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沒多久,南莊開始了轟轟烈烈的人民公社化改造,縣委根據中共中央公布的《關於在農村建立人民公社問題的決議》成立了人民公社。原先合作社的大院也改名叫生產隊了。生產隊還成立了公共食堂和托兒所,大家再也不用在家裏做飯了。白雲終於舒了口氣,她們再也不用每天煙熏火燎地用麥草或樹葉燒火做飯,也可以每天少抬一趟水了。社員們興奮地跟隨時代的步伐,全麵迎接人民公社化的到來,為跑步進入共產主義的夢想而熱血澎湃。
生產隊大院在南莊的最中心,坐南朝北。生產隊原本叫合作社,不過不管那裏改成什麽名字,村裏大事小事大會小會有什麽事的都是在那裏舉行,公共食堂和托兒所也在那個院子裏。大家每天一日三餐按戶口人頭領的飯票打飯回家吃。每天晚上回家吃完飯大家就到生產隊開會,就是聽幹部們宣傳新的文件或是政治學習什麽的。生產隊門口是村裏的寶地,大家閑了都聚到那裏去曬太陽閑聊,因此除了晚上睡覺了,生產隊門前總是聚了一些人蹲在地上刁著煙袋閑談或是婦女們坐在門外納著鞋底閑聊。生產隊門前的大路直通全村人要去挑水的渠邊,挑水的人家裏不忙的時候也常常在生產隊門口歇腳閑聊一會兒。村裏有了啥新鮮事兒,誰家生了孩子誰家人生病誰家孩子訂了親,甚至誰家夫妻打架誰家婆媳不和之類,生產隊門口準能聽到信兒。生產隊大門兩旁和裏麵的會場裏都貼滿了全新的標語,插滿了彩旗,有時開會傳達中央精神前還會聽到敲鑼打鼓,鑔鈸震天。大家群情激昂地高呼“毛主席萬歲!人民公社萬歲!”的口號。生產隊的社員們興奮地奔走相告,各家各戶的鍋灶都上繳到生產隊裏,好多鐵鍋鐵鏟的還要拿去煉鋼。因此,人民公社化的大潮讓大家又興奮又忙碌不停,生產隊裏每天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托兒所占了生產隊院子裏的一排西房。說是一排,其實就是一個大通間,裏邊靠西牆盤了個大土炕,幾十個孩子橫七豎八地全都在那一個大通炕上,炕上光溜溜地沒有鋪蓋,到了十月中天冷了炕便燒得熱熱的,上麵輔上麥草,各家都拿個小被子來給各自的孩子蓋。家裏有孩子的社員每天聽到出工的喇叭響就先把孩子送到托兒所來,再在生產隊按安排去上工。春花媽媽負責管托兒所,其他照看孩子的多半是年老的婦女。生產隊照顧白雲媽媽是有文化的人不會幹農活,就把她也安排到托兒所,春花便也因為要幫白雲媽媽翻譯也安排到了托兒所。每到吃飯的時候,婦女們給每個孩子一個搪瓷茶缸裏泡上牛奶饃饃放在炕沿邊上,孩子們就跪在炕跟前或坐在地上能自己吃的就拿調羹自己吃,還不會自己吃的就得一個一個等著喂,吃完了才能上炕上玩。托兒所這個地方一天到晚都嘈雜不息,有時連說話都要大聲叫喊。白雲媽媽在生產隊的作用可大了,縣裏發下來的文件有時候還得白雲媽媽先給村幹部們解釋一遍才念給社員們聽,春花便成了個離不開的小翻譯。
生產隊大院的北房就是村裏領導們召集開會的地方,裏麵正牆上端端正正地貼著馬克思、列寧、恩格斯、斯大林和毛主席的半身大頭像。屋裏除了領導坐的一條長板凳和一張桌子,開會的時候大家都是席地而坐,每天晚上或是下雨天都在那裏開會學習。白雲兄妹們每天晚上也跟著媽媽一起去生產隊裏參加學習,她就和春花坐在一起說悄悄話。說是學習,就是和大家一樣坐在會議室的地上湊熱鬧,聽領導讀文件之類的,大多時候她們會跑到大草房跳蹦蹦或演戲玩。
公共食堂在生產隊大院的東南角,那裏原本是粉房,村裏用洋芋做粉條的地方。開辦公共食堂後把粉房搬到了生產隊對麵的飼養院裏。自從開辦了公共食堂和托兒所之後,生產隊大院裏更加熱鬧了,每餐打飯的時候生產隊大院裏人聲鼎沸,熱鬧非凡,白雲家的鍋碗瓢盆卻沒有沒收,本來給她們的也不多,因她爸爸每周六晚上回來天黑了才到家,況且他爸爸不是南莊的戶口,大鍋飯也沒有發他的飯票。
生產隊大院斜對麵是村裏的飼養院,家家戶戶的牲口,驢、馬、豬、牛之類,全部拉到飼養院有專人統一飼養。那裏也是村裏孩子們玩樂的天堂,白雲兄妹們也很快成了那裏的常客。飼養院的奶牛擠出的牛奶就給托兒所的娃娃們吃,娃娃們每天都可以吃到牛奶泡饃饃,小英自從吃了牛奶泡饃就不肯吃麵條了。每次打飯的時間大家排著隊邊等邊大聲寒暄,生產隊大院比以前更加熱鬧了,社員們除了出工勞動,一日三餐也都能打個照麵,於是生產隊就像個大家庭一樣,誰家有個吵架臉紅的事兒或是誰頂了誰的嘴誰家哪天來了親戚的,沒一會兒大家就都知道了。
這年冬天,春花身上發生了改變她命運的一件大事。
春花在臘月二十四這天和她媽媽去黃河南岸的熱水泉洗全家的被褥衣服,那裏有處從熱水溝流下來的地下熱水,從幾塊大石頭間不分晝夜嘩嘩地流著。熱水泉地處黃河南岸的西河灘樹林裏,每年的農曆六月二十二的六月豐登會就在那片樹林舉行。那處天然的熱水每到冬天都有遠近的人們去洗衣服,尤其每年過了臘月二十三,灶王爺上天之後,家家戶戶要徹底大清洗準備過年。春花每年過年前都跟著母親大包小包地用扁擔挑著一年沒拆洗的被褥,還有全家人的棉衣棉褲之類的去那裏洗。雖然離熱水不遠處的林子裏還有紅漆廊簷的亭閣,可洗衣服的女人們沒功夫去遊玩。南莊離熱水泉近六七裏地,過年前熱水周邊各村像她們這樣去那裏洗被褥的人很多,因此要天沒亮去早早霸占位置。後邊來的隻能排隊,等沒人接熱水時接了熱水端到空處去洗。
臘月二十四這天,春花和春花媽媽到熱水時天還黑乎乎的沒亮。她們占了水口旁邊的一塊大青石,離水口不到兩米。水口下麵是一個大石頭圍成的不規則的水池,水池在寒冷的冬天冒著白氣,像傳說中的仙境似的。春花和媽媽就把被麵衣裳的全泡在水池裏靠近她們占的大青石的地方搬一些半大石頭壓住,然後去占曬衣服的地方。母女倆把帶來的幾根繩子一根一根拴在近處的兩棵樹上就算完成了準備工作。天還沒亮,陸陸續續來的人就已經把熱水池邊的大石頭占滿了。後來的人隻能接了水到空地上去洗。空地倒是像個大廣場似地一直延伸到樹林,不管來多少人都能有地方洗。
春花和母親連氣也不敢喘會兒趕緊洗,晚點人多了你一起身去曬衣服就有人占了你的位子。倆人脫了鞋襪各坐在一塊石頭上,把腳踩在泡在水裏的衣物上。水池裏一股白花花的熱水濺注到幾塊青黑的石頭上,冒著煙霧似的熱氣,嘰嘰喳喳的女人們坐在大石頭上躬著腰挽著褲管雙腳鑽在水裏,圍著那處熱水池一邊洗衣服被褥,一邊大聲地說笑,認識的不認識的不一會兒就都熟絡起來了。後來的便排隊等著接了熱水端到一邊的空地上去洗,有些大盆端不動時也招呼彼此過去幫襯一下。到了中午餓了便拿出從食堂提前領出來的饅頭一邊吃還一邊洗。婦女們那個熱氣騰騰的洗衣陣式,一點也不比奔向共產主義的勁頭低。熱水周圍的樹上掛著五顏六色的被單衣物,就連周圍的許多灌木上都是曬著的衣物。那熱騰騰的衣物一出熱水掛在繩子樹木上,便冒出如煙似的白氣,不一會兒便凍得硬邦邦的,像一整塊鐵片似地。直到太陽落山前,洗衣裳的婦女們陸續洗完收拾起掛在樹上灌木上的衣物回家了,可每年春花家的被褥衣服都很多,總是洗到天黑盡才能洗完。
熱水離家那麽遠,一年也就來一次。春花和媽媽幾乎把家裏需要洗的所有東西都搜羅來了。她倆一刻不停地洗了整整一天,累得連腰也直不起來了,卻又怕天黑了還洗不完所以不敢休息,她們連中午飯都顧不上吃,餓的時候就啃兩口帶來的饅頭。春花緊趕慢趕還是在天擦黑時終於憋不住去樹林裏小便,誰料卻被一個大漢拿衣服蒙住頭塞住嘴強奸了她。當春花抽泣著回到熱水那裏時,她媽媽從她被撕破的衣裳上發現了異常,等媽媽追過去時,樹林裏早已不見人影。
那晚回家後,春花媽媽抹著淚把這件事告訴了春花爸爸,春花爸爸聽後暴跳如雷,拿起皮鞭狠狠抽打春花:“你這麽大個人不知道喊人?長了腿不知道跑?”
皮鞭不停地落在春花身上,春花疼得鑽心。
“怪啥姑娘哩,那個畜生塞住她的嘴。”
春花媽媽攔腰抱住她爸護著春花,春花強忍著哽咽淚雨滂沱。皮鞭抽在春花的背上,腿上,手關節上……春花媽媽追著她爸爸把皮鞭奪了下來,春花爸爸怒目滾圓地抽出別在腰間的銅煙鬥向春花砸去,春花躲避不及,銅煙鬥重重地打在春花頭上,她的額頭頓時鮮血直流。春花用手抹著快要流進眼睛裏的鮮血又疼又傷心,一時嗚嗚大哭著向門外跑去。她邊跑邊說,“媽,我不想活了,你別管我了。”
春花媽媽狠狠地推開她爸爸追出去,把春花拖進了家門把大門頂上:
“你巴不得外頭都知道啊?你有本事找那個畜牲去打,腦子有病哪打自家姑娘?”
春花媽媽壓低嗓門叫罵著。妹妹春燕和弟弟們大氣也不敢出地躲在屋裏炕上,大門口的狗瘋狂地和著春花的哭聲和爸媽的爭吵聲叫個不停。春花被媽媽拉進門,她弓著身子站在牆角再也忍不住地放聲大哭,媽媽用手蒙住她的嘴拉著她往屋裏拖,她爸爸站著院子裏對著她媽媽壓低嗓門怒吼:
“你領出去不知道看著她。”
春花爸爸又舉起煙鬥向她媽媽撲過去,春花媽媽擋開他的雙手瘋了似地叫罵著撲向她爸爸,用頭去頂他的胸膛。兩人扭來打去叫罵不止。
第二天就有人打聽你們家昨兒晚夕是不是打架了,春花媽媽說昨兒去熱水上洗衣服丟了件棉衣,掌櫃的就不答應了。春花低著頭沒有說話。
那天在托兒所裏,白阿姨叫了幾次春花等著她幫她翻譯,可春花垂著頭用頭發蓋住臉像沒聽見一樣沒有搭理白阿姨。白阿姨走近了卻發現春花額頭旁有一個傷疤,她的眼睛腫得變成了青紫色。春花連忙別過頭去不讓白阿姨看。
“春花,你怎麽受傷了也不處理下,這樣會發炎的。”
春花媽媽見照看孩子的幾個奶奶看到了春花的傷口便解釋說,昨兒去熱水上洗衣裳丟了一件棉衣,她爸打的。大家議論了幾句也就罷了。
白雲這天放學到托兒所喊春花,她看到春花在最裏邊的牆邊上手裏扶著幾個孩子沒有回頭答應她。她連忙從滿地的孩子中間朝春花走去,媽媽卻叫住了她,給了她鑰匙叫她趕緊回家,說晚上要洗頭讓她回家燒開水。
媽媽晚上說春花爸爸打了春花,春花的額頭受傷了,眼睛也腫了,叫白雲先別去找春花,怕她覺得難堪。白雲每天放學去托兒所隻好默默地望著春花不敢再叫她。白雲希望春花能像以前一樣招呼她,可她每次都看到春花像躲著她似地總是在最裏邊牆邊不肯回頭看白雲,白雲既擔心春花又覺得失落。白雲放學去拿鑰匙時故意大聲和媽媽說話,希望春花聽到了能轉過頭來,可春花就在那個牆角神情恍恍惚惚不言不笑,機械地照看著那些孩子。過了十多天,白雲實在忍不住了,便又從地上的孩子中間擠到春花身後叫她,春花頭也沒抬答應了一聲又不理白雲了。白雲尷尬地站了半天,不知所措地望著春花的後背,春花始終沒有回頭。白雲隻好不安地回家了。
過年的時候,村裏的人沒有把白雲家當外人,孩子們一波一波地來磕頭拜年:白老師,白阿姨,給你們拜年了。白雲跟著媽媽招呼孩子們喝茶吃糖果,基本上孩子們都是跪著磕完頭就走,連茶也不喝就去別家了。白雲媽媽就抓幾顆糖給年齡小的幾個孩子每人一顆,大些的孩子們雖然也沒吃過多少糖果卻也推辭著不肯拿。白雲媽媽便不時地感歎一下,“你說這鄉下的孩子們多規矩。”
白楊領著小明跟著一幫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孩挨家挨戶去拜年了,這是南莊的風俗,過年的時候要一家不落地給所有人家都拜到年。
他們跟著村裏的年輕人,去了每家的上房都要跪在中堂向家裏的老人長輩磕頭拜年,“劉家阿爺給你拜年了,劉家阿奶給你拜年了,大大嬤嬤給你們拜年了……”。白楊和小明跟著村裏的孩子們學會了他們的拜年習俗。白楊發現除了同輩以下外,家家的長輩都是要磕頭大聲拜到的。當然孩子們也一波一波地三五成群來給白雲的父母拜了年。
過年時女孩們就在家裏不去拜年,都是要燒茶擺糖果地招呼客人,春花的兩個弟弟也來白雲家拜年了,可白雲沒見到春花來找她。過完年沒多久又開學了,白雲心裏總掛著春花。
有一天放學後,白雲終於忍不住又去找春花,她已經在每天的放學路上反複練習了好多遍了,她想也許自己不小心哪裏得罪春花了,她想問清楚到底有什麽誤會讓春花不理自己了。
白雲到了托兒所問母親拿了鑰匙後,走到春花身後又忐忑地叫了聲“春花”,春花正坐在大炕上拉開兩個打架哭鬧的孩子。春花回頭看了一眼白雲,原先那雙清澈靈動的大眼看上去木木的,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似的,白雲以為她沒聽見自己的叫聲便又叫了她一聲:“春花。”
春花推開兩個孩子,把一個還在哭鬧的孩子遠遠地抱開。白雲站著沒動,春花抱起另一個哭鬧的小點的孩子下了炕,朝院子裏走去。白雲跟了出來。那孩子出了門就停止了哭,春花把他放到地上,那孩子便搖搖晃晃的又向屋裏走去。春花向白雲露出點勉強的微笑,蹲下吹了吹石頭砌的台沿邊讓白雲坐。
倆人坐在台沿上默默無言,白雲連忙按自己在路上練好的話問她,“這幾天生產隊放電影你怎麽沒來看啊?”
白雲把本來練好的後半句“我問了春燕,她說你不來。”給咽了下去。春花不由自主地長歎了一聲小聲說:
“我不想看。”
剛才進了屋的小孩又大哭著搖搖晃晃舉著雙手向春花走來,春花坐著沒起來,張開雙臂等著那孩子走過來,把他抱在懷裏拍著。
白雲鼓足勇氣說,“春花,是不是我哪裏得罪你了,你生我氣了?”
白雲說完心狂跳起來,像是說了句不該說的話似的。另一個孩子也跑來拉扯春花懷裏的孩子,兩個孩子都爭著想讓春花抱自己,春花起身一手領一個送他們進去,“你倆再打架姐姐不抱你們了。”
兩個孩子撲過來大哭著抱住春花的腿,春花站著用手撫摸著兩個孩子的頭安撫他們,“沒,我——,沒啊。”
白雲站起來結結巴巴地說,“我以為你不理我了,我以為你生我氣了……”
“沒。”春花又垂著頭訥訥地說。
兩個孩子又跑進去了,春花走過來陪白雲坐下。她垂著頭沉默著,白雲不知說什麽,有些不知所措地望著她等她開口。春花又不由自主地歎了口氣怔怔地望著地麵出了神。白雲覺得春花像是有什麽事壓在心上一樣,便不知該說什麽。
“春花,你好久沒去我家了,今晚去吧?”
春花隻管坐著怔怔地出神,沒有回答。白雲也朝她望著的地麵望去,隻見幾隻螞蟻頂著大大的腦袋跑來跑去,白雲難過地低下頭,局促不安,她的臉漲紅了,她覺得尷尬不已。白雲咬著嘴唇等著春花開口,可春花就那樣一聲不吭地坐著,直到看到村幹部進來,她連忙起身進屋又去照看孩子們。
這晚白雲忍不住對媽媽說,春花不知為什麽不理我了,說著忍不住眼淚溢了出來,她連忙用手擦了淚。
“我也覺得春花像變了個人似的。”母親若有所思地說,“好像是從年前她額頭受傷的時候。”
“她的額頭不是好了嗎?”
“結了個疤,重倒不算太重。她用頭發遮著的,可有時還是能看到。”
媽媽說著也歎了口氣說,丟了一件棉衣也過了這麽久了,也不至於還難過啊。
“她以前對我們多好啊,經常來幫我們做這做那的。”白雲忍著淚說。
“她現在在托兒所除了哄孩子幾乎不和誰說話,我問她別人說什麽,她也好半天不回答。”
母親的話讓白雲覺得更加難過。她想也許春花丟了一件很新的棉衣,會不會她爸爸天天都罵她,不然這麽久了春花怎麽還那麽難過?
這天放學後白雲又去托兒所找媽媽拿鑰匙,她看到春花一個人坐在院子裏的台沿上粘小彩旗。
“我幫你粘。”白雲說著坐在春花身邊。
春花抬頭看了白雲一眼,沒有說話。她把一些三角的彩紙和小棍子拿給白雲,又把漿糊碗放在了兩人中間。白雲側臉望見了春花額角的一個明顯的傷疤。
“春花,你頭上的傷疤還疼嗎?”
春花有些驚愕地望了一眼白雲,急忙用手往下捋了下頭發又垂下眼輕搖了下頭,眼淚卻順勢飛了出來。
“你怎麽了,春花?”
“沒,沒事兒。”
春花說著把頭俯在雙腿上,不讓白雲看見她的臉。幾個孩子吵嚷著跑出來,從她們麵前跑過,白雲假裝沒事似地看著孩子們跑來跑去,防著他們過來打擾春花。她看到春花因抽泣而一起一伏的背,她默默地望著春花那麽痛苦卻不知該如何安慰。不一會兒哥哥白楊放學回來,白雲悲傷地望著哥哥又望望身邊還在抽泣的春花。
“怎麽了?”
春花聽到哥哥的聲音連忙捂著臉起身向大草房跑去,白雲連忙追了過去,春花蹲在地上靜靜地待了一會兒,終於平靜了下來。
“春花。”
春花搖了搖頭,深深吸了一口氣,擦了淚又沒事似地走了出來,她像躲著哥哥似地趕緊進了托兒所的大房間。
白雲無奈地過去默默坐在哥哥旁邊,兩人一起粘春花放在地上的小彩旗。
公共食堂裏每天打飯的社員們嘰嘰喳喳吵嚷不息,生產隊大院就像一鍋煮開了的沸水一樣熱氣騰騰,可春花變得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仿佛她冷冰冰的心,一點也感受不到新時代的熱火朝天的氣息。白雲天天上學也沒有太多時間去找春花玩,可是白雲心裏因為春花的疏遠而感到萬分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