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場
騎樓城。劉龍平、張九成、裕田一郎、龜田三本
龜田三本 （向被趕到這裏來的人群，手指向背後）你們看到了嗎？這個被皇軍綁在柱子上的人，就是與我們大日本皇軍對抗的共產黨遊擊隊隊長劉龍平。這個人是一個死不悔改的頑固分子，他非但打死了我們很多大日本皇軍，（指了指耳朵）我的耳朵還是他打掉的。今天，他被我們大日本皇軍拉出來示眾，然後一槍爆他的頭，那是他罪有應得，死有餘辜。現在，你們給我聽好了，記住了，要是有誰日後敢跟我們大日本皇軍作對，他的下場就是你們的下場。（舉起軍刀）準備——
日本兵甲 （擠過人群跑來）龜田少佐，不好啦，劉福源已經死掉啦。
龜田三本 劉福源死啦？他是怎麽死的？
日本兵甲 （抹一把汗）黎忠厚和白豔霜已經逃跑了，不用說，肯定是被他們打死的。
龜田三本 混蛋！這事裕田大佐知道了嗎？
日本兵甲 還沒有。
龜田三本 八格，你跑到這裏來幹什麽？快去報告他！（士兵甲正要往前跑）站住！算啦，算啦，你不用去啦，那個老家夥已經沒有用，裕田大佐是不會再要他的了，你們把他扔到西江河裏去喂魚吧。
張九成 （從旁邊湊過來）龜田少佐，劉福源是不是死掉了？他是怎麽死的？
龜田三本 黎忠厚和白豔霜逃跑了，你想一想，不是他們打死他還有誰？
張九成 想不到黎忠厚和白豔霜的心腸比蛇蠍還要歹毒。哦，你剛才是不是說，你想叫他，（指指那個士兵甲）叫他把他拋到西江河裏去喂魚？
龜田三本 那個老家夥已經死了，不扔掉他，留他來幹什麽？裕田大佐曾經對我說過，他要在劉福源那間大屋裏堆放六堡茶，即使他今天不死，我們遲早也要把他趕走，我們也要找機會處死他的。混蛋，劉福源是劉龍平父親，劉龍平是我們大日本皇軍的死對頭，難道還要我們披麻戴孝，風風光光厚葬他嗎？
張九成 不是，不是，我絕對沒有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我覺得把他扔到西江河喂大魚，好像······好像有點······
龜田三本 混蛋，難道你想買副棺材安葬他嗎？難道你想請樂隊吹打彈唱去送葬他嗎？
張九成 我確實有這個意思，畢竟他是我親戚，是我老表，我確實想去送送他，買副棺材安葬他，（指了指劉龍平）又順便把他一起埋了，可以嗎？
龜田三本 張九成，你到底想幹什麽？你是不是想串通遊擊隊？你是不是想出賣我們大日本皇軍？
張九成 哎喲，龜田少佐，看你說到哪裏去了？我都差點被他們打死了，我又打死了他們三個遊擊隊，我怎麽還會串通他們，我怎麽還會出賣大日本皇軍？我是想······總之，我······我覺得你們要把劉福源扔到河裏喂大魚，我現在知道了，我覺得我有點兒過意不去，我感到有點兒對不住我母親和他母親，我母親跟他母親畢竟是表姐妹，要是我母親還活著，她一定會罵我的，因為扔到河裏去喂魚是······是非常殘忍的事情。我······我聽說，要是有親屬親戚見到了，而那個人沒有去阻止這件事，他一定會遭報應的，他以後就會跟他一樣，也會被扔到河裏去喂魚的，以後，以後連地獄的大門都進不去的。
龜田三本 張九成，原來你是擔憂你以後也被扔到河裏去喂魚，死後進不了地獄的大門。要是我以後死了呢？我是罪魁禍首，我會不會被人扔到河裏去喂魚？我死後呢，我可不可以進地獄的大門？
張九成 不不不，龜田少佐，我沒有說你。你是大日本皇軍，你們不是我們中國人，你們那裏的地獄有可能不是我們這裏的地獄，我是說，不同我們這裏的地獄，那個閻羅王又不是我們那個閻羅王，盡管你是罪魁禍首，罪大惡極，他也不會不允許你下獄的，即使下了地獄，他也不會不放你出來的。
龜田三本 胡說八道，天堂和地獄也分你我的嗎？好啦，好啦，你去吧，你先去把那個老家夥給我埋了，這個劉龍平就不用你操心了，裕田大佐說，槍斃他以後，要把他的整個人掛到這裏城樓上。（轉身）——混蛋，煩死我了！（剛想喊準備，見劉龍平瞪著眼睛要說話）喂，劉龍平，你都死到臨頭了，你還有什麽要說的？今天你父親死了，過一會兒，你們就正好一起上路了。
張九成 （站住，向劉龍平）表侄，你父親已經死了，你也快要被皇軍槍斃了，你就要死了，你還想說點兒什麽嗎？過一會兒，我就去買一副棺材，請幾個人把你父親埋了。（見劉龍平欲言又止）——難道過兩天你也要我買棺材把你埋了嗎？要是要的話，我就向皇軍求求情，不過，費用倒是一個大問題，你能不能對我說一說，你還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它們藏在什麽地方？你知道，我從來都是一個窮鬼，我並沒有什麽錢，我剛才是想把你家裏所剩下的東西，比如家具、被子、櫃子和凳子之類的東西，全部賣掉來埋葬你父親，要是再加上你，你的茶莊和屋子是賣不動的，它們已經屬於裕田大佐了，恐怕是不太夠的。
劉龍平 龜田三本，我有話要說！
龜田三本 你說，我聽著！
劉龍平 我父親死了，我要去送送他！
龜田三本 （聳了聳肩）你發夢，你還是說點別的吧！
劉龍平 別的我不想說，我就是想送送我父親！
龜田三本 （一揮拳頭）不成！（舉起軍刀）準備——
劉龍平 龜田三本，我要去見裕田一郎！
龜田三本 （放下軍刀）劉龍平，你說什麽？
劉龍平 龜田三本，帶我去見裕田一郎！
龜田三本 但是，裕田大佐命令我槍斃你！（舉起軍刀）準備——
劉龍平 龜田三本，我要去見裕田一郎，我有話要對他說！
龜田三本 但是，裕田大佐交帶過我，除非你說——投降！
劉龍平 我要見裕田一郎，要是你現在下令開槍打死我，你一定會後悔的！
張九成 （楞了一下，回過神來）龜田少佐，你最好不要下令開槍，劉龍平一直在說他要見裕田大佐，他肯定是想說投降的事。你想一想，要是他在這裏說投降，那多人看著，我估摸還有很多可疑分子混在裏麵，要是讓他們知道了，對於他，還是對於我們，我覺得都是不利的。
龜田三本 可是，我的耳朵怎麽辦？我的仇怎麽報？我一槍打死了他，我就要把他耳朵割下來！
張九成 龜田少佐，我問你，你的耳朵重要，還是你的命和你的官職重要？還是劉龍平投降我們重要？更何況，你要一個死人的耳朵幹什麽？它能貼得到你的臉上去麽？到頭來，你還不是要把它扔到大街上喂野狗？
龜田三本 （想了想）裕田大佐在憲兵司令部裏，那麽，你給我趕快跑去把裕田大佐叫來。不不不，你快去把這裏的情況報告裕田大佐！不不不，不用你去了。（向一個通訊兵）你給我聯係裕田大佐，你說劉龍平要見他，要不要我馬上把劉龍平押去見他？
張九成 （走到劉龍平身邊）表侄，這回你就做對了，你終於想通了。我們有名古老話，叫做識事務者為俊傑。要是你投降了皇軍，這個梧州城以後有可能就是我們兩表叔侄的了。裕田大佐確實說過，他以後要讓麻老鴉當市長，麻老鴉死掉之後，他又說過要讓楊來發當市長。可是，自從那個防空洞被你們炸毀以後，裕田大佐就不再信任楊來發了。盡管那時候是個圈套，裕田大佐想把你們引進來一舉殲滅，但是，洞裏那些細菌器械還是被你們炸毀了。你知不知道，當天晚上，因為感到屈辱，感到羞恥，那個教授福岡當即就剖腹自殺了。那時候，裕田大佐也想過剖腹自殺，是中村敬之和田豐尾郎攔下了他。當然，那個楊洪發被裕田一槍打死了。（見劉龍平不說話，望了一眼龜田三本，咽口唾沫）你父親現在被那兩個狗男女害死了，那是他自己作的孽，誰叫他老眼昏花不識好人壞人呢？誰叫他明明知道那兩個狗男女有私情，早就混在一張**，還留他們在他身邊？（望一眼劉龍平又痛苦又暴怒的眼神）算啦，我不想說那些了。過一會兒，我們就去好好安葬你父親算了，好讓他盡快入土為安算了。不過，既然你已經投降了皇軍，我們就不用賣掉你家的東西了，你一定還有很多錢藏在什麽地方的，你拿一些出來就可以了。
通訊兵 報告龜田少佐，裕田大佐說，你萬萬不要下令開槍，他命令你即刻把劉龍平押去見他。
龜田三本 是不是真的？（抬起頭，忽見一輛軍車從前麵駛來）押什麽押，裕田大佐不是來了嗎？（見裕田一郎來到身邊）裕田大佐，你不是說，要我把劉龍平押去見您嗎？您怎麽來了？您怎麽這麽快就到了？
裕田一郎 我就在前麵。我怕你們路上有什麽閃失，我就來了（走到劉龍平前麵，看了看劉龍平）龜田君，快給劉龍平鬆綁。
龜田三本 （邊鬆綁）劉龍平，大家就要做朋友了，既然我們做了朋友，以後我就不再向你索要那隻耳朵了。退一步說，那時候，要是你不是打我的耳朵，要是你打偏了一點點，我的腦袋就開花了。
裕田一郎 劉龍平君，你受委屈了。你是一個勇士，我們大日本皇軍非常需要像你這樣的勇士。前幾天，要不是我及時得到了情報，我也被你炸死了。我佩服你。你的傷好點了麽？你剛才說，有話要對我說，你是不是要歸順我們大日本皇軍？（見龜田三本鬆完綁）要麽，你到我的車上去吧，到我司令部的辦公室裏去吧。我們邊喝六堡茶邊說好不好？（見劉龍平要跌倒，連忙扶著他）張九成，你過來，你把劉君扶到我車上！
張九成 （看著劉龍平，忽然覺有點兒恐慌）我······他自己能走。（望向劉龍平的腿）他腿裏那顆子彈，前天皇軍已經幫他取了出來。還有他的手臂，那顆子彈也取出來了，他走得了的。
裕田一郎 混蛋，你是不是想死？（見張九成扶住劉龍平）劉君，我們走吧。
劉龍平 （看了一眼前麵）我要去看我父親！
裕田一郎 你要去看你父親？他老人家有黎忠厚那兩個狗男女照顧著，他沒有事的。前一段時間我還去看過他，他的病就要好了。走吧，我們先到我的司令部吧。到了晚上，我再請你父親一起到粵西樓喝酒吃紙包雞，你看怎麽樣？
張九成 裕田大佐，他父親死了，我是說，劉福源今天早上死掉了。
裕田一郎 張九成，你胡說八道什麽？他父親好好的，他怎麽會突然間死掉？
龜田三本 裕田大佐，劉龍平的父親確實死掉了，黎忠厚和白豔霜也逃跑了。（指著士兵甲）要是你不信，你可以問問他。
士兵甲 （飛跑過來）報告大佐，劉福源真的死了，是黎忠厚和白豔霜他們打死的。
龜田三本 真的死了？是黎忠厚和白豔霜打死的？
士兵甲 是的，他們先用棍打他的頭，後來又用腳踢他，後來他就死掉了。
裕田一郎 你們親眼見的？
士兵甲 我們沒有看見，但是······後來，後來我們跑進去一看，他確實沒有氣了，他死掉了。
劉龍平 裕田一郎，我要去看看我父親！
裕田一郎 你要去把你父親埋了？
劉龍平 不錯，我要去安葬我父親。
裕田一郎 （想了一下。瞅了瞅劉龍平固執又昏暗、痛苦的眼神）好吧，好吧，你去見你父親最後一麵吧，你去把你父親埋了吧。（向龜田三本）把劉君護送到他家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