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汽車還沒有停穩，在淋滿密集雨點呈霧狀的車燈光柱裏，我們大家同時看到一個令我們心中十分熟悉的身影，他從汽車上率先跳了下來，借助汽車前大燈照射在洶湧河麵上的幾柱霧蒙蒙的燈光，肩背一大捆沉重的棕繩，拚命地向太子河河套中央，我們202機組鑽塔的方向，吃力地遊過來——是師傅！

在炸雷和電閃雷鳴般交織中，在如注的大雨和狂風中，師傅帶著我們生的希望，渾身充滿毅力地向我們這邊執著遊來。我看到老喬班長，望著洪水中，一起一伏，隨時都有生命危險的師傅，雙眼一點點地紅潤起來；他垂著的雙手不住地開始攥緊、抖動。我知道，老喬班長那是在心裏替師傅暗暗地加油鼓勁，同時，老喬班長也在心中替師傅捏著一把汗，一把生死攸關的汗。我被眼前拚著自己的性命，前來救助我們的師傅的英勇行為，感動得鼻子陣陣發酸，兩眼熱乎乎地朦朧起來。

當我們一個個，先後拉著師傅為我們鋪設的那條救命繩索，安然無恙地被救上仍然電閃雷鳴、大雨如注的太子河河套東側對岸的高坡上時，劉高麗副隊長，把一個剛剛開啟了蓋子的酒瓶，激動而顯內疚地塞進老喬班長的手中，顫著聲音連聲說：喝口喝口，快喝口，暖暖身子。這些鑽工和民工孩子們，一個不差地都在……我劉高麗這輩子都會真心感激你的！

雖然是在狂風暴雨之中，但我還是聽得出劉高麗副隊長的聲音之中，有種難以壓抑的、如哭如泣的顫音。師傅一副一切盡在不言中的樣子，在和我雙目對視一番後，狠狠地用拳砸了我的肩頭一下，然後像什麽事也沒有發生似的，用手不住地捋著他國字臉上的那一頭，此時仍然顯得平整利落的平頭，麵對漆黑中洶湧澎湃、嘩嘩作響的太子河水，一臉戰勝驚險和勇於擔當的男人，所特有的剛毅而灑脫的風度。這時，我把目光穿過如注的雨簾，很用心和很後怕地扭頭，向先於我和老喬班長，被師傅一一護送到河對岸高坡上的那幾個，此時仍顯得受驚不小的女民工之中，焦慮而擔憂地向她們尋望過去——因為在那裏麵，有一個因受驚嚇，站立不穩的女民工。她是接父親的班，和我一起從太子河河套勘探施工工地，一同走到今天的民工和愛人。

整個太子河水利地質勘探施工工地上的工人和民工們，都被師傅舍己救人的英勇行為所感動和折服。作為我們大家，以前隻聽說過英雄人物如何高大可敬、如何感天動地，今天卻是在這麽近距離地讓我們親身經曆、感受至深，而且師傅作為我們大家平日裏十分熟悉和了解的一個人，就活生生地生活在我們中間，而且是臨危不懼、舍生忘死地為我們機組危難中的十幾條生命出生入死，真的是讓我們心生敬畏。

經過全體勘探工人和民工，在很短的時間裏，團結一心的不懈努力，太子河河套水利地質勘探施工工地，又是一片鑽機勘探，隆隆作響的親切聲音，人歡馬嘯的恢複生產了。當主汛期高峰真的到來時，太子河河套水利地質勘探施工工地，一期勘探施工任務，已圓滿告捷。

洪水過後，劉高麗副隊長，從省城省水利地質勘探總部，給我們省水利地質勘探大隊，帶回一份全省水利係統抗洪搶險表獎通報和嘉獎名單。我們202機組被全省通報表獎，師傅很榮幸地被省政府記了個個人二等功。我們202鑽機機組和師傅本人，將在每年一屆的全省水利地質勘探工作年終表彰大會上，受到隆重的表獎。與此同時，我們還聽到一個關於劉高麗副隊長的好消息：經過這段太子河河套勘探施工工地工作的進展情況，加之劉高麗副隊長本人的一貫工作表現，省水利地質勘探總部政治處，已向全省水利地質勘探係統下文，正式任命他為省水利地質勘探大隊隊長，名正言順地主持工地日常的全麵勘探工作。大家都說這是好事成雙。劉高麗隊長是個過來人，對這高一下低一下的宦海沉浮之事，已經看得太透徹了。

晚上，劉高麗隊長喝高了，他死死拉著師傅的手，像在對自己的孩子似的動情地說：什麽正的副的，我都這把年歲了。這太子河河套勘探施工工地，因為有了你這樣好素質的鑽機機長和人格魅力，工作中我才感到有了主心骨；也是因為有了你，這太子河河套勘探施工工地上，才有了正能量的向心力和凝聚力。你一定要發揚好從軍隊帶來的好傳統和軍人的好作風，誌存高遠，在咱們省水利地質勘探工作崗位上，有聲有色地幹出一番事業和成績來。

師傅隻是不住地喝著酒，像是在一直想著自己的什麽心事。

洪峰過去，河水漸緩。太子河河套勘探施工工地上，所有的鑽機機組，有驚無險地僥幸躲過了洪水造成的重大損失。都說大自然的怪脾氣誰也摸不準、摸不透。但整個太子河河套勘探施工工地，卻神奇般地躲過了今年汛期的高峰期，這也算得上是個難得的幸事。各鑽機機組在搬遷到新孔位後，讓許多人盼得雙眼已經有些發藍了的探親假，終於一步到位地開始實施了。

這次省水利地質勘探大隊，沒有盲目地聽從省水利地質勘探總部停鑽搬遷的命令，太子河河套勘探施工工地，不僅提前完成了上半年的勘探工作任務，而且還為完成下半年的勘探任務，也打下了良好的基礎。劉高麗隊長在他的辦公室前，滿臉是笑地送走幾撥回家休探親假的工人時，親切而戲謔地對著他們漸行漸遠背影，不住地抖動著嘴上那兩片，在近一段時間裏，不喝酒也會顫動不止的，青不青、紫不紫的嘴唇，像個孩子似的開心地喊道：“留點力氣回工地上來用，下半年太子河河套勘探施工工地上的鑽孔，還指望你們一個一個地去鑽呢。”

令我們所有人不解的是，師傅竟然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心急火燎地回省城家中休探親假，更讓我們不解的是，師傅還把自己的探親假，自作主張地讓給了一個剛剛從家裏休探親假回來，但卻又因老父病危，而不得不再次誤工請假回家的中年鑽工。

然而，讓師傅和我們萬萬沒有想到，此時遠在省城的師母，竟不請自到地從省城驅車，突然出現在太子河河套勘探施工工地。

在太子河河套勘探施工工地，臨時騰出的簡陋招待客人的房間裏，我第一次見到，曾一度讓我心中充滿諸多迷惑和遐想的師母——隻是一側她亭亭玉立、嫵媚魅人的背影。那是一個窈窕且顯成熟豐盈的女人所特有的背影。如果用帶些文學色彩和意蘊的詞匯來形容描述的話，師母的背影，那可絕對可以當之無愧地被稱為“倩影”。不知師母天生就是一副窈窕婀娜的身材，還是她根本就是一個熱愛生活、懂得讓女人身上所賦予的美，淋漓盡致地盡顯人前的人。

麵對師母的背影，我當時像個傻小子似的，癡情而顯貪婪地看著她那高綰的發髻下，一段白皙如藕的脖頸，和她那與柔肩相垂相接的纖弱細腰，以及腰下那爿讓任何男人都不可能不胡思亂想，圓潤豐盈的臀部時，我的那顆男性羸弱的心，在一瞬間，不知所措地被無聲地醉倒和俘獲了。刹那間，我的心中油然升騰起一股，替師傅感到幸福、驕傲、滿足和自豪的溫馨感。當我的目光，忍不住**，下意識地順著師母柔弱綿軟的腰肢，貪婪地向她那處渾圓豐滿迷人的臀部，再去多看上一眼時，我幾乎被師母通身上下，此時無聲勝有聲的魅人肢體美，擊得靈魂出竅般，大腦一片空白。

我人生的性意識啟蒙，是從師母的背影開始的。

在我短暫的人生經曆裏，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麵對師母的背影，認認真真地用心和情愛，去欣賞和品味一個女人，特別是用心去欣賞和品味一個像師母這樣，渾身上下，處處都在散發著魅人的成熟味道的女人——雖然隻是師母一側本該讓我感到陌生和正視的背影。

我是心中帶著對師傅的敬畏，和對師母的禮儀，完全是在用一種人的天性與本能，和對女人無知、混沌且迷惑的懦弱心理，淺層次地對師母做了一次“窺豹”般的視覺感受。那扇背影雖然對師母的整個身體而言，僅僅是冰山的一角，卻也一下子滿足了我人生，破天荒審美女人的渴求與欲望。作為一種審美——帶有欣賞意味地打開心扉，審視一個成熟的女人，對於像我這樣一個，剛剛從日出而作、日落而歸的，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同樣無聊的青年，趔趄走進太子河畔，遠離人群的河套勘探施工工地，一個對女人懵懂得極顯淺薄和幼稚的準男人來說，已經足夠受用的了，更多的是讓我學會了瞬間的浮想聯翩，和臆想無窮。師母當時穿著一襲月白色的繡花緊身高開氣旗袍，在她周身那襲旗袍後麵緊裹著的，凹凸顯現的每一片肌膚，和每一寸肌膚上構成女人胴體的組成部位，都清晰如畫，宛如一杆杆在我第六感觀中，接連擺動、張揚展示著的欲望旗幟。我真的一下子被迷倒、被醉倒——整個人的精神世界，在全方位的亢奮、燃燒和滅頂之災式的不可救藥。與其說我是被師母的身段美所擊倒，不如說我是被眼前一個成熟女人，嫵媚迷人的魅力所擒獲。

多年以後，我像做下了一種不易出口的怪病似的，不管在什麽場合和什麽時間與地點，隻要一見到穿一襲月白色旗袍的女人時，不管她是一個正處在什麽年齡段的女人，也不管她的身段豐腴還是苗條，我都會鬼使神差般，著魔地扭過頭，顯得癡癡樣，或色眯眯地力爭去多看上幾眼。每每此時的我，都會從內裏到外在，下意識的流露出一種，不可告人的遐思與臆想：我很想清楚地看到，那襲旗袍後麵包裹著的女人胴體。在我的意識之中，那女人穿衣的後背，要比**時還要迷人、還要美麗、還要令人充滿遐想。這已成為我人生中，麵對穿旗袍女人時的一種不可逆轉的慣性思維。

我一直很遺憾，很抱怨自己，那次沒能借著種種因由，和師母說上幾句話，或與師母正麵對視幾眼。平時較善於沒話找話說的我，那次真的是在突然間，被眼前一種罕見的美所震懾後，身不由己得實在是沒有了那個想法和能力，再去發現、尋找和創造出某種借口和因由，再去“找茬兒”和某種借口，一睹師母芳容的能力了。當時屋子裏還有三個人在場：一個是一臉凝重表情，此時此刻比平時任何時候都要顯得嚴肅幾倍的師傅；一個是不知又因何故，習慣性地抖動著不紫不紅兩片嘴唇、一嘴酒氣的劉高麗隊長；一個是顯然在我進屋之前，遭遇了冷漠，或是什麽難堪，此時正一臉羞澀和膽怯狀的豆秧嫂。當時，身材嬌巧的豆秧嫂，正把一隻暖壺和幾個玻璃茶杯，知趣地輕輕放置在門邊那張，由工地岩芯箱改裝而成的簡易茶幾上，然後表情一臉和善樣地輕手輕腳退出門外。但我從她的眼神之中，還是看到了一絲從來沒有過的羞澀和怯意。

經過一番毫無頭緒、清理亂麻般的思緒後，我冷靜而顯知趣地隨著豆秧嫂從屋裏退了出來。我在冥冥之中，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不知為什麽，我心裏莫名地有種師傅可能要出什麽事的驚怵和忐忑不安的感覺，一顆心不由的忽上忽下地翻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