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繩子

拿到錢後老邢開始收拾行李,讓我把晾在外麵的衣服都收起來,我還沒動身,工地傳來一陣敲鑼打鼓的聲音。

有人邊敲盆邊大喊,“後山出事了,死人啦……”

我對老邢說,“怎麽又有人死了?”

老邢聲音有點低沉,“拿到錢就走,你管他誰死了?”

我說,“好歹同事一場,去看看吧!”

老邢倔不過我,放下行李陪我去後山。

跑到出事的地方,我沒有看見屍首,卻看見工友們一個個張大嘴,伸長脖子在望著天,那場麵就跟有人正開著飛機從天上撒美元似的。

我也把頭抬起來,沒看見美元,隻感受到了驚嚇。

有股電流從身上穿過,我的臉在顫抖,超出了正常人的頻率。

被吊死的人是工頭!

工頭上吊時光著身子,那根吊死繩筆直地插向天空,在繩端的另一頭,卻看不到固定物,好像垂在天上,我的手電筒光沿著吊死繩延伸上高空,根本照不到底,頭頂黑漆漆的一片。

這根吊死繩,仿佛從雲層裏伸下來。

所有人都看傻了,整個後山鴉雀無聲,大夥全都伸長脖子,傻傻地看著這一幕,好像一群看熱鬧的猴。

氣氛詭異,又沉默。

“鬼呀!”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工友們一窩蜂全跑下山,我嚇出一頭汗,正要跟著工友們往山下跑,老邢臉色難看地拽著我,從牙縫裏蹦出一句話,“錢是從哪兒來的?”

我嚇得不能喘氣了,結結巴巴地說,“老邢,我真沒騙你,下午還跟工頭見過麵,是他親手把錢交到手上,不知道為什麽他又……”

話剛說到半截,我手背都出汗了,我想到工頭開門時那張不正常的臉,肌肉不自然地顫抖。

老邢的話多了幾分森怖的味道,“那就是你見鬼了,工頭肯定不是剛被吊在後山的,他死掉有些時候了……”

我腦門響了個炸雷,大腿忽然就軟了。

“別坐下,沒出息的樣子,快跟我爬到樹上把工頭弄下來!”老邢也在發抖,可他強裝鎮定,非要弄下工頭的屍體。

我快哭了,“老邢,我們還是走吧,趙大虎前兩天剛死了,現在工頭也……死得一個比一個奇怪,你不怕嗎?”

老邢機械地回頭盯著我,“不把事情搞清楚,你以為能走掉嗎?”

我心都縮成了針眼,冷汗大股往外流,“老邢你別嚇我,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先把工頭弄下來再說。”老邢背過身子去,哆哆嗦嗦摸出一支煙,打了好幾遍火才把煙點燃,“我年紀大了,爬不上樹,隻能你去了。”

我一萬個不情願,可還是被老邢強逼著爬上樹,工頭屍體懸在半空,腳尖筆直地垂向下,舌頭拖到胸口了,整張臉發青、透著紫紅色,五官扭曲不成樣子,眼珠子居然是睜開的,眼角開裂瞪出了血絲。

我沿著工頭脖子上的吊死繩往上看,根本看不到繩子的盡頭……

老邢站在樹下大喊,“別磨蹭,快把繩子解開!”

我渾身一哆嗦,顫顫巍巍地去解繩子,屍體墜落到樹下,腳尖筆直地插進鬆軟的地麵,好像一根從天而降的釘子。

他居然站定了!

屍體落地後隻是晃了晃,像個不倒翁,居然沒有倒下!

“臥槽!”我差點從樹上跌落,老邢的臉硬得好像塊石頭,他凶巴巴地瞪我,“別鬼叫,死人有什麽好怕的?”

他嘴上說不怕,可嘴邊的煙頭卻掉地上了,臉比我都白。

我七手八腳地爬到樹下,“老邢……這特麽太不正常了,工頭的屍體為什麽不肯倒,他是不是不想走啊?”

“閉嘴!”老邢臉上的皮都抽筋了,樣子特別嚇人。

我不敢再待下去了,趕緊說,“老邢,屍體都弄下來了,你還不走?你不會想背他下山吧?”

老邢瞥我一眼,“你肯背嗎?”

我脊梁骨一股冷氣上湧,使勁甩頭,“不成,打死我也不背!”

“早猜到了,你先走吧,我去去就來。”老邢瞪了我一眼,走到工頭麵前,將屍體死死攥緊的拳頭掰開。

人死後血脈僵化,肌肉是硬的,工頭把拳頭攥得很緊,我甚至聽到老邢掰斷他指骨的“哢嚓”聲。

“老邢!”我大喊一聲。

老邢嚇了一跳,他回頭臉上的肌肉都抽筋了,惡狠狠地說,“你鬼嚎什麽,知不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

我頭皮發麻,指著他問,“你掰工頭手指頭幹什麽,人都死了你還……”

老邢說,“我在找東西。”

說完他繼續掰工頭下一根手指,清脆的“哢嚓”聲好像我耳邊炸響的炮仗,我渾身一激靈,看見工頭被掰變形的指縫中露出一個小鈴鐺。

鈴鐺是四角形的,很精致小巧,表麵有一層銅鏽,沒等我細看,老邢已經快速把鈴鐺抓在手裏,麵無表情地回頭道,“走吧,下山。”

我說,“老邢,你從工頭手上拿走了什麽?”

老邢黑著臉,“別問!”

我隻好閉嘴,老邢大步走在前麵,比上山的速度還要快,我硬著頭皮跟上,他全程不說話,我也不知該如何開口,隻是心中越來越奇怪,既害怕,又好奇。

趙大虎和工頭到底是怎麽死的,他倆的死是偶然,還是存在什麽聯係?老邢從工頭手上拿走的到底是什麽,他好像知道什麽,為什麽卻不肯說?

這幾個問題一直在我腦子裏盤旋,我的腦子跟一團漿糊似的。

我邊思索問題邊走,沒留意腳下絆到一根繩子,“哎呀”一聲摔了個狗吃屎,老邢不耐煩地回頭說,“這麽大個人了走路不長眼睛,快起來!”

我揉了揉腿肚子,嘴裏小聲抱怨,“有東西絆我……”

說完我把手伸向腳邊,想把絆倒我的東西揪出來,起初我以為是樹枝,可抓在手上卻細細的、軟軟的,好像一根繩子,我正好奇後山怎麽會有繩子,低頭一看,嚇得“媽呀”怪叫,一蹦三尺高。

是那根吊死繩,這東西剛才還套在工頭脖子上!

“真沒出息!”老邢返回來扶我,直到他看清我手上抓的是什麽之後,臉色頓時也變了,“還拿著幹什麽?快丟掉!”

我嚇抽筋了,丟掉吊死繩趕緊往老邢身後躲,“老邢,吊死工頭的繩子怎麽到山腳下了,難道它……它一直跟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