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許小芸盼著夏如新來花園村,讓這裏的冰心變成盛開的春天,盼星星盼月亮,夏如新還沒有來,省考古研究所領導的電話來了,讓許小芸速回省城參加一個全國遼金史的研討會,工地暫時交給副領隊賈義代管。許小芸在客棧召開會議,宣布了這一情況,安排下一步計劃和工作,希望大家支持暫時代管的賈義副領隊工作。

賈義蹺著二郎腿,顯得得意洋洋。許小芸講完話後,賈義也起身講了一通如何代理好考古隊工作的話。賈義話畢,掌聲稀稀拉拉,李大強拚命地鼓掌,並示意大家再熱烈一些,大夥迫於賈義地引導,隻好又把放下的手鼓起來,掌聲才勉強多起來。

回到周奶奶處,吃完飯,與大家告別,許小芸簡單收拾一下隨身帶的東西,就乘考古隊的車回省城,林際見狀,也跟著回省城。

在車上,許小芸給夏如新打了個電話,說自己晚上就回家。許小芸用平板電腦打開QQ郵箱,意外地發現南北契丹的譯稿已經到了,文字不多,許小芸很快整理出來,遞給林際看:

金天會九年(1131年)春,瓶兒托人來信,言張玨次子被完顏宗輔所收養,名叫張謹言。蕭蕭、張素兒夫婦喜不自禁,但憂從中來,那完顏宗輔正是在平州索取張玨頭顱的凶手之一!夫婦不知如何是好,若取完顏宗輔首級,必危及張謹言性命。

素兒曰:孩子還小,不知緣由,認賊作父。現在尋他,不懂道理,恐會害了他。暫時不要尋他,待歲數年長,能懂事理時,再帶出來。

一日,蕭蕭便拍馬東去上京,伺機去完顏宗輔府邸窺視張謹言,卻不見蹤影。旁人曰,大帥帶夫人孩子去攻打宋朝,不知何時能歸。

蕭蕭回桃花莊,悶悶不樂。派人去中原打探完顏宗輔下落。

蕭念祖已大,素兒請韓州學富五車的漢人、遼人、金人教書,妹妹蕭念玉也一旁學習。晚上蕭蕭自帶念祖習武,張素兒在一旁品茶觀看,盼那念祖成為一個文武雙全之英雄。

光陰流轉,金天會十二年(1134年)八月末,蕭蕭送桃花莊六擔新桃與千戶,千戶請蕭蕭留下用餐。曰:太宗即將去秋山(金代皇帝、皇族的打獵。春夏多在湖沼近岸放飛海冬青獵雁,因稱“春水”;夏秋入山清暑和行獵,以北方山林常見的鹿、獐麅為主,稱為“秋山”。)

蕭蕭曰:哪裏?

千戶曰:太祖今年欲往長白山白馬城,尋址祭山,此山是吾女真人發源之地,所以算作祭祖,最後再行秋山之事。

出得韓州城,蕭蕭速還家,與素兒曰:這麽多年,吾為亡兄報仇,碌碌無為,忍辱在世,今日得機,去長白山刺殺金太祖完顏晟。素兒見其真心,許。

許小芸說,在遼代,遼國的大王喜歡春夏秋冬四季捺缽,也就是開大會的同時進行圍獵。遼國滅亡以後,金代王朝的宗室也是四季舉行會議和圍獵,改名叫春水秋山了……

聊累了,許小芸和林際都打了盹,醒來時已經到了省城。到了考古研究所,許小芸先下車,讓司機把林際送回家。

進了辦公樓,門衛劉大姐向許小芸打招呼,她很友好地回應著。往辦公室去時,又與辦公室張主任相遇,張主任笑著打著招呼。許小芸把包放到辦公室的椅子上,於是上樓去所長辦公室。

樓冰所長正在辦公室裏看文件,見到許小芸進來,說聲:“這麽快回來了!”馬上起身拿了個杯子去沏茶。

樓所長把茶水遞給許小芸,說:“最近,還順利吧?”

許小芸說:“整個遺址開發幾乎已經完成,現在剩下的是古城寨邊上的古墓,需要再次挖掘。現在來看,收獲還是很大的。通過已經發掘的契丹文獻,我們又發現了一個處於長白山的金代古城線索。”

樓所長說:“很好。有一件事情,我要跟你談。對你的工作,所裏還是滿意的。但是,你知道這次所裏為什麽要讓你回來?”

許小芸發現樓所長的麵色和說話語氣不對,就說:“不是回來參加研討會嗎?”

所長說:“會明天就開,你去參加。但是會議結束後,你暫時先不要回花園村了,休息休息。”

“為什麽?”

“小許啊,你在花園村的事情,所裏都知道,所以所裏研究先把你調回來,等事情風平浪靜以後,再去工作。”

許小芸還是有點不明白:“所長,我工作好好的,怎麽回事啊?”

樓所長站起身來,走到窗台前,看著屋外道:“你們隊裏,有人向所裏反映你的個人生活問題,人家都住院了,在考古隊中間引起很不好的影響啊!”

許小芸的臉紅了起來,說:“所長,這是我的同學,屬於我的個人私事!”

“小許,所裏這麽做,就是想保護你,你還年輕,前程還很遠大。”

許小芸還想爭辯,這時屋外有人敲門,所長助理李成玉進來。樓所長告訴許小芸說:“你先去辦公室領取會議材料,這個事情,所裏已經定完了。”

許小芸帶著委屈,怏怏地去辦公室。辦公室張主任,是個好人,同樣都是女人,兩人平時就互相說真話,張主任以前還給許小芸介紹過男朋友,關係還算很近。辦公室張主任把會議日程遞給許小芸,說:“剛才我就想喊住你。你不在所裏,有些情況你不知道。前幾天,賈義來所裏,到處說你壞話。你得罪賈義了?”

“他和下屬晚上喝酒,早上不起床,影響工作。我開會批評了他!賈義說我什麽壞話了?”

張主任說:“怪不得,你得罪人了!賈義說你,整天和報社的那個記者說說笑笑,關係不正常。周末還有一個省城牌照的汽車男,到賓館開房,讓賈義給碰見了。賈義說,還有一個南方男人,自稱你的男朋友到工地找你,後來不知道怎麽回事,受傷進了醫院,現在還沒有出院。你這事情,賈義在所裏,上上下下一頓宣傳,所長害怕出事情,所以把你調回來,恐怕你回不了花園村了!”

許小芸眼淚都快被氣出來了,這個賈義簡直是太可惡,信口雌黃!許小芸解釋道:“張主任,你不知道,我都三十出頭的歲數了。報社林記者和他愛人,給我介紹了一個對象,是科技大學的一個博士後,我們正處的挺好,每周末我男朋友就從省城到花園村看我,沒有地方住,所以就住縣上的賓館,結果讓賈義碰上了。那個自稱我男友的人,是我大學時的男朋友,畢業他就去廈門和一個官二代女人結了婚。現在,他離婚了,正好在文多縣開會,就來看我,回縣裏時,恰巧出了車禍。”許小芸低下頭抹著眼角的淚。

張主任說:“可憐啊,美麗的小女生,梨花帶雨的。那你就先休息休息,我有時間把你的事跟樓所長說。其實所長也是在保護你,他沒有什麽惡意的。”

許小芸回到辦公室,看了會議日程,會議不過三天,看看時間要到下晚班的時間,許小芸拎上一個手包,往外頭走。自從上次和夏如新談過張桐的事情以後,還沒有見過他,許小芸不願意自己在單位等,還是自己上他單位等他,會顯得真誠一些。

出門打了一輛出租車,坐在車上想著下午的那一幕,心中仿佛有一塊巨石壓著,好在就要見到日思夜想的老夏,輕鬆了不少。

塵世裏,總該有什麽東西值得珍惜,雖然才走了一小半人生路,唯有愛是不能沒有的。往往人們覺得愛是甜蜜的,但是自己的愛卻是痛苦的。路走得不一樣,愛的感受也就不一樣。懷著這種感情,人們義無反顧地彼此接近,最終到白頭。

許小芸想著與夏如新能夠到老,也是件快樂的事情,什麽假仁假義,都是過眼煙雲。人生活在世上,不會一無所有,雖然事業無成,但是有一個知心愛人,此生也不虛度……

到了科技大學醫學院,許小芸下車往夏如新的辦公室走。走廊上靜悄悄的,隻有燈光像夜裏的月光似得灑下來。許小芸的高跟鞋聲回**在走廊裏,仿佛通知著夏如新,有人來了。

快到夏如新的門口時,許小芸想給夏如新一個驚喜,於是減緩腳步,躡手躡腳湊到門邊。裏麵傳來一陣女人的哭泣聲。然後又傳來夏如新的聲音:“這樣吧,趁別人不知道,孩子還是打掉吧。即使將來生下來,也沒有合法身份。”

一個女人的聲音:“還是生下來的好,你不是一直盼著見到他(她)嗎?我隻想你幸福,夏老師,我愛你!”

許小芸聽到這些,心如刀割。她輕輕地推開一條門縫,往裏麵看。那是個金發的女孩,她是法國女留學生索菲亞。

索菲亞一下子摟住夏如新的脖子,說:“教授,求求你,生下這個孩子吧,我們一起撫養他長大成人,好嗎?”

“索菲亞,這樣不好!”

許小芸聽到這裏,似乎明白了幾分。於是轉身走開,穿過寂靜的走廊,淚水灑了一路。出了學校大院,打車回家,回到那個隻屬於自己的宿舍。

出租車路過南湖公園,許小芸心中一動,讓司機靠邊停車,付了車費,許小芸信步往公園裏走去。四個月前,許小芸正是在這裏與夏如新第一次見麵,那些分分秒秒都深深印在她的腦海裏,因為自己是夏如新夢中的情人,他們在此一見鍾情,不久便落入情網。那是個晴朗的白天,而今,南湖公園,卻因在西邊紅色的雲霞中,湖水在金色中深情地呼喚著遠方的太陽,而夕陽卻無情地躲在地平線之下,等待著明日的溫存。

許小芸感覺自己就像這池湖水,淚水和血液染紅了湖泊,破碎的心與此一般。路邊的副食店的老板喚著她:“我們快下班了,買點雪糕冰激淩吧!”

許小芸要了幾罐啤酒和一大堆零食,走到岸邊的樹下的草地上,坐下來,喝著啤酒想著心事。

如果夏如新不曾出現在這裏,那該多好啊!自己也不會在感情的糾葛裏不能自拔。其實在認識夏如新之前,自己不再對愛情抱有期望,做一個獨身主義者,未必不是什麽壞事。全都是因為與張桐的初戀惹的禍,讓自己沒有能力去迎接下一個生命之中的男人。而今,在這裏遇見了老夏,沒想到他卻是一個網上所說的“渣男”,分手就在眼前。還好,自己剛剛才把感情投入進去,如果結婚以後,再有個孩子,這個問題將會困住自己一輩子。

還好,自己又不是沒有失過戀,失戀不可怕,痛當然是要有一段時間的,那就再痛苦一次吧,誰讓自己再次上了男人的當。

許小芸喝著啤酒,眼淚默默地流著,第二次的傷心也不過如此。一仰脖子,一罐啤酒進了肚子。

手機鈴響起來,許小芸打開手機一看,確實夏如新的來電!許小芸感到惡心,這樣的男人,哄著學生生孩子,還要勸人家打掉孩子!許小芸對著手機大喝一聲:“混蛋!我怎麽認識了你!”說完,口中的啤酒吐了滿地。許小芸起身,換了地方坐下來。

手機依然響著……

清淨片刻後,微信的鈴聲又響了,許小芸再看,還是渣男!

許小芸繼續喝著啤酒,淚水順著嘴邊進入口中,啤酒裏居然有鹹鹹的味道。許小芸放下啤酒,抹了一把眼淚。生活啊,不光是酸甜苦辣,還有鹹鹹的味道,人生的經曆,就是個五味雜陳的曆程。什麽時候嚐盡了,什麽時候就離開了。

手機又響了一聲,許小芸看是夏如新的短信留言:我到單位接你,你不在,碰到張主任,聽說你的事情,知道你心情不好。你不接電話,又去你家,你也不在家。小芸,我想分擔你的憂傷,你給我回個電話吧。如新。

許小芸呆呆地看著這個衣冠禽獸的男人的短信,心想天下的教授,都是“嚎叫著的野獸”,道貌岸然的樣子,確實一點也沒有摻假!許小芸啐了一口,心中的哀傷變作悲憤。為什麽壞男人都能讓我遇上?

手機又響了,這次不是夏如新的,而是林際的!接還是不接?許小芸猶豫著,她知道夏如新可能又找到林際了。

真想去接,手機的鈴音卻斷了。

這一刻,許小芸的腦海裏,閃過一道念想,這夏如新和林際是穿一條褲子的!於是,抓起手機,關了機。

南湖岸邊,一片靜寂。

在遠處,有一個中年女人領著一個女孩在玩耍。女孩走近許小芸,看到她的眼淚,於是想安慰許小芸,就跑過來問:“阿姨,你的眼睛進了沙子嗎?”

許小芸看著這個漂亮小女孩,五六歲的模樣,穿著一件粉紅色的連衣裙,說話間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唯獨門牙沒有了。小女孩坐在許小芸的身邊。

許小芸不忍心不理睬這個甜美善良的小女孩,於是說:“阿姨的眼睛裏沒有沙子。”

小女孩說:“阿姨,你為什麽悲傷? ”

許小芸看著童稚的孩子,知道自己的憂愁說給她聽,也沒有什麽,她也聽不懂。於是坦然地說:“阿姨失戀了。”

小女孩說:“ 哦,這很正常. 如果沒有感情,就不會悲傷,愛一個人大概也就沒有什麽勁兒了。可是,阿姨,我怎麽發現你對傷心的投入,比愛一個人的投入,還要用心呢? ”

許小芸大吃一驚,沒想到這個純淨的女孩,卻像是一個天使一般,懂得人間的喜怒哀樂。許小芸仔細地又看了看這個女孩,覺得她和普通的女孩並無異處,隻是臉色很白。

小女孩的母親趕過來,對著許小芸抱歉,說:“我是被丈夫拋棄,所以也很難過,很多親朋好友都在勸解我,女兒一直在我身邊聽,自然也就學會了。所以她學說大人的話了。她不知道說的是什麽意思,嚇著你了。”

許小芸一手撫摸著女孩的頭,說:“你真是上帝派來幫助我的豁牙小天使!”

小女孩,害羞地低下了頭。

許小芸說: “該死的男人,得到他和失去他都是這麽難!這份遺憾和失落,我的酸楚他真的知道嗎?”

那女人說:“失去了也好,就繼續向前走吧,值得愛的人還會有的。”

許小芸說:“我隻是想等著他,等到天荒地老,直到他回心轉意,把自己的疑惑說清楚。”

那女人說:“ 也許沒有這一天了,最後你會看到他牽著另一個人的手結婚生子。”

許小芸說:“我真想現在就跳進南湖,來表達我對他的愛!”

女人說:“但如果這樣,你不但失去了你的戀人,同時還失去了你自己。”

許小芸說:“我要抱著他一塊兒死,讓那個女人也得不到!”

女人說:“這樣,至死才知道他是對的,你們根本不能在一起。”

許小芸說:“我有什麽辦法?我自己都決定不了自己能不能愛他!也決定不了自己肯不肯去恨他!”

女人說:“ 你真的很愛他嘍? ”

許小芸說:“當然。”

女人說:“你為了他的幸福,肯定會為他舍棄一切的。”

許小芸說:“我會的。”

女人說:“他如果和那個女人在一起,會很幸福呢?你還會嗎?”

許小芸說:“不會的! 他曾經答應說,給我買別墅,要和我結婚!一輩子幸福地在一起!”

女人說:“可是那是過去,可他現在變心了。”

許小芸說:“怎麽會這樣呢?他竟然會腳踏兩隻船?”

女人說:“不,也許他真的愛過你。當他愛你的時候,你們在一起。現在,他愛上別人了,他走了。其實他很誠實,如果他不愛你,卻跟你結婚, 生子, 然後在外邊亂搞,他傷害豈止又是你一個人呢?”

許小芸說:“我傷心的是這美好時光,就這樣化為泡影!”

女人說:“感情是發自雙方的,你愛他的時候,他也愛過你。”

許小芸說:“我心裏不平衡,我是這樣地愛著他,他卻愛上了別人!”

女人說:“確實讓人感覺不平衡,但是人人都有愛的權利,都有不愛的權利,不愛了還要強迫人家去愛你,這何嚐也不是一種不平衡呢?”

許小芸說:“ 可是快樂的是他,他正跟小三快樂地商量生不生孩子呢?而我,卻痛苦地活著每一分鍾、每一秒鍾!”

女人說:“為他而痛苦? 他的日子可能過得很好!你心裏不過是在為你自己而痛苦吧!”

許小芸說:“難道我這個一心愛著他的女人錯了? ”

女人說:“是的,你們的相遇就是錯的。你們若是很幸福,他怎麽會從你們甜蜜裏離開呢?要知道,任何人不會逃避愛情的!”

許小芸說:“他現在都沒有跟我說過他愛上了別人,太王八蛋了!”

女人說:“這男人確實下作!你應該感到高興,你離開了一個壞男人!”

許小芸說:“高興? 怎麽會呢?我是被人甩了,這會讓我失去生活下去的信心的。”

女人說:“千萬不要,你一定不要自卑。誰說,被遺棄的人不值得去愛呢? ”

許小芸說:“哦?”

女人說:“ 有一次,我和朋友吹牛要去國外旅遊,朋友說國際旅行社他有一個朋友,歐洲7日遊可以打很低的折扣。朋友問我要不要把她的朋友介紹給我。你猜我怎麽說? 我說歐洲現在到處都是敘利亞難民,不去! 其實,我口袋裏沒有錢。你呀你,也許你就是那個被遺棄的旅行。”

許小芸說:“您真是一個好人,可惜您還是不能把我從失戀的泥潭中拽出來。”

女人說:“是的,我很遺憾自己不是心理醫生,治不了你的心病。但,我有一劑妙藥!”

許小芸問:“什麽藥?”

女人說:“我們人人都有的,可是你每日裏都不在乎的——時間,時間是人生最好的明燈。我前幾年被失婚折磨得死去活來,是時間幫助我撫平了心靈的傷痕,現在,我雖然不是很快樂,但我正追逐著自己的生活而付出我的愛心!”

許小芸問:“我都明白。我失過戀,這是我的第二次失戀。身在此山中,當局者迷。請問,明天我該如何呢?”

女人說:“祝福他,感激他!”

許小芸不解地問:“為什麽?”

女人說:“因為他不是你需要的另一半,他給了你尋找真正幸福的機會。”

許小芸呆呆地看著湖水,緩過神來,女人扯著孩子走遠了。許小芸喊著:“大姐!謝謝你,能留下聯係方式嗎?”

女人揮揮手說:“沒什麽!我經常領孩子在這裏玩,有緣,我們還能見到!”

許小芸想,女人說得很有道理,我生命中的兩個男人都是如此不堪,年輕時的無知和現在的成熟,截然不同的愛情,卻結出相同的惡果。也許一開始就是錯的。

天黑透了,許小芸摸著啤酒,隻剩下罐子,都喝完了。是啊,酒總是要喝完的,喝完了該怎麽辦呢?要感激啤酒,是它陪伴著自己度過傷心夜。許小芸望著天,問天說,我該怎麽辦?天上的北鬥說,我給你指路,回家吧!

許小芸覺得天旋地轉,但是根據北鬥星的位置,還是走出了公園,打了車,回到家裏,已經是11點,洗個熱水澡,鑽進被窩,睡去再說……

清晨,許小芸突然想起了研討會,一骨碌爬起來,還好才七點半,洗漱早餐後,打車去國際會議中心。

會議是國家文物管理局主辦的,來了三十個著名的遼金曆史專家,其中號稱“北契丹”內蒙古大學曆史係教授陳耐焸和號稱“南契丹”中國社科院民族研究所研究員劉風竹都來參加會議。許小芸一見到二人,仿佛吃了失戀止痛藥,什麽夏如新也就暫時被忘到腦後。兩個老教授說,因為會議,這兩天的翻譯工作都停止了。許小芸也向他們匯報了花園村遺址發掘的進展。

會議正式開始,這時會議主席台前邊多了個拍攝照片的人,許小芸仔細一看,正是林際,脖子上掛著個記者證。昨晚他的電話沒有接,今天一定是興師問罪的,關於夏如新的事情,該怎麽跟他說呢,如果恨他,就把他的名聲搞臭吧,把他所有的惡行全部都告訴林際。許小芸覺得不對,夏如新也是個體麵人,他和女留學生生孩子的事情,早晚會大白於天下,自己還是緘默為佳。

奇怪的是,今天林際並沒有與自己打招呼,仿佛不認識一般。許小芸明白他的小伎倆,這是對她昨晚未接電話的報複。許小芸並不想理睬他,隻是整理自己的花園村開發報告,因為省裏把花園村遺址列為今年的重點項目。果然會議進行到十點半左右,主持人就請許小芸上台講話,許小芸就拿著自己的筆記本上台,接好投影儀,把課件打到巨大的白幕布上。因為花園村遺址的情況,許小芸爛熟於心。遺址開發的過程與相關寶藏的照片,引起全國專家的驚歎聲響成一片。這些照片中,很多都是林際提供的。

林際用相機“哢嚓、哢嚓”為許小芸拍照,閃光燈晃得許小芸的眼睛什麽也看不見,許小芸心想這小子開始報複了!

許小芸還特意宣讀了出土文獻《桃花筆記》的部分章節,特意請譯者陳耐焸教授和劉風竹研究員上台講述破譯曆程,場上場下互動頻繁,現場十分熱烈。許小芸的主題報告非常成功,在一片熱烈的掌聲中結束。她的報告會結束時,便到了午餐時間。許小芸陪同著專家往外走,陳耐焸教授和劉風竹研究員拉著樓冰所長連聲讚歎:“後生可畏啊!祝賀你!樓所長,你獲得了一匹千裏馬!”

樓冰說:“看到小芸同誌的勤奮勁頭,就想起了自己年輕的時候!但是現在的年輕人中間,尋找到這麽優秀的考古領隊是不容易了!”

許小芸聽在耳中,喜在心中,但是心中還是埋怨所長暫時停止自己的一線工作。

林際本來想吊一吊許小芸的胃口,現在覺得許小芸故意怠慢自己,裝作不認識自己,心中生氣起來。

許小芸把陳耐焸、劉風竹、樓冰的包放到座位上,等他們打完自助餐,說有個朋友,先去應酬一下。

許小芸打了餐,坐到林際對麵。

“抱歉昨天沒有接你的電話。”

“許領隊,你現在是什麽意思?昨晚夏如新給我打了一晚上電話,難過得不得了。”

“我決定了,與如新分手。”許小芸輕輕地說出口。

林際半晌說不出話來,看著許小芸,仿佛一個很厭惡的人,道:“不帶這麽玩的,上回你可不是這麽說的。”

許小芸說:“我們不能在一起了,原因你得問夏如新。”

林際睜大了眼睛驚得合不上嘴,許小芸的身後站著不知何時趕來的夏如新。

夏如新說:“什麽原因,我怎麽不知道。”

聽到夏如新的聲音,許小芸立即站起身來,對夏如新說:“咱們外邊聊吧!”

許小芸快步離開餐廳,去往大堂走廊的咖啡吧。許小芸和夏如新坐在桌邊,心中起起伏伏。

“小芸,你臉色不好,憔悴了。”

“是嗎?”

“我理解你的感受,你的初戀來找你了,你變心了。”

“我沒有。”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夏如新問:“你最終還是選擇張桐了,對吧?”

“和他一點關係都沒有,這是咱們倆之間的事情。”

“那麽,我就不明白了,你剛才說咱們不能在一起了,是什麽意思?”

“夏如新,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

“什麽意思?”

“都已經這樣了,你不要再這樣了。你放開我吧!”

“小芸,我真的愛著你!我的愛是你的,永遠是你的!”

許小芸憤怒起來,站起身來,“啪”的一聲,許小芸給了夏如新一個耳光,拿起衣服出了咖啡吧廳。在門口,林際拽了一把許小芸的衣服,但是沒有拽住,許小芸上了電梯回了客房。

夏如新久久地坐在那裏,呆呆地想著什麽。

林際坐到夏如新對麵,不解地問:“到底為什麽?我看她打了你一耳光!”

夏如新說:“我不知道!”

“大哥,都打你耳光了,你還不知道什麽原因?”林際說。

“真的不知道!”

“夏如新,你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你千萬要告訴我。我和愛雲為你倆可是操了不少的心。許小芸上次還跟我說,要和你一生一世在一起,怎麽這麽快就變成這樣了,口口聲聲原因在你這。大哥,你不會和哪個女學生,幹出貓三狗四的事情,讓許小芸知道了?”

“我沒有。”

林際揮了揮手,想說什麽卻沒有說出口,憋了很久:“你倆的事情,我看是完了。一個說有原因,一個什麽不知道。都不說真話,我能怎麽辦?剩下的事情,你倆好自為之,我也幫不上什麽忙了。”林際起身,衝夏如新努著嘴,對服務員說:“找他算賬!”

林際氣哼哼地走了,一路上也想不出解決的辦法,還是和妻子劉愛雲商量一下,以女人的思考方式,拿出一個解決辦法。夏如新因為下午還有課,於是也回了學校。

下午的會議,許小芸的腦子裏回**著全是夏如新的聲音:“我的愛是你的,永遠是你的!”夏如新的表白,確實悅耳動心,但一定對那索菲亞也說過,這種男人甜言蜜語會哄女人開心,目的就是一個,與女人上床。許小芸,暗暗地在心裏“呸!”了一聲。幸好許小芸報告上午已經結束,一下午的會議,沒有她的發言。晚飯,樓冰所長回家陪家人吃飯,所以陪同陳耐焸、劉風竹吃飯的任務,許小芸自然接了過來。其實兩位老者,一直是許小芸崇拜的對象,他倆沒有官僚的架子,沒有盛氣淩人、嘩眾取寵的學人的那種道貌岸然。許小芸在他們倆眼前,仿佛自己就是一個學生。

陳耐焸的頭發花白,但是麵容紅潤。陳教授問許小芸:“下午,我看你若有所思的樣子,中午會見的客人,一定是個重要的人物吧。”

許小芸道:“是的,這兩天自己正處在一個艱難的階段裏,自己想很好地解決掉困難,但是感覺千絲萬縷的,如一團亂麻似得越來越捋不清。”

劉風竹說:“你的事情,我看得八九不離十。”

陳耐焸說:“老劉,就讓小芸自己說嗎?”

許小芸說:“其實家醜不可外揚。”

陳耐焸說:“我們又不是外人。也算是好朋友吧。”

許小芸說:“自己今年三十歲,今年經別人介紹認識了一個男朋友。因為我在開發遺址,我大學的離婚男同學來看我,與我男朋友相遇。事情被考古隊的副手報告給領導,所以我暫時回不去遺址工地了。但是,我回來發現男朋友已經有了第三者,所以長痛不如短痛,今天中午就和他正式分手了。”

陳耐焸說:“我的學生比你小不了幾歲,他們換男女朋友的頻率都是很高的。年輕人嗎,找朋友,分分合合是常有的事情。但是有一點,你要記住,嫁給你愛的人,你永遠要付出愛,對方或許沒有回報;嫁給愛你的人,你永遠被寵愛,但心裏總有愛的遺憾。戀愛是年輕人最重要的時段,短短的幾年甚至幾個月的相處,就要在婚姻裏盡到責任、相守到老,若沒有深厚的感情基礎,多半婚姻都要亮起紅燈的。這個年齡段的女人,最大的問題就是嫁給誰?”

許小芸說:“我也是這麽想的,說什麽也不能嫁給一個道德敗壞的家夥!”

劉風竹說:“那你也不能總一個人打光棍吧。”

陳耐焸說:“小芸,我們應該轉變一下觀念。愛情都是自私的。人一生,能遇見的可以結婚的對象少之又少,大概一到兩個,如果要遇見了,你自己就要努力了;也就是說,要競爭上崗。比如:你這次從工地回來,就是因為你的卑劣同事,造謠中傷你,他方能上位。所以,愛情不怕競爭,如果你覺得離開他,你不能再有新的男人,就應該勇往直前地去追。”

許小芸暗笑陳教授的思維方式倒很新銳,但他不知夏如新把別人的肚子搞大了,若要競爭,豈不要自己的肚子也大起來!

許小芸說:“婚姻是一種生活方式,但是單身也是一種生活方式。沒有好男人,寧缺毋濫。如果有時間,我還是想進修學習專業知識。”

陳耐焸說:“我明年要招2個碩博連讀的研究生,你有興趣的話,你複習考試吧,明年初全國統一考試。”

劉風竹說:“我也在招碩博連讀研究生,我看你考我這個契丹民族史專業吧!”

陳耐焸說:“老劉,你那民族研究所,就算了吧,又不是什麽正經曆史專業,別耽誤小許的前途。”

劉風竹說:“研究所怎麽了,幹好了,能留在所裏!”

陳耐焸說:“許小芸,你是個好苗子,最主要的是熱愛這份事業,是個單純的工作狂,是最打動我的,而且這些年,研究契丹文字的人很少了,你還在努力地深入研究。這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最近,國家提出曆史‘百人’青年學者計劃,就是從現有學術拔尖的在職青年學者中選拔出一百人充電進修。我和劉老將每人帶兩個遼金史專業博碩連讀研究生,6年以後畢業,將是中國新一代的此領域的專家。”

許小芸說:“現在都九月份了,複習的時間好像不夠啊!再一個,單位領導也不能批準!”

劉風竹說:“這個你不用管,國家有文件不得阻止學者報考這個專業,而且學習期間,基本工資照發!”

許小芸說:“畢業待遇呢?”

陳耐焸說:“國家統一分配,大學任教或者國家文物局下屬事業單位。最差的留在原單位不動。”

許小芸說:“就是要與全國的基層單位搶人才了?”

劉風竹說:“那倒不是,是選拔一批優秀人才,把我們這些糟老頭、老太太的所有一生所學,傾囊相授,為國家下階段任務儲備百名青年人才!”

許小芸覺得“南北契丹”的說法好吸引人,正好所長不讓自己管理考古隊,不如靜下心來,複習考研究生吧。

晚飯吃得很快樂,讓許小芸忘記了與夏如新的不快。飯後,送陳耐焸和劉風竹回到房間,許小芸又下樓買了兩包水果給二老送去,然後打車回家。

回到安靜的家裏,夏如新的事情,就像遊**的枷鎖似的,又飛入腦際,折磨著許小芸的腦細胞。許小芸暗罵自己沒出息,心裏還惦記這個渣男!

可能是開會很累,許小芸很早就睡了。迷迷糊糊中,許小芸仿佛來到一個大山腳下,一輛車停在大樹下,日頭很熱,許小芸也躲到樹下乘涼!

汗水在臉上和脖子揮發掉,許小芸正想要登山看看山那邊的風景,忽然感覺身邊的車在上下顫動,原來車裏有人啊!這輛車像是夏如新的車,隻是沒有車牌號。

許小芸趴在汽車玻璃上,透過黑色的車膜,看到一個男人光著身子背向自己,壓著一個女人。偷窺的奇特感覺讓人欲罷不能,再仔細看,那女人衝著自己吐著舌頭,做著鬼臉!時不時地舉著手,用兩個手指頭組成“V”字形……

許小芸定睛一看,認出這個女人,就是那個法國女研究生索菲亞,再仔細一看,那赤身**的男人分明就是夏如新!

許小芸大喝一聲:“夏如新!你恬不知恥!”

大叫之後,許小芸睜開眼睛,四周一片黑暗,有一束光線穿過窗簾縫隙照在牆上,剛才那不過是一場夢!

許小芸暗笑自己,都已經分手了,還在夢裏看著夏如新,自己好賤啊!

許小芸起來,拉開窗簾!陽光照進屋裏。看看表,已經6點50分。

許小芸感到晦氣,竟然夢到兩個狗男女,腦袋有一絲疼痛。於是去衝了個淋浴,刷牙。

一上午的會結束了,午餐成了大家告別的時刻。許小芸想去機場送行,無奈組委會安排的車上坐不下那麽多人。陳耐焸和劉風竹叮囑著許小芸要努力複習,明年參加考試。

送走參會的專家,已經是下午兩點,樓冰所長說今天是周五,剩下的時間讓許小芸自由支配。許小芸也沒有別的去處,帶著淡淡的失落,獨自步行到南湖邊上散步。

這一池悠悠的湖水,仿佛紅塵,也似姻緣,看不透,悟不出。獨行者往往抑製不住自己的思慮,這些日子的是是非非,讓許小芸心力交瘁,心頭的陰鬱無處排解。

熟悉的奶聲奶氣又來了,“媽媽,那個傷心的阿姨又來了!”

許小芸順著聲音看去,正是那日遇見的豁牙女孩和她的媽媽。於是從兜裏掏出幾塊巧克力,女孩子羞澀地接了過去。

“謝謝你,好了一點。”

“很多事情,痛一痛就過去了。”

“其實,我想換一個環境的。”

“是的,這樣避免睹物思人。”

許小芸心想,這個女人是一個不認識的人,向他傾訴也沒有什麽。其實自己來這裏,內心裏還是需要這個女人的開導。“我在考慮,是否能離開這個城市。”

“這也是一個很好的方式。”

“我的工作和愛情,都是一團糟。同事排擠我,愛人出軌。”

“這倒是很難受的日子。”

“所以,總想逃避。”

“逃避不是辦法。要主動地去解決。工作上的事情,估計是你的才華特別突出,即使不傷害別人的利益,也會引起別人嫉妒。所以,你要寬宏大度,不要用他們的錯誤來傷害自己。要與人為善,接近他們,善待他們,時間長了,大家了解你了,自然很多矛盾就能化解。”

“你說得很有道理。大姐,你不是心理醫生,一定是一個領導吧?”

“哪個領導天天在湖邊帶孩子玩?”

許小芸看著女人,會心地笑起來。

女人笑罷,說:“我是一個個體戶,做點小買賣,維持兩個人的生活。”

許小芸知道她和丈夫已經分開,但是還是好奇其中的原委。問:“孩子的爸爸,難道不給扶養費嗎?”

女人歎口氣,道:“家家都有一個難念的經。不怕沒有情誼的男人,就怕騙你的男人。”

許小芸說:“你前夫欺騙了你?”

女人雖然四十歲,但是能看出來,年輕時一定是一個美人胚子。她說:“看著你被感情所折磨,我就把自己事情說出來,替你療傷吧。我和他的事情,我還要從頭說。”

二十年前的劉家山村裏,回來了一個叫小春的姑娘,如花似玉,剛高中畢業。周圍提親的媒婆踏破家門。小春一直惦記著那個考上大學的同班男生,但是男生去了南方,再無聯絡。同村的後生們圍著她家的院子,用雙卡收錄機播放著流行歌曲。小春的爸爸,拎著鐵鍬跑出來,年輕人四散而逃。小春的母親常淚水漣漣,問:“命苦的春兒,你想的那個大學生,他早就變心了。咱們是農村人,咱們和他不是一路人。”春兒就是哭,什麽話也不說。

一年以後,鄰村來了個叫夏明的俊朗小夥子,他家裏用拖拉機耕地,養了千頭豬,是縣裏的著名萬元戶。小春與夏明對視一眼,小春覺得還不錯,但是心上的人還沒有忘記,還是無法接受他。

夏明在做生意,來的次數也少了。又是一晃三年,那個大學生畢業了,音信更無。

小春的父母,見小春歲數逐年增長,於是顧不得小春的反對,同意了夏家的婚事。夏明出現在小春的家門口,帶著彩禮,迎娶小春。劉家與夏家都熱鬧喜慶了很多天,流水宴不停歇辦了好幾天。

夏明是一個靦腆的男人。小春把書送給夏明,夏明看也不看扔在**。

婚後,小春希望丈夫像書上一樣,把自己給要了。但是丈夫一次房都沒有行過。每次夜裏,小春都依偎在夏明的身體上時,夏明都說很累,碰也不碰她。

小春忽然想起自己的曾經的男同學,心想夏明或許也有自己的心結,夏明或許像自己那般想著以前的女朋友,而不願意與自己同房。

小春是一個善良的姑娘,她白天幫助婆婆收拾屋子、院子,做飯。晚上躺在夏明的身邊。

一年過去了,小春還是處女之身。婆婆和公公,也詢問孫子的事情。小春羞於啟齒,隻說與夏明盡快生個娃。

夏家組織了一個海外勞務公司,夏明去了阿聯酋,去當工頭。聽說在那邊很好掙錢,幹一年就能掙回在國內掙七八年的錢。

公公婆婆心疼兒子,不想讓他離得那麽遠,況且小春還沒有生孩子。怎麽勸說,夏明也不從。

第一年,夏明給家裏寄回兩萬美金。公公婆婆誇兒子為家裏光宗耀祖,家裏添置了彩電和電話。

第二年,夏明給家寄回三萬美金,夏家在村裏名聲顯赫,又蓋了幾間大瓦房。

第三年,夏明寄來五萬美金,家裏進行了裝修……

期間夏明給家裏打得最多的是電話,和他爸媽聊得最多,和小春的卻是例行公事般的三言兩語就結束了,但是也足夠小春高興好幾天的。

小春從一個姑娘變成了一個快三十歲的少婦……

回娘家時,小春很憋屈,把這個秘密告訴了媽媽。媽媽說,到醫院去看看,是可以治好的。聽到這些,小春心裏明白了丈夫的苦楚。有時間到城裏時,就去大醫院掛號詢問專家,醫生的話令她很安慰,年輕男人的問題,是精神上來的,不是器質性的,可以治愈的。小春盼著丈夫回來,盼著治好夏明的病,好給公公婆婆生個孫子或者孫女。

小春在家裏伺候老人盡心盡力。

十年過去了,夏家成為這一帶首屈一指的富戶。婆婆告訴小春,夏明要回來了。

小春幻想著丈夫回到家裏,夫妻倆一起去醫院治病,夫唱婦隨,添一個寶寶,有一個完美的家庭。

夏明回來了,全家老小十分歡喜,小春的眼裏,丈夫夏明黑了、胖了,終於有了些陽剛之氣。這八年的等待,終於讓小春等回了兩人廝守床榻的時間。然而,夏明一如往日,麵衝著床外,沒有動作。小春用手輕輕地撫著丈夫的後背,夏明說太累了。

就這樣,兩年過去了,兩人的夫妻生活依舊很少,也無法成功。在公公婆婆的嘮叨下,夏明不得已跟著妻子去城裏大醫院做檢查,檢查結果都是正常,醫生給開了一大包補腎的中藥。

那段時間,中藥吃進去,夏明就像換了個人,仿佛一個真正的夏明回來了。

對於小春來說,一個月兩次的恩愛已經是很滿足。那段時間裏,在吃進中藥的同時,小春感覺到自己與丈夫的感情,都維係在這些藥物裏。

經過半年的精耕細作,小春的肚子有了反應,悄悄地大了起來。夏家從老到幼,敲鑼打鼓,沸騰起來。夏明開著新買的農用車,把小春送到城裏醫院檢查,超聲波檢查後,結果是一個女孩!

公公婆婆的臉,就像是變換的晝夜,白了又黑了……公公婆婆希望小春打掉孩子,重新再生!

夏明勸解著父母,說打掉這個孩子以後,可能自己再也生不出來了。何況,這兩年懷上這個孩子,夏明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在夏明的堅持下,孩子的爺爺和奶奶,終於接受了夏家的孫女。然而,小春在夏家的地位,如高山流水,跌到穀底。

然而,懷孕以後,夏明顯得很興奮,對小春倍加關懷。有了丈夫的關心,盡管受到公公婆婆的冷嘲熱諷,小春感覺自己還是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女兒夏天生下來以後,小春的注意力逐漸轉移到孩子的身上。

日子就這樣過著。夏明的包工隊在城裏有了工程,於是就在城裏上班,回來得少了。這段日子,小春尤其思念丈夫。

夏明在城裏買了房,小春想進城。夏明說公公婆婆歲數大了,還是在家照看老人和孩子。夫妻倆過著牛郎和織女的生活,雖然夏明回來得少,但還能回來。

因為夏明不總回來,小春便心生疑惑。懷疑丈夫在外邊有人。於是,夏明每次回來,就神經質地搜查他的衣兜,偷看他的手機。但是一切都正常。小春就勸丈夫去看心理醫生,是不是從心理上引起的問題。

這種逼迫,令夏明更不敢回家。

小春忍受不了空房的寂寞,於是進城尋找丈夫。為了給夏明驚喜,於是沒有打招呼的情況下,按照地址尋找到在城裏的家。

因為沒有鑰匙,小春就等在門口,看看丈夫究竟有沒有外遇。小春在小區的石凳上坐了三個小時,餓了吃口麵包,渴了喝口礦泉水,直到天黑。

十九點多時,遠處傳來腳步聲,兩個人的交談聲。小春仔細聽,裏麵有夏明的聲音。

小春躲在樹林裏,仔細看過確定是夏明。

看著他們上樓,果然樓上的家裏的燈亮了。

小春認為夏明生病了,於是敲起門來,大聲問:“夏明,我是小春,你怎麽了?”

屋裏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好長一段時間,門開了,門口站著丈夫,廳裏站著個身著體麵的白麵的二十多歲男子。

小春驚得瞪大眼睛問:“夏明,你剛才怎麽了?”

夏明慌亂的表情裏仿佛藏著隱情,說:“我剛才肚子疼。這個,是我的朋友小崔。”

小崔站在那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尷尬地說:“不知道嫂子來。嫂子你好,我和夏總的生意已經談完,我先走了,不打擾你們了!”

夏明送走小崔。小春趕忙跑到臥室裏,**的被子鋪張地躺著,小春翻找東西……

小春一下子明白了丈夫是什麽人。

小春坐在沙發上,熱血在胸腔裏翻滾著,她覺得自己掉進一個可怕的地洞,深不見底!結婚十多年了,夏明的真麵目,在今天才露出一角。

夏明站在門口,呆呆地看著妻子。

小春說:“夏明,你過來坐下。咱們倆好好地聊一聊。”

夏明一反常態地聽話,坐在小春的身邊。

小春說:“夏明,咱們離婚吧!”

“小春,為了補償你,我金山銀山都可以給你!但是孩子要留給我。”

“夏明,你已經坑了我一輩子,你還想坑孩子嗎?孩子跟了你,和你一樣該怎麽辦?我自己帶吧!”

夏明說:“我給你所有財產,孩子一定給我!”

“如果這麽說,我什麽也不要,我隻要孩子!明天咱們就回村裏辦離婚手續去!”說完,小春摔門而出。走在街燈下,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流……小春去賓館住了一宿,哭了一晚上,第二天回到家裏。

女兒夏天是無辜的。小春看著童稚的女兒,傷心不已。將來夏天將少一位家長,注定要與別的孩子不一樣。小春借故帶著孩子回到娘家,看來夏明並未跟公公婆婆說。

第二天,夏明帶著愧疚和小春去民政所辦了離婚手續,夏明讓小春先不要跟夏明的父母說,怕他們有什麽三長兩短。夏明回家借故說城裏的事業忙不過來,讓小春和夏天去城裏的房子住。雖然老人不願意,但是是兒子的要求,也就答應了。

從此,夏明和小春就分手了,夏明給了小春一張銀行卡,裏麵存著30萬元,算是這些年的精神補償,每月另外打款2000元作為孩子的生活費。

紙包不住火,半年以後,夏明的父母還是知道了他倆離婚的事情,相繼幾次來到劉家山村討要孫女夏天。小春不得已,帶著孩子躲到城裏,租房住了半年。考慮到不能總打擾自己的父母,然後又買了套98平方米的住宅,定居到城裏。裝修完,夏明的三十萬塊錢也花沒了。兩口人就靠著夏明給的2000元生活費活著。

許小芸聽到這裏,感慨人生命運多舛,原來比自己還淒慘的人大有人在。再不如意,自己還算是能獨立自主地活著。不完美的人生比比皆是,眼前就是。許小芸想,好的戀愛,不一定有好的婚姻;憂傷的愛情,也不一定就沒有幸福的婚姻。

這時候,許小芸的手機響了,是林際的夫人劉愛雲來電。劉愛雲約她晚上去老地方做美容。許小芸答應了。告別春姐時,想要她的手機號,但是春姐說她沒有手機,有緣的話自然還會見麵。

春姐叮囑說,壓力是暫時的,自己想辦法放鬆放鬆,比如出去旅遊,不要每天都想著這些不開心的事情。周末,你就去長白山轉轉吧,山裏景色優美,心情自然會好的。我還可以和你一起搭伴去。

許小芸笑一笑說,真的還想聽你的開導,有時間一定一去出去玩。

春姐最後說,生活就像一個謎,你永遠都不知道明天是什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