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從半年前一個孑然一身的女子,變成一個“落跑新娘”,現在則是與一個年輕的男人同居在幸福花園。世間有許多的秘密,隻要你去關注,沒有什麽不能知道的。在萬家燈火的都市裏,光明的背後隱匿著這樣那樣的不為人知的故事。我從跟蹤中閱讀他人的人生,我的人生別人也一樣感興趣嗎?實際上,這個世界上除了父母,還有誰能關注自己呢?那麽,我去關注林薇,又是什麽樣的心態呢?好奇,意外,驚訝,是我對林薇不斷有新發現的心理變化,就像我不知道自己明天會怎麽樣一樣,我也不知道林薇明天會怎麽樣。然而,林薇就是林薇,林薇不是我。

與林薇在一起的男子,一定是林薇喜歡的男人,因為他,林薇選擇放棄了她衣食無憂的婚姻與張軍不辭而別。現在,我想知道林薇身邊的那個男人到底是什麽人?看他的模樣,長得眉清目秀,好像比我大一些,是一個文藝青年,為什麽他住在了林薇的租住的房子裏?滿腦子的迷惑讓我不得安生。

我一覺睡醒,洗把臉,吃口東西,看看表是下午兩點。我給閱讀協會的趙老師打了一個電話,問他溫妮的事情。

趙老師想了半天說,他也不太清楚,溫妮參加活動的時候,登記的名字叫林薇,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用英文名字,這樣容易被其他人記住。溫妮的男朋友,譚濤,是我省小有名氣的青年詩人,他出版過兩本詩集。怎麽,你怎麽也對溫妮這麽感興趣?

我驚訝趙老師的問話,特別的無厘頭,當一個男人關心一個漂亮的女子,好像我是一個下流人似的。我掩飾著自己,支支吾吾地尋找著搪塞的話語。“我和溫妮第一次合作讀普希金的詩,當然我要知道她是誰了?”

趙老師說,溫妮是一個有魅力的女子,男人都喜歡她的。上周,有人向我打聽她的男朋友譚濤,說是要合作出書什麽的。後來我介紹了我所知道的情況,我知道的也就這麽多,我讓他到作協去了解情況。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都明白的。

我說,趙老師,你想多了,我就是想與林薇和她的男朋友做朋友,沒有其他的想法。

放下電話,我呆呆地坐在床邊,回味著趙老師的話,我明白起初我關心靚影,或許在潛意識裏就是男人對女人最初的欲望,然後在後邊的事實當中,逐漸把那些原始感性的東西拋棄掉,如果再發展下去,這就是一個落入俗套的男女關係。這是我真實的內心嗎?也許是,但是我從最開始的時候,隻是在遠遠地欣賞靚影,一丁點占有她的想法都沒有。趙老師的話,或許說出了一般男人的心聲而已:林薇是一個有魅力的、漂亮的妙齡女孩子,與她相識的男人都想成為她的男朋友……

當然,隨著了解的深入,有的人會覺得沒有相同的生活方式就分道揚鑣了。可是我不會這樣,因為我要觀察一個人,似乎要很長時間。結論的產生,絕對不是在一天兩天的。為什麽要這樣呢?我覺得對不同的人,要發現他們不同之處,要發現他們共同之處。不同之處在於人們在走不同的道路,人生就不一樣;相同之處就是大家都是那麽愛慕虛榮、貪婪自私……,因此這類人的境遇也差不多:有錢人,是那麽飛揚跋扈;沒錢的人,自然是謙卑得如同螞蟻……而靚影吸引我的原因,就是因為她高挑、修長、漂亮、雋秀,她的人生會是什麽樣的呢?當然,最初我注意她,隻是泛泛的好奇,但是自從我成為一名主持人以後,我通過節目中種種的怨男怨女,我更加好奇靚影的故事,想探尋靚影的歸宿了,現在看來,靚影正在走著一條不同的路。

我,就是一個主持人,是一個隨時把握著這個都市人生百態脈搏的人,這幾個月的曆練,讓我這個即將23歲的人,變成一個快要32歲的人,在心智與情感方麵著實收獲不少,其他人的人生經曆,衝擊著我的心房,改變著我的人生。當然,全國的夜談欄目中,許多女主持人由於沉浸在節目當中,許多人不能自拔,患上精神疾病。好在我是一個男孩,接手這個欄目才幾個月,這人生百態讓自己與同齡人絕對不一樣了,他們還是媽媽懷裏乳臭未幹的小寶貝,而我是一個成熟的男人,雖然外表上年輕,但那顆心已經滄桑許多。

林薇的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似乎已經無法脫離探尋的軌跡。兩個男人的影子,在我的腦海裏縈繞,不揭開謎底,我始終無法再回到正常生活當中。那麽,我隻好先去從側麵了解那個詩人譚濤的身世了。

我跟《名人風雲錄》的主持人要了省作協詩歌協會負責人的聯係方式,去打聽譚濤的背景。

詩歌協會的人說,譚濤確實是一個很有才華的後起之秀。從履曆表上看,他的戶口並不在長春,是白山市的一個工人子弟。他是2012年嶄露頭角的,獲得當時全國大學生詩歌大賽的第一名,那時他還是東北師範大學中文係的一名大三學生,當年加入吉林省作協。後來,有人資助他自費出版了兩本詩集,2013年加入了中國作協。譚濤大學畢業以後,曾經短暫在一家報社上班,但是他的文藝氣質與世俗的新聞格格不入,隨後離職,便在社會上闖**,成為給商會作秀的文藝紅人,商人利用他的藝術家氣質點綴他們成功的頭銜。一段時間之後,譚濤掙了一些錢,但是在紙醉金迷的商圈裏打滾,錢一點都沒有攢下來,要不也應該買套小公寓了,但是他現在還在外邊租房子住。也許譚濤從內心裏不肯放下身段成為一個生意人,要不然他的機會還是很多的。現在他獨來獨往,和作協的人偶爾還聯絡,逐漸地淹沒在人海中。記得幾次全民閱讀協會活動,都看到了他身影,身邊有一個漂亮的女子,可能是他的戀人,看來混得還不錯。

怎麽能聯係他呢?這位負責人給我了幾個電話。他說,不知道怎麽搞的,譚濤總是換電話,這個是北方商會的工作電話,這是譚濤留給作協的最新的電話,是一個座機電話。譚濤很久沒來這裏了,你見到他,讓他來作協一趟。

我抱著感激之心,與負責人告別。臨別之時,負責人說告訴我他也想上我的節目。我很奇怪,說我們的節目都是市井俗氣的家長裏短。好像還沒有詩人、作家來上節目,這個想法挺有創意,挺有創意啊……

負責人說,葉子你搞錯了,我的女兒現在正與姑爺鬧離婚呢……

噢,是這樣啊,好,來吧,這是我的名片,我給他們調解調解。

世上的感情啊,就是這麽複雜,沒在一起,有思念的痛苦;在一起了,總覺得最愛的人並不在身邊;上有老下有小,因為生活瑣事,辯個你死我活,痛苦之下隻好離婚;離了婚了,還要滿足自己的自尊,隻要過得比他(她)好,我就幸福……

生活就像前方的路,沒有止境。

看看時間還夠用,我打車去了北方商會。這個商會坐落於一個寫字樓的十二層,我乘著電梯上樓。到了樓層,有服務台,於是向漂亮的女工作人員打聽譚濤的辦公室。工作人員說,對不起先生,譚濤先生已經離職,他已經不在商會工作。

我很意外,譚濤離開商會,不就等於失業了。

“先生,你找他有什麽事情嗎?”

我連忙撒謊說,我這裏有一個商會的策劃項目,需要和譚濤對接。接待人員打了一個電話,她告訴我,去1209號房間,那裏是我們常務副會長李會長的辦公室。

走過走廊,敲門進了1209室,一個五十多歲的禿頭老男人坐在一個寬大的辦公室裏,穿著西服,打著領帶,目光炯炯。

我們握了手,我自我介紹說自己是交通廣播電台的主持人葉子,想與譚濤聊聊與商會共創欄目的事情。

李副會長聽後,點了點頭。他說,今年北方商會將在長春召開世界華商國際會議,以前譚濤負責宣傳事宜,他是一個才華橫溢的人,但是他恃才傲物,引起商會高層反感,工作中間總有隔閡。所以,不久前,他辭職走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裏。沒想到,他還與交通台洽談了合作。

我搓了搓手說,是這樣啊,看來今天我來錯了。

李會長說,小葉,你們電台很受聽眾歡迎,這是公認的,宣傳效果是省內最好的媒體之一。譚濤已經離職了,這樣,您能直接跟我談這次合作吧。

我說,此前,譚先生已經在擬定一份合作方案。如果貴商會有誠意,還是請譚濤與我們繼續這個項目,我認為他是一個好的合作夥伴。

李會長沉思一會道,小葉,這個我們很為難。

聽到這裏,我心裏高興起來,這出戲就可以表演結束了。於是我站起身來,告辭欲走。

李會長起身相送,出了辦公室,到電梯前時。李會長說,這樣吧,小葉,你給我一張名片,我試著聯係一下譚濤,看他是否同意繼續這個項目。

這句話,立即讓我腦門上的汗流了下來。我遞給他一張名片,心想還是不要繼續了好啊……

之後一周,也沒有李會長的消息,我倒是與台裏談了一個新欄目的想法,就是與商會共建一個欄目——世界華商精英訪談,由商會出廣告費,電台每日播放一集,每集20分鍾,在一周內不同的時段播出,覆蓋最可能多的人群。我把一個方案遞交上去,半個月後,台領導答複,同意這個既能賺錢又能推廣創業成功經驗的節目,預計收聽率很高,台裏任命我負責這個欄目組。

當李會長來電話時,正好是我們第一次見麵之後的一個整月。他告訴我,譚濤不同意回到商會工作,但可以撰寫訪談錄的文案。我說譚濤寫文案可以,但一定由商會給他稿費,這稿費要高一些。李會長說,那就原來的工資照發就是了。我問是多少?一個月6000元。我同意。譚濤這工資比我掙得多,我算上夜班費,也不過兩千多元,誰讓我是實習生呢!如果轉正了,也不過四千多。不過,那些正式的主持大哥大姐們,掙的廣告提成,還有在外邊主持婚禮、活動的錢,加到一起都在萬元以上,比那些電視台的主持人強。

如果這次北方商會的欄目能夠簽合約,廣告費一到賬,我也會有提成,台裏叫績效工資,這提成比例與正式員工一樣的,這個是平等的。有了這個欄目,我將來轉正留下來的機會就大多了,這算是業務業績。有了提成,我就可以疏通關係。雖說現在全國上下都在反腐敗,但是正常的人情交往還得有,現在都轉到地下了,精英們不像以前明目張膽地以結婚和過生日、生孩子斂財。我盼望著七月份快點到來,就差一個多月了,隻要學校畢業證能下來,我就把關係轉到電台,爭取成為合同工,如果能參加省人社廳的統一考試,考試通過就可以正式成為事業編製的工作人員,那麽我就會與正式職工享有同樣的待遇了。

我和李會長又見了一麵,居然把合同簽了。陰差陽錯,無心插柳柳成行,我居然在打聽譚濤的背景時,完成了一個對於台裏也不算小的廣告收入,一年一百五十萬元。我得感激與靚影在一起的叫譚濤的人。歸根結底,這個事情還是因為這個善變的靚影,那個像浪花一般美麗的溫妮,那個撲朔迷離的林薇,帶給我了今天。

商會的訪談開始錄製了,采訪對象都是商會的企業家。譚濤事先寫好的文案,要經過台裏廣告審查員審核,然後報台領導審讀,沒有異議後,便約采訪對象錄製節目。中間,我連譚濤的麵都沒有見過。《世界華商精英訪談》是每周錄製一期,然後播放一周。錄製隻用一個下午的時間,並不影響我晚上的《都市夜不眠》的節目。

我問過李會長關於譚濤的事情,他是這樣解釋的,其實文案是由企業家的秘書撰寫的,然後交給譚濤潤色,修改完後通過電子郵件交到商會,再報到電台。因此,譚濤的工作是在家裏完成的。我提出見譚濤一麵,聊一聊文案的改進。李會長說,他現在在外地。這樣一來,我與譚濤會見的想法隻得放棄。

《世界華商精英訪談》播出一個多月後,在學校的畢業典禮上我獲得學士學位和本科畢業證,隨後台裏與我簽訂了勞動合同,工作崗位是主持人,工作年限是三年。到了八月,人力資源部負責人通知我參加九月的省人力勞動保障廳的省交通電台的事業編製工作人員招聘考試。於是,我全身心地準備考試,譚濤的事情就暫時放到一邊。

這是悶熱的八月,秋老虎讓人白天睡不了覺,懵懵懂懂中在白天最炎熱的時候複習,因此休息也不是很好,晚上倒是很清涼,還很舒適,《都市夜不眠》直播節目質量還能得到保障。

九月參加完考試,我趁著秋涼,美美地連睡一周好覺,把這一個多月的疲勞和辛苦拋掉。然後就是期待考試成績公布。分數出來了,我的成績嚇了自己一跳,居然是第一名。麵試時,主考官居然是我的台長,我是她的得意弟子。她問的問題,都是我平時工作所幹的,是台裏的“主流精神”,我徹底被自己的工作能力所折服,麵試成績雖然沒有公布,但我感覺應該沒有問題。果然一周之後,我收到體檢通知。體檢一過,我就被錄取了。我上了崗,還是台裏我的崗位,仿佛什麽都沒變,隻是九月末的天氣涼了。大哥大姐的同事們熊了我一頓香格裏拉大餐,算是對小師弟成為體製內的人的慶祝。中秋節,我買了兩盒月餅和兩盒大紅袍茶葉給台長送去,台長說她神經衰弱不喝茶,自己的月餅多得吃不完,你送給自己的父母吧。下不為例,不用這樣,你的成績是你自己幹出來的。她勉勵我好好幹,誇獎我是播音主持的好苗子,太難得了,很像年輕時候的她。

“十·一”對我們來說,與平時一樣,還是白天睡覺,晚上工作。我心裏明白,我這一輩子,在通過這個事業單位考試以後,也就這樣了,除非將來做台長、做頻道總監,才會不用上夜班。興奮期一過,麵對漫長的人生,不免惆悵起來。

天冷了,我不自覺地想去省圖書館。在圖書館裏,我覺得恍然隔世,以前的美好記憶都浮現在眼前。

“葉子老師,今天怎麽這麽有空?”一個銀鈴般的聲音傳來。

我回過頭來,一看,正是溫妮,她高高的個子,美麗白皙的麵容,溫婉的眼睛裏透著喜悅,頭發高高地被皮筋綁住,從後邊淌下去瀑布般的一個馬尾辮,整個人顯得亭亭玉立。

我心頭一震,我來圖書館,就遇見了林薇,我來這裏或許就是為了看見她。

我們坐到咖啡屋裏,聊起來,靚影說譚濤今天出差了,去外地見一個企業家。靚影隻好來圖書館打發時間,還是那個習慣,讀書。

我告訴她,她有三個名字,一個是留在閱讀協會申請簿上的林薇;另一個是圖書館裏的人背後的稱呼——靚影;最後一個,是她自稱的溫妮。該叫哪一個呢?

靚影不敢看我的眼睛,隻是說,哪一個都行,人名不過是一個符號,不同人的心裏,符號都不一樣。活著,叫什麽都行……

我還是叫你林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