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包與小包
環湖一中的新教師工作條件很簡陋，學校安排他們兩個人住半間平房。房子很差，瓦可漏月，門不避風。盛夏酷熱，隆冬至冷。曲薇就住在這樣的房子裏，她到一中任教才一年多時間，她和另一個女教師周甜合住半間小屋。周甜是個美麗溫柔、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每當曲薇的男朋友來了，她就主動讓出宿舍，讓曲薇和男友單獨相處。曲薇的男友王戈任教於一所職高，和曲薇感情甚篤，每周都要到一中探視曲薇。
周四晚，王戈來了，周甜走出宿舍，王戈隨即掩門和曲薇親熱起來。
曲薇皮膚白嫩，桃麵嫣然，王戈抱著曲薇熱吻，快樂如服甘露。就在王戈迷醉時，曲薇一把推開了王戈，這讓王戈非常掃興，他不解地問道：“你怎麽了？”
曲薇蹙眉道：“不能和你玩了，我還有一大堆周考試卷沒改。”
“周考卷子？你們學校實行周考？”王戈有點吃驚。
“是啊，這個學校隻抓升學率，別的都不抓，一天到晚就是考試。以前實行月考製，從這學期開始實行周考了，我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有日考！”曲薇坐在床沿上，情隨“試”遷，感慨係之矣。
“每周都考？這太荒唐了，荒天下之大唐！”王戈懷怒道。
“我帶三個班的英語，有一個小班校長特批不搞周考，還有兩個大班，這兩個班人數都多，每班都有八十人，兩個班有兩大堆卷子，看著就煩。”曲薇懨懨道。
王戈說：“我發現，越是重點中學，越是抓不住教育的重點，做法越荒唐，倒是我們職高，規規矩矩按教育規律辦事，考試少，作業少，雙休日，文化教育和技術教育相結合，是正常的教育。你們學校搞的那一套，已經不是正常的教育，是教育的怪胎！還省重點呢！說實話，當初我被分配到職高很不甘心，現在我覺得分到職高教書，太幸福了，太幸運了！”
曲薇說：“你說省重點不好，人家都削尖了腦袋往裏擠，圖什麽呀？重點中學教師地位高點唄，好多人來到世上，就為著麵子而活著！累也是因為麵子而累！要圖舒服的話，真不如到職高教書！現在啊，省重點不如市重點，市重點不如普高，普高不如職高，學校越好，教師壓力越大，幸福指數越低。”
王戈說：“這也難怪，學校越好，升學壓力越大，職高沒有升學壓力，教師輕鬆，學生也輕鬆。”
曲薇囁嚅道：“你回去吧，我要改卷子了，閱卷稍微拖點時間，學校就要扣我們錢。”
王戈問：“改兩個班的卷子，學校給多少閱卷費？”
“我兩個班，一次100元。”曲薇答。
“你不用焦急，我有辦法幫你輕鬆搞定。”
“你有什麽辦法？”
“你把卷子交給我，我帶回去，包給一個職高學生，改一次給他50元，保證又好又快地完成！這樣的話，每周你都可以輕輕鬆鬆賺得50元，一個月可以賺200元。多好的事啊！我覺得你們學校周考製太好了，讓你們發財的！還是重點中學好！掙錢快，掙錢多，錢好賺，收入高，哪像我們職高，掙不到錢。”
曲薇嫩手一拍王戈的腦袋，道：“瞧你！說話翻來覆去的！一會說重點中學不好，一會又說重點中學好。”
“可是，把我們一中的試卷交給職高學生改，這有點荒唐吧——”曲薇有所顧慮。
王戈說：“有什麽荒唐的？你們學校搞周考，這不荒唐嗎？對付荒唐的政策，就要用荒唐的對策。這叫以更奸詐對付奸詐，以更荒唐打敗荒唐！對付荒唐的領導和荒唐的政策，你不要太老實了，太老實了，你會吃虧的，這與道德無關！對老實人我們要講老實，對奸詐的人，我們就要奸詐點，這才明智！我給你出的點子，僅僅用於周考，不用於期中、期末考試，期中期末考試，你要親自改，認真改！因為那是正正規規的考試。正規考試我們就要正規對待！作為一個教師，正規考試不能正規對待，那就沒有師德了。”
王戈的一番話讓曲薇廓然開悟，點頭應允了。然而，她的顧慮又來了，說：“可是，你們的學生會改卷子嗎？改錯了怎麽辦？”
王戈說：“英語試卷不就75個選擇題加一道小作文嗎？選擇題誰不會改？作文的伸縮性最大，沒有一定的標準，怎麽改都行！”
曲薇把一堆試卷交給王戈，王戈接過試卷，仰觀宇宙之大，俯察試卷之盛，嗟歎一聲：“天啦，這麽多卷子，看得我肉麻，你們比農民工還累！”
說完，王戈抱著卷子就要走，曲薇慌忙拉住他，說：“你這麽抱著就走，會被校領導發現的！用塑料袋提著！”
曲薇拿出一個塑料袋，把卷子放進去，王戈拎著塑料袋走出了宿舍。剛走了幾步，曲薇又叫住了他。
王戈問：“又怎麽啦？”
“還沒給你答案呢。”曲薇赧然一笑。
職高和一中相隔隻有幾裏路，王戈騎摩托車很快就到了學校。他一到學校，就把試卷和答案交給本班一個胖男生，這個胖男生的英語成績相對較好。
王戈對他說：“這是一中的英語試卷，你幫忙改一下，改一次50元。”胖男生聽說閱卷一次可得50元，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王戈交代胖男生：“你在教室裏改，認認真真地改，如果改錯了，會扣錢的。給你兩個晚上的時間，行不行？”
“行。”胖男生說。
第一天晚上，王戈沒有到教室裏檢查胖男生的工作，第二天最後一節晚自習，王戈走進教室，然而他驚訝地發現，改卷子的不是胖男生，而是一個瘦男生，胖男生壓根就不在班上！
王戈驚愕了，他把瘦男生叫到辦公室，問道：“你的卷子哪裏來的？”
“是小胖子給我的，他給了我30元的勞務費。”瘦男生微微頷首。
“小胖子呢？”王戈神情凜肅地問。
“上網吧去了。”瘦男生淡淡答道。
次日上課時，王戈把胖男生叫到辦公室，慍怒地問他：“你為什麽把試卷交給了別人？”
胖子老著臉說：“我爸爸是包工頭，他經常教導我說，永遠不要做打工的，要做就做老板！所以我把試卷轉包給了別人，讓別人為我打工。你是一級承包商，我是二級承包商，也可以說你是大包，我是小包。”
胖子振振有詞，王戈哭笑不得，他本想責備胖子，但又找不到任何道理責備他，因為胖子把活包給了別人，可王戈呢，他不是把活包給了胖子嗎？老師能搞承包，學生就不能搞承包嗎？
最終王戈認可了胖子的做法，他說：“你這胖子長得就像個老板，果然有老板的思想，我服了你！行，以後就這麽做下去吧！既然你是二級承包商，你要確保工程質量，如果你管理不當，出了質量問題，我就吊銷你的營業執照，知道嗎？”
“老師放心，我跟小瘦子簽了用工合同，他要是不好好打工，我就扣他的工錢。”小胖子振聲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