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外科接診了一個車禍傷者，搞不定，隻好驚動林樂東出馬。
林樂東進了病房就問：“傷者情況？”
接診急診醫生翻著病曆：“病人血壓偏低，總失血量達500ML，全身多處軟組織挫傷。右邊第三、四、五、七肋骨粉碎性骨折，第四肋骨插入左心室，造成心肌損傷。”
林樂東越聽臉色越凝重。
“會診過後，立刻準備手術。”
“是。”
這個病人是酒駕的時候，由於車速過快，車子直接鏟出城市高速路，撞到道旁大樹。沒有家屬跟隨，同來的隻有幾名交警。
林樂東一向不理會病人以外的事情，治愈之後是去班房也好，哪裏都好，隻要在醫院裏，就隻有一個身份：他的病人。
雙手高高舉在胸前，走進手術室，病人生命指征極為微弱，命懸一線。
林樂東主刀，麻利地開胸腔，接續斷骨。
最後注意力聚焦在那根紮進心髒的肋骨裏。
“開始外循環，開始計時。”
整套手術組人員都是老搭檔，駕輕就熟。體外循環開始之後，林樂東靈巧地拔出那根肋骨，飛快縫補損壞的心肌。
他不慌不忙，氣定神閑，皆因類似的手術已經曆過不下十台。
有人這樣說，林樂東是心髒外科擋在死神麵前最後一名守護者。
意外，就在這時發生了，縫補好心肌之後，林樂東一晃神，鋒利的柳葉刀劃過他的手指。橡膠手套瞬間破裂，他手指上破了一道小口子。
“給我更換新手套。手術繼續。”
第二主刀醫生頂上，林樂東去換了手套繼續上來，手術非常成功，他隻需要繼續剩下的縫合工作。
下了手術台，每個人都汗濕重衣。
林樂東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微笑著：“辛苦大家了……”
別人還沒反應，手術室內電話響起，電話那頭的聲音極為凝重：“大家注意，病人驗血結果顯示HIV呈陽性！”
“什麽？”
林樂東臉上笑容頓時消失，如墜冰窖！
腦海裏“嗡”一下，來回閃現的，隻有四個大字：職業暴露！
“林教授，你沒事吧！”第二主刀醫生顫抖著問。
大家都看到了林樂東剛才的意外。
HIV病毒主要經過血液和體液傳播，那小小的一個刀口，不知多少病毒進入林樂東體內……
大家驚慌起來，手術室內輕輕鼓噪。
“冷靜！”林樂東喝住大家，“準備碘伏、繃帶來消毒包紮。給我抽血送去檢驗，快！”
教授還是教授，見多識廣，指揮若定，大家頓時找到了主心骨，準備0.5%碘伏為林樂東消毒，包紮好他手上的傷口。
同時這位車禍病人，被送進特殊病房，隔離治療。
結束了工作後回家的路上，林樂東走路都覺得自己踩在棉花上。
回到家裏，林怡已回校，安安靜靜的。
林樂東坐在沙發上，打量著家裏：到處收拾得井井有條，廚房煲著鯽魚湯，葛可沁洗完澡出來，擦著頭發，朝他走過來：“樂東，你回來了。累壞了吧？”
妻子笑容可掬，和當年剛認識時一樣美貌溫柔。
林樂東合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氣。
“可沁，我剛才職業暴露了。那個急診病人是HIV病毒攜帶者。”
葛可沁怔在當地，呆呆地看著他。
都是醫護人員，很明白這意味著什麽。
林樂東站起來，說：“檢驗結果要過兩天才出來。明天開始，我搬到隔壁房間住。餐具、衣服、個人用品全部分開。”
他想要回房間去，葛可沁卻拉住他衣角，從後麵抱住他。
“沒關係的，感染率才0.33%，你會沒事的。”
她把臉埋在他寬厚的背上，聲音悶悶地。
林樂東一陣安慰，不由得露出笑容，反手把妻子抱在懷裏：“嗯，會沒事的。”
然而，很不幸，林樂東就是那0.33%。
5天後，該名車禍病人死於艾滋病並發症。
半個月後，林樂東開始出現低燒症狀。
他被學校要求脫離工作崗位，進行聯合療法幹預治療。
當林怡得知這一切，已是一個月後。
“爸爸！”她回到家，丟下書包，衝向醫院。
林樂東剛結束第六周的抽血檢驗，看起來和平時無異，見到林怡，很高興：“小怡。模擬考成績怎樣了？”
考得實在不怎麽樣，水平發揮，中等偏上。可是這種時候了，誰還關心成績？
林怡一把抱住林樂東：“爸！他們說你職業暴露了，你現在覺得情況怎麽樣？”
“你哪裏知道職業暴露這個詞？”
“傅博告訴我的！”
“沒什麽，隻是經常低燒而已。我自己就在醫院裏，及時幹預，沒問題的。”
可是，林怡抱著林樂東，感覺到爸爸體溫高得燙手，一點都不像他自己說的那樣輕鬆。
窗外的異木棉開得灼灼其華，秋老虎高懸頭頂肆虐，林怡卻四肢冰冷，害怕得渾身發抖。
爸爸感染了艾滋病……
不是因為某種難以啟齒的原因，僅僅因為他履行醫生職責，救了一個病人。
這次回家，林怡異常懂事，她在家裏做家務，帶弟弟，做功課。
吃飯的時候，她看到葛可沁把同一份菜分開一大一小兩個碟子裝，不解地問：“為什麽要裝那麽多碟子？洗碗多麻煩啊！”
“因為……分餐製比較衛生。”
葛可沁躲躲閃閃地，林怡凝神一想，明白了。
她一下子火了：“你這是嫌棄你自己老公！”
“不是這樣的。孩子還小，我還在哺乳，小心些好……”
林怡不依不饒，尖聲說：“就連我都知道HIV感染不會通過同桌吃飯傳播！你是護士長，你不懂嗎？”
葛可沁被她指責得很難堪，支支吾吾地，羞愧不已。
“夠了，別吵了！”林樂東聽見她們爭吵，走過來打斷，“你阿姨說得沒錯，孩子還小，小心點好。我不介意！”
“爸，他們在嫌棄你！”
林怡急得要哭。
正在吃手手的弟弟被驚動，哭起來。
嬰兒哭聲讓林樂東暴躁，他打了林怡一巴掌，吼道：“夠了！別吵了！”
“爸！”林怡沒想到爸爸竟會對自己動粗，驚呆了。
林樂東自己也很愕然，還保持著舉起巴掌的姿勢，凝在半空。
空氣凝固了一樣，最後葛可沁顫巍巍地喊了一聲：“小怡……”
林怡一跺腳，“我討厭你們！”
她哭著跑出了家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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