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情竇初開

日子輕輕鬆鬆的過了一年,已經高二了,有一天,班主任吳老師(還是數學老師班主任)很正式地找白雲談話,那是晚修前,在校園裏,一邊散步一邊說的。

班主任很儒雅,臉上永遠帶著微笑,事實上,他不笑的時候也是笑眯眯的樣子。

他用不緊不慢的語調跟白雲說:你有沒有想過來紀中的目的是什麽?

白雲心裏想大家都來我就來了。

老師又說:“你來的目的不是為了考大學嗎?你看大家都很用功,我們的學生好多來自農村,他們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考上大學,跳出農門,吃上商品糧,但我看不到你在努力,當初,你是很高分來到我們班的,這也是我把你選中的原因,可是……”

白雲心想,我已經在吃商品糧了,我不需要跳那個農門。

可是她沒有說出來,隻是很乖巧地點頭,這一年,她實在是太懶散了,第一次意識到老師對自己的失望,這是從來沒有的,白雲第一次認真考慮要麵臨高考的事。

又過了兩天,老師讓她的同桌帶話給她,那同桌沒頭沒腦地跟她說:“吳老師讓我跟你說,其實你很聰明,甚至比寶月同學都要聰明”。

寶月同學是他們班成績很好的女生,又用功,是老師眼中的好學生楷模,老師拿白雲跟她比,還那麽正式讓同學帶話,讓白雲覺得老師沒有放棄她,所以她覺得不能辜負了老師,從那時候開始她便認認真真的讀書了。

因為鬆散了一年的關係,這個學期白雲追得有點吃力,幸好底子還好,幸好,他們那一屆開始高中轉製,從兩年製高中變成三年製。

試點僅限省重點高中,其他的學校還是兩年,也就是說她的好朋友上海小姐要比她早一年高考,所以上海小姐再也無暇寫信給她了。

消息公布的時候好多同學覺得他們好冤啊,初中兩年改製三年從他們開始,現在高中了也碰上,他們覺得念多一年好浪費時間的,特別是像賣鬆糕這種高才生,還有大寶,這個深度近視的書呆子,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自己的書,平時把解難題當遊戲玩,走路都低頭沉思的人物,他們本來已經比其他同學跑前不知多遠了,是隨時可以衝刺高考的。

可是對白雲來說那是更好,她正好多一年時間緩衝一下,轉製讓高考來得輕鬆。

高二下學期開始文理分科,六個班分四個理科班,兩個文科班,那段時間,同學之間都是這個話題:你選文科還是理科?

也沒有太多時間給他們考慮,大家姐一早就想好的,她要念文科,因為她說物理化學開始聽不懂了,數學也是她頭痛的科目。

白雲剛好相反,讓她去背政史地還不如去解幾道難題呢,但班主任說她更適合文科,他建議白雲去念文科,可是白雲心裏想,老師你不是說我聰明嗎。

他們當時普遍認為聰明的人都去念理科,理科不行的才去死背政史地的,何況白雲心裏喜歡的那個男生也念理科,所以,這沒什麽值得考慮的。

分科之後,三班還是三班,仍然是重點班,大部分的男生留下,大部分的女生選擇文科,就留下四個,四朵金花,之後一年半,四個女生在一幫烏泱泱的男生中總是被忽略掉。

分科之後,大家姐在六班,也就是三班正對的樓下,宿舍組合沒有變,所以她們生活上沒有大改變,晚修前的散步也沒有改變,隻是大家姐已經不在三班上課了,她平時也不再上三班了,因為那些男生看見她會壞壞的取笑。

男生在晚修前會站在二樓的走廊,靠著欄杆往下看,有女生走過他們就評頭品足。

大家姐也是很小資的人,說話和肢體語言有一點誇張,說話慢慢的,做事慢慢的,白雲是急性子,吃飯衝涼洗衣服一氣嗬成之後就去教室看書等著。

大家姐慢吞吞地做完所有事情就在課室樓下大喊一聲“白雲”,白雲就知道下來了,走廊上那些男生這個時候總說:看,她應聲而出。

白雲也不理他們,當時的白雲是驕傲的,後來白雲的先生回憶說“你當時驕傲的呀,走路頭總是抬得高高的,全世界都不放在眼裏的樣子”,白雲真沒想到自己是這副德性,也許,青春就是她驕傲的資本吧。

誰的青春不驕傲呢!

那時候他們十七歲的樣子,男生女生仍然不說話,但也情竇初開了,三班一個男生喜歡六班一個女生,經常無故去六班搭訕他們也是知道的。

文科班就浪漫一點,他們男生女生關係正常一點,也就是說有正常的語言溝通。

白雲經常去六班,其中一個男生老是把男生宿舍臥談會的內容告訴女生們,比如誰喜歡誰,誰又暗戀誰,女生們聽了就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堆。

有一對是真正拍拖的,也是公開的秘密,當時大家都覺得他們很大膽很出位的。

這個女生很漂亮,是眾男生心中的女神。

漂亮女娃從小受到的恭維多,特權也多,**自然也多,所以,漂亮女孩通常容易早戀。

男生的爹是一個小廠的頭兒,有公車可私用,這是很大的便利,這意味著女神周六一下課就可以走,意味著不用擠公車,可以趕在晚飯前到家,第二天呢,可以在家吃完晚飯再趕回學校。

白雲也搭過一次這樣的便車,女神跟白雲是好朋友。

而其他苦逼的同學呢,周六回到家多半是宵夜的時間了,第二天,吃過中午飯就得走,從鎮上到石岐,再從石岐汽車站轉車去翠亨,汽車的班次一天就一兩趟,錯過就沒有了,所以就算提前走,也總是緊張兮兮的。

騎單車的同學,時間上自由度大很多,但幾十公裏的路程下來,大腿都磨出血來。

所以,那個私用的公車,是多麽大的**,那個年代,也是拚爹的年代!

賣鬆糕也戀著女神,但他隻會念書,隻會踢足球,隻會暗暗的戀,自然沒什麽戲。

女神跟那個男生的約會通常在犁頭尖山上,哪裏遠離同學老師的視線,有一次,幾個男生剛好在爬山,不遠處看見這一對,他們回來報告說:原來拍拖不過這樣,兩個人坐在一塊石頭上,你打我一下,嘻嘻笑一聲,他又打過去,又嘻嘻地傻笑,反反複複笑半天……

那個年代,所謂出位的戀愛,不過這樣單純。

大部分的人,隱藏得很好,比如有一個女生,下課喜歡倚在走廊的欄杆,不為別的,隻為看一眼隔壁的一個港版帥哥,當時流行的那首台灣民謠《童年》,她們一唱再唱:隔壁班的那個男孩子怎麽還沒經過我的窗前……

不是無緣無故地唱的。

又比如後來成為白雲先生的鄭琦同學,總坐在班裏最後一排,三年來,白雲幾乎都沒怎麽留意他,那麽木訥的一個男孩,也戀著他的初中同學,同村的張小丫,真是早戀,互寫情書那種,他們的情書後來白雲也看過——她先生給她看表示坦誠相對的意思。

其實情書也沒有什麽肉麻的話,大部分是抄一大段歌曲寄意,那是他們那個年代的愛情。

白雲跟男孩子交往從來沒什麽障礙,她隻是對著心儀的男生才會手足無措,她從小的玩伴都是男孩,最親近的是老表東,比她小三天的表弟。

初中老表東一家移民香港,他奶奶因為年歲大沒有同行,他們家的一個遠房親戚來陪伴那個老奶奶,親戚的弟弟,叫王傑,比白雲小一歲,他也經常來。

那時候白雲外婆年事已高,又回到中山長住著,所以白雲放假經常去看望外婆,她跟王傑年齡比較接近,所以也一起玩,王傑長得高高的很帥氣,完全不像一個農村孩子的樣子,事實上他衣著比鎮上很多人都要洋氣。

他考的是三鄉的桂山中學,離紀中也就十多公裏的樣子,他雖然比白雲低一屆,但因為桂山中學不是省重點學校,他們還是兩年製高中,所以跟白雲同屆高考,這樣他們就有了話題,放假大家交換一下情報。

他也去白雲家,比如過年要做炸油角的時候他也來幫忙,那個工作很費時間,通常一家做另外幾家鄰居會來幫忙,等別人家做你也過去幫忙那樣。

王傑來幫忙鄰居總跟白雲媽媽開玩笑,說“男朋友來了”,白雲媽媽就嗬嗬地笑,很滿意的樣子。

白雲跟王傑也笑,他們不解釋,但知道不是,不是也不解釋,以表示他們根本不當一回事。

放假他們就膩在一起。

過年了,要弄桃花,白雲媽媽就說你們兩個一起去,不是去花市買,是去郊區一個花木場砍,那是他們一個親戚經營的。

他們騎著自行車走好久,那時候白雲還不會騎車,是王傑帶著她,花木場也沒什麽人,他們就在裏麵轉來轉去,挑來挑去,那一枝最好總沒有共識,最後就隨便砍一枝回去,他扛著花,白雲推著車走,郊遊一般的愉快。

他們的青春,像那一樹的桃花,也曾經肆意綻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