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天堂與地獄
這次月考,鞏山隻監考一天,周六上午在二(10)班監考,下午在二(9)班監考。
(10)班考試時,沒有一個學生抄襲,每個人都攝心入定做自己的試卷。班上很靜,靜得鞏山坐在講台上幾乎要打瞌睡。鞏山不敢打瞌睡,否則被巡視的校長發現了,說是考試事故。監考,學校會發錢的,但出了事故,學校就要罰錢了,誰都不願意發錢變成了罰錢。
教室裏很靜,除了一兩聲小鳥的啾唧,聽不到別的聲響,然而蟬叫林愈靜,鳥鳴“室”更幽,一兩聲鳥鳴,越發襯托出教室的寧靜了。
教室裏太靜了,靜得鞏山幾乎都想在講台上打禪,然而他沒有坐禪,而是站起身走下講台,在教室裏踱著步,看看教室裏的盆景和兩隻小鸚鵡。在(10)班監考太省心了,沒有什麽事可做。鞏山心想:教(10)班,不能收獲好多錢,卻能收獲好心情。
有什麽樣的將,就有什麽樣的兵。受班主任的影響,(10)班的學生對待考試很是超脫,月考對他們,全然是:三十考題塵與土,九十分鍾雲和月。鞏山很欣賞(10)班學生的心態。
下午在(9)班監考,情況迥異,儼然兩重天!(10)班,有老師無老師一個樣,反正沒人抄。(9)班,有老師無老師也是一個樣,反正有人抄!(9)班老老實實考試的隻有兩三個學生,試卷發下去後,班上自始至終不得安靜:有翻書的,有講小話的,有遞紙條的,放眼望去,學生們都在“辛勤地勞作”,“勤奮”地抄襲,他們都成了金庸筆下的任我行。相鄰的兩個平行班,相差這麽大,這讓鞏山深感不解,鞏山成了金庸筆下的向問天。
鞏山憤怒了,他拿起講桌上的雞毛撣子,猛地一敲,說:“抄什麽抄!太不像話了!你們眼中還有監考老師嗎?看看你們,為了分數,已經到了肆無忌憚的地步!這不是高考,僅僅是校內小測驗,抄點分數有什麽意義呢?我上午在(10)班監考,全班沒有一個抄襲,你們班正好相反!還說你們班是好班,就你們這個素質,也配稱為好班嗎?簡直就是一幅群醜圖!我告訴你們,考試不僅是對知識的考核,也是對人格的考核!也許你們的分數及格了,但你們的人格是不及格的!”
然而(9)班學生障深慧淺,他們對鞏山的大道理並不買賬,一個長相及格的女生眼皮對鞏山一翻,極不耐煩地說:“說什麽說!囉裏囉嗦的。”女生聲音沙中帶沉。
鞏山對著那個女生一瞪眼,咬著牙恨恨地說:“你不要嫌我的話刺耳,是你們的表現太刺眼!最後強調一下,抄襲是一種偷盜行為,哪個同學抄襲,他就是小偷!過去的不算,從現在開始,我倒要看看你們班哪些人是小偷!”
鞏山如此激烈的言詞,也鎮不住(9)班的抄將們,他們不為所動,泰然如素。因為在(9)班學生的心中,紀律、廉恥、人格這些東西,和分數比起來輕如鴻毛。司馬遷曾說:“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如鴻毛。”(9)班的“司馬遷”則說:人固有分數,或重如泰山,或輕如鞏山。
鞏山的一腔怒言,沒有讓學生有任何收斂,他們依然翻書、講小話、遞紙條、扔紙團。一個女生和一個男生一邊對答案,一邊扮鬼臉,還不時地發出笑聲。鞏山移步而至女生身邊,嗔視著女生說:“我剛才說的你聽到了吧?”
女生抬頭看著鞏山,滿不在乎地淡然說道:“沒聽到。”
“你沒聽到是吧?那好,我再重複一遍,抄襲就是偷盜,抄襲的人就是小偷!現在聽到了嗎?”鞏山慍怒地說。
女生偏過頭去,幹笑一聲,不再搭理鞏山。
鞏山臥蠶眉下一雙炯眼怒視著女生,低嚎道:“如果你再抄的話,我就把你的卷子撕掉!我說話算數!”
女生的鼻子又哼了一下,嘴角浮出輕蔑的笑意。
鞏山在教室裏來來回回地走著,可是:走到前麵,後麵學生在抄;走到後麵,前麵學生在抄;走到左邊,右邊同學在抄;走到右邊,左邊同學又抄——按下葫蘆浮起瓢,不,是按下一個葫蘆浮起十個瓢!此班學生抄襲功夫太強,南拳北腿鷹爪功全具備,監考老師即便有吸星大法,也奈他們不得!
鞏山再度震怒了,他大喝一聲:“還在抄!臉皮太厚!可以開皮革廠了!”
學生並沒有被鞏山的震怒鎮住,竟嘻嘻地笑了起來。就在這時,有個男生公然把後麵同學的卷子扯了過來,來個乾坤大挪移。鞏山走過去,抓過他的卷子,撕成兩半。男生謔地站起,一拍桌子說:“你憑什麽抓我的卷子?”
鞏山吼道:“誰叫你抄襲的?”
男生歪著頭說:“我什麽時候抄襲了?”
鞏山道:“把別人的卷子扯到自己的桌子上看,這不是抄襲是什麽?”
男生乜斜著眼道:“把他的卷子扯過來了,但我一個答案都沒抄到,你不是趕過來了嗎?”
鞏山振聲說道:“還在狡辯!你有乾坤大挪移功法,我有辟邪劍法!”說完給了男生一耳光。
男生把手中的筆一扔,拔腿走出了教室。
鞏山氣得火冒三丈,他立即撥通了校長的電話:“莫校長,二(9)班發生了一起考試事故,特大考試事故。”
莫校長問:“怎麽回事啊?”
“二(9)班全班同學都在抄襲,我製止不了,這個班我沒法監考!有個男生跟我頂嘴,還有個女生也跟我頂嘴,我被他們氣死了!”
“鞏老師,你聽我說啊,學生抄襲是正常的,學生不抄襲,為什麽要安排監考老師啊?學校為什麽要付監考費呢?是不是啊?作為監考老師,你的職責就是管住這些學生,不讓他們抄襲。如果學生不好管,那你就要想辦法啊?不能一有問題就找校長啊!總不能讓我來代你監考吧,我已經做了代校長了,難道還讓我做代監考嗎?”莫校長掐了手機。
就在鞏山和莫校長打電話的當兒,班上有個叫王立的男生不停地做著小動作,打著小手勢,一會兒豎起一個手指,一會兒豎起兩個手指,一會兒豎起三個手指,一會兒豎起四個手指。鞏山走到王立麵前,對他伸出了五個手指,說:“搞什麽啊?在練天山折梅手啊?如果你在練天山折梅手,我就還你一招降龍十八掌!”鞏山長得很“武俠”,也喜歡看武俠,說話都是帶“功夫”的。
王立怕了,默然不語。
“王立,你出來一下。”鞏山說。
王立出來了,鞏山問:“你一會兒豎起一個手指,一會兒豎起兩個手指,是什麽意思啊?告訴我,我就放過你。不告訴我,我就把你的卷子收上來,作為零分處理。”
王立看了鞏山一眼,說:“那我說!後麵的張海要我告訴他選擇題答案,我豎起一個手指,表示選A,兩個手指表示選B,三個手指表示選C,四個手指表示選D。這是我們倆事先約定的暗號。”
“你把答案告訴別人,你能保證你的答案就是對的嗎?”鞏山問。
“我不認為我選的都是對的,但他要我這麽做。”王立說。
“好了,你回座位吧,現在不許對暗號了啊!”鞏山說。
(9)班的考風太差了,在這個班監考非常累:眼累,因為你總要瞪著眼;嘴累,因為你要不斷地發話;腿累,因為你要從前麵走到後麵,從後麵走到前麵;心累,因為你看到學生抄襲,又製止不了,你會非常氣憤,太受氣了。
鞏山覺得在(10)班監考,如登天堂;在(9)班監考如進地獄。(9)班和(10)班一牆之隔,考風卻有天壤之別。起初鞏山無法理解,後來鞏山也想通了,(9)班學生之所以那麽想抄,這不能怪學生,原因在班主任身上,與班主任平時的引導有重要關係。(9)班的班主任奇正強調分數,強調名次,讓學生樹立了一種錯誤的價值觀和榮辱觀,學生錯誤地認為求學的最高目標就是追求分數,他們當然唯分數是求,別的什麽都不顧了,撕破了臉去抄襲,也就順理成章了。心隨境轉,學生身處(10)班的環境,自然淡泊名次,學生身處(9)班的環境,肯定唯分是圖,這是必然的。
想通了,也就見怪不怪了。想通了,心也就平和了。所以後來看到學生抄襲,鞏山不再氣憤了,不管了,達到了“無招勝有招”的監考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