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聽了夏如新的訴說,許小芸淚如雨下。夏如新說,我真的愛你,我願意和你在一起,你若嫌棄這個孩子,我可讓他與我爸我媽一起生活。

許小芸從死亡邊緣走過一回,想起來都後怕,那時的一塊石頭就可能要了自己的命。在生死之間,誰能會殘忍地奪取一個新生的生命呢?她堅定地說,你若決定把孩子打掉,我會放棄你這個沒有愛心和責任的男人。將來咱們再生一個孩子,一起撫養他倆長大成人!

許小芸與夏如新相擁而泣,誤會消除,前嫌盡釋。

林際結完賬,順便給劉愛雲打電話報了平安,兩邊的心都安了下來,皆大歡喜。

清晨,許小芸起來,發現春姐早已經起來,她的床空著,可能出去晨練了。窗外,太陽再次照在長白山上,山上的嶽樺林仿佛抹上了一層淡淡的紅色。

許小芸連忙打開電腦,接收著“南北契丹”發來的郵件,新譯稿已經傳來:

蕭蕭想著驛站之事,於是喚大家回驛站。於是,四人上馬。剛要回走,遠處蹦來一黃獸。

兩隨從策馬揮劍迎上。一蹦一跳之間,兩隨從皆被黃獸掃落馬下,傷重不能起。

蕭蕭定睛一看,曰:大蟲(虎)也!拔劍出擊,大蟲金睛圓睜,血盆大口張開,仰天長嘯一聲,腥風拂麵。大蟲一躍,大抓撓過來,蕭蕭蹲身閃過,大蟲衝向完顏成。完顏成劍刺大蟲,落空,大蟲躍過,尾巴卻掃到完顏成背部。完顏成大叫不好,摔倒在地!大蟲跳回便咬完顏成脖頸。蕭蕭見狀不妙,抖劍刺出,直中大蟲臀部。大蟲回首,蕭蕭又一劍直插大蟲嘴中,大蟲哀鳴,往後躲,蕭蕭順勢抽回寶劍,揮劍一砍,正中大蟲咽喉,大蟲跑出數丈,倒地不起。

蕭蕭抱起完顏成。完顏成曰:謝小弟救命之恩。

蕭蕭抱起完顏成,扶上馬。又扶起兩名隨從上馬,四人返回驛站。到寶馬城,請郎中上藥包紮。完顏成躺在**感激不盡,曰:吾此番來欲請長白山大聖了卻心中之事,不想被蟲所傷,幸虧有爾,吾性命保全。汝武藝高強,吾想請君輔佐,不知汝意如何?蕭蕭道:吾鄉野粗人,不願被束縛,不願爾虞我詐、勾心鬥角,所以散閑於鄉間,不亦樂乎。先生之托,恕不能受。

完顏成曰:無以為報,我這有春水秋山玉佩一枚,乃皇帝之賜,吾贈與汝。蕭蕭接過,果然精致,雕有一海東青張爪欲抓天鵝畫麵,栩栩如生。蕭蕭警惕,此物乃皇家之物,莫非完顏成是皇家之人。正在此時,屋頂異響,蕭蕭拔劍厲聲大喝:“何人?”

蕭蕭衝出屋外,見房梁上立一人,手持火把引燃房屋。蕭蕭蹲下身來,撿著石塊一枚,用力一扔,石頭正中放火之人,“啊呀”一聲那人栽落房下。

驛站熊熊之火燃起,蕭蕭想著那春水秋山之玉,那完顏成莫非完顏晟?遲疑不想去救,但搞錯了,豈不誤人性命?想到此處,蕭蕭飛身而入火中,於煙霧大火中尋到完顏成,完顏成卻滿臉是血,頭邊有一房梁。蕭蕭將其背出。

這時驛站外不知從何處湧來無數金兵,為首一員大將,不到四十歲,威風凜凜,見到完顏成滾鞍落馬跪下叩首,曰:陛下,完顏宗輔救駕來遲,死罪也!

完顏成指著蕭蕭曰:多虧孫石墨相救,否則朕命休矣!

完顏宗輔命人救出受傷隨從,並搜查放火之人全身,搜到一燒過的白絹,隻剩一角有字,僅有一字可辨,乃“翰”。

金太宗完顏晟看那絹曰:相煎何急?說完伸手握住蕭蕭手曰:孫石墨聽封,朕封你為金牌萬夫長,授金腰牌一枚,你可隨時進京做官!

隨從遞給蕭蕭一枚腰牌,蕭蕭接過。蕭蕭叩拜謝過,心想吾兩仇人近在眼前,報仇之日就在眼前,正思如何動手時,卻又想起侄兒張謹言還在宗輔手中。略一分神,卻聽完顏宗輔高聲喝道:“起駕,護送皇帝歸京!”金兵上來,背上太宗入馬車,大軍往城外而去。

蕭蕭看著金腰牌和那春水秋山玉佩,後悔救助完顏成,暗恨自己懦弱,近在咫尺,沒有出手殺掉二賊。回到農戶,牽出馬追蹤完顏宗輔大軍,卻不見蹤影!

許小芸讀過文字,驚歎不已,也知道這蕭蕭與孫石墨的確可以互譯。許小芸去衛生間洗漱完畢,這時夏如新和林際敲門。進得屋來,林際在春姐**坐著。

“這有個紙條!”林際喊道,夏如新湊過去看.

“寫著什麽?”許小芸問。

林際念道:“小芸,謝謝你幾日對我的照顧。因生活所迫,我十分需要天池上的寶物,如能賣出去,我定將把你應得的那份送給你!你是一個好人,原諒我的行為吧。我走了。春姐。”

許小芸連忙去摸自己的行囊,果然,那三件從天池上獲得清代金器件已經不見了。

許小芸連忙給春姐打手機,但是已經關機了。

許小芸立即打“110”報警,警察不久趕來,向許小芸錄了筆錄。馮國慶開車來接許小芸去寶馬城,警察也給他錄了筆錄,馮國慶給他們畫了去天池邊的路線圖。因為隨時有餘震,警察要等安全了再去文物出土現場勘察。

警察走後,許小芸坐在床邊發呆!馮國慶問還去不去寶馬城了?

“假期寶貴,一寸光陰一寸金。蕭前輩來過的地方,為何不去?”許小芸站起身來,背起背包走出房間。夏如新和林際隻好回房取行囊下樓。

在路上,許小芸把今早看到的《桃花筆記》譯文講給夏如新和林際聽。文中所提的完顏晟祭拜長白山的地方,就是寶馬城遺址所在地,是完顏晟後人修建的。前些天,許小芸查了一些史料發現,《大金集禮》中有“山北地一段,各麵七十步,可以興建廟宇”記載。據《金史》卷三十五《禮記》記載,大定十二年(1172年),金世宗效仿中原皇帝封禪泰山之舉,始封長白山神為“興國靈應王”,並在長白山北側建廟奉安,春秋之際遣派官員前往祭祀。金明昌四年(1193年),金章宗為了表達對長白山的崇敬之情,又冊封長白山為“開天宏聖帝”。

四人下車,一片平坦的地麵上,立有一碑,上書“寶馬城”三個大字。從碑望去,一片被開發整理的白色遺址,與周邊的秋色截然不同,白色鵝卵石鋪地,上邊高高低低有無數台柱及建築地基,還有城牆留下的地基。滿眼的灰白色殘垣斷壁,大約三百平方米。從此遠眺,遠方金色的鬆林之上,便是皚皚白雪的長白山主峰。九月的長白山,巍峨聳立,秋風吹著四人,仿佛把長白山的神聖吹入每一個人的心中。

許小芸微微閉上眼睛,嘴唇翕動。夏如新問她,在做什麽。許小芸說,祈禱自己活得幸福,祈禱長白山庇護天下每一個生靈,也包括你夏如新。

夏如新也閉上雙眼,心中默念,讓長白山賜予自己與許小芸幸福……

林際手中的相機並不閑著,快門“哢嚓”“哢嚓”按下,一幅幅攝影作品誕生在相機之中。

馮國慶說,這一帶的村民都發財了。

林際連忙問怎麽回事

馮國慶說,政府進行的土地拆遷,要在此建立一個大型的博物館,對寶馬城周圍的村民進行補償,每家每戶都補償六七十萬元錢,農民歡天喜地的在二道白河鎮裏購置地產,在鎮裏經營買賣或者做房屋租賃生意,日子過得還是很舒心的。因為二道白河鎮的旅遊收入,足以養活這方水土上的人民。

林際問許小芸,為何花園村不可以建立博物館呢?許小芸說,遺址的重要性不一樣。這個寶馬城是金代王朝皇帝的祭拜場所,而花園村僅僅是一個城寨遺址,檔次與規模要薄弱得多。況且長白山當地政府很重視,肯投入財政資金,又是全國的旅遊勝地,它所帶來的社會效益和經濟效益是無法估量的。試想,花園村建立博物館,誰能去那麽偏遠的地方參觀呢?

許小芸在遺址上走著,隨手撿一些瓷片、瓦片仔細地看著,心中千種情懷噴湧而來。這裏的氣息,無不通透著古今。那蕭蕭單人獨騎,千裏穿行於白山黑水之間;金太宗完顏晟於此遙祭長白,祈求大聖護佑大金江山;刀光劍影,多少英雄,皆如灰塵,隨風而去……

南望皚皚長白山峰,許小芸輕輕吟誦:“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生如夢,一樽還酹江月。”許小芸心中一碗水酒,映著那時明月,灑入心間……是啊,不管前人如何馳騁曆史,我們必將到此一遊,或者英雄蓋世,或者默默無聞,但畢竟在這個世界上停留過,懷揣不同之思想,大抱負也好,小情調也罷,我輩來過,足跡有輕重,也曾立在天地之間,恨過,愛過,還有什麽遺憾呢?

許小芸想到這裏,衝著長白山大喊:“我愛你,我願意跟隨你一生一世!我愛你!”

夏如新聽罷,也向遠山呼喚:“許小芸,嫁給我吧!我永遠愛你!”說著,從兜裏掏出一個鑽石戒指,單膝跪地,舉著那閃光的戒指,在風中“蕭蕭”而響……

許小芸眼角一朵淚水,盛開如花,跌落地上,消失無蹤……

許小芸抬起右手,夏如新把它戴到許小芸的中指之上。

兩人齊聲向著遠山呼喚:“長白山作證!老天作證!我們永遠在一起!”

林際連忙把這突如其來的突發事件,用相機拍攝下來……

在寶馬城懷古兩個多小時,於是馮國慶開車拉他們回到二道白河鎮。期間,林際給警察打電話,得知天池邊的祭祀洞在餘震中塌方,山石已經掩埋遺址。知道這個情況,許小芸認為這樣也好,即使裏麵再有其他文物,也不易被他人盜挖。林際又問了春姐的下落,警察稱,她逃匿無蹤。

午飯時,許小芸與夏如新商量下一步行程。因為在長白山北坡已經待了六天了,隻剩下綠淵潭和小天池沒有遊覽。馮國慶說,這兩個地方,下午便可以去。

夏如新建議明天乘飛機返回省城,許小芸和林際都同意。許小芸有自己的打算,悶在心裏,還沒有與夏如新商量。既然這麽決定,飯後,四人就在賓館大堂預定了明早的飛機票。

一下午,都是徜徉在山水之間。長白山的秋天真美,每一個有人看到的風景都是不一樣的多姿和特別。風光旖旎的小天池倒影,山邊的白樺樹都黃了,倒映在碧水中,似是天堂,不在人寰。

綠淵潭的碧水,仿佛藍天掉落一塊到人間,晶瑩剔透,盤根錯節的樹根在水底清晰可見。樹叢中,幾縷雪練從天而降,在金色樹叢的掩護下,顯得雍容華貴,水落到譚中,便寧靜起來。繞到山上觀瞧,金葉捧玉,水姿更秀……

因為是在長白山最後一夜,馮國慶邀請許小雲等到家裏做客。既然是朋友,許小芸推脫不了,隻好買了一大包水果去馮家。馮國慶做了一桌子菜,讓旅遊疲乏的四人痛痛快快地吃了一頓豐盛的家宴。許小芸留下三千元錢,算是這四日馮國慶的酬勞。又拿出五百元錢,給了馮國慶的兒子,讓他買書包和文具。

晚上,開了兩間房,林際知趣地主動要了一間房。許小芸巴不得與夏如新在一起,她要商量一件大事。

前一段日子,夏如新因為張桐和索菲亞與許小芸分開了一段時間。能在一起,自然高興不過。

到了房間,夏如新就想去吻許小芸,小芸說:“跑了一天,渾身是汗,先去洗洗吧。”

夏如新很聽話地去衛生間沐浴。

許小芸獨自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想一會兒該怎麽去說出她的心思。許小芸呆呆看著鏡子中那個還算端莊的自己,三十歲的女人,在外奔波了小半輩子,同齡的女人,孩子都已經能打醬油了,嗬嗬,自己還仿佛一個不成熟的女孩,在這人間裏玩世不恭。

三十而立,不光是指男人,女人也應當成立一個家庭了……

這時,夏如新從衛生間裏出來,從後麵抱住許小芸。許小芸回首,夏如新吻了她的唇。許小芸說,先等等,我也淋浴。夏如新鬆開自己的懷抱。許小芸小跑到衛生間,脫去衣服,在淋浴頭底下沐浴起來,浴室裏充滿了洗發水、沐浴液的水蒸氣味……

當許小芸害羞地穿著浴衣出來時,夏如新的眼睛凝視著這個出水芙蓉一般的女人,這個讓自己神魂顛倒的女人,期盼著她,從內心裏等待著她。

許小芸卻鑽進另一張床的被窩裏。夏如新站起身來,也鑽進許小芸的被窩。

許小芸側過身去,夏如新用自己的身體貼到許小芸的後背,左手攬住許小芸的腰,正想去撫摸她的身體。這時,許小芸說:“如新,我想著一件事情。”

“什麽事情?”

“那個孩子的事情。”

一聽到這裏,夏如新滿腔的熱情一下子消退下去。他知道,這個孩子是愛著自己的索菲亞克隆的,且是自己曾經深愛的已故未婚妻,孩子幾乎讓許小芸離開自己。夏如新說:“你想怎麽辦?”

“你想讓這孩子一出生就是個黑孩子嗎?”

“你不是要收養他嗎?”

“我在想,能否挪到我肚子裏來,由我生下來。”

夏如新大吃一驚,道:“這真是天方夜譚。”

“我就是打個比方,我們要想辦法給他一個合法的出生證明。”

“哦,這樣啊。”

“不如,咱們明天就去登記結婚,再找索菲亞,跟她商量,把生出的孩子,由咱倆認領,就說是咱倆的。”

“索菲亞不同意呢?”夏如新問。

“怎麽可能呢?她一個未婚女青年,自己帶著一個中國孩子,將來回法國怎麽找男朋友?”

夏如新說:“從邏輯上是說得通的。”

“最重要的是,咱們已經登記結婚,索菲亞會徹底死心的。”

“哦。”

“怎麽,不是太痛快。是不是,不願意和我結婚呀?”

夏如新說:“你的想法太令人意外了,幸福來得太快,好像缺點什麽?”

“還缺什麽?今天在長白山,你已經求婚了,我也同意了。所以,明天回省城領證便是水到渠成,順便與索菲亞談判要孩子。”

“按你說的辦吧。”

無數的怨恨和委屈在夜色下無限的纏綿之中化為溫情與迷離……

第二天,林際留下來采訪天池寶物大案,許小芸和夏如新飛回省城。兩人各自回家取了戶口本和身份證,下午一點三十分在民政局會合,經過例行的程序,兩個小紅本拿到手,夏如新在大廳裏熱烈地親吻許小芸,他們閃電般地成為合法夫妻。

事不宜遲,夏如新打電話約了索菲亞晚上吃飯。索菲亞以為夏如新回心轉意,痛快地答應了約會。

當索菲亞進到餐廳包房的時候,吃驚地發現許小芸也在那裏,心中不禁感到忐忑。但她穩了穩心情,說:“原來小芸姐也在啊。”

夏如新說:“你該改口叫師母了。”

索菲亞疑惑地看著夏如新。

夏如新從口袋裏掏出結婚證遞給索菲亞,說:“今天特意就是想告訴你,我和小芸今天已經在民政局登記結婚了。”

索菲亞看著手中結婚證,真是意料之外,慌忙之中,她很沮喪,又很無奈,說:“祝賀夏教授和師母。你們怎麽會突然結婚呢?”

夏如新說:“還不是因為那個孩子。如果咱們三個都是未婚人士,孩子出生後該怎麽辦?你師母已經同意收養她了。”

索菲亞看著許小芸,說:“師母,你真的跟著我冒這個險,想收養這個孩子?”

許小芸說:“孩子沒有錯,但你和你的教授或許都要因此承擔責任。所以,挽救你們的唯一辦法,就是我和如新結婚,把孩子算作我倆的。我們這麽大歲數了,生個試管嬰兒也算不得丟人的事情。”

餐廳服務員,將點的菜品一一上桌。

餐廳的門一關上,索菲亞就說:“這孩子是我的,和你們沒有關係,我會承擔所有的責任。”

許小芸被索菲亞的話語激怒,但強壓著心中怒火,默默吃著菜。

夏如新說:“索菲亞,你是一個漂亮的法國淑女,而且是研究生,總該明白帶著一個孩子的未來之路,將會是多麽艱辛。你畢竟要結婚的,也會有著自己的孩子。”

索菲亞毫不在乎地說:“我也不打算結婚了,我隻想帶著自己愛過的男人的孩子,和他(她)一起生活一輩子。”

許小芸說:“那男人愛過你,也可以。但是,你的教授已經與自己的愛人結婚了,他並不愛你啊,這值得嗎?”

索菲亞說:“全都是因為你,在你沒有出現之前,我和夏老師是多麽融洽啊!”

夏如新說:“索菲亞,你這是自己騙自己,你應該知道,感情是應該是雙向的,你的愛是很珍貴,但是那是你自己的。你應該去愛一個愛你的男人。我當初失去趙珊珊之後,也是心裏不甘。於是琢磨讓趙姍姍活過來的辦法,我也曾經發瘋似地學習克隆人技術,但當我掌握克隆技術以後,便知道這種技術的風險性很大。首先,克隆人的誕生並不是100%成功的,生出缺陷克隆人的幾率很高。克隆人即使出生,她的壽命也要比正常人短;其次,我在想,克隆成功以後,我和趙珊珊算是父女呢,還是男女朋友?這種倫理的混亂,讓我分辨不清我自己是否是一個正常的人。將來趙珊珊長大以後,她會怎麽想,她是我的妻子,還是我的女兒?她是否是人類?她的內心一定很痛苦的;第三,當趙珊珊長到二十歲時,我已經五十多歲了,我還能給予她幸福嗎?看著她嫁給別的男人,我內心又該多麽痛苦?所以,這樣的克隆肯定是畸形扭曲的。我反複考慮過很長時間,覺得自己不能把自己的愛人克隆出來,我理智地放棄了這項計劃。索菲亞,我相信你的內心也一樣和當初的我一般,懷揣著許多痛苦與不安。對吧,索菲亞?”

索菲亞趴在桌子上哭泣起來。

看索菲亞這樣,許小芸也不知道怎麽辦了。隻是吃著這難以下咽的飯,品味著人間最奇特的結婚登記日的苦澀晚宴。

夏如新握著妻子的手,他知道她內心的痛苦。但是此刻,他們要共同麵對這一情況,尋找哪怕一丁點的機會,挽救這個浪漫多情的法國女研究生,引導她走向屬於自己道路。這是她的教授和師母應該做的。

索菲亞突然站立起來,穿上外套,拎起包,跑出飯店,夏如新追出去,索菲亞已經打了一輛的士走了。

許小芸趕緊結賬,出來找到夏如新,坐著夏如新的汽車追趕出租車。索菲亞的出租車,在城市的車流裏穿行,閃過霓虹燈的市區,往南湖大橋駛去。在橋上,索菲亞下車,倚在橋的欄杆,迎著夜風,靜靜佇立。

夏如新把車停在橋頭的路邊,兩人在車裏偷看著索菲亞。索菲亞剛剛得知她喜歡的導師已經結婚,或許一下子承受不了,萬一幹出傻事,這是許小芸和夏如新不願意看到的。又沒有別的辦法,隻好在遠處陪著索菲亞。

許小芸也心疼索菲亞,一個在異國他鄉求學的女學生,遠離父母和朋友,獨自在中國生活,恰恰又喜歡上了自己的老師,然而老師名花有主。許小芸想起當年張桐離開自己的心情,這或許是女孩一輩子的心結。

夏如新仿佛知道許小芸的心中所想,用右手抓住許小芸的左手。緊緊地握著。

在這樣的夜裏,人們的心境都是沉浸在黑色的憂傷中。當然痛苦是不一樣的,索菲亞的失落在於沒有獲得,而許小芸的憂傷,在於她的善良。夏如新也是如此,假如索菲亞有一個三長兩短,他會更加自責,然而感情就是這樣,你不想要的,它偏偏要來,而想要的,卻別別扭扭。比如今夜,應該是他與許小芸的合法夫妻的第一天,但是隻能拉著手在車裏看著單戀自己的學生痛苦的樣子。

索菲亞的頭發在夜風中飛揚著,她的手不停地抹著眼睛,看來哭泣得很厲害。

許小芸真想上去安慰她,但她知道,一個女人要從感情的漩渦裏解脫出來,最終還是要靠自己。

夏如新和許小芸隻能這樣盯著……

兩個多小時過去了,九月的夜風是很寒冷的。索菲亞仿佛打了一個哆嗦,她雙手立起風衣的領子,往路邊看過來,正好一輛出租車駛來,索菲亞揚著手。出租車停了,她上了車。許小芸看表,這時已經是十點十分。

夏如新開車跟著出租車,擔心這個夜車司機是一個壞蛋。人在關注一個人的時候,總覺得世界上有很多不安全的因素。然而事實相反,出租車將索菲亞拉到了科技大學研究生院門口,索菲亞下車,走到院裏。

夏如新把車停在路邊,靜靜地等著什麽。許小芸明白,這個停車位置,正好能看到索菲亞的公寓的窗戶。

不久,索菲亞公寓的窗戶亮了,一個人影把窗簾拉上。

夏如新長長突出一口氣,說:“親愛的,咱們回家吧。”

回到夏如新的宿舍時,已經是夜裏十一點多了。

許小芸說:“若不是看著她回公寓,今夜我會失眠的。”

夏如新說:“今夜擁有你,我也不想睡去了,我想一夜看著你睡眠的樣子。”

登記之夜,雖然回家晚了,雖然多了些插曲,多了一些無法消除的無奈,但是夜裏的溫柔還是躲不過的……

許小芸起得很早,她睡得還可以,但是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兒,邊做早餐邊想原因,想來想去還是索菲亞的孩子帶來的困擾,卻無解決之道。許小芸端起煎好的雞蛋和考好的麵包片,送到餐桌前。這時夏如新已經起來,說聲“早啊”,便鑽進衛生間。

許小芸端上微波好的兩杯牛奶,坐在餐桌前,放了點糖。夏如新洗漱完畢,帶來一陣牙膏的清香之氣。

“親愛的,這是你給我做的第一頓早餐。”

“真的還要適應一段時間,從今往後身邊就有了一個男人,深愛著你。”

“我是巴不得日日夜夜與你在一起。”

“我已經給新疆的爸媽打電話了,說咱倆已經登記結婚了,我媽哭了。你爸媽知道嗎?”

“我也打電話通知了,他們說要會親家定日子,給咱倆辦一個結婚儀式。”

“好吧,我爸媽說了,他們近日要坐飛機過來。”

“這麽遠,不用折騰兩位老人,咱們飛過去。”

“我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他們想去你家會親家了。”

“這樣,我帶著我爸我媽,一起去新疆,更能體現老夏家的誠意。”

兩人邊吃邊聊。

許小芸說:“我心裏總是不踏實,昨天怕索菲亞跳河,今天早上還是想著你的那個克隆趙珊珊。該怎麽辦呢?”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今天再找索菲亞再談一次吧。”

“我看沒有用,索菲亞的思維方式和中國人不一樣。”

“但是她知道,現在全世界都在禁止克隆人,她若一意孤行,她可能會終身禁止從事這一行業。她是一個聰明人,一定會考慮自己的前途的。”

“看她那樣,也是怪可憐的。”

“可憐的人多了,又不是她一人,那個張桐也不是走了嗎?”

“咱倆的魅力大著呢!”

夏如新苦笑一聲:“這哪是魅力?純粹就是一種騷擾。”

“天下哪有這個道理,咱倆成功了,怎麽就不能讓失敗者鬧上一鬧?”

“生命在於折騰。”

“我就想,索菲亞收養你的前未婚妻的目的是什麽?”

“就是想和我在一起。”

“現在呢,咱倆已經結婚了,她的目的失敗了。下一步還要幹啥?”

“生個孩子,逼迫咱倆分開!”夏如新說。

“這外國妞的手段,也不一般啊!”

許小芸收拾了碗筷,說:“好吧,我這兩天有時間,我和她單獨談談吧。”

“談什麽?”

“哎——我也不知道。”

“算了,還是我來談吧。”

夏如新拎著公文包來到實驗室,坐在椅子上,想著如何與索菲亞談話。按照慣例,每天早晨索菲亞要來辦公室與導師聊一下這一天的實驗事項,可是今天她卻沒有來。夏如新打了個電話,接電話的人正是索菲亞。

實驗室的門是開的,索菲亞的高跟鞋“的——的——”的響聲傳來,“當當”敲門聲,夏如新說了“請進”,索菲亞穿著白大褂進來了。

“請坐!”夏如新讓索菲亞坐下,自己起身去倒水,順便把門關上。

夏如新把水遞給索菲亞,發現她一圈黑眼圈,知道她昨夜睡得不好。

“怎麽樣,你的實驗項目進行到哪裏了?”

索菲亞照舊把這兩日的情況說了一遍。夏如新照例點評一番,話音一轉,夏如新又提起了克隆的事情。

索菲亞滿臉的陰雲,低著頭說:“這件事情,我原來以為是自己的事情,或者說是咱們三個人的事情,但是現在出現了第四個人,我覺得太複雜了。”

夏如新說:“煩惱的事情,往往是自己臆造出來的,思慮得多了,人心便變得痛苦。很多事情過去了,就不要牽掛了,平和會令自己看到光明。”

索菲亞說:“看到導師您這樣,我也很痛苦,若不是因為您,我也不會這樣。我想簡簡單單地生活,但命運卻要給你這樣那樣的劇情。我昨天想了一夜,覺得應該從那個深淵裏解脫出來,唯一的辦法,就是離您遠一些。所以——”

“所以什麽——”

索菲亞的淚水溢出眼眶,她低低地說:“我想回法國。”

夏如新歎了一口氣,說:“其實大千男女,並非要有姻緣。其實,做自己仰慕的學生也是一件人生快事。女生喜歡我的,不止你一個,我剛任教時,就有許多女生拋來熱烈的眼神,我什麽都清楚,這是青春期女孩的一種天性,可是為師的自己,不能真正去進入別人的世界。當老師這麽多年,這麽多喜歡我的女生當中,你是第一個直接表達對老師感情的學生,你是一個特別的學生,很優秀,又很有想法,可是,老師一樣隻能把你當作自己最好的學生。索菲亞,既然你是老師最優秀的學生,何必終止學業回國呢?”

“老師您已經結婚了,我留在這裏還能幹什麽啊?”

“完成你的學業,拿到學位證,回法國也不遲啊,何況還有一年就畢業了。你是來留學的,不是來喜歡老師的。”

“這個道理我都懂,但是我自己轉不過彎。”

“很簡單,你就把老師當老師就行了。”

“要是這樣,我也不要回法國了,老師您啊,還是不了解我的心,我就是想把您給忘記。”

“忘記的方法有很多,比如,換一個環境。前兩天,我在醫大附屬醫院的同學,他是腦生命科學的主任,工作很忙,需要一個助手,向我打聽有沒有好苗子去他那裏實習。我推薦了你,他表示歡迎。”

“導師您真有心啊,早就想把我掃地出門了。”

“你是我最優秀的學生,如果不願意去,我讓李勇去。”

“咳——,我願意去。”

“怎麽,轉過彎來了?”

“按您老人家的話,做不了您的情人,做你的學生吧!緣分未到啊!”

“別傷心,好男人在前邊等著你呢!”

“但導師您就隻有一個!”

“我還是快點把你送到我同學那裏去。”

“謝謝了,導師。我想向您認個錯。”索菲亞諾諾地說。

“是那個克隆人的事情嗎?你不用擔心了,沒關係,如果生下她,老師就收養她。我和你師母結婚,就是打算收養她的,師母已經準備了十萬塊錢,過兩天,你到家裏去拿。”

索菲亞鼓足了勇氣,說:“對不起老師,我根本沒有克隆趙珊珊,我隻是這麽想的,從來沒有實施過。”

夏如新聽到這裏,心中一驚,內心未免失落起來,走來的趙珊珊卻又走了……是的,自己曾經想複製未婚妻的,但是最後放棄了。當聽到索菲亞說她正在克隆時,自己雖然阻止,但是又想,趙珊珊已經活了,何必再讓她死一回呢?真當自己滿懷希望地迎接趙珊珊來到這個世界時,而索菲亞卻說這是一個空想計劃。他沉吟半晌,說:“是真的嗎?”

索菲亞堅定地點點頭,此刻她已經從謊言和愛情的漩渦中逃出來,心情已經得到解脫,她說:“夏教授,這確實是我為了和你在一起,想做的事情,但是現在已經沒有必要了,也不應該做。”

夏如新知道,趙珊珊永遠地再見了……

索菲亞走了,夏如新連忙給許小芸打電話。

“好了,孩子沒有了,你就安心了。如新啊,我正想打電話告訴你,我正坐客車去花園村,文多縣公安局讓我去一趟,盜墓案有重大進展。我今晚住在周奶奶家,協助警察做完事情,我就回家。”許小芸在電話那邊說。

夏如新撂下電話,趴在桌子上哭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