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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楊從回憶中拉回思緒，繞過車尾跨進肖可語的“小獵犬”裏。“小獵犬”是一台沃爾沃S60，是前夫留給肖可語的念想之一。每次坐這台車，丁楊心裏都有些別扭，他阻止不了肖可語對前夫的回憶，所以每次約會，都是他自己開車過去。

今天，這份別扭似乎獲得了平衡，因為丁楊心裏也裝著一個人。二十多歲，驚人的美麗。丁楊剛往手機儲存了她各種各樣的照片，有的是用專業相機拍的，有的是從報紙上影印下來的，背景大多是炫彩的舞台，穿著華麗的戲裝。但最讓丁楊無法釋懷的是一張合影，照片下麵還寫著一行字：把今天永遠地保存在你心中。

四年來，丁楊一直在刻意忘記她。他做到了。不關注樂壇，回避有關她的新聞，在工作裏尋求自己的寧靜。但在破解非法“法治進行時”網站時，她反複出現在網站信息裏。每一條信息都配著她一張靚影——照片背景裏有各種各樣的人，她微笑著，很放鬆，很明星範兒。丁楊想忽略過去，卻再也做不到。

丁楊想不出該做點什麽，轉身在另一張鍵盤上敲了敲，鍵入“蒙蘭蘭”三個字。頁麵閃了一下，倏忽鋪排開來，他看到了搜索結果：

找到相關網頁639篇。

他的目光順著標題掃下去，驚訝一個當紅歌星的網絡關注度，直到看到一個像是這位歌星個人主頁的網址。

他點擊進去，一張巨幅照片便自上而下地展現在顯示屏上。這幅照片在封殺的信息裏見過，照片上的蒙蘭蘭身穿一襲線條流暢的紫紅錦緞長裙，十分優雅高貴。丁楊拖動滾動條，拉到頁麵下方的簡曆部分，開始閱讀起來。

蒙蘭蘭是過去四年來漢洲音樂界出現的最激動人心的女歌手。她的父親是一名醫生、慈善家和成功的醫療保健器械行業企業家。幼年起，蒙蘭蘭就顯示出傑出的音樂天賦。從音樂學院畢業後，22歲時因奪得“我是歌手”大獎賽第一名而嶄露頭角。那是一場風行全國的選秀節目，大獎成了她傳奇生涯的起點。一年後，她在“星光大道”首次演出，獲得巨大成功。年齡的增長也沒有妨礙她在全國各大電視台乃至國家電視台的演出。在最近的一次新聞發布會上，人們將她和她的偶像鄧紫棋相提並論。

蒙蘭蘭的父親就是“法治進行時”攻擊的主角，康馨醫療保健器械製造有限公司總裁蒙禮勤。這對父女的成功，毫無疑問是相輔相成的。蒙禮勤的財富讓他們能夠進入新的上流社會，而蒙蘭蘭的藝術成就則是他們進入傳統精英圈子的入場券。

丁楊慢慢將目光從簡曆上收回，瀏覽了一下粉絲群和演藝經曆。有一長串的演藝清單，一整版的個人生活，兩個版麵的社會活動和人物軼事。

“社會活動”又分成演藝活動和慈善活動，其中慈善活動包括跟隨蒙禮勤捐助和她個人組織康馨誌願服務協會的情況，還有在大型災害事故中的演藝活動。

讓丁楊感到意外的是，資料裏有一張他與蒙蘭蘭的合影，穿著誌願服務的馬甲，背景是一個大型廣場。照片裏的他們都很放鬆，很愉快，說不清是他們在一起很愉快，還是一起參加這樣一次活動很愉快。

他想不起這是什麽時候照的。他想找活動情況記載，但是沒有。他看著照片，盡力回憶這是在哪裏，什麽時候，但什麽也想不起來。

如果你曾經與她合過影，丁楊想到，你肯定會記得的。

跳過照片，鼠標往下拉。接著是些很平常的活動介紹，地震、火災捐款、看望艾滋病人、捐建學校、捐建養老院。時間、地點、捐款數額……幾乎事無巨細。特別是養老院，捐建了十幾家，每一家都配了建築圖片和入院老人的照片，入眼的都是滿滿的老年人的笑臉。

誌願服務協會的活動記載也十分詳細，丁楊能記起的幾場大型活動，都在裏麵。他就是在那幾場活動之中，看到了真相，決定離開，決定放棄那場刻骨銘心的愛情。

繼續往下查看蒙蘭蘭的誌願服務活動。

他把她這兩年的活動剪輯複製粘貼建成一個文檔，將誌願服務與演出活動分列、對比，然後向後靠著椅背，驚訝得目瞪口呆。北京、上海、廣州、香港……去年一年中，蒙蘭蘭在各地演出四十餘場，同時在漢洲等地組織誌願服務三十餘次。四年前，丁楊對她組織誌願者活動的方式了如指掌：她基本上可算是事無巨細，全程參與。如今，如果她仍以當時的方式組織活動，她哪來這麽多時間？究竟如何人在北京，又在漢洲組織誌願服務呢？

哈哈。丁楊心裏暗暗笑了笑。

接著，是各大報刊的評論，幾乎全是讚美之辭。隨後是詞條圖冊、參考資料……

丁楊百度搜索鄧紫棋，心裏盤算著百科頁麵的長度。條目格式一致，但內容竟遠遠不及蒙蘭蘭豐富，報刊評論一欄換成了人物爭議，多了些負麵新聞。

退出百科，丁楊繼續檢索平台信息，決心盡可能弄清平台主人到底對蒙蘭蘭做了些什麽。對他來說，最主要的不是查清網站的負麵輿情；如果做一個仔細的分析，就會發現每個自媒體平台，為了吸引眼球，在潛意識裏都在發布負麵消息。不管季亞明是否說他鑽牛角尖，他就是想知道網站為什麽對蒙蘭蘭手下留情。

但是，檢索的結果，隻是看到更多的照片：網站主人似乎不滿足於每張照片隻發布一次，許多相同的照片，穿插在很多不同的信息裏，不下千張。這種做法已經超越了歌迷的範圍。這絕對是一種癡迷。

還有一個奇怪現象，就是混雜在照片中的許多節目單，顯然都是演出現場得來的，仿佛是蒙蘭蘭每年演出會的目錄。丁楊能夠將演出與誌願服務對比，就得益於此。

他快速地瀏覽著，最終目光停在了一張影印的圖片上，那是蒙蘭蘭的最新日程安排，其中有一場演出就是今天：4月12日，漢洲慈善演唱會。

丁楊看看側麵的肖可語，她專心地駕駛著“小獵犬”。改變約定對她真的很不公平。她目光專注地看著路麵，看上去十分愉悅，腦海裏一定正想象著帶兒子在悅薈玩樂，或者因跟他在一起而感到高興。有一陣，他想還是讓她享受她喜歡的事情，畢竟他不能爽約，而且能讓愛人感到快樂真是一件榮耀的事。

過了一會兒，他好像下定決心似的，說：“可語，我們去看一場演唱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