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夫夷詩花 第一節:走通學

陳平安上初中時,小學五年,初中三年,高中二年。其實,他上初中之前初中也隻有兩年。顯然,如果他在小學不是因病而休學一年,那麽初中讀書時剛好趕上兩年。然而,他初中畢業時高中又是三年了。唉,現實無情,老天爺怎麽總是與他過意不去呢?

他小學畢業時幸運地成為金稱市鎮中學(原名為邵陽縣第十二中學,分高中部,有四個班,初中部,有四個班。後來,高中部合並到邵陽縣第四中學,即塘田戰時講學院遺址,又稱南方抗大)初一新生。雖然全鎮有幾萬人,每年的小學畢業生超過千人,但是金稱市鎮重點中學初中一年級才招收二個班,造成招收比例極低,那是不爭的事實。所以,如果你要想進入重點中學讀書,簡直比登天還難呀。顯然,金良村小學四十來人的畢業班隻有四人幸運考上金稱市鎮重點中學,那是多麽地不容易啊。既然陳平安能幸運成為初一新生的一員,就要感謝汗水的付出,要感謝媽媽呂有姣的諄諄教誨,更要感謝小學班主任陳峰明老師的精心輔導。

當陳平安去學校報名時,老師給同學們詳細地介紹了學校的情況。金稱市鎮中學坐落風景如畫的夫夷河畔,創辦於1913年,原名為“武岡縣古峰鄉城東高等小學堂”。1969年改製為初級中學,1982年改為邵陽縣第十二中學。後來,因為撤鄉建鎮,更改為金稱市鎮中學。教學樓隻有一棟兩層樓房,紅磚牆,舊瓦房,且隻有八個教室,宿舍都是木質結構的舊式瓦房。據說,這宿舍曾是舊社會的寺院,但至今無從考究,而且與屹立河畔的金稱市惜字塔相距隻有350米之遙。因為學校教學條件有限,所以學校的住宿環境不妙,學生眾多,宿舍自然不夠,隻有少數同學能夠讀上寄書生,大多數同學卻要走通學,也不足為奇了。雖然陳平安離學校有三公裏路之遠,但是相對而言是比較近的學生,按照學校有關規定,隻有走通學的份。顯然,他順理成章地成為了一名通學生。

陳平安為保證按時到達學校,每早務必要提前起床,可因家貧窮,買不起手表,更沒有鬧鍾,如何掌握好起床時間呢,隻有依賴雄雞報信,或者依賴窗前光線的提醒,長此以往,養成了提前醒來的好習慣。因為爸媽忙於農事,無暇顧及他的學習、生活,全靠自己料理一切,而且上學從沒遲到過。如果這是火熱的夏天,日長夜短,黎明會提前到來,那麽他不用著急,有充裕的時間洗洗涮涮,也可以不慌不忙地吃早飯;如果是寒冷的冬天,日短夜長,黑夜與黎明交換崗位比較較晚,確實不好辦了,那麽他要克服一切困難,從而保證按時上學。

不過,他有時也錯過時辰,搞得匆匆忙忙的,甚至有時來不及吃飯,隻得餓著肚皮去上學了。他記得有一次,突然睜開朦朧的眼睛,發現窗前閃著白光,自以為天亮了。於是,他迅速跳起床,三下五除二做好飯,狼吞虎咽地填飽肚皮。但是,當他背上書包去上學時,猛然發現自己上當了,根本沒有天亮,原來是皎潔的月光在作怪。他氣得敲打著自己的腦袋,然後又一拳打翻了桌上的飯碗,響聲驚跑了來偷吃的老鼠。他望著逃跑的老鼠,心裏哭笑不得地罵自己是傻蛋,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呀。因此,他隻好放下書包,繼續倒床休息,耐心等待天亮。事已至此,他還能睡得著覺嗎?

或許那是上帝的安排,或許是緣分的造次,金良村的同學們為了搞好學習,為了方便齊隊,欣然成立一個10多人的“通學隊”。既然如此,他們坐下來商量一番,最後統一了思想,而且約法三章,人人都要遵守章程,不管誰先到約定的集合地點,都要耐心等待,以便統一節奏。因此,當大家每次到達棉花塘飼養場的時候,大約七點二十分時刻,無論差良的、岩門前的、瓦子坪的、動機衝的人馬,一般都會及時趕到,經清點人數無誤,才整隊出發。

因此,大家必然珍惜緣分,相親相愛一家人,團結互助,和睦相處,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度過了快樂的時光。由此可見,這種走通學的生活充滿了無窮無盡的樂趣,猶如吃了山珍海味一樣,忍不住時而吞咽口水,那快樂的感覺完全滲透到了同學們的每一寸肌膚,真是受益一生啊。具體操作規則如下。

一般來說,大多數同學都能遵守“通學隊”的章程,按時到達集合地點,也有少數同學因故遲到,完全可以理解,畢竟是少有的幾次而已。當然,如果同學們等待五分鍾後還有人沒有到達的話,先到者就會異口同聲地大聲呼喊:“金良村的同學們,你們到哪裏了?快點抓緊時間跑呀,不然要遲到了呢。”呼喊聲劃破天空,傳向了山山嶺嶺,震動了同學們來時的路線,驚落了樹上的黃葉,山穀傳來優美動聽的回聲。

當然,如果正在趕路的同學聽到呼喊聲,就會提高嗓門回複:“快了,快了,請大家稍等片刻, 我們很快就到。”先到者若聽到回音,欣喜若狂,相互擊掌,並且大聲回複:“好呀,你們要抓緊時間呀,我們一定會耐心等待……”

因為學校8:00上課,同學們必須提前到校,如果先到者等待五分鍾,不管“通學隊”人員有沒有到齊,先到者不得不先行一步,畢竟去學校還有二十分鍾的路程呢。如果同學們都到齊了,大家喜笑顏開,或相互握手,或相互擁抱,或蹦蹦跳跳地慶賀一番。不過,大家高興之餘,不忘趕路,時不宜遲,整隊出發,喜抱一縷清風,哼著快樂的歌謠,踏著整齊的步伐,快馬加鞭,奔向學校。

“我有一個問題呀,世界上什麽東西最多?”當同學們結隊趕路時,具有中等身材的呂複習同學平時學習努力,並且對任何事物充滿好奇,不僅要知其然,而且要知其所以然,笑容滿麵地期待答案。

“你怎麽突然提個這麽奇怪的問題呢?世界上最多的東西當然是樹呀,因為山林樹木眾多,而且數也數不過來的,就算你當年砍掉一些,第二年又有新苗長大,真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呢。”或許這是遺傳基因的緣故,陳月生同學像他身高1米75的爸爸,同樣成長得比較快,僅僅15歲的人,身高卻有1米7。但是他四肢發達,頭腦簡單,又不愛好讀書,每每說話或者回答問題,總是信口開河,而且總想搶頭功似的,竟然說世界上的樹最多。不僅如此,他還自以為是地認為答案正確,自個兒猛拍一掌,露出了勝利的笑容。頓時,大家都莫名其妙地笑起來。

“你這種說法不一定對,我認為世界上最多的東西是小草。你們想呀,樹幹那麽粗,體積大,占空間,而且完全可以目測點數。然而,小草呢,無論山林、田野、河流,處處都長滿了小草,你能數得過來嗎?你能計算出來嗎?其實,這個東西多如牛毛,完全無法統計,你們說多不多呢?”陳好奇同學個子高大,盡管讀書用功,總是成績一般,說話辦事卻比較低調。不過,他說的有點兒道理,到處小草青青,的確無法統計出來,比起陳月生同學說的要在理,但是未必是正確答案,就算他自己也不敢確定,顯得比較謹慎,靜靜地看著大家,希望給出合理的評價。

“我自己認為,世界上最多的東西應該屬於粒子。因為這個東西看不見摸不著,但是它確確實實存在,不僅充滿了整個地球,而且做著雜亂無障的運動。”呂聰漢同學已是高二的畢業生,並且與呂複生同學是堂兄弟,個子還算比較高,不僅愛好學習,而且愛好打籃球,學校每次舉行籃球比賽,自然少不了他,“通學隊”人員肯定為他呐喊助威,誰叫大家是一個充滿詩意的團隊呢。不過,他這樣一說,大家聽得迷迷糊糊的,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人人成為了啞巴。雖然時有路人從大家身旁經過,但是似乎與己無關,現場顯得十分安靜。隻有路旁的小草們,抱著風兒飄拂不停止,難道趁機告知大家小草真的多嗎?

“聰漢哥,或許你講的對,但是我們無法理解,那粒子是什麽東西呢?”呂複習同學終於說出大家心裏要說的話,才打破了安靜。

“我說句實話,你們聽不懂,當然可以理解。因為這是高中物理學的內容,你們卻是初中生。我與你們簡單說說吧。整個世界充滿了粒子,而且粒子是能夠以自由狀態存在最小物質組分。粒子並不是像中子、質子等實際存在的具體的物質,而是它們的統稱,是一種模型理念……”雖然呂聰漢同學說了一大堆,但是大家仍然沒有聽懂。不過,大家還是給足呂聰漢同學的麵子,總是賠著笑臉,裝模作樣地點頭稱是,並且鼓掌歡迎。其實,此時仍然沒有哪個聽明白粒子到底是什麽玩意兒,隻有等待自己上高中時才能徹底弄懂它了。

“好啦,好啦,大家別爭論了。時間不早了,我們要加快腳步呀,不然要遲到了呢。”陳平安向來膽小,隻是在一旁聆聽著,時而跟著大家嘻嘻哈哈的,權當分享陽光,分享快樂。不過,他擔心大家這樣無休止地爭論下去,不僅得不到統一的結果,而且會因此耽誤學習。“通學隊”的同學們覺得他的說法在理,相互領會,點頭示意,不約而同地加快了前進的腳步。

有一天,當“通學隊”所有人員到達鎮車站邊時,陳平安隱隱約約聽到身後傳來呼喚他的聲音。他立即轉身,睜大眼睛一看,鎮上的陳小哈同學正高興地招呼他,並不停地招手示意,難道找他有事?

陳小哈同學個子比陳平安高,膚黑消瘦,嬉皮笑臉,團結友愛,惹人喜歡。但是蒼天不長眼,他從小得了先天性麻痹症,雖然及時治愈,但是還是留下了後遺症,而且近期又發作起來,造成行動不便,這可害苦了家人。看樣子,他主動向陳平安打招呼,或是為了這個事吧。陳平安立刻向“通學隊”的同學們揮揮手,示意他們先走一步。大家領會陳平安的意思,便提前去學校了。

“陳平安同學,早上好!你能否幫我一個忙?”陳平安一抵近他家,陳小哈同學的媽媽開門見山地發出請求,眼神裏射出了渴望的光芒。

“大娘,早上好!當然沒有問題呀。隻要我能幫得到的,一定會盡力而為的。您到底要我幫什麽忙呢?”陳平安望著陳小哈同學,心裏早已明白了三分,但是明知故問,以求得證實。

“哦,是這樣。其實,你也知道……恰巧他爸臨時有急事,今天早早出門了。聽我兒子講,你倆關係不錯,今天能否背他去學校?”陳小哈的媽媽喜不自禁地道出實情。

“好呀,這個純屬舉手之勞之事,也是隨手牽羊之事,走……”陳平安滿口答應下來,但害怕上學遲到,不比多言,背起陳小哈同學就跑。大娘感激不盡,但望著陳平安匆匆忙忙的身影,心裏確實放心不下,及時囑咐陳平安要注意安全,目送他們遠去。

雖然陳平安個矮瘦小,早已顯得力不從心,但是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無論如何都要完成這個艱巨的任務啊。於是,他咬緊牙關,重新背好陳小哈,加快速度,提前趕到了學校。從此以後,他倆成了最親密的同學。

春天來了,萬物蘇醒,北雁南歸,春暖花開,鳥兒歌唱,山林歡舞,水塘飽滿,夫夷大地一片生機勃勃。金良村“通學隊”人員從各個方向鑽出來,準時到達集合點,稍做休息,集合出發,迎著朝霞,手牽著手,肩並著肩,一邊行走在泥濘馬路上,一邊欣賞沿途五彩繽紛的春色,身後灑下一路歡笑聲。突然,春風輕輕吹起,一陣清新、幽香、淡雅的泥土氣息迎麵而來。大家驚喜萬分,極目遠眺,悄無聲息,不知不覺中,草兒綠了,枝條發芽了,遍地的野花、油菜花開得燦爛多姿,一切沐浴著春晨的曙光,在春風中搖曳、輕擺,仿佛少女輕歌曼舞,楚楚動人,激發著大家去校求學的熱情,激勵大家加快了前進的步伐。

冬天上學的時候,寒風呼嘯,冰冷刺骨。因為農村貧窮落後的緣故,同學們仍然穿著單薄的衣裳,凍得直打哆嗦。首先到達者為抵禦寒刀,表演著各種各樣的武術動作,有的伸伸懶腰,有的來個白鶴亮翅,有的來個四兩撥千金,有的來個金雞獨立,有的練習前掃後掃,甚至來個空翻的高難動作,既慢慢等待未到者,又鍛煉了身體,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學校午餐鈴響了,對於通學生來說,自然沒有中餐可吃,因為大多數家庭比較困難,沒有攜帶幹糧,就算有保溫杯,家裏也沒有多餘的飯可盛,哪能享受到午餐呢?其實,陳平安深有體會,每到中餐時間,眼巴巴地看著寄書生吃飯,嘴巴不由自主地張合著,口水不由自主地流出嘴角,濕潤了衣服,濕潤了大地,肚皮趁機彈起了咕嚕咕嚕的琴弦。說句心裏話,人是鐵,飯是鋼,如果說不餓,那是騙人的鬼話,但是又有什麽辦法呢?因為他們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有時肚子餓得發慌,哪有心思上課呢?他們期待早點放學,飛回家裏,才能安慰難過的肚皮。

特別是到了夏天,學校還要實行什麽狗屁夏令時,美其名曰——午睡,那個才叫難過至極啊。可是,陳平安隻得無奈地服從命令,抱著饑餓的肚皮,強製自己躺在桌上,唯有回想以前在放牛隊的朝朝暮暮,或者回味所發生的童年故事,或者回憶大家在路上爭論世界上什麽東西最多的情形,從而轉移難過的視線。然而,調皮的肚子卻不管你那麽多,呱呱地叫春,好像唱起了饑餓難耐的悲歌,又如孫猴在心空弄槍舞棒似的,還能睡得下午睡嗎?

17:30,放學鈴終於敲響了。同學們激動萬分,雖然人在學校,但是心早已飛到了家,好像關在籠中之鳥,撥開籠門滿天飛。如果“通學隊”人員沒有什麽特殊情況,一般就會齊隊回家。

既然他們歸心似箭,個個就像長有一雙飛毛腿,跑起路來如弓箭,甚至希望如小鳥展開翅膀,騰雲駕霧,飛向家裏。

當陳平安到達家裏時,隨意丟下書包,也顧不上洗手,端起飯碗,狼吞虎咽起來。或許沒人敢相信,三碗米飯很快被徹底幹淨地消滅掉,如饑似渴的肚子非常滿足,終於消停下來了。不過,飯菜是不能吃完的,因為還要預留明早的。由此可見,他早餐一般是吃冷飯冷菜呀。

如果他們在冬天上學時,冬陽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睡得早,卻起得晚。顯然,“通學隊”的同學們早起晚歸,兩頭黑呀。不僅如此,而且因這個沒有規律的生活,陳平安那不爭氣的胃呀,由此落下病根,給以後的工作、學習、生活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麻煩,除了自個兒認命,還有別的選擇嗎?

因為陳平安家境貧寒,就算二分錢的火柴也買不起,無論什麽時候,爐灶都要保留火種,以示方便。所以,他吃完晚餐後,馬不停蹄地去山上搬弄柴火,比如,撈些蟲毛須(鬆樹落下的葉子),撿些幹草,劈些幹樹枝,隻為方便明早生火做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