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場

劉龍平家裏。市內。長洲島。潘春苗、劉龍平、張九成、田豐尾郎、黎忠厚、日本兵甲、日本兵乙

日本兵甲 ——站住!給我退回去!

潘春苗 我是潘春苗,我要進去!

日本兵乙 你是潘春苗?快,快把她包圍起來!

日本兵甲 潘春苗,把你的手槍掏出來!

潘春苗 (把手槍遞給日本兵甲)我可以進去了嗎?

日本兵乙 你這個女人,你發夢吧。(跑進茶莊,奔到院子)報告田豐少佐,潘春苗被我們抓住了。

田豐尾郎 (轉過身子)你們抓到了潘春苗?你們是怎麽把她抓住的?你們有沒有把她押解到憲兵司令部去?裕田大佐知道了嗎?

日本兵乙 潘春苗想進來,我們立刻就把她抓住。我們還沒有把她押走,裕田大佐還沒有知道。她就在茶樓外麵,你要不要馬上出去?

田豐尾郎 ——當然!(到了外麵,打量了一刻鍾潘春苗)潘春苗,難道你不怕死嗎?難道你不知道你現在是自投羅網螞、飛蛾撲火嗎?你要到裏麵去?你進去幹什麽?

潘春苗 去世的人是劉龍平父親,劉龍平是我丈夫,我是劉龍平媳婦,你說,我進去幹什麽?

田豐尾郎 我明白了,你想進去吊唁?可是,你知不知道,為了你的丈夫,為了你的麵子,你有可能會丟掉性命的。不過,你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望向身邊的士兵)把她綁了!

張九成 (從對麵街跑過來,遞上一袋食物)田豐少佐,你的麵包。(抹了抹臉上的汗)田豐少佐,你知不知道,我跑遍了整個梧州城,才找得到一個麵包店。(忽地見到潘春苗)田豐少佐,你怎麽把潘春苗捉住了?你是怎麽抓到她的?

田豐尾郎 (拿出一隻麵包塞到嘴裏)張九成,你也太小看我了吧?你也太瞧不起我們大日本皇軍了吧?難道她有三頭六臂麽?難道她是天上的王母娘娘麽?她自己走過來,我怎麽抓不住她?我們大日本皇軍怎麽抓不住她?

張九成 不敢,不敢,大日本皇軍是天下無敵的,田豐少佐是最神勇、最聰明的,潘春苗算得了什麽?我是想問你,她走過來幹什麽?她為什麽要讓你們綁起來?她為什麽要讓你們抓住?你們綁住她幹什麽?我們這麽多槍指著她,難道你還怕她飛跑了不成?

田豐尾郎 我不是怕她飛走,我要把她押解到憲兵司令部裕田大佐那裏去。

張九成 (望了一眼正在吃饅頭的田豐尾郎)田豐少佐,我覺得她到來是有事情的。(向潘春苗)潘春苗,你是不是想去拜祭劉福源?你是不是想去送殯?現在劉龍平歸順了大日本皇軍,你是不是也想歸順皇軍?要是你也想投降皇軍的話,我馬上就放你進去。

田豐尾郎 (停止吃饅頭)張九成,你剛問她什麽?你要把她放進去?你有這個權利嗎?

張九成 (笑了笑)我是想探探她的口氣。我想知道,她是不是想投降大日本皇軍。

田豐尾郎 (吃完一隻饅頭,抹抹嘴)張九成,這麽潑辣野蠻的女人會投降,我看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見潘春苗的雙手已經綁牢,拍拍肚子,向士兵)——押她走。

張九成 田豐少佐,依我看,我們還是先去問一問裕田大佐,然後再把她押去見他,我想會更好一些。

田豐尾郎 為什麽?

張九成 因為要是動不動就押她去見他,他會很煩的,他會罵我們龜王八蛋,罵我們無頭無腦的。你想一想,要是潘春苗真的想投降我們呢?到了裕田大佐那裏,我們還不是要把她立馬押回來?(瞧一眼潘春苗)據我推測,她真的想投降我們的,否則,她怎麽會投羅網?她怎麽會送上門來?(瞧一眼屋裏)你想一下,她是劉龍平老婆,劉龍平投降了,夫唱婦隨,她是不可能不投降的。

田豐尾郎 (想了想)有道理。裕田大佐的確非常討厭動不動就把犯人押給他。好好好,(望向茶樓前麵)通訊兵,給我立刻報告裕田大佐,說我捉到了潘春苗,你問他怎麽辦,是不是放她進去拜祭劉福源?(沉默一下)你還要說,她是自己送上門來讓我捉到的。

通訊兵 (一分鍾後)報告少佐,裕田大佐命令你馬上把潘春苗放進去。

張九成 田豐少佐,我說得不錯吧?我們是不是不用把潘春苗押過去,你是不是避免了裕田大佐的一頓臭罵?

田豐尾郎 混蛋,就是你聰明!把潘春苗帶進去!(踢一腳張九成的屁股)看住她,跑掉我砍下你的頭!

張九成 (在潘春苗後麵走)我真是捧屎到身上,惹來一身臭。潘春苗,你可不能逃跑啊,要是你一逃跑,我脖子上的人頭就保不住了。(過了院子,跨進屋子,向跪在棺材前麵燒祭品的劉龍平)表侄,你看我把誰帶來了。(見劉龍平回過頭來,望了一眼棺材前麵那個很大的“奠”字)想不到吧?我把你老婆帶來了。(看了看潘春苗叩拜的樣子,拿出一隻袋表看一看)龍平表侄,你不是說十二點你父親出殯的嗎?八音隊呢?抬棺材的農夫呢?他們怎麽還沒有來?(聽到咳嗽聲)喂,黎忠厚,你這個殺人犯,你怎麽也來了?是誰放你進來的?是田豐少佐還是裕田大佐?

黎忠厚 我······我不是殺人犯,我沒有殺人。是門外那個田豐少佐放我進來的。(從張九成旁邊過去,跨進門檻,看見潘春苗,臉色煞白)潘······潘春苗,劉老爺不是我殺的,真的不是我和白豔霜殺的,他是······他是跌倒······跌倒死掉的。

張九成 (指著黎忠厚的眼睛)黎忠厚,還說不是你們殺的?還說不是你們先用棍打暈他,之後又用腳踢死他的?如果不是,你們為什麽要逃跑?

黎忠厚 真的不是。(望向劉龍平)劉少爺,你一定不能冤枉我們啊。

潘春苗 (見劉龍平有好一會兒不說話)龍平,你父親真的不是他們害死的嗎?你父親到底是怎麽死的?

劉龍平 (見抬棺材的和八音隊走進來)不怪他,我們以後再說這事好不好?

張九成 (瞪一眼黎忠厚)不怪他?好好好,這事等我們把你父親安葬了再說。(見潘春苗穿好孝服,拿著一支高香跑出門外,一隻手捂著耳朵,一隻手點燃擺在地麵上的鞭炮)——出——殯——啦——(不一會兒,在棺材後麵走著,看了看身後的黎忠厚和日本兵,自言自語)今天的葬禮真特別,沒有親戚朋友,卻有這麽多皇軍護送,有一個竟然還是皇軍的少佐。少佐相當於半個市長那麽大。不知是劉福源的福厚,還是他的福薄。

黎忠厚 怎麽沒有親戚朋友?我和你不是嗎?

張九成 哼,你這個殺人犯,也算是劉老爺的親戚朋友?

黎忠厚 你······你怎麽又說我殺死劉老爺?我都說過了,他不是我們害死的。(望一眼身後)是他們······反正不是我和白豔霜殺的!

張九成 (望一眼後麵,回過頭來)哼,耍賴誰不會?不過,劉福源一死,卻換留來了劉龍平投降皇軍,想起來你也是有功勞的。

黎忠厚 我都說過不是我們害死他的,你怎麽老問我?

張九成 好啦好啦,我不問你了。你知道老爺埋到哪裏去嗎?

黎忠厚 (看了看前麵)這個······我記得劉老爺兩年前就找好了一個墳山,那時候先是老爺和我,還有一個風水先生一起去的,後來劉龍平也來了。劉龍平現在是不是把他埋到那裏去我不清楚,看方向有可能是的。就在長洲島一個叫竹灣的村莊旁邊,那個墳頭是向著西江河的。(想了想)我記得那個風水先生曾經說過,那個墳墓叫做什麽“犀牛望河”還是“獅子望河”的。

張九成 什麽意思?

黎忠厚 誰懂得什麽意思,反正是好山,一般人是得不到那麽好的墳山的。

張九成 依你這樣說,既然是好山,那麽葬下他之後,他的子孫後代就一定大發特發了?

黎忠厚 那當然,要不然,他花那麽多錢找墳山幹什麽?

張九成 哦,我知道了。黎忠厚,原來你一想到劉龍平以後會發達,你今天才跑來的。

黎忠厚 張九成,難道你就不是麽?要不是你一想到劉龍平歸順了皇軍,你會來?

張九成 是又怎麽樣?我估計,不久以後,我表侄還有可能當上市長呢。白豔霜怎麽沒有來?(指指棺材)她畢竟和他睡過覺。

黎忠厚 (討厭)她不舒服!

張九成 不舒服?是後悔了吧?

黎忠厚 我懶得跟你說!(八音隊忽然停止吹奏)——到啦!

張九成 (站在墳墓旁邊,看著棺材下葬)這個就是“獅子望河”?我看是“野貓跳河”吧?

黎忠厚 你什麽都不懂,你亂說什麽?

張九成 哈哈,反正······(見田豐尾郎走過來)田豐少佐,你會看風水嗎?

田豐尾郎 風水?(搖搖頭)不是很懂。不過,我們大日本有很多風水師,我們家的風水就是請風水師看的。(站在張九成身邊)張君,你知道嗎?我現在看著劉福源下葬,我就想起了我的父母。

張九成 你想他們幹什麽?

田豐尾郎 難道你不想你父母嗎?

張九成 我想他們幹什麽?他們早就死掉了。

田豐尾郎 張九成,你這個人真是忘恩負義,父母死了就不再想他們,你到底是狗還是牛呀?

張九成 田豐少佐,我不是狗又不是牛,我是人。我記掛他們有什麽用?他們又幫不到我。你看,我現在連老婆都沒有,我就要絕後了,他們卻一點都保佑不了我。

黎忠厚 張會長,現在你有權有勢,怎麽會沒有老婆?你一定是還沒有看上那一個女人吧?

張九成 怎麽會?不怕對你說,我這段日子天天到妓院去挑女人,而那些妓女一聽到我說,我要把她們買下來,聚回家,她們就不願意了。

黎忠厚 她們怎麽會不願意?

張九成 她們都說,我是······我是······(看了看田豐尾郎)我是皇軍的人,她們就反悔了,她們就不肯了。

田豐尾郎 (忽然回過頭)張君,你說什麽?你說你是我們大日本皇軍的人,那些妓女就不肯嫁給你?

張九成 是的,的確是這樣的。她們就會吵著要我給錢,要我給她們很多錢,一給錢她們就跑了。次次都是這樣,真晦氣。

田豐尾郎 混蛋,回去之後,我幫你抓幾個回去,不願意就把她們通通殺掉!

張九成 這······不太好吧?不不不,還是慢慢來吧,還是由我來處理好我們的事情吧。

田豐尾郎 張九成,你今年貴庚了?

張九成 不知道,反正我和劉福源同年,我隻比劉福源大一兩個月。

黎忠厚 田豐大佐,劉老爺今年六十一歲。

張九成 那麽,我今年就是六十一歲。

田豐尾郎 這麽說來,你的身體比劉福源好多了。

張九成 當然啦,他都死掉了,所以有時候,錢多不一定是好事,沒有錢不一定是壞事。劉福源是被錢累死了。

黎忠厚 張九成,你沒有本事,你就說人家被錢累死,你是嫉妒人家吧。

張九成 劉福源都死了,我還嫉妒他?哼,你以為我以後就不會發達嗎?(一揮手)——哼,快了!(背後一聲爆炸,雙手捂著耳朵蹲下來)田豐少佐,是不是遊擊隊?

田豐尾郎 (舉起指揮刀)——遊擊隊,給我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