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潤玉

嚴潤玉可不簡單,生於書香世家呀,她堂叔祖更是了不得,堂堂的大教育家翻譯家嚴複老先生。父親常常把嚴複掛在嘴邊,堂祖父如何如何,如何如何,嚴家如何如何,好像有這麽一個堂祖父,嚴姓人可以無上榮光一樣。她生活在這樣一個小縣城,可她卻不是土生土長的全南人。她是隨父母來到這裏的。父親是省城派調全南的教育局長,母親可是全南中學的副校長,可謂家世顯赫。

小時候,嚴潤玉長得水靈可愛,還真溫潤如玉,長大後不化妝都美得脫俗,略一化妝,那就如出水芙蓉一般。

和父母出來時,看到乞丐都會施舍些錢銀。

潤玉經常問父親:“咱國家為什麽這麽多乞丐難民呀?”

父親說:“因為咱中國不富有不強大。”

潤玉又問:“為什麽咱中國不富有不強大呀?”

父親說:“咱國家教育科技落後。”

潤玉問:“為什麽咱中國教育科技落後呀?”

父親說:“因為太少像你母親那樣的人。”

潤玉問:“為什麽咱國家這麽少像媽媽這樣的人?”

父親說:“因為咱們國家幾千年的封建社會封建餘毒。”

潤玉問:“為什麽咱們國家封建社會這麽久遠呀?”

父親說:“因為咱們國家太遲出現國父這樣的革命家。”

潤玉又問:“為什麽要出現國父這樣的革命家?”

父親說:“因為國父領導軍隊推翻封建王朝呀,建立新秩序,實現三民主義。”

潤玉又問:“什麽是三民主義呀?”

父親回頭看看潤玉稚氣未脫的臉,覺得自己已經說太多了,就說:“潤玉,你還小,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學習讀書。”

潤玉似懂非懂地說:“原來封建王朝是可以推翻的,新秩序要重新建立的。”從此,推翻封建王朝建立新秩序的思想就在小小的潤玉心裏紮下了根。

嚴潤玉從小就接受新式教育,稱父親為:“爸爸”,母親為:“媽媽”。中學時期就參加學生會的各種運動,並秘密加入了中國共產黨,這個連父母親都隱瞞住了。後來,她考上江西醫護專校。父母都是非常開明的人,潤玉喜歡什麽,從來不會強迫她轉變。再後來父母派遣到全南任職,嚴潤玉就隨著一起來了,並在全南聯係了地下黨,利用自己醫護人員的優勢,積極開展救護贛粵湘邊界紅軍傷員的工作。本來潤玉就接到上級的指示,想盡一切辦法救紅軍傷員,恰好大狗來劫藥,聽到大狗說出救紅軍,潤玉靈機一動,叫大狗把自己一起劫了上山,沒想到大狗這個“土匪”這麽聽話,就好像和自己商量好了一樣依言照做。嚴潤玉或許不知道,從大狗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被俘虜了,對她已經是毫無反抗能力。上次和張耀輝去刺殺田隊長,嚴潤玉就極力反對,潤玉認為這樣做有破壞統一抗戰的嫌疑,還會暴露我黨在全南的地下組織,甚至會犧牲我方同誌。事實上和潤玉預想的一模一樣。後來受到了上級的嚴厲批評,並解除了張耀輝同誌的指揮權,調離全南。

嚴潤玉發覺大狗很有發展的潛力,他根本就不是壞人,甚至和“土匪”都有很大的不一樣,於是向上級匯報她想把大狗發展為“自己人”。上級聽了潤玉的匯報後,非常支持,認為這是一支非常有潛力的隊伍,並希望能見上大狗一麵。

嚴潤玉接到上級的任務後,心裏想著如何能見上大狗,把握一切機會,把他介紹給全南地下黨負責人。嚴潤玉知道,一旦把大狗這支隊伍拉倒自己這邊來,這可是大功一件,為我黨增加了新生力量。怎麽才能聯係上大狗呢?自己根本不可能上山,大狗也不可能經常下山,即使下山也不可能次次見麵。但嚴潤玉有一個非常清晰非常強烈的感覺,那就是:大狗已經是自己人了,很快就會來找自己。

嚴潤玉想的一點都沒錯,大狗的心思已經往她這邊靠攏了。大狗也是積極想找嚴潤玉,希望嚴潤玉的組織能接受他這樣的一個土匪。

嚴潤玉忙完醫院的事,下班了,走著回家,醫院到家很近,幾百米的樣子,因為這一帶都是屬於富人居住區。

潤玉感覺有人在叫她:“嚴姐姐,嚴姐姐。”聲音壓低了。潤玉回頭看,小五正向她招手。嚴潤玉微笑著走過去,問:“小五,你一個人來全南了?”小五說:“嚴姐姐,我家少爺找你。跟我來。”

小五把潤玉帶進一家酒樓的雅間。

“少爺,我把嚴姐姐帶來了。”小五向雅間一個中山裝的後生說。後生站起來,看著進來的潤玉,居然忸怩了,不知道是握手還是讓座。倒是嚴潤玉大大方方地伸出潤玉一般的右手,大狗才慌慌張張地握住,握住潤玉的手時,大狗的臉居然有些紅了。

小五說:“少爺,我再外麵盯著,你們談。”說完側身出去,反手關上了門。

大狗忙給潤玉倒茶。嚴潤玉指如蘭花,輕輕端起茶杯,小飲一口,又大又亮的眼睛望著大狗,說:“我就知道你要來找我的。”

大狗說:“啊,你怎麽知道?”

潤玉微笑著說:“你是不是在考慮將來的出路?”

大狗驚訝的說:“還真是,你怎麽知道我在想嘛呀?”

嚴潤玉說:“日本人大老遠跑來侵犯咱們國家,很快就要被趕出去了,剩下國民黨和共產黨,國民黨官僚腐敗,共產黨的軍隊是窮人的軍隊,將來一定是共產黨的天下。當下亂世,政府內憂外患的,騰不手來剿匪,所以黃石頭寨暫時無事,一旦安定下來,無論是國民黨或者共產黨,都不會讓黃石頭寨存在下去的。”

大狗目瞪口呆,脫口而出說:“你偷聽了中秋那天我和小五的談話!”轉念一想,嚴潤玉怎麽可能在黃石頭偷聽到他和小五的說話呢?大狗不禁撓撓頭。

嚴潤玉看著大狗的囧樣,咯咯地笑著,柔聲說:“這是共識,普天下的人,略有頭腦的人都會想得到的。”

大狗覺得,為嘛嚴潤玉說的話,聲音總是那麽柔潤好聽,聽不膩,總想聽一輩子。

嚴潤玉又說:“你一定想確定我的身份吧?我想你也知道了我的身份,隻是你希望從我口裏說出來而已。我確實是你想到那樣,我是中國共產黨全南地下黨員。”

大狗噌地站起來,想想,又坐下,說:“我想參加你們的組織。”

嚴潤玉站起來,伸出潤玉一般的右手,大狗忙又握住,這次大狗的臉沒紅。

嚴潤玉說:“歡迎謝德仁同誌加入。”這是第二次稱大狗為“同誌”了。第一次是大狗送嚴潤玉下山即將分別時,嚴潤玉也稱大狗為“同誌”,但當時大狗不知道“同誌”的意思是嘛?現在聽到嚴潤玉再次稱自己為“同誌”,他才明白有“自己人”的意思,潤玉已經把他當成了自己人了。

潤玉說:“謝德仁同誌,我必須通知上級。我的上級也希望見見你,你才能正式成為我們中的一員。”於是嚴潤玉交代如何聯係到大狗,到時如何帶他去見上級,會麵地點如何安排,大狗一一答應,大狗心想:地下工作這麽複雜呀,比幹土匪難多了。

潤玉見到上級,向上級匯報了大狗的情況。上級說:“好,就在今晚某地見麵。”

潤玉聯係上大狗,帶著大狗和小五,機警地觀察四周,左繞右拐的,來到小巷一間屋子裏。潤玉敲敲門,敲三聲,間隔一下又三聲,接下兩聲,一會,有人在裏麵打開了門,開門人出來機警地左右觀察,見沒嘛動靜,忙叫潤玉和大狗小五進去,自己關上門,把守著。

大狗小五隨潤玉走進裏間,見一人背著手站在那裏在看嘛。

嚴潤玉說:“人到了。”

那人轉過身來,約莫四十歲,很多胡須,眼睛很亮,好像經曆過好多風霜的樣子。

小五和大狗差點叫出聲來:“你你,不是不是那個那個,趕車人?”

趕車人點點頭,微笑著說:“後生仔,咱們又見麵了。”伸手和大狗小五握手,小五覺得這人的手有力溫暖,像長輩。

潤玉說:“你們見過呀?太好了。這位就是咱們全南縣委地下負責人,曾侗同誌。”

大狗說:“我叫大狗,學名叫謝德仁。”有指著小五說:“他叫小五,沒有學名。”

曾侗同誌說:“坐坐,坐下來談。”於是四人都坐下。

曾侗同誌說:“你們的情況嚴潤玉同誌都跟我說了。但現在咱們還不能浮出來幹事,還需要潛伏,等待合適的時機。”

大狗說:“一切聽從上級的安排。”

曾侗說:“嗬嗬,謝德仁同誌進步還真快啊。”

大家都笑了。曾侗同誌給大狗他們分析了當時的形勢,展望將來的前景,最後說:“謝德仁同誌,當下最重要的是保存咱們的有生力量,伺機發力,解放全南。”

大狗和小五告別嚴潤玉和曾侗同誌,趁著月光走在回黃石頭的路上,兩人腳步輕盈,似乎在困頓的黑暗中看到了光一樣興奮。

小五說:“少爺,為什麽曾侗同誌說話總是讓人熱血沸騰呢?總是讓人感覺有前途有希望。”

大狗說:“我也不知道呀,反正我覺得跟著他們幹準保沒錯。”

小五說:“我也覺得是,曾侗叔和嚴姐姐他們總是讓我覺得是自己家裏人一樣,就像少爺您。”

大狗笑著說:“不要給我拍馬屁,我會得意忘形的啊。”兩人哈哈大笑,在這深山裏,把不少鳥都給震驚了,鳴叫著飛往更高的樹上。

突然聽到有豺狗的叫聲,兩人警惕地拔出槍,眼睛掃過附近。豺狗是一種群居動物,非常凶猛,晚上常常挖牛屁股,一般給犲狗盯上的牛極少有逃得過的。但也有少部分聰明的牛,把屁股坐在地上或者把屁股頂在山坎上,豺狼就無從下嘴,就逃過一劫。

狗眼如盞燈一般,在前麵掠過,大狗和小五舉槍繼續前進,也許那些豺狼也害怕人,跑得老遠了。大狗和小五籲了口氣,收了槍,大踏步上了黃石頭。

嚴潤玉送走大狗他們,回到家,已經晚了。媽媽說:“潤玉呀,怎麽這麽晚才回家?”潤玉說:“醫院有點事,耽擱了。”媽媽暖了飯菜,端到潤玉麵前,說:“吃吧。”

爸爸正在看報紙,高興地說:“長沙大會戰,咱們終於打贏了一次,好好,中國有希望了。”潤玉丟掉飯碗,過來爸爸身邊,一起看報紙,報紙上還有蔣校長的嘉獎令呢。

潤玉興奮地說:“好呀好呀,看來中國並不是軟弱可欺的。”

媽媽說:“女孩子家,少談政治。哦,想起來了,潤玉呀,看你都二十幾了,還沒個對象,隔壁沒多遠的警察局長楊太太介紹說吳縣長他兒子,長得不錯,也不是紈絝子弟。什麽時候去見見吧。”

潤玉還真的認識那個吳公子。說老實話,潤玉對吳公子的印象還是不錯,斯斯文文的,沒有紈絝習氣,好像是什麽專科學校的大學生,學的也是醫學,和潤玉還是有共同語言的。

潤玉撒嬌說:“爸爸,您看媽媽,堂堂的中學副校長,居然弄起這些來呀。”

爸爸說:“我是沒意見,你要相親爸爸也讚成,你不去相親爸爸也不反對。”

媽媽說:“雖然是新時代,但是兒女婚事做父母的還是要操心呀,我又沒強迫你。潤玉呀,你是不是有了目標了?”

潤玉說:“倭寇不除,何以為家。”

媽媽說:“你看你看,一個女孩子,還真像一個革命家呀。像你爸爸年輕時那股勁。”

潤玉說:“媽媽,您年輕時貌若天仙知書達禮,拜倒在您的石榴裙下沒有一百也有九十九,若不是爸爸年輕時有那股勁,您還看得上我爸嗎?”

爸爸說:“哦,我後生時也不差呀,好多妹仔都叫我白馬王子。”

媽媽說:“看你們父女倆,不過潤玉說的好像也有些道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爸爸幫腔說:“潤玉說得還真是。潤玉潤玉,這不就是女婿的意思嗎?當時我說取名叫溫玉,你媽說溫字不好聽,非要取潤玉,溫潤如玉,好好呀。哈哈。”

嚴潤玉一家常常是在愉快地鬥嘴度過。爸爸從來不生氣,媽媽常常是假裝生氣。隻要潤玉哄哄,撒撒嬌,就會轉怒為喜。

還真是幸福的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