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場
公路。田豐尾郎、龜田三本 、張九成、楊來發
張九成 不知我前世幹過什麽缺德事，現在，我感覺到就快要死去、就快要下地獄的樣子。田豐少佐，你看看，這熱頭這麽猛，就跟火爐沒有什麽兩樣，我們又沒有六堡茶，我就快要渴死了。（看了看身子，猛搖頭）唉，我整整五日五夜都沒有回過家了，我沒有換過衣服，我又沒有衝過熱水澡，天天一身臭汗，一到夜裏，蚊子就咬到我要命，我的命真是比那些犯人、那些勞工的命還要賤啊。
田豐尾郎 張九成，你這個混蛋，你天天抱怨有什麽用？要是你有本事，要是你有能耐，你就不去做會長，不去做漢奸！快到前麵看看去，看看我們大日本的運輸車到來了沒有？
張九成 （邊走邊嘀咕）公路已經修好了，我還要在這裏。去你娘的，又說大日本皇軍天下無敵，所向披靡，現在居然怕得要命，就連開幾輛破車到來，都要沿途戒備，還要派那麽多兵力，過一會兒，龜田三本和楊來發也要到這裏來，真是老鼠上天平，自稱。（在一棵鬆樹旁邊停下腳步）去你媽的，除了怕那些共產黨遊擊隊之外，竟然連手無寸鐵的老百姓都怕得要死，公路修好了，還要打死三幾個，威脅他們不能講出去，擔憂他們襲擊他們。（聽到腳步聲，回過頭去）唉，真是日不講鬼，夜不講神。楊來發，我怎麽一說你就到？
楊來發 張會長，你怎麽這樣說，你一說我就到，在一分鍾之前，我就跟在你後麵了。要是我還是共產黨遊擊隊，你的屁股不冒煙才怪。
張九成 你跟在我後麵幹什麽？監視我還是督促我？
楊來發 （點燃一根香煙）田豐少佐就是怕你跑到山上睡大覺，他就立刻派我來。你有發現什麽情況嗎？
張九成 有情況我還會在這裏麽？要麽我躲起來，要麽我早就跑斷腿了。你看看，前麵連鬼影都沒有。（伸出一隻手）給我一根香煙好不好？
楊來發 你想抽煙？（遞一根煙過去）我從來都沒有見過你抽煙。
張九成 （在樹下坐下來）解解悶呀。（點燃香煙，吸了一口，咳嗽了幾下）楊來發，我現在一坐下來就不想走了，你幹脆一個人到前麵去看看好了，要是沒有什麽事情，你就慢悠悠**回來。
楊來發 我去個屁，現在我們那麽兵力在這裏，我們又有迫擊炮，又有狙擊手，有誰敢來攻擊我們？
張九成 要是運輸車到了這裏，是絕對安全的，怕就怕前麵出現什麽問題。要是敵人在前麵襲擊皇軍那幾輛破車呢？
楊來發 （吐一口煙）襲擊就襲擊，反正又不是我們責任，鬼叫他們不派兵到前麵去。（一見龜田三本）龜田少佐，你怎麽來啦？
龜田三本 （從山坳走過來）混蛋，你們怎麽在這裏偷懶？
張九成 （扔掉煙頭，站起來）龜田少佐，我們哪裏敢偷懶？我們剛剛從前麵一公裏的地方回來的。
龜田三本 這麽快你們就來回走了一公裏？難道你們會飛？
張九成 （又坐下來。咕噥）沒有一公裏，至少也有半公裏吧。
龜田三本 你們有見到車輛嗎？我是說，我們大日本皇軍的運輸車，你們有沒有見到？
張九成 沒有。鬼影都不見一個。
龜田三本 （向楊來發）楊隊長，現在你的任務是帶領你的皇協軍到前麵去巡邏，你們要沿著公路一直往前走，沒有我的命令絕對不能回來，見到遊擊隊，就給我就地消滅掉。
楊來發 是。
張九成 （瞧了一眼正在離開的楊來發）那麽我呢，我是不是可以回城去了？
龜田三本 前幾天你放走劉龍平，裕田大佐還沒有跟你算賬，你竟然還敢提出要回城？
張九成 龜田少佐，你怎麽這樣說我？我哪裏有放走劉龍平？你完全誤會了，他是被搶走的，他是被他老婆潘春苗和他那個傭人吳碧蓮搶走的。
龜田三本 要不是你們大意，她們會得手？（捂鼻子）喂，喂，喂，你身上藏有什麽，怎麽這麽臭？
張九成 少佐閣下，我好幾天都沒有回過家，你說我慘不慘？我幾天都沒有洗澡，沒有換衣服，你說我的身體還有花露水的香氣麽？
龜田三本 哈哈哈，一身腥穢氣味，竟然還在想花露水的香氣？張九成，你那裏都不能去，你要時時刻刻跟在我後麵。
張九成 你要我幫你擋子彈麽？
龜田三本 擋什麽子彈？我用得著你擋子彈麽？我是怕你跑了！（忽然覺得那隻沒有耳的耳根很痛，立即用手捂住）哎喲，痛死我了，張九成，你帶有止痛藥麽？你快點兒看看我的耳根，看看是不是傷口發炎了？
張九成 我哪裏有什麽止痛藥？（踮起腳尖，撕開膠布）並不是發炎那麽簡單，是流膿了。
龜田三本 哎呀，我的臉又開始脹痛了。
張九成 怎麽，你的臉又開始痛了？我不明白，關你的臉什麽事？
龜田三本 混蛋，是傳到我的臉上去的！嘩，我的牙齒又開始痛了！
張九成 難道又傳到你的牙齒去了？
龜田三本 （捂住半邊臉）哎喲，我的眼睛又痛了！我的天，我該怎麽辦，我就要痛死了。（摟住張九成的胳膊）張九成，我就快要倒下去了，你趕快扶我坐下來吧。
張九成 （扶著龜田三本坐下來）龜田少佐，我真的沒有什麽藥，我也不懂得什麽藥。你今天有帶醫生來嗎？
龜田三本 （軟綿綿靠在樹幹上）那個王八蛋軍醫不是醫人的，他是醫狗醫畜生的，都這麽久了，還治不好我的耳朵，我的耳朵還老是發炎，還經常痛得我要生要死，我根本就不相信他。我今天沒有帶那個王八蛋醫生來。可是，我最憎恨的還是劉龍平，他打掉了我一隻耳朵，害得我現在天天受折磨，要是以後抓到他，我一定把他的耳朵剁下來。
張九成 龜田少佐，既然這裏沒有軍醫，我又不會治你的耳朵，那麽，你就隻好忍著了。
龜田三本 哎喲，痛死我了。張九成，你扶我到田豐尾郎那裏去吧。
張九成 到他那裏去幹什麽？難道他帶有止痛藥？難道他會治你的耳朵？
龜田三本 那個混蛋比我還要愚蠢一百倍，要不然，前幾天他就不會把劉龍平那個王八蛋放走了。他不但不帶有藥，還不懂得藥，那混蛋不懂得治病，就連他屁股裏他那個凍瘡，他都不會治。我要回去治我的耳朵，我暫時要把我的部隊交給他。
張九成 （攙扶著龜田三本往前走）是啊，如果你不盡快趕到醫院去的話，閻羅王就要來找你了。
龜田三本 （轉過一個山彎）到了嗎？那個混蛋就在那個帳篷裏。
張九成 他在睡覺？那裏有床嗎？
龜田三本 你問那麽多幹什麽？快走呀！（入到帳篷裏，一腳踢到蜷縮在地上睡覺的田豐尾郎的屁股）喂，快起來，我就要痛死了，我要回城去！
田豐尾郎 （睜開眼睛又閉上去）你病死痛死那是你的事，我就要累死煩死了呢。你愛去那就去那，不要來吵我。你知不知道，我五天三五夜都沒有睡過覺了。
龜田三本 田豐君，你不要這樣好不好？又不是我累到你五日五夜沒有睡覺，那是你作自受······哎喲，痛死我了，我不想說那些了，反正你的事與我無關，我又不是最高指揮官，是裕田大佐在管著我們，都是他······算了，算了，不說了，我一定要回去，可是，我的部隊怎麽辦，我隻有把他們交給你了。
田豐尾郎 不幹，不幹，你的人我都管不了，你還是叫別人幫你管吧。
龜田三本 （咬住牙關）田豐君，你不要這樣好不好？你要我把我部隊交給誰呀？這裏還有誰跟我是同一個級別，同一個官銜，你是少佐，我也是少佐，還有誰管得了我的部隊呀？哎喲，真痛呀，我就要痛死了，我就要昏倒了。
田豐尾郎 反正我不會幫你管你的部隊，你愛給誰，就給誰管好了。
龜田三本 （望向身邊）通信兵，你給我給裕田大佐拍電報，你就說我患上了重病，我耳朵發炎，我要回城去，你問他，我的部隊怎麽辦？交給誰？哎喲，真痛呀，痛到我心裏去了。
通信兵 （一分鍾後）報告少佐，裕田大佐說，如果你回去，就要上軍事法庭。
龜田三本 ——天！我應該怎麽辦才好啊？難道我的大限就快要到來？難道我就要去見閻羅王？張九成，你能不能把我扶到山頭那邊，或者扶我到山坡上，我曾經聽你說過，你懂得一些中草藥，你去幫我找一些中草藥來敷一敷好嗎？哎喲，痛死我了，我發現我的臉腫起來了。
張九成 腫了，確實腫了，已經就快腫成紅蘿卜了。好好好，我扶你到山邊去。（扶著龜田三本出帳篷）我確實懂得一些草藥，是我那個爛賭鬼老爹教給我的，敷上去沒有那麽痛的。假薄荷，假薄荷你敷過嗎？我以前手腫腳腫，就是去找假薄荷的，假薄荷一敷上去清涼清涼的。還有酸酸葉，也是我那個懶鬼老爸以前教我的，我以前手腳出血就是去找它的，一敷上去很快就會止血的。（到了山邊）你看，那裏就有假薄荷和酸酸葉，你先坐在這裏，我即刻就去幫你摘來。
龜田三本 張九成，你真是我的好朋友，是我們大日本皇軍的好兄弟，快、快、快，你快點兒救我！哎喲，我發現我的腦袋就要爆炸了。
張九成 （在龜田三本耳根敷上一抓捶爛的草藥）好點了嗎？沒有那麽痛了吧？
龜田三本 涼快涼快的，舒服多了。但是，我還是覺得頭昏腦漲，就好似有石頭塞在大腦裏。我發覺我的腦子壞了，我無法想東西了。
張九成 你什麽都不想不就成了嗎？
龜田三本 不想怎麽成？要是敵人來襲擊我們怎麽辦？要是我們的車隊忽然到來怎麽辦？
張九成 敵人？你是說共產黨的遊擊隊，還是說國民黨的軍隊？他們都被皇軍打跑了，他們哪裏還敢再來？你放心好了，我敢保證，今天他們絕對不會來。還有，要是你想說劉龍平和潘春苗他們，更是不可能，難道他們來報複嗎？難道他們來送死嗎？難道他們會自投羅網嗎？
龜田三本 其實在出來之前，我就那樣想過了。今天我們帶這麽多兵力到這裏來，純屬是多餘的。裕田大佐簡直是發神經病，他是杞人憂天。天會塌下來嗎？張九成兄弟，你知道我現在想得最多的是什麽嗎？
張九成 想你老婆，那是人之常情。
龜田三本 不是，張九成，你猜錯了。以前我的耳朵一痛，我就會想我的家鄉，想我的妻子和女兒，想我的叔伯兄弟，但是，我今天確實沒有想那些。我想的是，要是我忽然間死掉，我的魂魄會不會到處漂**？我殺了那麽多人，殺了你們那麽多中國人，你知道嗎？僅僅死在我的槍口裏的，就不隻一百個你們的中國人，還不包括那些農民老百姓，我在想，那些死去的人會不會在陰間裏報複我？他們會不會在陰間裏追殺我？
張九成 那些人都死掉了，他們怎麽還會報複你？他們怎麽還會追殺你？
龜田三本 我說的是，他們會變成厲鬼來報複我和追殺我。
張九成 厲鬼，你有見過厲鬼嗎？厲鬼是什麽樣子的？（抬起頭）——少佐，前麵怎麽會有爆炸聲？
龜田三本 哪裏發生爆炸？（側頭聽了聽）——還有機槍聲。糟糕，我們的運輸車極有可能遭敵人襲擊了。張九成，快點兒把我拉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