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 第一場
龍圩鎮碼頭。麻老鴉、唐老鱉、麻老鷹、麻老雕、劉龍平、潘春苗、吳碧蓮
麻老鴉 唐老鱉，看你跑得滿頭大汗的，是不是有誰在後麵追趕你，有誰想要你的命？（打了一個嗬欠，側臥在椅子上）唐老鱉，我之所以把你叫做唐老鱉，就是希望你不要老是跑得那麽快，你要好似一隻鱉或者一隻龜那樣慢慢走，不要慌張，不要急躁，而你這個不開竅的龜鱉腦袋，就是不懂我的意思。
唐老鱉 麻老板，你的確說得對，我的腦袋確實是龜鱉腦袋，甚至還沒有龜鱉腦袋那麽聰明，一遇到緊要事情，我就會火急火燎地往外跑，從來都不去想一下會不會跑斷我的腿，也不去想一下跌一跤之後，我還能不能站得起來。今年我已經六十出頭了，我也從來都沒有好 好想過，要是一口氣喘不上來，我會不會去見閻羅王。唉，我就是這樣一個賤骨頭，我就是改不了這種急性子，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麻老鴉 （坐起來）不過，唐老鱉，你確實是我的好幫手。唐兄弟，你的身體比我眼前這個楠木煙鬥還要硬實，你是不會那麽容易去見閻羅王的，要說去見閻羅王，恐怕我比你還要先見。
唐老鱉 麻老板，你這話就不中聽了。你吃得好，穿得好，睡得好，又有大把大把銀元，既有麻將館又有吸煙館，雖然我聽你說過，你和我都是同齡人，可同人不同命，你是一個福星高照、福大命大的人，你又怎麽會那麽輕易去見閻羅王？我看，閻羅王是不會那麽快收留你的。
麻老鴉 （拿起煙鬥）哎呀，唐老鱉，想不到你還真會哄我開心。（瞧了瞧前麵那張矮凳子）唐老鱉，前麵有兩塊銀元，你拿去買幾斤肉補補你的身體，補補你的腦子和你的腳骨吧。
唐老鱉 （走過去拿起銀元，放進布袋裏）多謝，多謝，這兩塊銀元確實夠我買幾斤排骨瘦肉了。
麻老鴉 好啦，好啦，唐老鱉，你說吧，你這麽急跑來找我幹什麽？是不是又有誰來想買我的武器？我確實有一支日本人的自動步槍，槍裏還有幾發子彈，是一個鴉片鬼有一次從死人堆裏撿來的。
唐老鱉 可是，如今那兩個女人並不是想要你的槍和子彈，她們要的是炸藥。
麻老鴉 哪兩個女人？炸藥？她們要的是炸藥？
唐老鱉 是的，今天來的就是上次買你手槍的那兩個女人，一個是潘老板，一個是潘老板的保鏢。（拍拍腦袋）哦，外麵還有一個男的，我不認得那個男人是誰，那男子看上去挺英俊挺壯實的。這一回，他們要的並不是槍，而是炸藥。我知道你有炸藥，我即刻就跑來了。
麻老鴉 你怎麽知道我有炸藥？我有告訴過你我有炸藥嗎？不過，我確實藏有好幾箱炸藥。（吸了一口煙）那個潘老板有問你我炸藥的價錢嗎？
唐老鱉 她沒有問。我說，我要她跟你麵談。
麻老鴉 （放下煙鬥）好，我正好急於用錢，我即刻就到那裏去！
潘春苗 （見麻老鴉和唐老鱉走進屋子裏，拱拱手）麻老板，我們又見麵了。
麻老鴉 （在一張凳子坐下來）潘老板，我聽說你今次要的並不是槍，而是······（瞄了一眼劉龍平）他是誰？
潘春苗 （各人圍著桌子坐下來，望著唐老鱉為各人斟茶）我們明人不講暗話，不錯，我今天要的確實並不是槍和子彈，而是炸藥。你有多少炸藥，開個價吧。（望一眼劉龍平）哦，他是我朋友。
麻老鴉 （拿起一杯茶）我的確有好幾箱炸藥，可是，你知道現在這世道亂得很，炸藥貴得很。
潘春苗 （邊喝茶）我知道，你說吧，多少錢一箱？
麻老鴉 我能問一下，你要炸藥來幹什麽嗎？
潘春苗 這個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麻老鴉 （半開玩笑）你們不會用我的炸藥來炸我的鴉片館吧？
吳碧蓮 麻老板，你想多了。上次我們買你的手槍，我們有沒有去騷擾你的鴉片館？
麻老鴉 沒有，沒有，我是開玩笑的。我們素不相識，又無怨無仇，我們何必要結怨呢？哦，潘老板，我上次忘記了問你，你是做什麽生意的？
劉龍平 麻老板，你問得太多了吧？我們今天隻不過是向你買點兒炸藥，你卻好似在審犯人一個樣。你到底什麽意思？
麻老鴉 不不不，我沒有別的意思。我隻是想問清楚一些。我那麽多仇家，萬一······
潘春苗 （想了想）好吧，實話告訴你，我們是去炸城裏那幫小日本的。
麻老鴉 炸日本鬼子？
吳碧蓮 不錯。你到底賣不賣炸藥給我們？
麻老鴉 賣，我恨透了那幫小日本，我怎麽會不賣？你們知不知道？自從那幫狗畜生到來了以後，我們這裏的大多數人為了活命，他們不是逃的逃，就是跑了跑，整個鎮子有時候連個鬼影都沒有，有時候又一個炸彈飛下來，不是炸死人，就是炸毀房屋，我的生意就快沒法做了。現在，我連開支都不夠，連我手下的工錢都發不出去了，你說氣不氣人？更要命的是，我已經沒有多少鴉片了。到處都是鬼子，到處都是封鎖，又沒有人敢把鴉片運來了，我又知道哪裏去買，我又不敢到廣州去。你們是不是去炸日本鬼子的憲兵司令部，你們是不是想把那幫狗畜生一鍋端了？氣到我不得了，那個小日本的最高指揮官叫做裕田一郎，前幾天，他竟然還派一大批士兵到我這裏來，又要我給錢，又要我給大米，我又不敢不給他們。他娘的，要是他們以後繼續再來勒索我，我就要關門大吉了。要是把裕田一郎那個家夥炸死掉，我看城裏的其他鬼子就再也睡不安，站不穩了。
潘春苗 麻老板，既然你也那麽憎恨日本鬼子，我不妨對你直說了吧。我們是做六堡茶生意的，我的六堡茶被日本鬼子搶走了，我的茶莊遭日本鬼子霸占了，我的父親也被日本鬼打死了，現在我要為我的父親報仇。可是今次，我們並不是去炸日本鬼子的憲兵司令部，我們要去把一條公路炸毀掉。
唐老鱉 （繼續為各人斟茶）炸公路？你們為什麽要去炸公路？難道又有小日本從那條公路跑到我們這裏來？可是，即使我們炸毀了那條公路，他們就沒有辦法進來了嗎？
劉龍平 （邊喝茶）你們有聽到過近來抓勞工這件事吧，有一條公路被洪水衝毀了，勞工就是去修那條公路的。修好這條公路以後，日本鬼子就會從廣東將大量物資從那條公路運進來。我說的物資有可能是鬼子的糧食，除了糧食之外，還有可能是鬼子的槍支彈藥。所以，我們必須要把那條公路重新炸毀掉。那條公路就快要修好了，一旦修好，日本鬼子的運輸車就會馬上到來。
麻老鴉 哦，楊來發天天去抓勞工，就是去修那條公路的。不過，這確實是一宗大買賣。要是我們在小日本的運輸車到來的時候，我們先炸毀那條公路，然後再衝下去把車裏的日本鬼子通通消滅掉，我們豈不是要發大財？
吳碧蓮 怎麽，麻老板，難道你也想參加我們的行動？
麻老鴉 當然啦，那是一筆無本生意，一樁穩賺不賠的大買賣。既然有一筆那麽好的大買賣，我怎麽不去幹？不單隻我一個人幹，我還要叫麻老鷹和麻老雕跟我一起幹！
潘春苗 麻老鷹和麻老雕是誰？他們是你的手下嗎？
麻老鴉 他們都是我的親兄弟，我是老大，麻老鷹是老二，麻老雕是老三，他們有兩挺機關槍，有他們在，這樁買賣就十拿九穩了。
劉龍平 你還叫你的手下一起跟你去幹嗎？
麻老鴉 那是肯定的，上個月工錢我還沒有發給他們，要是做成了這趟買賣，我就雙倍出糧給他們。
潘春苗 你有多少手下？
麻老鴉 我有十二條長槍，十二個手下。再加上我那兩個兄弟和你們，對付車上那幾個小日本，綽綽有餘了。 哦，你們有多少兵力？
吳碧蓮 就我們三個。
麻老鴉 小日本有多少？
潘春苗 還不知道。
麻老鴉 這······要是小日本有一兩百，那就······
劉龍平 估計沒有那麽多。那天我從裕田一郎的話裏推斷，頂多十二三鬼子，三四輛運輸車罷了。
唐老鱉 如果就那麽多鬼子，再加上我，我們也有十九個人了。幹，幹那幫小日本的一票！
麻老鴉 唐老鱉，你也想去？
唐老鱉 不錯，我也要去！在我眼裏，那些日本鬼子就是倭寇，就是盜賊和強盜！盡管我無父無母，無兒無女，但是，我也算是一個江湖中人，我不能不講江湖義氣！
麻老鴉 （向潘春苗）唐老鱉確實是江湖中人，他非常講俠義。本來他有老婆也有兒子的，以前因為鬧饑荒，不幸病死了。
劉龍平 唐老鱉，你會打槍嗎？
唐老鱉 我不但會打槍，我還會埋炸藥地雷。我以前當過兵，我在桂係的部隊裏幹過。
吳碧蓮 想不到你還是一個老兵，好樣的！
潘春苗 那麽，我們就這麽定了。麻老板，你的炸藥多少錢，我先給你錢吧。
麻老鴉 算了，算了，用來炸鬼子，我不要你們給錢。不過······不過我出的力氣最多，如果打死了那幫小日本，搶到了小日本的東西，我要占最多份額。
劉龍平 我們不稀罕那些東西，你們全部拿去好了。
麻老鴉 （向潘春苗）是不是真的，潘老板？
潘春苗 我們不要日本鬼子的東西，無誰是槍炮也好，糧食也罷，我們通通不要。
麻老鴉 一言為定。（站起來）那麽，我現在就去找我那兩個兄弟，我要叫他們做好準備。
潘春苗 （站起來）好！就快天黑了，我們也要回去了。
麻老鷹 （忽然闖入來）喂，老大，你是不是又在做什麽大買賣，你要把我們的炸藥賣給他們？
麻老雕 （在麻老鷹後麵）喂，老大，落井下石，趁你病要你命，你是不是又被後麵那幾個人宰了？
麻老鴉 我根本就沒有跟他們講價，又根本沒有要他們的錢，他們又怎麽把我宰了？難怪你們一個個都攥著衝鋒槍。不要亂說話，不要發神經亂猜亂測，他們現在都是我們的好哥們、好朋友。
麻老鷹 老大，你是不是頭腦發燒說夢話，我怎麽越聽越懵懂，他們怎麽會成為我們的好哥們、好朋友？難道他們也是開鴉片館和開賭場的？難道他們剛才救了你的命？你是不是要把我們那幾箱炸藥白白送給他們？
麻老雕 是啊，老大，我怎麽越聽越傻乎乎，他們剛才是不是給你吃了迷昏藥？喂，唐老鱉，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老大他到底怎麽啦？
麻老鷹 （端起衝鋒槍）快說！唐老鱉，你是不是跟他們是一夥的？
麻老鴉 你們想幹什麽？你們是不是不當我是你們大哥了？快放下槍。放下！（將兩兄弟推出門外）——給我滾回去，邊回去，我邊跟你們說！
麻老鷹 （在大榕樹下停下腳步，向劉龍平他們）哼，要是我大哥有什麽冬瓜豆腐，即使你們跑到陰曹地府，我也要將你們碎屍萬段！
麻老鷹 （向唐老鱉）還有你，要是我發現你和他們串通整蠱我老大，小心你的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