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許小芸趕到文多縣公安局,局長李文忠把省公安廳的抓捕春姐的電報給她看。李局長說:“通過嫌疑人春姐的照片,我們辨認出春姐也是花園村古墓盜竊案的主謀。據我們推測,春姐非常熟悉你,而且利用你進行偷盜。現在此案已經被省公安廳列為一號案件,由省公安廳統一領導,分兩個專案組負責,我們局負責花園村盜墓案,長白山局負責長白山文物盜竊案。”

許小芸把在長白山發現文物與春姐不辭而別的細節經過說了一遍。李文忠要求許小芸保持手機暢通,或許春姐會跟她聯絡,警方已經對她的手機進行二十四小時監控,長白山專案組已經在全省古玩市場進行布控,對犯罪嫌疑人抓捕。

交流了一下午,李文忠想留許小芸在縣招待所住宿,二一天回省城。但是許小芸惦記著周奶奶的身體,想去探望老人,於是李文忠安排去花園村辦案子的警察,順路把許小芸送到花園村。

來到周奶奶家裏,周奶奶很高興。傅梅高興地多炒了一個菜,三人一起吃晚飯。在飯桌上,許小芸告訴大家,自己已經登記了。

周奶奶和傅梅高興得不得了。

傅梅說:“許領隊,你剛好來了,你明天快點跟大夥解釋一下吧,村裏人說你回省城批項目去了,明年花園村要進行拆遷,現在村裏人又人心惶惶起來。”

許小芸立即給黃承恩打電話,答應明天在村委會開會辟謠。

到了晚間,許小芸纏著周奶奶說故事,周奶奶隻好同意。

翌日清晨,許小芸起得很早,傅梅還在炕上睡著。在寂靜中,許小芸打開筆記本電腦接收著電子郵件,果然,“南北二契丹”的《桃花筆記》譯文已經傳來。

蕭蕭帶著人參回到韓州桃花莊,已是大雪皚皚,見到張素兒,將金太宗微服私訪之事前後說出。張素兒泣曰:天命也!

正月,蕭蕭去千戶衙門送人參,千戶喜。曰:朝中紛爭,完顏宗輔已掌握軍權,那完顏宗翰雖為丞相,但失軍權矣。聖上之長子完顏宗磐與元帥完顏宗翰都有儲君之心,有繼承權的完顏宗望(1127年死亡)、完顏宗傑(完顏阿骨打的另一個嫡子,完顏宗望死後第三天,他也死亡)、完顏杲(完顏杲,1130年9月去世,女真名斜也,金世祖完顏劾裏缽第五子,金太祖和金太宗之弟)等先後莫名其妙死去。今皇上中風,全身不能動彈,臥床不起,整個朝堂,詭雲密布,一場血雨腥風又要起來。

聽到這裏,蕭蕭暗喜,心安不少,吾不殺之,自有人替吾報仇。

果然,天會十三年(1135年)二月,金太宗崩於上京,金熙宗完顏亶即位。

消息傳來,張素兒與蕭蕭祭拜張玨之靈位。泣告張玨完顏宗望、完顏晟均已亡故!

三月,去西域經商的族人歸來,帶回耶律大石手書信:

蕭蕭:

汝之信函收到,甚慰!

延慶元年(1132年)二月五日,朕在文武百官的擁戴下,在葉密立城(今新疆額敏縣)登基稱皇帝,號菊兒汗(或譯為古兒汗,意為“大汗”或“汗中之汗”)。群臣又上漢尊號“天誌皇帝”,建元“延慶”。遼國在此繁榮昌盛,朕仍擴疆拓土,思賢若渴,請君入吾國,可否?延慶元年三年一月,吾七萬鐵騎已發兵金國。請君舉家速來葉密立與朕相會。

甚盼!

(上蓋“天誌皇帝”禦印 ),落款延慶元年三年二月十日。

蕭蕭閱之流淚,執與夫人張素兒。張素兒曰:善哉!此信在路上逾兩年矣!隻等尋到侄子張謹言,吾等皆去西遼國。

去西域族人再相告:金軍右副元帥完顏宗輔正駐於燕京。

許小芸於是查尋西遼曆史,果然如耶律大石信中所說。許小芸心中一震,假如耶律大石信箋也在花園村墓葬裏呢?這麽想時,許小芸就起身去曾挖出這本《桃花筆記》的李文革和柴青的家。

外邊天已經大亮,黃葉鋪滿了土地,樹上的紅葉訴說著秋晨的涼爽,許小芸拉緊了衣衫,防止涼氣鑽進領口。

老遠就看見李文革站在木架子上砌牆,柴青在地麵上往上遞磚。

“大哥、大嫂,你們幹什麽呢?”

李文革和柴青放下手中的活,回頭看是許小芸,李文革連忙從架子上跳下來道:“許領隊,你回城裏去了,鄉親盼著你回來呢?走,進屋裏說話!”

柴青也說:“今早不是您要給大夥開會嗎?”

許小芸跟著夫妻倆坐到屋裏的火炕上,已經燒火了,炕是熱的。

許小芸說:“昨天,村主任黃承恩要求我給大家辟謠,省裏不會征用花園村的土地做房地產項目,大家用不著做一些其他的事情。”

李文革和柴青兩人對視了一眼,柴青說:“我和你大哥正在蓋倉庫呢,還想著能多得一些補償款呢!”

許小芸笑了,說:“你們就別瞎耽誤工夫了。”

李文革連忙問:“許領隊還沒有吃早飯吧,在我家裏吃吧。”

許小芸說:“不用了,我這次來,就是想了解上次你們挖到古墓時,還有沒有挖到其他的東西?”

柴青說:“沒有啊,就那個陶罐和書,其他的就沒有了。後來,李江海所長他們來人,把墓又挖了一遍。”

許小芸狐疑地看著柴青的臉,不知道柴青是否隱瞞了什麽。後來李江海的挖掘報告裏麵,也沒有耶律大石的信箋。

許小芸與李文革和柴青聊了一會兒,告辭欲回周奶奶家。

李文革忽然說:“有一個情況,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我家挖完那個墓葬之後,我看到張德才晚上往玉米地去,說趁晚上涼快,還挖水渠。不會他做了什麽手腳?”

聽李文革這麽一說,許小芸腦中一個念頭閃過,就如李文革的懷疑一樣。

“知道了。”許小芸揮揮手,往周奶奶家去。

吃過早飯,黃承恩就來接許小芸。

麵對數十名村民代表,許小芸訴說自己因工作需要回到省城,並沒有像上次那般擬定搶救性發掘文物的方案,文物管理部門也沒有修建博物館的計劃,所以在村裏搶建一些設施沒有必要,而且浪費資源。柱子提問,說已經改好的庫房怎麽辦?許小芸答道,請參考村主任黃承恩的做法,參加村農業合作社。

黃承恩說,目前全村有三十餘戶農民參加農業合作社,今年市場水果價格上漲,每戶農家銷售李子和桃子,獲得利潤三萬元,比起去年,收入提升了50%。今年,合作社又在荒山上種植兩千棵桃樹和李子樹苗,預計三年後平均每棵樹結將近100公斤果實,兩千棵預計結四十萬斤果實,平均二元一斤,收入就將80萬元,平均每戶增加收入至少兩萬元。三年以後,管理得好,樹的產量還會增加,合作社農戶每年收入將達到五萬元。算一算賬,鄉親們,數目可觀啊!我十分歡迎更多的村民加入到合作社之中,把你們手中的山地合並到合作社中,大家一起齊心合力,一起脫貧,一起致富,今年省裏精準扶貧小組已經進駐我村,省裏給我們派來了一個黨支部副書記,他的名字叫作馬雲騰,請馬書記給我們講講話。

掌聲稀稀落落。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站到台前。他說,我的名字叫馬雲騰,是省農委的幹部,這次根據中央精神,省扶貧辦公室派我當村支部書記,帶領桃園村的村民一起脫貧。我到桃園村後,與黃村長交流,發現村裏在黃村長地帶領下已經進入到脫貧軌道,根據黃村長的藍圖,我也正在積極招商引資,準備引進一個水果罐頭加工廠,讓我們收獲的桃子和李子,一個也不浪費,讓村民的生產無論在什麽情況下都保障獲得收益。

柴青舉手問,建廠子是不是要征地?大夥聽罷,一陣哄笑!

馬雲騰說,這個罐頭廠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我們初步估計在三百平方米左右,可以在現有平坦的荒山上修建,不占用大家的林地和宅基地,大家放心吧。

人群開始竊竊私語,好不熱鬧。村民們左一個問題,右一個問題,已經被黃承恩和馬騰雲規劃的願景所吸引。

乘馬騰雲回答村民問題時,許小芸拉了一下黃主任的衣角,貼近黃承恩的耳邊問台下哪個是張德才。黃承恩指著最後邊的五十歲左右的男人說,就是他。

許小芸走下主席台,來到村民的後邊,站在張德才身邊。

許小芸是村裏備受尊敬的知識分子,張德才連忙點頭,問:“許領隊找我有事嗎?”

“沒什麽事情。聽說張先生也喜歡古玩?”

“隻是喜歡收藏而已。”

“您曾出價3000元收購柴青的古籍?”

“我當時不知道那是古墓裏出土的文物,所以想收藏。後來得知李文革兩口子是從他家地裏的墳墓裏挖出來的,所以就取消了買古書的想法。”

“您覺得那書怎麽樣?”許小芸問。

“全是天書,也看不明白。”

“那書後夾著一紙信,您看到了嗎?”

“什麽信?沒有注意。”

“那你那天晚上沒有挖到什麽嗎?”

“沒有挖到那張信……哦,我說錯了,我什麽也沒有挖著了!”張德才被許小芸突然問到晚上挖墓的事情,因為不可能有別人知道,被問得措手不及,語無倫次,泄露天機。

許小芸緊接著乘勝追擊,說:“你拿到一封信!”

張德才故作鎮靜,說:“我沒有拿。”

“是柴青給你的?”

“是的,她說是一張紙,因為我神通廣大,借給我找人研究研究,所以我就借出來了。”

“後來呢?”

“我認識一個古玩收藏家,他認為是一封遼代信箋,所以給了三千塊錢。我告訴柴青,說那封信弄丟了,給了她一千元錢作為補償。”

“張德才,你知道你做了違法的事情嗎?”

“沒有啊,我隻是幫柴青找人看一看那信箋,沒想到人家就收了。後來,收藏家想五千元收購那本書,我給柴青打過電話,我給柴青說是三千元錢,她沒有同意售書,因此作罷!”

“你明明知道那書和信是從古墓裏挖出來的,你還要賣,你犯了倒賣文物罪!”

“那怎麽辦?”

“報警,趕快把那封古信要回來!你就不用承擔刑事責任,爭取寬大處理!”

“對!對!對!”張德才連忙點頭。

許小芸逼著張德才給文多縣公安局局長李文忠打電話,說是一時糊塗把古書中一張不起眼的遼代古信換了錢,希望警方幫助要回來,還給文物部門。

許小芸向黃承恩揮手,黃主任不明就裏來到跟前,許小芸把剛才的事情說了一遍,老黃趕緊喊了李文革和柴青去村委會辦公室。

李文忠一行人趕到花園村村委會,給三人錄了口供。張德才那封信賣給了縣裏一個古玩城老板。李文忠開車拉著張德才趕到古玩城,找到那個胖胖的中年老板馬成。馬成承認收購了一張信紙,按行規,他問過是祖傳的東西嗎,張德才含混地說是,所以才以五千元的價格買下了此信。李文忠問張德才,馬成說得對嗎?張德才點頭。

但是馬成說,那封遼代古信在一個月之前被省城的一個老板以三十萬元收購。馬成說那信落款為皇帝玉印,因此認為不是普通的信件,但因文字不懂,沒有確認是遼代哪一個皇帝的手諭。

李文忠詢問收購此信的商人下落,馬成說他已經回省城,那人名字叫李學儒,是省城的一個大古玩商老板!馬成立即把李學儒的電話告訴了李局長。

李局長對馬成說,謝謝你的配合,我們將去省城調查,你跟我們去省城一趟,找到李學儒,弄清情況,爭取把你身上的事情搞清楚。

許小芸跟著公安局的麵包車回省城,在路上還慶幸自己能夠來花園村,不僅平息了惑眾的謠言,更重要的是挖掘到一個重要的耶律大石手跡的線索。這樣想著,心情輕鬆許多,在車上打起盹來,醒來時車已進入省城。李文忠詢問許小芸在哪裏下車?許小芸也想知道文物的下落,所以想跟著警方去調查案情。

當馬成與李學儒在約定的時間見麵時,一群身著警服的公安人員出現在李學儒的麵前時,李學儒寬大的額頭上滲出了汗珠,他看了一眼馬成,知道他們之間的文物交易,已經被警方知道。

接下來的問話,就剩下李學儒的獨自辯白了。他承認從馬成手中買過一張耶律大石的信箋。李學儒說,當初是馬成拿來辨別真偽的,當他發現這是真跡時,心中不免狂喜不已,因為世上關於西遼開國皇帝的早期文物幾乎沒有,所以他當時就判斷此物十分珍貴,應具備相當大的收藏價值。李學儒向馬成打聽過這個東西的來曆,馬成說是一個從農民手裏收到的祖傳的老物件,所以李學儒戶沒有多想,便花了三十萬元錢買下了這封信。

李文忠打聽這封信的下落,李學儒說,他的一個朋友把它帶到了廈門,在廈門的一家古玩拍賣公司將舉辦一個拍賣會,許多國際收藏家會競買這封價值連城的皇帝書信。拍賣公司將從拍賣金中抽取一定比例的傭金。

許小芸大吃一驚,忙說:“李局長,請立即阻止拍賣會舉行,因為文物很可能會流失到國外。”

李學儒在筆錄上簽下名字。

李文忠立即命令專案組派精幹人員赴廈門截獲信箋。許小芸欲留李文忠等人在省城吃飯,李局長說公務纏身,等案子破了以後,會訂一桌慶功宴感謝許小芸的貢獻。

文多縣警方一行人匆匆開車返回。

許小芸打車回家,心中仍然牽掛著下落不明的耶律大石手諭。剛到家,花園村主任黃承恩打來電話,詢問信箋是否找到。然後是柴青急迫的聲音,詢問她是否因為這封信有牢獄之災,許小芸安慰她,她夫妻倆不知情,不應該有什麽問題。然後是一個女人在哭泣,她自稱是張德才的媳婦,打聽丈夫的下落。許小芸說:“張德才的事情,還得問文多縣公安局,他應該和公安在一起。看來,張德才沒有回家,被公安局拘留了。”

獲小利的是張德才,他的命運,或許被別人不恥,能擔憂的隻剩下他的家庭成員了。

許小芸在家裏弄了點吃的,吃完去浴池洗澡,在休息大廳裏小睡一會兒,出來直奔家跟前的大型超市,邊購物邊給夏如新打電話,叫他晚上回來吃飯。買了三百塊錢的食品,也就兩個手拎兜裏裝著的東西,現在的物價很貴,要吃得好一些,錢是萬萬不可少的。即使是許小芸,一個中級職稱的女知識分子,掙個四千多元工資,在生活上也要精打細算。尤其這個假期,花掉她大半年的積蓄,但是她認為值得。這個假期的神奇在於,獲得了愛情,看透了人心。時間雖然短暫,但是許多美麗、許多哀傷、許多醜惡同時上演,這就是生活。生活讓人堅強,生活讓人不自覺地選擇方向。許小芸覺得,自己的人生還是把握在自己的手中,因為休假時的崩潰,到現在的沉穩,一定是經曆了生死離別之後自然地沉澱,死過一次的人,對世界的看法截然不同了,世俗的是是非非又算得了什麽?女人隻要獲得了愛情,便沒有白來到這個世界。

許小芸很自然地做了一桌子晚餐,她逐漸進入到妻子的角色。從一個女孩變做一個女人,並不是把身體交給男人,而是把心靈交給愛人,共同修築一個愛巢,從此有了一個家,生兒育女,自己成為這個家庭的女主人。許小芸覺得,這些事情已經變得很自然了,簡單的事情才是最舒適的,作為一個妻子的滋味,就像這油鹽醬醋般有滋有味,就像這鍋台裏翻飛的家常菜一般熱烈,這是什麽樣的感覺?這就是一個女孩變成一個女人的快樂,女人為了男人,做什麽事情都能體會到快樂的感覺。

許小芸的婚姻生活,就這樣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