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要賬

清晨,有一縷光照進窗戶,工地傳來打樁機“轟隆隆”的聲音。

我打了個激靈,艱難轉動脖子說,“老邢,現在可以出門了吧?”

老邢愣是抵著大門站了大半夜,這會兒他呼吸平靜了許多,勉強笑道,“當然可以,快找工頭結賬吧,別忘了把我那份也帶回來。”

我起床穿好衣服,“老邢,昨天開門你到底看到了什麽?”

“嗯?”老邢反應有些遲鈍,好像在想事情。

他張了張嘴,別過臉說,“沒事,就是風吹的。”

他越這麽說,我心裏越不踏實。

我說你別扯了,被風吹的你能守在門口站一夜?

老邢撿起了地上的煙頭,“小陳,你信不信我?”

我愣了一下,“當然信你,你是我師傅。”

這幾年我在工地學了不少手藝,是老邢手把手親自教會的,雖然這行沒有拜師的說法,但我心裏一直很尊敬老邢。

他點上香煙抽了一口,煙霧繚繞,一張臉有些霧蒙蒙的,“信我就別問,聽我的,拿到錢就辭工,趕緊離開這鬼地方,咱老哥倆緣分該盡了!”

老邢滿臉都是唏噓。

我也很感慨,關係再好的工友總有天各一方的時候,這兩年我見多了。

拉開門,外麵是一片灰撲撲的天,工地上塵囂四起,裏裏外外都是趕工的人群。

我們這工地距離城區挺近的,我慢條斯理吃完早餐,敲開工頭的辦公室。

砰、砰、砰!

剛把門拍響,我心裏就抖了一下,回想起了昨晚工棚外的敲門聲,和這動靜一樣,能是風吹的嗎?

愣在辦公室外很久,有個聲音把我驚醒了,“小陳,你找工頭?”

我過神,應了一聲,對過路的老黃笑了笑,“是啊,老黃你今天怎麽沒上工?”

老黃指了指辦公室,“別等了,工頭沒來,我也在找他呢。”

我不解道,“老黃你找工頭有事?”

老黃表情怪怪的,“沒事,就想找他隨便聊聊……”

說完老黃就走了,我盯著他的背影愣神,怎麽身邊的工友一個個都挺反常?

工頭不在,我決定去他家一趟,兩萬塊不是小數目,工頭承諾過今天一早就把錢送來,我親自過來拿他卻沒上班,這丫的不會想賴賬故意躲我吧?

憑我對工頭的了解,這事他能幹出來。

工頭家住在南郊市區,離工地不算太遠,我上公交後一陣困意襲來,把頭靠在拉環上閉目養神。

公交司機踩了個急刹,一整車的人往前倒,有個穿超短裙的妹子靠我身上,可能嫌我穿的衣服太髒,她一臉嫌棄,瞥了我一眼,又低頭看手機了,嘴裏還嘀咕著,“髒死了!”

我不太高興,心說要沒我你就躺地下了,什麽人啊?

心裏有氣,我忍不住回瞪她一眼,滿大街都是“勞動人民最光榮”的大條幅,怎麽還嫌棄上農民工了?

由於角度的關係,這一低頭我沒看清她的臉,反倒發現她胸口的一抹白皙,不知不覺起反應了。

這幾年在工地上累死累活趕工,別說交到女朋友,打隻蒼蠅都很少看見母的,那一抹雪白的溝壑晃得我眼暈。

我心裏有股很深的躁動,不自然地彎下了腰,生怕被人看出來下麵有頂小帳篷,眼珠子好像挨了牆釘,釘在美女胸口拔不出來了,很沒出息地咽了咽口水。

我耳邊出現一個聲音,“摸她……”

我鬼使神差手伸過去,手指剛要觸及到她腰,司機又是一個急刹。

“啊……”美女扔掉手機,下意識抓住了身邊的“扶手”,她靠扶手借力站穩了,驚魂未定地拍胸口,很快又想明白了什麽,滿臉怒容,揚起手扇了我一耳光,“臭流氓!”

一整車人都向我們投來目光。

我窘得恨不能找地縫,捂著發燙的臉頰,小腹下沉甸甸的感覺反倒消失了。

我一臉無辜,“大姐,我又沒動過,司機踩刹車能怪我嗎?是你自己抓過來的。”

一整車人都在哄笑,美女氣急了跺腳大喊,“停車,快停車……”

她灰溜溜跑下車,我卻感到一陣後怕。

司機要是不踩那一腳刹車,我不是已經摸上去了?

我回想起了耳邊響起的那道聲音,神經質地環顧四周,車廂裏的人大部分都盯著手機各玩各的,我背後沒有人。

難道是幻覺?

可能是昨晚沒睡好吧。

下車後我買了瓶礦泉水,澆在腦門上清醒了一點,整理下衣服,按響了工頭家的門鈴。

叮咚,叮咚……

門鈴被我按了十幾遍,什麽回應聲都沒有,看樣子工頭也不在家。

白跑一趟,我心裏鬱悶極了,又聽見手機在響,來電顯示上蹦出老邢的手機號,我趕緊接了電話,老邢問我怎麽一去不回,這麽久還沒找到工頭?

我說,“我在工頭家敲門呢,沒什麽回應。”

老邢沒好氣說,“工地我都找遍了,工頭今天沒來,這孫子肯定在家,他想賴賬,繼續敲!”

“行!”掛掉電話繼續對著大門敲,半小時沒見動靜,我氣得心裏發堵。

工頭賴賬不是一兩回了,我上半年工資還壓在他手裏,就算辭工也得拿到工資,這是我大半年的血汗錢。

連續敲了一個小時,屋裏有動靜了。

工頭頂著黑眼圈開了門,表情很古板,“陳凡,你找我?”

我氣樂了,“工頭,我在你家門口敲了兩個小時,老邢也一直給你打電話,你是不是問得有點明顯了?”

他呆滯地說,“哦……我在睡覺。”

我擠進他家大門,客廳光線很暗,看來工頭真的在睡覺,窗簾全都被拉下來,搞得跟陰天似的。

我說,“工頭,我和老邢想辭工了……”

工頭低頭正在看腳尖,好像沒聽到,我大聲說,“我要辭工!”

他這才有了反應,木訥地轉身走進臥室,兩分鍾後取出一疊現鈔,遞給我說,“你的工錢。”

他怎麽變爽快了?

趁工頭還沒反悔,拿到錢後我就立刻離開,先跑了一趟銀行,把屬於自己那份錢存進了銀行卡,傍晚後打車返回工地。

老邢早等得不耐煩了,“小陳,結完賬沒有?”

我把錢遞給老邢,“拿到了。”

老邢仔細清點每一張鈔票,在燈光下反複確認,認定是真鈔無疑。

他詫異道,“這次工頭怎麽不難為你,他沒說自己老爹生病了,老娘要改嫁的事?”

我啞然失笑,可能借口找多了,工頭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