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場
“何芬芳牛腩河粉店”。張九成，麻老鴉、何芬芳
麻老鴉 （在一張桌子旁邊一坐）河粉芳，來一碗牛腩粉！
何芬芳 麻隊長，今天沒有牛腩粉，隻有豬雜粉。來一碗豬雜粉好嗎？
麻老鴉 沒有牛腩粉，怎麽回事？
何芬芳 今天的牛肉皇軍全要走了。
麻老鴉 皇軍全要了？
何芬芳 是的，整個城裏每天隻有一兩頭牛，今天一大早，皇軍就全要了。
麻老鴉 豬雜粉就豬雜粉吧，老子還沒有早餐，肚子鬧翻天了。（望向了一眼外麵，回過頭）何芬芳，今天皇軍要那麽牛肉來幹什麽，你知道麽？
何芬芳 （邊煮粉）聽說是開慶功宴什麽的。半個月前，不是發生有一件那樣的事情嗎？皇軍的運輸車被人炸了。哦，麻隊長，聽說那次襲擊皇軍，你三兄弟也有份，那時候你們被皇軍包圍住，你們就投降了皇軍，皇軍就任命你做了皇協軍的副隊長，是這樣的嗎？
麻老鴉 是誰告訴你的？
何芬芳 楊來發和張九成經常到我這裏來，他們有什麽不說？是他們告訴我的。（端著一碗粉過來）他們說，要不是你為了保住你的生意，保住你的鴉片館，你才不會投降，你才不會做皇協軍呢。（把粉放到桌麵上）其實上，你那樣做，是絕頂聰明的，換轉我，我也會那樣做。你也許不知道，那些皇軍也經常到我這裏來吃粉，但是他們從來都不會給我錢，為了保住我這間粉店，保住我這間鋪頭，保住我的生計，我也隻好忍辱負重了。
麻老鴉 哈哈哈，河粉芳，想不到你還挺有意思的。忍辱負重？哼，現在，我就快要忍到氣炸肚子了。
何芬芳 （在旁邊那張凳子坐下來）麻老板，你怎麽會那樣說話，難道做皇協軍不好嗎？何況你還是一個大官，很多人連發夢都夢得不到呢。
麻老鴉 （邊吃粉）什麽狗屁大官，簡直就是皇軍拴著的一條狗，還惹來一身屎！自從我做了這個爛鬼皇協軍副隊長以後，不但我的鴉片館倒閉了，我的賭場也關門了。他娘的，還有很多人還在背後戳我背脊罵我狗漢奸，罵張到我連頭都抬不起來了。
何芬芳 我聽說，你的手下也跑光啦。
麻老鴉 不是跑光光，而是死光光。那次襲擊日本人的運輸車，我以為會大賺一筆，誰知道，我的弟兄們全部都去見了閻羅王。（望一眼何芬芳）河粉芳，我有一個叫唐老鱉的手下你認得嗎？他死得最慘，最可惜。
何芬芳 我不認識那個人，他怎麽死得最慘最可惜？
麻老鴉 你不知道，那天我們扔下槍投降了，他還端起一把槍朝日本人掃去一棱子，當場撂倒四五個日本人。這還不算，轉眼間，隻見他又從車底下拉出一包炸藥衝向前麵的日本人，結果，他又當場炸死了五六個日本人。不過，他也被炸死了。你說我有這樣的手下，這樣的兄弟，他那樣子的死法，你說可惜不可惜？
何芬芳 我認為這樣的人最愚蠢，明知死不了，又何必要與他們同歸於盡呢？多活幾天不好嗎？（見麻老鴉吃完，端起碗）麻隊長，再來一碗扣肉粉怎麽樣？
張九成 （忽然從外麵走進來）河粉芳，來一碗牛腩粉！
何芬芳 （擰轉身）張會長，今天你怎麽也要牛腩粉？
張九成 我怎麽不可以要牛腩粉？牛腩粉不是你的招牌粉嗎？
何芬芳 是我的招牌粉不錯，平時我天天都有牛腩粉，但是，今天我偏偏就沒有牛腩粉，你說黴氣不黴氣？
張九成 怎麽啦？難道你的招牌被誰拆了？（跑到門邊往上望）沒有呀，還在呀。
何芬芳 我的“何芬芳牛腩河粉店”沒有被人拆，我今天之所以沒有牛肉牛腩，是皇軍一大早把市場的牛肉全要了。（邊煮粉）要是你不相信，你不妨問一問麻隊長，他剛才也是要牛腩粉的，可是我給他的卻是豬雜粉。我現在再給麻隊長煮一碗扣肉粉。張會長，你要不要來一碗扣肉粉，或者豬雜粉？
張九成 （在麻老鴉對麵坐下來）哦，我明白了。龜田少佐剛才對我說過了，皇軍過一會兒要開一個慶功大會，皇軍要那麽多牛肉，是用來大擺宴席的。那麽，就來一碗豬雜粉吧。（望向麻老鴉）麻隊長，這幾天你過得怎麽樣？習慣嗎？
麻老鴉 習慣？我就要死了，還習慣？
張九成 怎麽啦？
麻老鴉 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張九成 不是吧，麻老鴉，你才當上皇協軍副隊長短短幾天，這麽快你就把屁股翹到了天上？你是不是不把我放在你眼裏？我呸，我把你放在眼裏才怪！你不告訴我，我還不想聽！
麻老鴉 撞見一個瘟神，真是大半輩子都倒黴。（站起來）河粉芳，收錢！（扔一塊銅板到桌麵）我那碗扣肉粉給那個瘟神吃掉算了。
張九成 （麻老鴉一走出門外，一口痰吐到地上）呸，一個鴉片鬼，一個狗漢奸，耍什麽威風！
何芬芳 （端著一碗粉過來）哈哈哈，張會長，難道你忘記了，你也是一個狗······不不不······是漢奸嗎？
張九成 （邊吃粉）不錯，我確實是漢奸，是一個被人罵做狗漢奸的漢奸，可是，我這個狗漢奸卻不同他那個狗漢奸。
何芬芳 （把粉放下來）哈哈哈，有什麽不同？
張九成 有什麽不同？麻老鴉本來就是一個魔鬼，一個害得很多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的惡魔，他當狗漢奸是理所當然的，而我呢，我是一個窮鬼，要是我不當漢奸，我就會餓死掉。
何芬芳 （在旁邊坐下來）張會長，自從你當了漢奸之後，你的錢包鼓起來了對吧？（笑起來）我記得你以前的頭發亂得像我廚房裏禾草，現在你看，比我灶頭裏的豬油還要光滑，你一定塗有花生油吧？
張九成 （擼一下頭發，吃起粉來）鼓起來就沒有，沒有以前那麽窮才是真實的。不過，要是沒有一點兒外水的話，我還是窮當當的。（想了想）——哦，一說到外水，我就想了起來，有人欠著我一大筆錢呢。（摸了摸布袋，拱頭到處望）我那張欠條呢？我的欠條跑到哪裏去了？
何芬芳 誰欠你錢？你沒有把欠條帶在身上吧。
張九成 不會，不會，我天天都把它帶身上，放在我的布袋裏，可是，今天怎麽就忽然間不見了？河粉芳，你快去幫我找一找，看一看是不是丟在外麵。
麻老鴉 （忽然從門外進來）不用找啦，欠條在我手裏。（將欠條在何芬芳眼前晃了晃）河粉芳，你看，這張是不是欠條？
何芬芳 （望向楞住的張九成）張會長，你快過來，你快過來它是不是就是你那張欠條。
張九成 我一看那張紙，我就知道是我的欠條。喂，麻老鴉，我的欠條怎麽會在你手裏？
麻老鴉 反正不是我偷你的。
何芬芳 張會長，麻隊長確實不是偷你的。我剛才見他從地上撿起一張紙，我以為是他自己的，誰知道是你弄丟的欠條。
張九成 肯定是我剛才拿東西時不小心弄掉的。麻隊長，還我吧。
麻老鴉 還你？憑什麽？一根金條。
張九成 你不給是吧？
麻老鴉 我不給金條是吧？
張九成 你是不是以為我是一個大富翁？你是不是以為我有你以前那麽有錢？你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你要金條我就給你金條，信不信我到裕田大佐麵前告你，我說你今天勒索我。
麻老鴉 張九成，你敢到裕田大佐麵前說我勒索你？你怎麽不看看你這欠條裏寫的是什麽？寫的是······
張九成 ——不能說！（拔出手槍）——你給不給？
麻老鴉 張九成，你以為我怕你嗎？你用槍口指著我？
張九成 給不給？拿過來！
何芬芳 你們到底怎麽啦？一見麵就要打起來，火星碰到地球麽？麻隊長，你要欠條沒有用，還是還給張會長吧，你們都是皇軍的人，你們都是坐在一個坑頭上······
麻老鴉 你一個賣河粉的女人婆懂什麽？要是我把這張欠條交給皇軍，他就死定了。
張九成 麻老鴉 ，你好狠毒！把欠條還給我！
何芬芳 張會長，有話慢慢說，不要開槍！千萬不能開槍！
麻老鴉 （掏出手槍，指著張九成）開槍？難道我怕他開槍嗎？哼，要是我怕他，我就是孬種！（忽見一個戴著鴨舌帽的人站在門邊）——張九成，回頭再找你晦氣！
張九成 （跑出門外看了看，跑回來。在凳子咚的一聲坐下來）河粉芳，我該怎麽辦？麻老鴉搶走了我的欠條，要是他拿給皇軍看，我就死定了。
何芬芳 不就是一張欠條嗎？你怎麽會扯到死掉那麽嚴重？
張九成 河粉芳，你不知道，上麵寫有······反正皇軍一見那張欠條，我就死定了。
何芬芳 那張欠條是誰寫給你的？
張九成 劉······反正是一個遊擊隊寫給我的。他欠我錢，他就寫下了那張欠條。
何芬芳 遊擊隊？你怎會與遊擊隊扯上關係？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張九成 我與遊擊隊根本就沒有來往，就是······唉，算了吧，橫死直死，我告訴你算了。那張欠條是劉福源那個兒子劉龍平寫給我的，他被皇軍抓起來的時候，我曾經幫過他，我救過他一命，那時他身上根本就沒有錢，他就寫下了那張欠條。當時，他叫我去問他父親，或者去問他老婆要金條，可是，我一直拖著······（忽然想起麻老鴉背後那個人）——河粉芳，你有看清楚剛才麻老鴉背後那個人嗎？那個人好似是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有點兒麵熟，你認得那個女人嗎？
何芬芳 （跑到門邊瞧了瞧）我剛才掃了一眼那個截著鴨舌帽的人，那個確實是一個女扮男裝的女人，我完全可以看得出來，但是，那個女人······那個女人我似乎從來都沒有見過。
張九成 我想起來了，一定是潘春苗！不錯，是潘春苗！我的天！想不到麻老鴉竟然和遊擊隊有聯係，他串通遊擊隊！不成，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我現在就要跑到裕田大佐麵前告他一狀。
何芬芳 告狀？你去皇軍那裏告麻老鴉的狀？
張九成 （走出去）對，我即刻就要去告那個鴉片鬼的狀，要不然的話，我就會死在他前麵。我倒要看一看，這一回，究竟誰先到地獄報到，誰先去見閻羅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