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出事是在三天後的午夜。
當一夥山民,連喊帶叫地衝進夜深人靜的太子河河套施工工地,省水利地質勘探大隊職工宿舍駐地時,另一夥早有預謀的山民,手裏拿著各式家夥,嚴嚴實實地圍在豆秧嫂家的院門前,把師傅和豆秧嫂困在屋內,堵了個正著。
看起來這絕對是一個,經過蓄謀和策劃的陰謀行徑,但也不得不承認,其中事出有因。因為許多山民,對自己沒能像同村裏的其他人那樣,幸運地進入太子河河套水利地質勘探施工工地做民工掙工資,所以,他們把積怨和嫉恨之火,全一股腦地爆發在這天賜良機般的難得的機遇裏,一下子狠狠地加倍發泄在師傅身上。
因為太子河河套施工工地,在沒開鑽之前的整個工地後勤工作,包括招募當地山民,來太子河河套勘探工地做民工,以及征地修路、建房、用車等諸多事項,劉高麗副隊長都顯得十二分放心地全權交給了師傅一人定奪,讓師傅行使權力。因為師傅不僅有這方麵的經曆和經驗,而且師傅也有這方麵的組織溝通能力。用劉高麗副隊長對我說過的那句話講:時間長了民工可不好管,這裏麵真的要是出點什麽事情來,你師傅他也真能鎮得住腳。然而,一向心胸坦**、事事出以公心的師傅,在自己寬厚無私的心中,竟然一點也不知道,在他每天忙忙碌碌、不知辛苦地進行太子河河套勘探施工工作前期準備的同時,也在無意之中,無時無刻地在得罪和傷害著一些,有一己私利想法的山民。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狗剩子”哥倆一直對師傅懷恨在心,但他們對師傅又一點辦法也沒有。就憑他們哥倆,在山裏山外人所共知的惡劣品性,別說師傅不會用他們哥倆,就是換作別人也同樣不會用:一個手腳不幹淨,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在村裏靠小偷小摸過日子;一個好吃懶做,見著漂亮點的女人就走不動道。
事後我們知道:這次帶頭發起“整事”的,就是這兩個心懷叵測、一肚子壞水的可惡小子。是他倆在背地裏蠱惑和煽動一些有同樣卑劣心態和欲望的村民,一同策劃促成的。
出事的當晚,豆秧嫂遠在二十裏外小煤窯上班的丈夫不在家。但事情發生後,劉高麗隊長和大家,在心中都十二分的不解和納悶,同時也感覺到整個事情的荒唐和令人迷惘與費解。要不是親身麵對和親眼所見,真的就是說出龍叫喚來,也不會讓人相信。
因為在整個河套勘探施工工地上,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師母來工地這三天夜晚,在別人的眼中對於師傅來說,這可該是多麽的甜蜜和幸福的難得夜晚啊。新娘一樣的師母,每天晚上都會要多幸福就有多幸福、要多溫柔就有多溫柔地纏綿依偎在一起啊。可想而知,那一夜夜,真是可稱之為千金難買的良宵,和小別勝新婚的夜晚。這不可名狀的春夢中的佳境,弄得太子河河套勘探施工工地,獨身宿舍帳篷裏,多少單身獨床的男人,一個個被自己遐想中的欲火,折騰和燃燒得輾轉反側、徹夜難眠;甚至有人揉著惺忪的眼睛,在第二天見到師傅時,竟然一臉的羞紅,像昨晚做了什麽對不起師傅的事似的,然後自覺尷尬和羞愧難當地急急躲開。幾個酒後和我一樣光身一人的小光棍鑽工,甚至還要惡作劇一把——半夜時去師傅和師母居住的臨時招待房間窗前“聽聲”。
當劉高麗隊長和我們,一個個被從駐地宿舍帳篷的睡夢中驚醒時,休班工人和所有後勤人員,在經過片刻的精神調整後,大家十分鎮靜地圍在一起,以靜製動,無聲地回避著鬧事的山民,靜靜地麵對著眼前混亂的情形。這種事情在往年其他勘探施工工地上也發生過,我們的心裏多少還是有些經驗和應付辦法的。
剛放下報警電話的劉高麗隊長,情急之中,一下子想起師傅和師母。讓劉高麗隊長在心裏擔心的是:這一段河套勘探工地施工中,事事出頭露麵的幾乎都是師傅一個人,天天與這些山民打交道,性格耿直的師傅,不可能不與個別山民間產生矛盾和有所摩擦,甚至留下怨懟。他怕這些鬧事的山民,仗著人多勢眾,腦袋一熱,不管不顧地借機報複師傅。劉高麗隊長果斷地衝我們十幾個年輕鑽工,很是用力地揮了一下手,我們立刻隨著劉高麗隊長,向師傅和師母臨時居住的招待客人的臨時房間急急跑去。
此時,我的心中有些奇怪和納悶:院子裏這麽大的動靜,憑師傅在部隊時培養出來的良好軍人素質和警覺感,此時他早就一身擔當地出現在鬧事山民們的麵前了。可他此時竟然全然不知,或許真的是一味沉浸在久別勝新婚的甜美夢鄉中。
遠遠望去,師傅和師母臨時居住的招待房間,窗子大開著,燈也亮著。從窗前急急經過的我們,在一瞬間都清清楚楚、確鑿無誤地看到:身處空屋獨床、合衣而臥的師母,像個沒事人似的,依然故我地睡著——一切都太不正常了!
當師母麵對急急推門而進的劉高麗隊長,和緊隨其後圍在窗外的我們時,閃動著一雙美麗迷人的大眼睛,仍然一動不動,神情顯得異常的冷峻和淡定。師母一副冷美人式的表情,用一種明顯帶有幸災樂禍式的口吻,像要宣布一個早就要宣布了的秘密似的,對屋裏的劉高麗隊長,和窗外的我們,極顯平和地宣布道:這三天的夜晚,她都是一個人在獨守空房。
聽完師母的話,我們一個個,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被錯愕得一下子合不攏了嘴巴,心中充滿了驚愕和疑惑。高麗隊長畢竟是經多見廣的過來人,在示意我們關嚴窗子後,瞬間像一下子什麽都知道和明白了似的,心中一下子感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劉高麗隊長條件反射地,即刻哆嗦起他那兩片不紫不紅、混合著酒氣味兒的嘴唇,懊惱地對師母欲語又止,狠狠地拍打一下自己的大腿,帶著一種明顯抱怨和嗔怪的口吻,壓低聲音,充滿抱怨地對師母囁嚅道:“你倆人這是何苦來的,你倆人這是何苦來的呀……”。
我的一顆心一下子懸了起來。我放心不下師傅,悄悄約了幾個平日裏十分要好的年輕鑽工,一起向太子河河套勘探施工工地對岸的那片小山坡的方向,急急奔去。當晚縣水文觀測站值班的工人,還以為我們有什麽工作上的急事,二話沒說,晃動著手電筒,立刻撐船把我們幾個,急匆匆地擺渡到河的對岸。
我們幾個急急趕到豆秧嫂家院門前時,在院門前看到“狗剩子”哥倆,正領著一夥手持木棒的山民,一個個像這輩子終於做成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似的,顯得有些興奮和得意的不能自持了,他們守在院門前,得意異常地轉悠著、心滿意足地徘徊著,不時的揮舞著手中的家夥,一副幸災樂禍,隻等天塌下來的陰損德行,和一切都已勝券在握,就等著讓我們看他們一手導演的好戲開場。
我們幾個不由分說,夜色中相互使了一個會意的眼神,然後猛的衝進屋裏。可是進屋後,讓我們感到奇怪和不解的是,屋裏竟然連一個人的影子也沒有。我一臉驚詫地把目光,向身前身後的四周,以及目力所及的範圍,不住地仔細尋找著、搜索著,但一切都是徒勞。他們幾個也和我一樣,同樣顯現出一臉的驚異和疑惑不解的神情。我們轉身衝出屋外,在屋外的院門前,我們不約而同地用一種充滿敵意和恨意滿滿的目光,一臉憤怒地掃視幾眼黑暗中,自以為是和幸災樂禍、陰謀得逞的“狗剩子”哥倆,以及那些為虎作倀,同樣陰險可惡的山民。雖然沒找到師傅,可我們在心中,也不由得稍稍地出了一口,沉重而顯鬱悶的壓抑之氣,一顆曾經激跳不已和擔憂重重的心,終於像落在地上的一塊大石頭。讓我們在心裏稍感慶幸的同時,也讓我們在心中感到種種的不解和迷惑:師傅和豆秧嫂到底怎樣才能得以擺脫“狗剩子”他們這些起哄鬧事的不逞之徒的呢?看剛才的情形,“狗剩子”他們還不知道自己守住的隻是一個空屋,屋裏根本就沒有他們要“堵”和要“抓”為證據的兩個大活人。我的心中在轉瞬間又天真**地想:晚點看到師傅或者看不到師傅,那樣會更好。雖然會讓我在心中無比的焦慮和擔憂,但總比真的一下子看到,雙雙落在“狗、剩子”他們手中的師傅和豆秧嫂,那種尷尬和難堪境地中的樣子,可要好得多。
我的心中忽的有種僥幸的感覺一閃而過。我在心中不住地企盼和祝願,今天晚上的事情,能向好的方向發展和轉變,更真心希冀師傅和豆秧嫂相安無事。剛剛發生的一切,隻不過是眼前恍惚中有過的一次,遙遠模糊的噩夢中的一片模糊的記憶而已。
真是“樹欲靜而風不止。”當後半夜月沉西天時,幾個不怕事情鬧大的鬧事山民,用一輛小型手扶拖拉機,把豆秧嫂侏儒且醜陋的丈夫,從二十裏外遠,正當班的小煤窯上接了回來。還幸災樂禍地揚言說,非要讓大家親眼一起來驗證“抓奸抓雙”,和在人證物證齊全,鐵一樣的事實麵前,一對狗男女還有什麽可說的。
一些人高舉著鬆樹明子燃成的火把,接連向山坡上豆秧嫂家住的房前院外圍攏過來。他們一個個像過節似的,內心充滿了興奮,野蠻而顯亢奮地噢噢亂叫。看到這些,我為師傅一直擔憂和懸著的一顆心,真的一下子快要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