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汪世顯智擒田瑞金哀宗遠避蒙軍

卻說田瑞率軍出城才列好陣勢,平涼兵馬便已馳至。為首一員老將,年過五旬,白麵長須,金盔銀甲,外罩紅袍,腰懸寶劍,**黃鬃馬,背後認軍旗上,繡有個大大的“李”字,正是平涼行省奏差經曆李鬆,奉命率軍前來平叛。

李鬆見田瑞戎裝列陣,證實其已反無疑。乃約住軍馬,亦迅速列成陣勢,自己方上前一步,拱了拱手,高聲問道:“田元帥,你為何列陣相待?”田瑞佯笑道:“本帥聞有軍馬前來,不知是何緣故。在此多事之秋,田某不敢大意,故而如此。不知李大人到此何幹?”李鬆亦虛與委蛇道:“蒙夏屢犯我境,老夫奉命巡視各地,例行到此。”田瑞道:“原來如此。”乃把手向身後一指道:“李大人鞍馬勞頓,就請進城歇息歇息。所部人馬且請暫紮營城外,待會本帥自會安排人前來勞軍。”李鬆聞言,心裏罵道:“這廝還想誆我。”亦佯笑道:“觀田元帥掌軍真有周亞夫之風,老夫也就放心了。那就無須打攪,趁天色尚早,我等改往他處去了。”說罷,拱了拱手,做了個就要離去的樣子。

田瑞聞言一愣,不由得望了汪世顯一眼。世顯輕輕道了聲:“這送上門來的……”隨後高叫:“且慢!”李鬆問道:“汪將軍有何話說?”世顯向田瑞遞了個眼色道:“我等當前來送行!”說罷,左手握住了田瑞的右腕,兩腿一夾馬腹,嘴裏大喊了聲:“駕!”那馬即向前衝去。倉促間,田瑞不知所措。其坐騎在拉力下,亦向前而奔。才行數步,田瑞覺得不對,嚷道:“你咋啦?”接著左手一勒馬韁,右手用力一掙,世顯趁勢一鬆手,田瑞那馬便立了起來,田瑞卻是仰麵朝天,眼見得要自墜馬下,嚇得手足無措。好個汪世顯猛一轉身伸出大手,像是要扶的樣子,卻一把抓住田瑞的腰帶,大喝一聲:“過來吧!”便將田瑞擒過馬來。

這一切突發於瞬間。不要說兩軍將士,就是緊隨田瑞身後的幾名心腹將校亦未看清,待其回過神來想搶奪時,汪世顯早已如飛馳至平涼軍前,將田瑞往地下一擲,喝聲:“綁了!”

汪世顯背靠平涼軍,麵向鞏州將士高聲喊道:“兄弟們,田瑞叛逆,罪滅三族!現平涼、會州、臨洮三路大軍齊來平叛,你等快快免盔卸甲,棄械反正,勿為田瑞殉葬。若執迷不悟,負隅頑抗,則格殺勿論!”李鬆也高叫道:“罪在田瑞一人,餘者一概赦免不問!”

鞏州將士一見主帥被擒,群龍無首,頓時一個個呆若木雞。石抹悅早已心向汪世顯,乃拋了頭盔,扔了大槍,跳下馬來,大聲道:“弟兄們,反叛乃是滅門之罪,趕緊棄械請罪,以求自保吧!”說罷,拜伏於地,口稱“願降!”田炯亦乖巧識機,棄刀下馬,口稱:“田炯願降!”眾將士見前有大軍攔路,後麵城門又閉,已無路可逃,況且平時又敬服汪世顯,於是一齊下馬卸甲,伏地請降。

田瑞此時已回過神來,見了此情此景,連連搖頭跺腳,心中還盼著城中飛騎出來解救。

田濟在城上將剛才的一幕看得真真切切,乃手持寶劍厲聲道:“田瑞身為元帥,不思盡忠報國,反而叛逆作亂,今既被擒,乃咎由自取,與大家無涉。現平叛大軍已齊至城下,諸位快快隨我開城迎接大軍,以贖前愆。”

眾將士原先已是彷徨無計,聽了田濟一席話,頓時齊呼:“願隨將軍出城!”內中雖有少數不願者,誰敢反抗!

田濟吩咐打開城門之時,忽張山、李海二人飛馬而來,齊呼:“大帥待我等不薄,今既被擒,我等就該拚死前往救護,豈能置之度外,反要投降?”田濟聞言大怒,喝聲:“將逆賊與我拿下!”張山飛馬正擦過石抹欣身邊,一個沒注意,被石抹欣一刀砍下馬來。李海吃了一驚,正待回竄,田濟彎弓搭箭,一箭正中其背。李海晃了兩晃,落馬而死。

田濟將李鬆、汪世顯等迎進鞏州城。李鬆一麵出榜安民,一麵召集眾將,查實了田瑞脅眾叛逆的罪惡,恐夜長夢多,乃立即將田瑞斬首示眾,同時宣布赦免其同黨,以安人心。另外,又遣人往慰會州、臨洮兩軍,令其各歸本鎮,聽候嘉獎。

李鬆見不費吹灰之力就平定了田瑞叛亂,十分欣慰,忙遣飛騎回平涼報捷。自己在鞏州歇兵兩日,見無有動亂之象,乃率軍回轉平涼,而令田濟、汪世顯二人暫領州事,聽候朝廷旨意。

金哀宗接到平涼行省關於鞏州事變的奏報,大為感歎道:“人事難預料,板**識忠臣。想當年,田瑞與郭斌聯手奪回被西夏侵占的會州時,是多麽的勇猛。可僅過兩年,竟反叛朝廷,實在令人寒心。且喜其弟田濟在國家危難之際,大義滅親,首告奸人狡謀,才使得我大金西疆無恙。其忠心可嘉,居功最偉;副將汪世顯,臨危不亂,智勇雙全,擒奸製惡,亦功莫大下焉!”乃特授田濟為涇州節度使,汪世顯為同知平涼府事,加鎮遠軍節度使銜,總領鞏州兵馬。

兩年後的正大四年,金廷因汪世顯穩定地方有功,授予隴州防禦使,分治陝西西路,兼行六部郎中,成為朝廷賴以支撐西部局麵的重要柱石。

又過了一年,橫掃歐亞的蒙古鐵騎,大舉進攻西夏。其大將按竺邇趁勢奪取了大金西陲的臨洮諸州。金國西北形勢頓時危急。朝廷不僅無援兵可調,亦無糧餉相濟。汪世顯麵對困境,決定不等不靠,而是召集部眾商議捐資助餉,道:“國家危難之時,望諸位以大局為重,同舟共濟。眼下缺糧乏餉,軍心不穩。一旦因此而嘩變騷亂,則黎民遭殃,我等亦有性命之虞。請大家各盡所能,捐錢捐物,共渡難關。”於是自己帶頭捐糧數百石,捐銀一千兩。屬下將佐官吏、商賈富家見狀,亦紛紛捐資獻糧,方才解了燃眉之急。

正當金國上下一片慌亂之時,親率大軍滅夏的成吉思汗,在六盤山忽然染病,不久逝世。蒙軍乃返回漠北草原。金國君臣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成吉思汗的正妻生有四個兒子。長子術赤,次子察合台,三子窩闊台,四子拖雷。蒙人常以幼子為貴。成吉思汗死後,便由其幼子拖雷監國。兩年後,經“忽裏台”大會會商,方才選舉確定由成吉思汗第三子窩闊台繼承汗位。窩闊台繼位後,繼父遺誌,積極備戰,要南下滅金。

麵對磨刀霍霍的蒙古鐵騎,金國君臣自知末日將臨,為苟延殘喘,乃一麵擴充兵力,一麵高築城牆,囤積糧草。為防萬一,又采取參知政事、樞密副使赤盞合喜的建議,將鞏州升格為鞏昌府,並設都總帥府管理西部軍政,以備將來形勢不妙時,做個避難之所。就以曾久在關陝任職的完顏仲德為鞏昌便宜都總帥兼知鞏昌府事,而以汪世顯為同知鞏昌府事,參議帥府機務,作為完顏仲德的副手。又以秦州元帥粘葛完展領陝西行省事,晉會州元帥郭斌為鳳翔路兵馬都總管。至此,鞏、秦、會三駕馬車並駕齊驅,要預先經營好西部這片小天地。

且說這個完顏仲德本名忽斜虎,曾進士及第,為官清廉,政聲卓著,深受金章宗賞識,賜姓完顏,名仲德。此次臨危受命,深知責任重大,要保全疆土,就必須依靠汪世顯這樣一些地方豪傑酋長。其至鞏昌後,禮賢下士,安撫百姓。每至世顯家,必以子侄禮拜謁其母,逢時過節和汪母壽誕,均登門致賀,與汪世顯相交莫逆。二人同心同德,苦心經營。考慮到平川城鎮難禦蒙古鐵騎,二人決定利用鞏昌之西的石門山險要地勢,依山壘石為牆,伐樹穿木為柵,建城築堡,居然堅固無比,乃取名石門關,駐軍屯糧,與鞏昌城成掎角之勢。為穩定地方,做長遠打算,除招納流民,屯田積穀外,又積極製鹽販鹽,以富民眾,供軍需。短短數年,鞏昌一帶已是生機盎然了。

金正大九年(1232年),蒙古大汗窩闊台遣三路大軍伐金。命四弟拖雷為西路主將入陝西,攻取了鳳翔;自引中路軍由居墉關入幽燕,直搗中原;任速不台為東路大帥攻取金都汴京。金軍連連敗北,丟城失地,眼看就要亡國。忽然峰回路轉,蒙軍停止了進攻。原來蒙軍內部迭發變故:窩闊台身染重病,拖雷猝死軍中。大金國又得以喘了口氣。

可好景不長。數月後,窩闊台病愈,再次發兵討金。命次子闊端統領拖雷屬下的一部分軍兵西向伐金,仍命速不台攻取汴京。

時汴京城內瘟疫流行,糧食匱乏。金哀宗聞蒙軍將至,隻好一麵飛詔各地諸侯前來勤王,一麵命元帥崔立率軍堅守汴京,護衛皇宮,自己卻於天興元年(1233年)十二月,率部分臣工冒雪離京,名為禦敵,實則棄城而逃。

卻說汴京留守崔立,本是一個井市無賴,無謀無勇。隻因朝政腐敗,他便趁機鑽營拍馬,居然博得了哀宗的信任而得封元帥,手握兵權。一見哀宗逃走,便料其今生決難還京,故待蒙軍一至,乃立即改換門庭,開城投降,並將太後、妃嬪等,作為投靠新主子的禮物,一並獻出。

哀宗才至歸德,便得到崔立降蒙、汴京陷落的驚報,如雷轟頂,不由得痛哭流涕,大罵:“崔立小人,奸臣賊子!你既食君祿,就該盡忠報國,與京城共存亡,怎能未戰先降?更為可恨的是竟遭賤後宮,真是罪該萬死,天理難容!朕生當將你碎屍萬段,死亦變厲鬼將你生擒活捉,以雪破國亡家之恨!”雖然痛罵,又有何益?哀宗一行不得不再往南逃。

看著沿途人煙稀少,田園荒蕪的一派蕭條淒涼景象,哀宗歎息不已:“這都是戰亂作的孽,何日能得太平啊!”正哀歎間,驚報頻至,一是天險潼關被蒙軍攻破,洛陽危急;隨後又有敗軍到來,雲大將楊沃衍、武仙等奉旨率兵前來勤王,路遇蒙軍,二將戰死,全軍覆沒!哀宗聞訊,驚得手足無措,連呼:“完了,完了!勤王之師潰敗,誰來保駕?”

一時間,哀宗君臣心驚肉跳,躊躇難行,不知該向何處。忽西麵塵土大起,一支人馬飛奔而來。哀宗驚得麵如土色,顫聲道:“曠野之處,無城郭可依,前有埋伏,後有追兵,我命休矣!”眾人正欲各自逃生,有眼尖者叫道:“皇上勿慌,那不像蒙軍,倒像是自家人馬,想是哪路勤王兵到。”大家定神細瞧,果然是本朝旗號和裝束,心中稍安。

少頃,一隊精騎來到,旗幟鮮明,軍容整肅,於百步外徐徐停下。為首一員將官率十餘隨從急趨駕前跪拜行禮:“臣鞏昌便宜都總帥完顏仲德,奉旨勤王,接駕來遲,請皇上恕罪。”哀宗見了,大喜過望,下輦親自扶起仲德道:“愛卿遠來,鞍馬勞頓,快快免禮平身!”隨即又傳旨勉慰諸將士:“你等勤王有功,改日當論功行賞。”

哀宗問完顏仲德道:“不知愛卿是何時動身的?如何到了這裏?”仲德道:“微臣去年底接到勤王詔書,便立即率精騎三千,欲至京護駕。怎奈關中陷落,潼關失守,無法通行,隻好繞道陝南,經武關東來。路上風聞皇上南幸,故而晝夜奔馳,天幸於此得遇聖駕,微臣也雖死無憾了。”說罷,淚如雨下。哀宗也是傷感,問道:“鞏昌乃我西部重鎮,前些日子,眾臣尚建議必要時遷都於彼,不知那裏如今怎麽樣了,愛卿臨走時又是如何安排的?”仲德道:“微臣臨走時,委同知府事、參議帥府機務的汪世顯,暫代總帥之職。此人忠心耿耿,文武雙全,可任大事。那裏眼下雖然能夠安身,但終為邊陲之地,蠻荒所在,難以建都。且臣見陝、洛一路,早已破碎,常百裏難見人煙,千裏不聞雞鳴。車駕如何西幸?”

哀宗君臣正商議行幸之所,忽探馬來報:“斷後的樞密副使白撒已全軍覆沒,蒙軍已向這裏追來了!”哀宗大驚道:“白撒世之猛將,其所部皆精銳之士,一旦亡失,誰來護駕?”仲德道:“臣知蔡州遠離烽煙,城堅濠深,物產較豐,其守將烏古論鎬乃忠貞之士。既眼下軍情萬分危急,待微臣保皇上南幸蔡州暫避賊鋒如何?”群臣多是沒主意的,哀宗到了此時,也顧不了許多,隻好點頭應允。於是,君臣一行,遂連夜馳往蔡州。

欲知金國君臣到蔡州之後的命運如何,請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