般,她的爸媽都是一家棉紡廠的工人。她卻一根筋,非胡越不嫁。在這場感情拉鋸戰中,易伶俐一直處於主動,胡越堪稱被動,他甚至從未在別人麵前承認易伶俐是他女朋友的事實,而易伶俐唯恐天下不知,二人大學畢業後,易伶俐幹脆住進了胡越家,拖了兩三年,隻等到易伶俐有了身孕,胡家才迫不得已地給他們辦了婚禮。女兒出生後,易伶俐與胡越離開家鄉來到鄰近的這座城市,因為早與胡家有裂痕,易伶俐沒有將女兒放在老家,自己帶在了身邊,正因為如此她成了一名家庭主婦,小女兒出生後,她就更不能出去工作了,一心圍著這個家轉。她一方麵總是控訴胡越的不是,另一方麵又渴望胡越能關心體貼她,每天下班回家後,胡越除和她聊孩子外,別的無話可談。易伶俐原本有機會可以不成為家庭主婦,對於三孫女,爺爺奶奶都十分疼愛,曾向小夫妻提出他們來撫養孫女,並付之於行動,將孫女接回到老家。這半年內,易伶俐坐立不安,茶飯不思,除了做飯給胡越下班回來吃,其餘時間大部分用來向他人傾訴她的苦衷。胡越暗示她出去找份工作,她置若罔聞。好不容易熬到暑假來臨,她火急火燎讓公婆將孩子送到身邊,再也不願放手。她向胡越一遍遍地闡述,她的孩子瘦了,跟同齡兒童相比個子矮,習慣不好等等,並且聲明這不是她捏造,群眾的眼睛雪亮,所有見過孩子的每個人都說爸爸不心疼自己的孩子,把她們扔給奶奶。最後,她堅決要求她的大女兒二女兒在這邊上學,小女兒由她自己來**。胡越沒辦法妥協了,但他們之後經常為開銷越來越大爭吵,胡越埋怨易伶俐太會花錢,而易伶俐卻非常委屈,錢都花在孩子身上,又不是自己給花了。胡越老家幼兒園一學期學費兩千塊,這裏要七千多,並且,胡家的意願是趁著易伶俐還年輕,讓他們倆多賺點錢,然而易伶俐不想賺錢,她隻想守著她的孩子們。所以,她與婆家的矛盾越來越深,胡越與自己媽的關係也更加親密。

我曾問過莫菲在哪裏曉得這麽多易伶俐的情況,她直接地告訴我鄭重的小姨家與他們倆曾經是一個街上的人,鄭重在小姨家住過一年認識了胡越,他們在這裏租房子住還是鄭重介紹的,難怪易伶俐看上去跟莫菲總有說不完的話。不過此次莫菲的去向,莫菲也沒告知易伶俐,她們是微信好友,可能莫菲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行蹤,對於易伶俐在微信上的主動關心,都沒作答複,朋友圈也不發任何狀態。莫菲對易伶俐的評價是:“自己的婆婆願意帶孩子,她不給,我們還巴不得有人幫忙照顧孩子,自己去上個班,掙多掙少無所謂,圖個輕鬆有麵子。何苦呢,當初跟喝了迷魂藥一樣死活要進胡家的門,胡家當時在做生意,在當地算是有錢人,易伶俐不就是衝著他家裏有錢、胡越長得好才咽下了一口氣。其實,她要是找個別的,對她好的,哪會像現在,在家裏跟個老媽子似的。生了女兒,怕婆家說她不是,同一年又有了二女兒,這麽著急,還不想著再生一個兒子?結果命不好,又生了一個女兒。你看她的氣色,又黃又枯。最重要的是,胡越的工資從不上交,每月隻給她生活費,你說慘不慘,全是她自找的。不過話說回來,易伶俐長得不咋樣,看著就不是個福相。早幾年她婆家做生意虧了,硬說是她進門把家裏的運氣敗光了。”莫菲的話在我心中驚起千尺浪,我還不信她所說的一切。後來,我知道莫菲的話其實與事實還是有出入。

“那為什麽易伶俐無論是誰都會向別人提起她老公跟婆婆的許多不是呢,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呀?”我心裏並不討厭易伶俐這個人,也有點為她悲哀。

“心裏不平衡,原以為會當少奶奶,卻成了女傭命,聽說她婆家現在還欠著貸款沒還呢。”莫菲繼而一陣唏噓,“你別看易伶俐總把離婚掛嘴邊,但是真的離了,她又怎麽辦?她說她要三個孩子,把三個孩子要上了,誰看著,她娘家絕對幫不上忙,那她更受罪了。這麽多年沒上班,想上班誰會要你,我說她是賤,婆婆帶孩子自己上個班多好。我都幫她分析過無數次了。她老公總體來說還不錯,在家裏啥事不幹,還不是讓易伶俐給慣的,以前她一切包攬,現在有了孩子忙不過來,胡越不搭把手,怪誰,怪她自己。”莫菲漫不經心地說出了這樣的話,聽得我之後對易伶俐的印象差了不少。

我和小誌回家時,七樓鬧哄哄的,隻聽見周飛揚的大嗓門,周家的門沒關,很容易見到周飛揚穿著睡衣,站在客廳中間,兩手叉著腰,蓬著頭發在嚷嚷:“媽,爸,你們看,你們看,這倆孩子體質不好,立馬都流鼻涕了,為什麽給你們說的,你們全不聽呢,要是發燒了怎麽辦?”

“這能怪我們,你自己在家睡覺,不看孩子,他們倆要去玩水,我們一把年紀能拉得住。”周老爺子雖是在反駁,但中氣明顯不足。

還沒等周飛揚回擊,周老太婆袒護女兒,也對老伴發威:“還不去把門關上,吹著我的寶貝孫子了。”

“你的寶貝孫子是周諾,如果是周諾,你們舍得讓他淋雨嗎,媽你就是偏心。”周飛揚根本不領她媽的情,這下把媽媽惹急了。

“我怎麽不心疼他們了,一回家給他們換衣服擦幹頭發,你這個當媽的做什麽了,隻會現在才從**爬起來對我們大呼小叫,再說,要是周諾在家,你們三人哪有地方住,你們把他們的房間占了,我好命苦,兒子好好地不回家,女兒還成天給我找氣受,你,帶著你的孩子回婆家去。”周老太婆說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起來。我的腦袋都要聽炸了,幸虧已經到了自家門口,趕緊進去關好大門,希望下麵的聲音不被自己聽見。王榮自從搬走後,是一天都沒回來過,她對這個家應該也是沒有感情,或許她還盼望著周宇揚永遠不要回來,我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恥。對於周家的聲音,我簡直無處可逃,即便躲在了房間裏,還能聽到他們的對話。周飛揚一見她媽動怒了,趕忙說好話。

“媽,我跟你是說著玩的,你想想,我哥現在不知道去幹啥了,你最貼心的人不隻有我一個,對不,算了,媽,你就消氣,好嗎?”周飛揚撒起嬌來,她明白隻要自己先服軟,她媽立即會回心轉意。她對周老太婆從來不稱呼您,而是你,在婆家也是如此,在哪都一樣,她認為這兩個字區別不大。隨後,沒有聽到周老太婆的聲音,反而是倆小孩子打起架來,兩個女人又忙著去把孩子拉開,一會兒,電視聲響起了,下麵總算沒有折騰。

“我去煮麵了。”周老爺子的話音中帶有落寂,沒有人回應他,估計孩子被電視迷住,而那兩母女已和好如初在說著體己話。和小誌吃完飯後,我拿起沙發上的繪本書準備給他講故事,腦中閃過一個念頭,易伶俐說警察上他家去過,那他們會不會也來我家呢?為什麽那天去了易伶俐家,就沒有下樓到我家來坐一坐呢,這幾天我都在家的,真的好奇怪。不來也好,省得嚇著小誌,並且,樂白娜家也去過,我想問下她。這對於我不是難事,樂白娜曾主動加我微信,我可以在網上問問她。我給小誌念著故事書,他聽了沒一會兒靠在床邊睡著了。看著他閉著眼睛的小模樣,隻覺得他很可愛。真是個懂事的小朋友,知道媽媽有事情要辦。我將手機音量調成靜音,向樂白娜發出一個笑臉,並問道:“在嗎?”

“在呢,下雨哪都不能去,好煩,最近什麽都不順心。”我沒料到,樂白娜很快就回了我。

“上午碰見你隔壁易伶俐了,她說警察上她家了,去你家沒有,他們上樓怎麽一點動靜都沒弄出來,我都不知道有這檔事呢。”我直接問著樂白娜。

“來了,他們先到我的家,從我家出來後再去的隔壁,一個男的,一個女的,主要是問我婆婆一些情況,也問我關於周宇揚的情況,我一問三不知,雖說是一個樓上樓下,但從不說話,而且我不喜歡這個男人,這些話我都對他們說了。對了,他們是從樓頂上下來的,樓下你們沒聽到。我想,可能也要去你們家的,那天他們還有別的事情,所以隻問了兩家。”我耐心地等待樂白娜將這一長段話打出來,接著思索了一會給她發信息。

“主要問你婆婆?”我向她確認。

“是啊,我婆婆最熱衷別人找她聊天,就是警察她也不拒絕,一聽到有人上門找,都激動得不行,實話跟你說,我婆婆真的讓我要崩潰了。”在我剛問完,樂白娜的這段話就發了過來,估計是一直在打著字。

“怎麽了?”我關心地問道。

“以前她出去跳舞,我日子還馬馬虎虎,現在天天待家裏,隻盯著我看,說我不做飯不洗衣服不幹家務,天天找我碴,讓我學著做飯,還叫我公公不要做飯,留給我做。你說壞不壞?”平時樂白娜沒有這麽多話,她現在顯得有點失控了。我理解她的落差。她和秦加浩是在網上認識的,從她身上便可以驗證,並不是網戀都不靠譜。當她嫁給秦加浩時,秦加浩欣喜若狂,不僅在這個小區買了房子,樂白娜婚前一直在小區附近租房住,還向樂白娜承諾讓她活得永遠如同少女。他的確做到了。許芝在樂白娜剛進門那段時間,因為不住在一起,對樂白娜也很客氣。在他們結婚後三年傳出樂白娜有了身孕的消息後,公婆倆特意從老家趕過來。直到兒子出生,一家人都沒有矛盾。隔閡是在CC一歲時開始的。由於實在看不習慣樂白娜的上班性質,樂白娜休完產假後在相鄰的一個城市工作,除了周六周日回家,其餘時間都不在家,公婆二人借故有事要回老家。樂白娜隨之辭了職,公婆二人原以為嬌氣的樂白娜吃不了帶孩子的苦,最多一個星期便會向他們妥協,哀求他們過來幫忙。哪知,秦加浩在樂白娜的建議下,公婆走的第二天便給樂白娜請了一個保姆,說好了每月付工資四千,還叮囑樂白娜不要在電話裏說漏嘴,告訴自己的爸媽家裏來了保姆這件事。不過,小區裏還是有好事之人給秦加浩的爸爸打電話告知了實情,把許芝氣得半死。而他們這次到來,完全是爺爺實在太想念孫子,也說不定借這個理由,正大光明地返回兒子家,他們心疼兒子,心疼兒子的錢,心疼兒子的兒子。出於內心,樂白娜是不樂意公婆來的。

公婆不在的時間裏,她就活成了未婚模式,她這個人的側重點在於自己的臉蛋,身材倒在其次,任由小肚子上的肉堆積成脂肪。雖說跟保姆處得也有些微詞,短短一年換了四個保姆。平心而論,她家事少,第一位保姆每天下午兩點閑得發慌都在樓頂跑步鍛煉身體,其他三位是相同的點睡午覺,保姆的工作是打掃衛生,頻率自己掌握,將所有人的衣服扔進洗衣機裏,洗完後拿出來晾在陽台上,CC的衣服從不單獨洗,也不上樓頂曬,然後是買菜與準備一日三餐。保姆們憎惡她家裏來客人,因為會將地板弄髒,增加少得可憐的工作量,所以樓上人基本不上她家串門。她坦坦****地讓CC同每位阿姨一道出去買菜或者遊玩,樓上有人為她捏了一把汗,還好沒有發生諸如CC失蹤一類的惡性事件。盡管如此,她家的保姆除了最後一位隻幹了半月因CC的爺爺奶奶的到來辭退,前麵三位都是托詞家裏另有事來不了。她一般在家裏對付自己的臉蛋,也會打扮得香噴噴地出門,在秦加浩下班之前回家,這樣秦加浩並不知曉她的外出。在她離開的時候,保姆一般是讓CC在家裏看電視。CC比同齡孩子個頭矮體重輕,抵抗力也不好,一旦發燒非得掛吊瓶用抗生素才能消停下來。莫菲說她在樓梯間都遇見過好幾回樂白娜,臉上化了妝,香氣撲鼻,問她去哪,她有時說去和朋友看電影,有時說約了朋友喝茶,反正她的家庭主婦生涯豐富多彩。公婆來了,她就沒那麽出入自由,好日子也就到了頭。

“那你老公是什麽態度呢?”我很委婉地問著樂白娜,盡管我個人認為,女人幹點家務活沒有什麽,為了自己的小家做點付出也是值得的,但我並沒有將這一觀點向樂白娜道明。

“他爸媽來了,他就更累喲,以前阿姨在家他用不著做什麽,現在他爸媽在這裏,他下班回家總要幫忙做點事,說不能讓他爸媽太累了。我好煩呀。”樂白娜給我發了幾個流淚的圖片。

“你這樣說你公婆,他們看得見嗎?”我小心地問著,雖然我憎惡議論別人的人,但有些時候我似乎也免不了落入這個俗套,我恨我自己。

“我在自己房間裏,兒子和他們在客廳裏,現在,我巴望著婆婆的腳早點好起來,不要總在家裏待著。明天公公就不做飯了,說以後買菜做飯都是我的,而且,秦加浩也沒幫我說話,這個混蛋。”樂白娜估計是認為油煙會讓她快速成為黃臉婆,所以不願意進廚房。莫菲是由別人告訴的,這個人是聽許芝說的,樂白娜在洗手間做麵膜化妝有時得幾個小時,害得許芝尿急連廁所都不能上。

“其實,為自己的兒子做飯是每一個母親都能做到的,我相信你會比我做得更好。”我鼓起勇氣在手機上打下了這幾個字,沒有放下手機,靜候著樂白娜的回複,結果,等了許久,那條消息下麵依然是空白,我猜她是有點生氣了,於是放下了手機,在小誌的一邊躺下來。我無聲地笑了起來,笑自己,本來是問警察上門的事,結果全聽樂白娜的訴苦了。女人多少要幹點家務活,是這樓上所有男人女人的看法,除了樂白娜,雖說有不少女人嘴上羨慕著樂白娜,其實對她的這一套壓根不認同。在中國,女主內,男主外的思想早已在大家的腦海裏根深蒂固。當然不乏那些女強人,能抵半邊天的女人,她們工作繁忙而無暇顧及家庭。不是每個女人都能成為女強人的,但是卻都可以成為家庭主婦,因為家庭主婦的門檻極低。已婚婦女,隻要厭倦職場的拚搏,大可以回歸愛巢,而從愛的港灣再重返職場,那得需要些許努力,並非說回就能回的。在世人的眼裏,家庭婦女就得幹家務活,另類的樂白娜事實上給自己招來了不少忌妒,隻是她自己並不知情,與眾不同的人,要麽被仰視,要麽被鄙視。莫菲總當著她的麵誇她跟沒結婚一樣,哪看得出是生了孩子的媽。背後跟我描述卻是,樂白娜不就是擦了粉底嗎,我見過她沒擦的時候,比我還黃。事實證明,樂白娜並不招人待見,除了秦加浩將她惜之如寶。當然,倘若他在得知樂白娜時常外出的事情後,內心世界多少會起些波瀾。

雨仍下著,家裏也受到了影響,有一股潮氣。南方潮濕,長居後我深有體會,從未得過皮膚病的我,自從來到了這裏,遇上一星期多老天爺堅持流淚的情況,我和小誌都會得濕疹。氣候四季如春的美麗畫麵下,掩藏著一年到頭都有蚊蟲叮咬蟑螂滿地爬和春季的回南天的真相。回南天很可怕,牆壁與地麵都是濕淋淋的,住在樓層低的地方,連**的被子都似在水裏泡過一般。也不知道這場雨要下多久時間,胡思亂想中,我張開嘴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同小誌一起進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