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神秘的猴頭鷹

1

匪夷所思!

住在後山半山腰的八哥叔說,家裏的剛生沒多久的狗仔接二連三的少了好幾隻,也不見熟人說過有要狗的,怎麽就不見了呢,真是稀奇了。

大家都知道,我們這裏雖然偏僻貧窮,但鮮有雞鳴狗盜之徒的(偷我們家的賊也是外村的)。在我們村裏,盜雞摸狗是一種不恥的醜惡行為,且村裏流傳一種說法,說是偷狗來養會招來不幸,想養狗了得問養有母狗的人家要,央求他送一條狗崽來,主人答應了,把狗送來,便旺家;偷狗,隻會招來不幸和黴氣。所以,村人,從來不會有誰去偷狗崽來養。養母狗的人家從來不會擔心狗崽被偷了去。可是,現在八哥叔的狗崽卻被偷了,如他所說,很稀奇的事。

八哥叔丟了狗原本很納悶,可接下來發生的幾個事更讓他抓狂。原來這些天一直在生蛋的老母鴨和老母雞接二連三的也少了好幾隻,連剛打回來值錢或者不值錢的獵物一轉眼就不見了。八哥叔說,這些要是被什麽東西偷吃了去,可屋裏屋外卻不見有血跡,毛皮也沒看見一片,還真是見了鬼了!

有人說,會不會被鄰村哪個缺德鬼偷去了,老屋村有幾個專偷狗的賊。比如說,二哥家的狗不是被那缺德的禍害了麽。

八哥叔怒發衝冠,不管怎樣,他下定決心要捉住這個“賊”。他咬牙切齒地說,不管是誰,抓到了,老子都要剝了他的皮,抽掉他的筋。

接下來幾天,他也不進山打獵了,光躲在屋門前一個角落裏,借院門一側雜樹隱了身子,偷偷地偵查起來。

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在第三天,也就是今天,他終於發現了那個“賊”。

說是天還沒見黑,堂屋裏闖進了一隻奇怪的東西!目標還很明確,一進門來便直衝向剛要進籠的老母雞。

八哥叔說話的時候,口水四射,脖子上的青筋一鼓一鼓的,非常激動。喝了一口水,他啪地拍了一下桌子,說,我一看,不好,老母雞又要被它抓了去,轟地跳了出去,衝它大吼一聲,然後拿起扁擔朝它衝過去。這家夥見被人發現,驚得趕忙轉了身,一晃就不見了。

但是我看見了它的樣子,看得真真的,這家夥長有一對巨大的翅膀,像一隻鳥,又不太完全是。為什麽說又不完全是呢,因為它的腦袋特大!而且不太像普通鳥的腦袋,有人臉這麽大,像什麽呢,我一時說不出像哪樣子東西的名字來。讓我想想,想想啊!它身子黑黑的,就那腦袋金黃金黃的。

有婆娘似有所悟,響亮地拍了一下手掌,說,那對了,是咯樣子的,我說呢,這陣子我們家快要出欄的豬仔也少個好幾頭,開始還以為是哪個短命鬼偷了,現在看來,十有八九也是這個天殺的東西幹的。害得我站在豬欄門外白罵了這麽多天。

接著又有人附和,有說他們家裏的雞啊鴨啊無緣無故地丟了不少的,也有說他們家剛生下沒幾天的小牛也不見了的,更有甚的,有人說他剛買的花短褲,隻穿一次就不見了。都說,開始時還以為是村裏出了賊了,沒想原來是咯樣子,是被這個天殺的大鳥偷了。大家說完,恨得眼睛鼓鼓的牙齒咯咯的。有人說,這東西是慣犯了,嚐到了不少甜頭,還會來,大家想個辦法抓住它。

婆娘們說,對對對!一定要抓住這個天殺的。並圍著八哥叔嘰嘰

喳喳問他,你都看見了它的樣子了,長什麽樣?真的很大很大麽?趕緊說說,像啥?你說的不會是貓頭鷹吧?但貓頭鷹能抓起一二十斤的豬仔和小牛崽麽?

抓肯定要抓的,從來隻有我抓它們,沒有它來抓我東西的!不可能是貓頭鷹!貓頭鷹的頭是黑色的,大家都見過!我也抓了不少,沒什麽稀奇。這個東西頭是金黃金黃的,漂亮得很!當時雖隻晃了一眼,可是,它從我頭頂飛過去時,我看的真真切切,這東西,我從沒見過,是個稀奇的東西。我想想,不要急,大家靜一下。八哥叔撓了撓後腦勺,說,哎呀,對了,那個頭像猴子的,金絲猴!對,金絲猴!

講鬼話,猴子的腦袋怎麽可能長到鳥身上了,你喝多了吧。二毛子的老婆一臉不屑地說。

我爺老子沒有胡說,當時我也看到了,是長猴子那樣!八哥的兒子剛子很激動地說。

我一聽,忙過去摟著這小子的肩膀說,真的是猴的頭,鳥的身子麽?

是的啦,剛子有點厭煩我,大聲嚷,騙你我出息大了。

有多大?我問。

很大!反正比一般的鳥大多了,感覺兩個翅膀張開來,有幾米長。

它的腦袋真是金黃金黃的?不知啥時候水牛幾個也來了。

是的啦!騙你們幹嘛。剛子甩開我搭在他肩膀上的手,很是煩躁的樣子。

於是,我們幾個都信了。

可是,我們這裏怎麽突然有這樣的古怪東西!我們這也沒什麽原始森林,樹木都快被砍光了,山都成禿子了,這種怪鳥怎麽可能生存得下來。猴頭鳥身?貓頭鷹的頭像貓,它的頭像猴,難道世間真有猴頭鷹?我猜測著小聲地說了一句。

對,武武講得不錯!雖然我說的很小聲,但還是讓八哥叔聽到了,朝我豎起了大拇指,能讀書的娃就是不一樣咯。

我第一次在村人聽到有人當著那麽多人誇我,很是高興但也很難為情,臉紅撲撲火辣辣,羞羞地說,八哥叔,我也隻是猜的。

讀書人猜得八九不離十!

小孩子的話不要信那麽多,父親親昵地摸了摸我的小腦袋說。

就算是,它那爪子能抓起三十來斤的豬仔?有人覺得天方夜譚。

那這個誰曉得咧!八哥叔說。

我也想否定,但我不敢說,猴頭鷹氣力再大,它不可能抓起三四十斤的小豬仔,也不可能偷走比豬仔更大的小牛仔。我想,應該有更大更狠的東西在幫忙。可是這個更大更狠的家夥是什麽呢?我感覺很恐慌,我隱隱覺得有一種危機正向我們村莊靠近。

想到這,我猛吸一口冷氣。

大家也隻是聽這麽一說,又沒親眼看到有血有肉的“猴頭鷹”,閑

聊了一番,打著哈欠散了走了。而我們幾個小家夥卻不想馬上走。南華走過來說,武林高手,你說出洞前好像看到了什麽奇怪的東西,就那白柱?

我說,是,但還聽到了很大的水流聲。我可以確定的是,那聲音真真切切是從洞底發出來的。既然有水流聲,那它一定實在流動,既然流動著,應該有一條暗河。

聽我這麽一說,他們幾個你看我,我看你,似乎都想說什麽。我接著說,有暗河那以後我們村再也不怕天旱了,可以把它引出來澆灌水田,也可以飲用。所以,我們覺得我們再約個時間去一趟,把它看個清楚瞧個明白,要得麽。

水牛說,嗯咧,你放假之後吧。

我說好。

於是大家散了,各自回家睡覺。

2

睡到半夜,我被一陣急促的鑼鼓聲吵醒。

我想,又不逢年過節的,誰在敲鑼打鼓?我醒了醒眼,爬起身來豎起耳朵聽起來,是的,是有人在敲鼓,人聲鼎沸,好不吵鬧。

出事了?我瞎想。下了床來,鞋都來不及穿便跑了出去。

出了門才發現,父母親已經不在家,爺爺的房門也是開著的,喊了幾聲沒應答,想必也是出去了。外麵正落著暴雨,像是人在用臉盆倒水,嘩啦啦的。嗯,十個多月沒落雨了,突然這麽一場酣暢淋漓的大雨,夠得上讓大家敲鑼打鼓了。

我揉揉眼睛準備回房繼續睡,但又感覺有什麽不對,以前村裏發生喜事大事,大家都是趕到村口的曬穀坪裏鬧騰,可現在鬧騰的地方不在那個方向,而在半山腰。

半山腰?八哥叔家?

是不是猴頭鷹被抓住了?我拿起鬥笠衝了出去。

管他雷鳴電閃。

3

當我碰碰撞撞地跑到八哥叔家時,已是渾身濕透。我撥開院門外的竹欄杆,隻見八哥叔家燈火通明,人頭顫動。大家七嘴八舌說著什麽,熱鬧得很。這印證我來時的判斷是多麽的準確,我暗自表揚了自己一番。

大家圍在八哥叔的堂屋裏,堂屋門口也擠著太多人,我根本進不去。剛子正用手在屋簷下捧水玩,見我過來,甩了甩手就喊,武林高手,真的是猴頭鷹,真是猴頭鷹咧,你說的沒錯,快來看看!剛子說完拉著我就往裏頭擠。我戴著大鬥笠,根本沒法擠進去,剛子一把甩了我的鬥笠,這樣我們很輕鬆地進到了人群的中央。

進去後,我發現父親坐在八哥叔旁邊,笑眯眯地說著話,一手裏捏著煙,而另一隻在摳腳板的厚繭。

二哥啊,你說說,家裏頭突然來了這麽個東西,是凶兆還是吉兆?八哥叔盯著我父親的眼睛說。

吉兆!你看,它一來,不是落起了天大的雨麽,田裏又可以多收好幾百斤穀子。父親說著吧嗒吧嗒地吸了幾口煙,不想嗆得一臉淚來。

那這東西怎麽處理好?八哥叔問,上回聽說晏田村楊家捉到了一隻貓頭鷹,殺了吃掉,結果被政府的人曉得了抓了去,現在還在坐牢呢。說是非法宰殺國家保護東西,不判死刑就是好的了。你看這東西竟然長了個猴子腦袋,豈不比貓頭……猴子比貓可要珍貴得多。如果我把它剁了吃了,被政府的人發現了,會不會衝過來當場槍斃了我?

槍斃?槍斃不至於啦!你抓的稀奇物比他們少啊?父親彈了一下煙灰,說,但這個肯定是國家保護的東西,重點保護的動物,比貓頭鷹還要高級,你看它那頭,金黃金黃的,正如你說的那樣,活像個金絲猴,看著也貴氣,怎麽說也是殺不得滴。

父親說著扭過頭去,看了一眼身後的籠子。這時我才發現,被捉的猴頭鷹原來在那藏著,還關在籠子裏。於是撲了過去要看。

父親一把抓住我,說,不要靠得太近,小心啄一口,要被啄掉一塊大肉去。我一聽,嚇得趕緊退後幾步,生怕馬上要被它啄到。可是根本還沒看到,我一定要看到它的。既然近前不行我就遠遠地蹲著,歪著頭看起來。

猴頭鷹雖然被捉了,但它依舊昂頭挺胸,氣宇軒昂,沒有一點畏懼感,一點都不像一個俘虜。見我看它,它反而歪著金燦燦的猴頭來看我。它全身黑得通透,耷拉著兩隻超大翅膀(可能被八哥叔痛揍過一頓的緣故)。脖子細而短,黃黃的,像圍了一個金色的圍脖。圍脖上麵就是那雄赳赳氣昂昂的猴頭了。兩隻眼睛在黑暗中炯炯有神,放著光。

我從父親手裏拿過手電筒一照,它似乎很怕光迅速地閉上了眼睛,光照一移開,又猛地睜開,還是那樣,炯炯有神,神氣十足。

我最喜歡小動物了,何況它是那種稀奇且漂漂亮亮的小動物。我“啾啾啾”地逗它說,小家夥,我好喜歡你噢,你喜歡我不?我們一起玩好不好?說著向它搖了搖手打招呼,沒想它被我的手掌嚇到了,縮成身子躲到更加陰暗的小角落去了,背過身去,屁股朝向我。這讓我很不解也很不高興。我一驚想起自己手的事情,難道我的手真能產生讓他害怕的魔力?要不,我長得不好看,它不喜歡,討厭我?

殺也殺不得,放,那不可能的,那咋搞啊,二哥?八哥叔為了難。

這樣吧,明天我剛好去趟鄉裏,我去農機站問問老徐,聽聽他的意見,小孩子家說它是猴頭鷹,沒有科學依據嘛,對吧?老徐是專家,他一看能認得,好不好?你先保護好它,別讓狗咬死了去,父親扔掉煙蒂,準備起身。

隻能這樣了,八哥叔也站起身來,伸了下懶腰說,天不早了,還下著大雨,大家身上還淋了雨,趕緊回去吧,別著了涼得出什麽病來。

因為落了雨,而且是一場通透的雨,及時的雨,救命的雨,大家歡喜、興奮,並不急著走。有人起哄說,老八,把桌子擺上,哥幾個殺幾盤!八嫂啊,炒幾個小菜溫幾壺酒來!

都懂,這家夥想打牌,還想大吃大喝。

父親說,天不早了,你們不打瞌睡,還想別人不打瞌睡麽?明天大家去地裏田裏看看,這麽久沒落雨了,今天落了這麽大的雨,山容易塌方,田也容易崩塌,天大地大吃飯最大,要好好看護好自家的田地,武武,我們回家!

於是,我跟在父親後麵下山回家。

我一邊走,一邊回頭,很是舍不得那籠中那個可愛的家夥。等快要看不到八哥叔的家了,才依依不舍地把眼睛收回了,安心下坡回家。

八哥叔的家單單修建在半山腰,所以回家就是下山。早動步的人在前麵走著,依舊嘻嘻哈哈說笑著,有說猴頭鷹的,有說大雨的,也有說一些別的我們小孩子聽不懂的話。

喂喂喂!你們說,這猴頭鷹肉會不會比貓頭鷹好吃?

猴子跟我們是近親,你是要吃人麽。

我隻是說說嘛,你娘的總抬啥杠?

我說啊,至少比麅子肉好吃多了吧。

四妹,你也別說猴子是我們的近親,聽說沒,有聽說人肉是世界上最香美的肉,你要不要嚐嚐?

你還真敢說人肉啊,你個天殺的。叫四妹的人說。

罵人幹甚,也就是說一說,鬧一鬧。

蛇肉!蛇肉好吃!八哥不是經常抓蛇麽,上次我過他家討了一塊吃,真不錯,像雞肉的味道。隻是有點硬!

媽啊!蛇的肉你們也吃啊!何得了呢,看著就害怕!對了,聽說山裏有野豬,你們砍光了山,現在正是抓它們時候咧!還是四妹在湊熱鬧。

黑燈瞎火的抓什麽野豬啊,還不如去被窩抓小白豬!

啊呀,流氓,說的啥,什麽呀。

藏在被窩裏又白又胖的小乳豬啊!

……

我走在最後麵,一邊下山一邊往四處張望。

山裏很安靜,四周黑乎乎的。我心想,要是路邊就藏有一隻像剛才一樣的猴頭鷹多好啊,而且剛好又被我抓住,最好還是受點小傷那種,這樣我就很容易抓住,然後帶回家,玩一個晚上,覺要不要睡,管他呢。

嗯,它要是受了傷,我救了它,會不會感激我,再也舍不得離去了,和我成為好朋友,時不時站我肩膀上……

雨一直下,隻是這會下的是零星的毛毛雨。大雨過後,空氣中充斥著清新的泥土氣氛,這是山的味道,我喜歡這種味道。

我伸展一下雙臂正想要伸個懶腰,突然眼前晃來一個刺眼的光亮,我肯定,這個光亮不是從前麵的人群裏閃過來的。

我停住腳四處張望,搜索剛才那束光亮的來源。四周依舊黑乎乎的,哪有什麽光,我心想,難道剛才眼花了?

丈二和尚摸不著頭。

可就在這時,眼睛又被一束光刺了一下,而這一次光源被我捕捉到了。從遠方來的,這是一束從東北方向射過來的強光。我住了腳,仔細觀察起來,這樣我可以準確地判斷光源的具體位置。沒錯!這束光是從水庫的北山射過來的,似乎故意讓我看到,一直亮著,隻是一會兒耀眼一會兒昏暗。

我有點驚訝,誰?誰會大雨夜,大黑夜的去到那裏?太公以前住過的那座屋子後來雖然被守林人占用了,但自從土地承包後,山林分了,自然那房子也早已拆除,都這個點了,誰會去那?

感覺,那束光,在哪見過。

可這時,那束光又滅了。

覺得自己要瘋!

大雨瘋了。

啪啪啪,打在頭上。

腳下一滑,摔了一跤,把硬硬的黃土路砸出一個大坑來。我立足看了半晌,覺得不可思議,又似乎很平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