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放生途中的怪事

1

默默地聽父親講完這段離奇的“故事”,我像是被電光擊中了一般,填滿一身的緊張甚至恐懼。心想,世間真有這麽碰巧的事麽,以前老聽說,有人偶然救養一千年烏龜,不想再“關”它,於是開車、坐飛機放生,不管放生多遠而這個“神物”總能原路“返家”叩謝恩人,且久久不願離去。誰能想到,這麽一直其貌奇醜的癩蛤蟆也有這樣的靈性?還出自我們家!難道我們家有莫子恩情於它?家有喜事,它趕來道賀?假若父親說的真有其事,那它真是“神物”了。它就是道賀,就是感謝老爹的放生之德的。

我又想,單單一次放生應該不足以讓它如此吧,應該是我們家或者說先祖們真有莫子天大的恩情於它,才讓它如此感恩戴德。可是,那個天大的恩情到底是莫子呢?

父親說,應該沒有,也就是費了我們九牛二虎之力將它挖出來並放過一次生而已。沒有其他什麽有恩於它。

我看了看還懶洋洋地趴在豬食槽裏的黑家夥,仍舊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樣。

我問它,要不,你說說吧。

大癩蛤蟆眼睛都不睜,懶得理我。隻是冷不防不曉得從哪個部位發出“咕嚕咚”的聲音,嘶啞沉悶,淒婉而悲切。

我想,它發出來的聲音,原本就這個樣,還是另有他因?聽起來叫人害怕又叫人心生憐憫。直到後來才知道,其實,這還真不是它本真的聲音。

我跟父親說,聽它叫,怪嚇人的,怎麽辦?

父親沒說話,卻已迅速地從屋裏拿出一個黑乎乎的麻袋,很麻利地裝了癩蛤蟆,塞到我手裏,說,怎麽辦?送到水庫去,再次放生了它。這東西有點靈性了,殺不得的。

有靈性?我一聽,那瞬間,小心髒怦怦地劇烈地亂竄。心想,老爹真讓我拿著它,去放生嗎?它既然有靈性,為何曉得自己來,不曉得自己回去?

我自認從小乖巧聽話,從不拒絕父親的安排,可是,這“靈性的大家夥”,像頭生相奇醜的小豬,那麽大,要是鑽出來咬我一口怎麽辦?不是說有靈性麽?如果是怪物呢?怪物也都是有靈性的,如果它就是,一瞬間變大,會不會一口把我吃掉?

……

我越想越怕。怕歸怕,但還是接了袋子,父令難違!況且,我喜歡父親交給我做的任何事。

可我實在害怕,老覺得袋子裝的不是一隻癩蛤蟆,而是一個妖怪,一個魔鬼,它隨時會鑽出來把世界毀掉。

想著這些,我打了一個寒噤,戰戰兢兢,早已邁不開腳步!手心手背全是汗。

父親看到了我的囧樣,哈哈一笑,拿回袋子,說,還是我去吧,小夥計的膽子咯麽小,瞧你那張小臉都嚇白了,哎喲喂。

說誰膽子小呢!不就是一隻大癩蛤蟆嘛,有什麽可怕的,有什麽了不起!我這就把它丟到水庫去。我說著一把搶過麻袋衝出門去。

背後,父親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水庫在村的東北角,一個較高位置的山窩裏。水庫三麵環山,沒山的地方是大壩,大壩下麵是我們的水田,水田旁邊是我們村莊。水庫像是一個分界線,連著四麵八方。往西走,是臨近的小李村,小李村有一口累年不幹的水井,清爽而甘甜,遠近聞名。往東走,是很有古風的老屋村,坡上坡下,到處是清一色的老木屋。再過去一點是富饒的東莊,盛產美味的我最喜歡吃的紅薯粉。若朝北,翻過北邊的大山,就到了充滿傳奇的陳家塘和晏田。

聽爺爺說,晏田的神奇是因為那是個出官的地方,縣裏大小官員基本出自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出了不少達官貴人,但奇怪的是,出了達官顯貴的那依舊貧窮落後,甚至更窮。

我一直很好奇,是不是越貧窮落後的地方,就越容易生產出好讀書能讀書的高手能人,而越出讀書高手能手的地方就越窮越落後?晏田即“愛田”,名字也奇好,在農村就是要愛田,當農民就是要愛田。回想,我們自己村子的名字取得極其不好,黃沙村!村裏盡是黃沙的,能好不?但是,爺爺說,我們老楊家,是從外麵搬過來的,我們是楊家將的後代,我們的祖先還當過大皇帝,楊家將更是誰人不知無人不曉,厲害著啦!可我不覺得,他們厲害是他們,和我們何幹,再說了,我們是不是他們後代子嗣,還要另加考究。我隻曉得長這麽大了,年複一年為吃飽飯著急,上火,這個算厲害麽?

不過現在,自從土地承包到戶後,父親變成了能手,幹什麽成什麽,幹會計是好手,種起地來也不賴。現在我們家是村裏少有能吃飽飯住紅磚房的幸福人家,這個比什麽都好,足可讓我吹拉彈唱。

爺爺說,水庫原來是沒有的,是我們楊家搬過來後,你太公為了蓄水灌溉農田,雇了人把幾座大山攔了,才有了這麽個大水庫。

爺爺還說,當時他也還小,不過打記憶起,水庫從來沒見幹過,誰也不曉得水庫底下有什麽,五六十年了,一直沒有幹過,什麽東西都可能長出來。

聽爺爺這麽一講,我腦子裏立刻浮現出水庫白茫茫的樣子,綠油油的水寬寬的水麵往山裏蜿蜒,延伸好幾裏路,繞山岨流,越往山裏走水的顏色越深。沒有人測量過,最裏端深黑水域的水到底有多深,隻是越往裏越接近北山的狹窄地段,顏色更顯深黑色,陰森森的。常年冒著霧氣,籠罩著北山腳的水麵,黑蒼蒼的顯得很深邃,總讓人覺得那裏頭藏了什麽怪物,能把人吃掉。

水庫的兩邊是陡峭的石壁,每每波浪打在上麵,發出咕嚕的聲音,並映有久久不去的回聲,叫人心驚膽寒,生怕掉到裏麵淹死了。水庫多半季節綠波漣漪,水裏有山,山裏映著湖光,山水一色。春天裏,水庫兩岸,樹木叢生,漫山遍野的花開了,紅的,白的,黃的,粉紅的,淡黃的,影影綽綽,一山一山的,總叫人想起美麗的大姑娘。花開的時候,山間總有不知名的鳥從不疲憊地鳴叫,總叫人歡喜地停下來,找個一身青苔的大石塊,坐一坐,看看四周,或者聞著漫天的花香,閉目養神。冬天的早晨,水麵總會漂浮起薄薄的霧氣,伴著山霧,飄飄浮浮,北山在霧裏時隱時現,像仙境,像幻境,卻讓人更生敬畏。

我喜歡冬天的大山,縹縹緲緲,很深沉,讓人捉摸不透。

我總害怕稍顯陰森的水庫。從它一邊走過,總是心驚膽寒。

我總相信村裏老人說的,那黑黑的水下多半藏有奇怪且龐大的生靈,掌管著這一片水域,讓來犯者得到懲罰,讓水族們得以太平。

2

從家往北走,心裏想著喜歡又不喜歡的事,不一會兒,大壩已經映入眼簾,就快到了。

我沿著小溪一路往北往水庫走。

小溪的水從那水庫來,小而精,涓涓而流,很清很清。它總是常年不知疲倦地流淌著,偶然到了狹小且陡小坡時便有了叮叮當當的響聲,我喜歡聽這種叮叮當當的聲音。這時候,覺得小溪很了不得,像個小樂師,能奏出清脆悅耳的鄉間小曲,活潑而不嚴肅,很神奇。

走著走著,地麵變得平整起來,叮當聲也沒了,我漫不經心地朝小溪看了一眼。這一眼過去,嚇我一大跳,隻見溪水裏有一群細細的長長的黑乎乎的東西,正朝我快速遊來。

我以為眼花,立定,使勁地擦了擦眼睛,仔細一看,頓時魂飛魄散,沒錯!是蛇!竟然有一群蛇正昂著頭吐著芯子快速朝我遊來,且速度奇快,一眨眼上了溪岸。它們的身子在厚厚的茅草地裏發出“沙沙沙”的聲音。口袋裏的大癩蛤蟆也似乎感覺到它們的到來,“嘭嘭嘭”劇烈地跳動著,似乎比我還惶恐還驚慌。

我平日裏最怕蛇,且一下子看到一片黑壓壓的蛇,嚇得快尿出尿來。我撒開雙腿狂跑了起來,可無論我怎麽努力地跑,這些家夥總能比我更快。

它們很快趕上了我。

我感覺到一種要死的心跳,死命地跑。可跑了大一會兒,終於氣喘籲籲,再也跑不動了。我心一橫再次站定,等著那些邪惡的家夥撲過來。

“咕嚕咚!咕隆咚!”大癩蛤蟆叫得更大聲更淒厲,跳動得也更加雜亂而慌張!我有一種直覺,直覺告訴我,這蛇是衝它來的。

看我站定,群蛇迅速地圍了過來,把我圍得密不透風!我隻覺得兩腿發軟,口幹舌燥且兩腿瑟瑟顫抖,像秋風裏一片枯黃的搖搖欲墜的楓葉!

群蛇隻是昂著頭圍著我,並不急於攻擊,似乎在等待著什麽指令。

我覺得自己的靈魂飛走了,隻有幹巴巴的瘦身子。

我開始絕望,開始語無倫次地咒罵它們,罵它們這些不通人性的畜生,沒有這樣子欺負人家的,欺負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孩。

我繼續罵:你們算什麽東西!圍攻我一個小朋友,算什麽本事!有本事,你們去欺負風,欺負雨,欺負樹,欺負石頭呀。

你們不是東西!

壞東西!

蛇們哪管我罵什麽,像已經得到指令,一條一條齊刷刷地豎起了頭,抖擻著精神,吞吐著芯子,朝我逼近。

我眼睜睜地看著逼近的蛇,慢慢地閉上眼睛。絕望中,我覺得反正要死了,我要大吼,我要大叫。

我亮開嗓門,撕心裂肺地吼叫!

我感覺得到,我的吼叫驚起了兩邊山地裏的鳥獸,有慌亂尖叫的,有拍打著翅膀亂飛的,還有不要命地逃竄的。

我隱隱地覺得蛇爬上我的身子,從腳往上爬,從腳後跟往背上爬,然後將我死死地纏住。其中有一條忒大的爬到了我的頭頂,正張開大嘴將我吞食。

我拚命地吼叫,同時,張牙舞爪,奮力驅趕!

不知吼了多久,我感覺聲音啞了,累了,喊不動,也舞不動了。於是停止了吼叫。我嚐試拍拍胸脯和腦袋,感覺自己還在,還沒被吃掉。

我緩緩地睜開眼睛,一看愣了,剛才把我和大癩蛤蟆圍成鐵桶一般的蛇群不見了。

我定了定神,感覺做了一個噩夢!但分明是那樣的真實!

我癡想起來,難道是我剛才的大吼充滿了魔力?把群蛇震住了?嚇跑了?還是,這些根本不存在,隻是我的幻覺?做了一個夢?大白天的做夢?

不過,反正蛇已經不見了,沒有了,以防它們再圍過來欺負我。我再次甩開雙腿一口氣跑上了大壩,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快把袋裏的癩蛤蟆放走。免得再招惹什麽東西來。

3

水庫大壩,其實是一座厚實的土牆,用厚厚的黃土堆砌而成,可它不單單是一座黃土牆,它有一個大斜坡,斜坡上有厚厚的草皮,這裏綠樹成林,雜草花香。這時我看見一棵雜樹上木待著一隻灰色的小鳥,似乎被我剛才的吼叫震呆,這會還沒回過神來,歪著頭傻傻地看著我。

我想,我又不是什麽怪物,看我幹嘛,再看?再看,我揍你!

翻過這爿土牆,一片綠波**漾的湖麵馬上映入眼簾,這就是我打小熟悉又喜愛的黃沙大水庫,那個我和玩伴們成天嬉笑遊玩的好地方。它仰臥著,穿梭在大山之間,像極一個湖泊,這裏的水很清很清,這裏的水麵很寬,彎彎曲曲,蜿蜒而去。遠方的水很深,是深水區。深水區我從沒去過,因為那裏的水綠得發黑,綠得很深邃,叫人害怕。隻有庫壩的這頭斜麵的淺水區,是我掌控的領地,是我洗澡嬉玩的樂土,更是我打撈小魚小蝦,偶爾改善家裏生活打牙祭的福地。

“咕嚕咚”幾聲,袋裏的癩蛤蟆又在鬼叫鬼叫,我加快步伐,跑到水邊,鬆了繩,把袋口對著水麵,往水裏使勁倒。

大家夥似乎很滑,“噗通”應聲入水.它似乎又睡著了,眼睛都沒睜開,四腳朝天,身子漂在水麵上。

它不會是剛才被嚇傻了吧。我想。

我本想用手撥弄它幾下,可就在我手掌剛一張開時候,大家夥像是受到強大的壓力受到了驚嚇,猛地睜開雙眼,迅速舞動四條腿,驚恐中沉下水去。

它居然怕我?我有點不解。

我又不是什麽怪物,怕我幹什麽。我生氣了。

看著它沉下水去慢慢不見蹤影,我“謔”地站起身來,轉過身朝家裏走去。沒走幾步,又住了腳一想,這家夥會不會一會又爬上來,然後尾隨我回家去?它已經去過我家幾次了,不尾隨我,它一個癩蛤蟆怎麽可以找得到我的家。

以防它再爬上來跟我回家,我再次轉過身去,站在庫邊,死死地盯著水麵,觀察水麵的動靜。

水麵很平靜,兩邊的山也是。

也不曉得站了多久,確認水麵沒再有動靜,我決定離開。回想起父親一時脫口而出說它是癩蛤蟆王,雖然那時覺得很可笑,但現在一想,如果它不是王,哪有這麽大個?它是不是就是掌管這一水域那個奇怪而厲害的王者?如果它是王者,今天我放了它,拯救了一個王,是不是一種榮幸?

想著想著就笑了,哪有什麽王,哪有這麽多亂七八糟。就算有王,人類才是自然界最大的王好吧。

“啪啪啪”,水麵突然傳來幾聲巨響,驚醒正在傻想的我。又出了什麽鬼,我舉頭朝水麵看去。響聲是從遠處水庫的中央傳來的,巨大的水柱有丈八把高,還沒有完全飄落,響聲激起的巨大波浪,形成一個大漩渦,層層波浪從漩渦中心向四周擴散而來,像是誰在那放了一個炸彈,炸開了水麵,水麵亂了,驚慌失措地四處逃竄。

我大吃一驚,生怕水位暴漲淹沒了自己,慌忙跑上壩頂。這樣做,我可以保持在安全位置而不怕被水淹沒去,更重要的是,可以站得高望得遠,能看得更清楚那漩渦裏到底藏有什麽稀奇古怪東西。

可是很失望,盡管我如何瞪圓眼睛,除了那個巨大漩渦和潾潾水波,什麽也沒看到。

我想,是不是這個大癩蛤蟆並不生活在這片水域,而我扔下它,逼它沉入水去,被這裏更加龐大的真正的主宰者發現了,進而匆匆前來撲殺於它。如果是這樣,掀起這巨大漩渦中的大家夥大主宰者才是這裏的王者,癩蛤蟆這一去凶多吉少。

我隨手撿起一個大石頭,居然想用這個砸了那個王者救回大癩蛤蟆。可那王者是什麽長什麽樣也沒看到。就是看到了,那麽遠,怎麽可能砸得到它而救起癩蛤蟆!

還有,它是王者,能讓我砸到麽?

我呆望著水麵,不一會,漩渦漸漸小了沒了,水麵重新恢複了平靜,像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我想,大癩蛤蟆此時可能已經被害,被那怪物吃掉了,頓時感到像是犯了罪。我多麽希望大癩蛤蟆突然蹦出了水麵,跳到我的麵前,我寧願帶它回家,而不是我一放生了它,而它卻成了別人的食物。

不然,我這是放生,還是在殺生?

想著這,我便一屁股坐在大壩上,大顆大顆地流起眼淚。

4

不知過了多久,反正天也快黑了,我才拖著身子回了家。

回家的路上順暢多了,回家是下坡,下坡總是要比上坡走得輕鬆。但嚇過了總會有陰影,我怯怯地看了看小溪,擔心再鑽出一群蛇來。又想,它們出來也沒用,我吼它!吼死它們!吼破它們的臭腦袋。

可是,我像見了鬼似的,一溜煙跑回了家。

父親一見我就問,怎麽回這麽晚,才多遠,來回半個鍾頭足夠了,你去了一個多鍾頭,從天光搞到天黑。

我曉得父親並不是責怪我的意思,隻是怕我不能早早完成作業。我驚魂未定,像全身散了架,苦著臉進了屋,懶得說話。

父親見我不說話,臉色也不對,走過來問我,怎麽,摔了跤?摔到哪,痛麽?還是把癩蛤蟆摔壞了?扔哪了?問一連串。

我哎了一聲,說,沒有摔倒,也沒摔壞它。莫問了好麽,爺老子。我隻是不舒服,沒其他事。

臉色這麽難看,怎麽,還舍不得那個大家夥了麽。嗯,醜是醜了點。父親打趣地說著,並從腰間抽出長長的汗巾,擦了一臉汗轉身要進廚房。

您說,水庫裏會不會有很大個很大個的那種東西,就是比大癩蛤蟆還大的那種?我突然問。

啊……有啊!你看到什麽了?父親似乎對這個很有興趣,雙眼熠熠發光。

我搖了搖頭,欲說又止。

父親摸出煙來用洋火點上,拉過小竹椅坐下,掃了幾下頭發,說,以前聽人說起過,在水庫是看到過比水牛還大的東西呢,嗯,說像魚,可是又不是,說還長著腳。對!二毛子說的。

說那一天,他放牛回家從水庫裏經過,落了大雨,坡滑,老黃牛失了蹄,掉進了水庫,不適水性的老黃牛一時慌了神,在水裏猛是掙紮,聲響忒大咧。二毛子急得亂蹦亂跳,思緒也胡亂起來,邊跳邊想著怎麽才能夠救到老黃牛,可就在這時,水麵突然浮出個龐然大物來,又黑又大,還長著腳,身子比黃桶還大。由於天快黑了,且心裏栓著黃牛的安危,二毛子看得也不是蠻明白。說隻見那怪物一口咬住了黃牛的脖子,拉著黃牛就往水裏沉去。二毛子氣急,不知從哪裏來的氣力,搬起身邊的一個大石頭就往大怪物砸去,可是除了激起了一個大水花,怪物和老黃牛早已沒了蹤影。

父親眯著煙很舒爽地吸一口,湊過身子過來,小聲地問,你,你不會也看見這個吃牛的怪物了吧。

我一聽這個,心裏早突突得不行,全身顫抖起來,說,沒有,但看到了同樣恐怖的一幕。於是把剛才看見的那些跟父親說了。這回輪到父親吃驚。其實我講著講著,心裏又開始害怕起來,感覺那個怪東西會走路,會飛,就在身後,在頭頂,在屋簷邊,在雞籠裏。

我想,如果二毛子跟父親沒有撒謊,水底真有這麽個大怪物,那十有八九是這怪物把大癩蛤蟆吃掉了,黃桶那麽大,吃一隻癩蛤蟆,不就是大口一張一閉輕而易舉的事麽。

古人說,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我想此刻我是。

心卻在問。

大癩蛤蟆雖然笨頭笨腦但也靈活,應該不會被吃掉?

如果沒被吃掉,他會去了哪裏,待在哪裏?

怎麽找到它?除非……水庫幹了!

我暗暗發起誓來,嗯,隻要它還在,一定要找到它!

不管是死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