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輿論造勢,虛勢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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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珊珊,昨天我給建平去了個電話,聽她一臉的平淡,我也放心了許多。”

高藏劍還是把電話打我這裏來了,想著昨天建平說他是個囉嗦的更年期老頭子,我不禁嘴角開懷一咧。

“高主任,您放心,楊董和我現在都很安全。”

“珊珊啊,你們是代表公司出去的,打這個電話,我不僅是代表我個人,也是代表董事會。建平呢平時就不愛受人管,我們幾個老東西一說多了她還不愛聽,這回可不一樣,公司非常擔心你們的個人安危,你們兩個又是女孩子,出了這樣的事,同誌們都很掛念……”老高就這樣啪啦啪啦說了有20分鍾,我一個字都沒機會插上話。終於等他這口氣說累了換氣的時候,我趕緊見縫插針,“高主任,我陪楊董在維米爾理工大學谘詢,她說她估計不到要被限行多久,她想在這邊讀完博士學位再回去。”

也許是我的話老高沒聽清,也許是我的話老高沒聽懂,他足足沉默了好幾秒,隨後用一個老男人特有的無奈的沉穩語調說,“楊建平真的是個不操心的好命,沒啥子,這樣也好,你們在那邊就隻負責把自身安全保護好,自己開心點過日子,該怎麽過就怎麽過,高高興興的就好。”說著這話的高藏劍好像突然一個釋懷,“哈哈哈,珊珊,楊董身上值得學習的東西多喲,這段時間你也不用急著到處飛,在那邊多陪下楊董,當然,如果你的行動沒有被限製,根據你自己的意願留在那邊還是回來都可以。”

顯然老高是聽清楚了我的話,並在沉默的那幾秒裏,參明白了建平此刻的冷靜和清醒。這件事在楊建平的生活裏是一個意料之中的突發事件,意料中是指總有一天它會來,突發是指當事人並不知道它何時會來。現在它來了,沒什麽好驚詫和躲避的,更不必帶有情緒,處理它,就行了。我猛地意識到,當了這麽多年的同事,記憶中沒見過建平在對待要事時,動用過情緒。每個被拜上將軍的人必定驚雷不顯於麵色,何況建平不是上將,她是奇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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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沒得啥子,我和珊珊都很好,國家派了一堆人來保護我們,就像在家坐輕軌3號線一樣,人挨人,擠得連刀都抽不出來,安全得板,哈哈哈哈哈。”建平跟她母親是好朋友,語言上沒見過幾時有代溝,不過報喜不報憂的習慣,據說從她13歲住校開始便不自覺地養成了,雖然這二不掛五的表情真的不是裝的,我還是能聯想到電話那頭阿姨的焦急。

掛了電話,建平一臉嚴肅地轉向我,“珊珊,現在國內輿論肯定吵成一鍋粥了,你趕緊給你家裏報一聲平安,然後抓緊訂機票回去。”

“我不否認我心裏的害怕,但我特別清楚我的職責,處理集團和外界的公共關係,這是我的首要任務,現在集團頭號人物滯留在這裏,我必然要留在這兒處理公共關係。建平,於公於私,我都不能走,你放心,這些年我沒白跟著你混。”我說的放心,包含兩個意思,一是能力上我能處理一些事情,二是情感上我不會撇下我的隊長兼摯友。

顯然建平當年在選擇培養我時已經對我的人格底色有了一個穩健的評判,“我當然不是意氣用事棄帥保將,這邊現在沒太多事務,能回一個是一個,對我們的家人和夥伴來說,都是一份極大的安慰和保障。不過,我也擔心你登機前在機場被秘密扣留,畢竟你是離我最近的人,這個可能性還是有的。”建平在盤算著,最後看了我一眼,“還是算了,你跟我一起你才是安全的,除非國內來人接你。”

我按建平的吩咐立即給家裏簡要通報了情況,顯得自信且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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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一回到公寓,建平登時打開電腦上網看新聞。

“完了完了,老子一世小女子英名,就醬紫被抬到舍家衛國的高度上去了,以後誰還敢娶我!”建平幽著臉憤憤地轉過來,“那些媒體都是些抽風腦子嗎,寫的那麽駭人聽聞,怪不得把我媽嚇得不輕。”

聽罷間我也打開了電腦,不得不信,同一件事,在當事人、媒體、聽眾各自的世界裏,可能會變成三件事。不過無論如何,我知道建平不想出名不想露臉的意願是要被破壞到底了。國內工業服務龍頭企業當家人楊建平女士,已然被推到全球貿易戰的風口浪尖上。霎時,我們同時看向對方,“這次由我來充當這個導火索,都是上天安排好的事情,既然躲不掉,我就把這個使命完成好吧。隻是珊珊,辛苦你啦。”建平閃出一個淡然的微笑,溫柔的手掌吃重地按在我的左肩上。那一刻,我們彼此都懂得了對方所悟到的那些明白與不夠明白。

我們生在一個最好的時代,每個人都有機會顛覆自己的命運;我們生在一個最差的時代,世界格局的變化,沒有一個人的命運可以躲過它的重新安排。經曆了小半生的職場拚殺後,楊建平無意中成為了為國出力的其中一顆明棋,可能在有些人看來這是好幾代祖墳冒青煙才能出現的壯麗畫風,可歌可頌。可在楊建平眼裏,每個人都是塵埃,隻有當她以塵埃之名著陸,才是正確的著陸,而其他一切方式的著陸都是在違背自然規律,逆反天道。

能量守恒定律滲透在每一個微觀,囊括著每一個宏觀,背道而馳受了俗世的虧,必將能量守恒占盡天道的便宜。我們會成為誰,我們仿佛絲毫無力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