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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歲那年,林怡開始發育。

首先是身高猛竄,一年長高了8厘米,每三個月就要換一次全套衣服。林樂東一開始還以為林怡老問他要錢買衣服是撒謊要錢,葛可沁溫言軟語說服了他,他終於恍然大悟。

回過神來,林怡已經比葛可沁還要高半個頭了。

“你來那個沒有?”葛可沁自認為替她洗白有功,笑吟吟地主動去拉林怡的手。

情場得意,葛可沁出落得越來越漂亮,雪白的瓜子臉氣色紅潤,略厚的嘴唇笑起來很嫵媚,左眼下一顆淚痣,在林怡麵前不斷晃啊晃……

林怡眼暈,閃電般縮手,“阿姨,你在說什麽?”

她眼睛睜得圓圓的,一臉清純不諳世事。

葛可沁極為難堪,摸了摸鼻子,強裝笑臉:“沒什麽。嗬嗬。”

回過頭,林怡聽見她和爸爸咬耳朵:“還是小姑娘,什麽都不懂……”

“委屈了你。”林樂東拍著葛可沁的手,“她一直不接受你。我也不好硬來。她媽媽的事給她造成很深的傷害。”

“沒關係。再等等吧,我還年輕,等得起。”

葛可沁比林樂東足足小一輪,他們都屬虎。

那個時候,葛可沁也就不到三十。

她等得起。

其實林怡騙了葛可沁,她早就來“那個”了。就在上個月,她迎來了初潮,當時她跑去看傅博他們上課,結果血沾濕了校服裙子。

傅博去小賣部給她買了衛生巾,林怡接過黑色塑料袋,打開一看,傻眼:“這個要怎麽用?”

“這個嘛……”

萬能的傅博這次不能了。

他有他的辦法,找到那個長發同學:“枝枝,你來教教林怡怎麽用這個。”

他一指林怡,枝枝立刻明白,看著林怡笑起來。

那笑容倒是善意的,帶著點同情。

林怡忐忑地看著他們,肚子沉悶的疼痛讓她很煩躁,而枝枝和傅博如此親密,又讓她不安。

她聽見枝枝用開玩笑的口吻說:“好啊,我幫了她,你怎麽感謝我?”

“我請你吃飯。”

“加一場電影。”

“成交。”

於是枝枝來到她身邊,和氣地說:“小怡,你跟我來。”

林怡跟著枝枝去了洗手間,卻不是為了跟枝枝學怎麽使用衛生巾,她盯著枝枝,問:“你和傅博在談戀愛嗎?”

“哇,你怎麽問這個,人小鬼大啊!”

“你回答我。”她執拗地說,“不然我就不用你幫我了。”

枝枝一怔,但是沒有多想,她說:“這樣不幫你怎麽行,你就拖著一條血裙子回家?家裏隻有林教授和你兩個人,也不方便吧?”

“我不管。”

枝枝發現原來林怡是認真的。

她想了想,吃驚地說:“你該不會對傅博……”

這個念頭很可怕,枝枝不願意往那方麵想。

林怡搖頭:“不,我隻是純粹八卦。”

枝枝釋然:“好吧,我已經有男朋友了,不是傅博。”

林怡轉憂為喜。

“為什麽不是傅博呢?他那麽好,為什麽不選他呢?”

枝枝苦笑:“沒錯,傅博是很好。但他是學神。知道什麽是神嗎?就是不能和凡人在一起的。我隻是個普通人,普通女孩子,沒有做教授夫人的理想,也沒有把丈夫交給科研的覺悟。我不想自己的男朋友周末都待在實驗室,暑假隻能抽出半天時間回一趟家。我希望我男朋友可以隨傳隨到,和我看最新的電影,聊最好笑的八卦,以後結婚生孩子,共同撫養。”

一席話,林怡聽懵了,原來傅博這麽忙嗎?

可是他每天接送她上學放學,給她補習功課,偶爾還請她喝奶茶。從來沒有露出半分不耐煩,看起來一點不忙。

似懂非懂之間,她隻搞明白了一件事:原來傅博那麽好的人,也不是所有人都喜歡他的。

這個發現讓她心花怒放,她喜笑顏開:“你說得對。我爸就是工作太忙了,特別是課題攻堅那會兒,一個月不回一次家。而且還經常半夜被電話叫走。從小我就跟著我媽媽兩個去外婆家過年,後來外公外婆去世了,家裏剩下我們娘兒倆,別提多孤單了!”

說著說著,猛地醒悟過來,明白父母之間問題出在何處。

她輕輕地歎了口氣。

枝枝憮然道:“就是這樣。我們以後都要當醫生的。做醫生已經很辛苦了,做大醫生更辛苦。所以還是……算了吧。”

等她們處理好一切從洗手間出來,林怡和枝枝已經成為好朋友,林怡從此叫枝枝做“枝姐姐”。

傅博對她們感情轉變大感詫異:“女人,嘖嘖,情緒化!一會兒水火不容,一會兒蜜裏調油!”

倆女生異口同聲嗬斥:“要你多管閑事!”

從此林怡遇到難為情的問題,有了參考谘詢對象。

第二個月,“大姨媽”如期而至,林怡氣定神閑地處理,葛可沁因而沒有了用武之地。

除此之外,發育沒有給她帶來別的煩惱了。同班同學們每天討論如何手忙腳亂地應對各種變化,包括初潮、更換內衣等等,她們開始好奇地打量男生們突出的喉結,也開始討論哪個男孩子長得帥,又或者說看到某兩位年輕老師下班之後手牽手一起走出校門……

林怡心如止水,專注書本之上。

傅博保持著給她補習,隻要他有空就會來。

他講課的內容很快,跟她說到了微積分、集合論、拓撲學。他跟她說,人類識數的曆史最長,而她們初中深感頭疼的平麵幾何,實際上已經是400年前的數學了。不學習的時候,他帶很多書給她看,小說為主,從金庸到亦舒,從蕭鼎到紅娘子,都有。

傅博帶她走進一個奇妙的世界裏,這個世界讓她安心。與之相比同齡人都是可笑的小孩子,她嗤之以鼻。

林樂東回家的時候很少,她知道爸爸在葛可沁那裏。

她不哭不吵不鬧。

一天晚上,傅博如往常一樣送她到家樓下,快中秋了,天邊月正圓。

她說:“中秋節你回家嗎?”

“回。我媽媽在家等我。”

“真好。”林怡表示羨慕。

傅博問:“你和林教授怎麽過?”

“我爸要帶團出國考察。”

“對噢,我忘記了。”傅博很同情,“或者你可以找枝枝一起。她不回家。”

“再說吧。”林怡漠然地笑了笑,“我走了,再見。”

“再見!”

打開家門,黑黢黢,冷冰冰的。學校分配了三室兩廳給林樂東做宿舍,寬敞漂亮,就是沒有人氣。

房子很大,大,而空。

再也沒有了霸王花煲豬骨湯的香味,林怡習以為常,打開冰箱尋找冰冷掛麵。家裏沒人的時候她就這樣應付一頓,反正餓不著。每天一顆善存片,也不愁缺乏營養。

蹲下解鞋帶再站起來的那一刹那,突然之間,她一陣天旋地轉,重重摔在地上。

緊接著,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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