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再婚

這個鞋廠是鄉政府的舊址,一拉溜紅磚灰水泥瓦的房子,位於鄉政府的最南側。廠房的院牆也是用紅磚砌成,周圍栽著北方白楊。脫漆的鐵大門半開著,幾個年輕的女人推著自行車走進去。這就是鄉剛剛成立的“遠方”鞋廠。“遠方”鞋廠的創始人是一位保送“工農兵”大學生的陶明,畢業於溫州市某技術學院,畢業後被分配在某鞋廠擔任技術員。與一位工會幹部成了家。二十年之後,由於第三者插足,陶明被丈夫拋棄。一無所有回到家鄉,找到老同學,衛生院婦產科梁大夫說明自己坎坷遭遇後,在梁大夫愛人,鄉司法辦老劉牽線與鄉達成一致協議。鄉政府出廠地,陶明出技術,半年後再正式簽合同。鄉辦企業的起步就這樣形成了。這個鄉裏的領導對黨的政策宣傳到位,他們沒有把黨的富民政策在下麵給弄走樣,而是大力支持有才之士有用武之地,發揮她們的才能為鄉的經濟發展、繁榮獻力獻策。

梁大夫把麥苗送到“遠方”鞋廠廠長辦公室,是中午休息時。按約好的時間,陶明廠長已經恭候多時。廠長辦公室以前是鄉政府書記的辦公室。簡單的辦公用品和村書記辦公室相差無幾。陶明廠長站在辦公室門口,看見梁大夫和麥苗走過來,上前拉住梁大夫的手:“難得你來一趟啊,快請進。”這是一位近五十歲的女人,上等身材,有些發胖,修過的眉毛下,一雙精明的大眼睛眨著睿智。頭發梳的溜光都盤在腦後,穿著一套深灰色厚呢西裙,黑色高跟皮鞋。

“吃午飯了嗎?老梁。”另一隻手不住地拍打梁大夫的手背。

“吃了,你是不是還沒吃飯呢?”梁大夫微笑著拉麥苗坐在她身邊。

“吃了吃了,還是咱們家鄉好啊,一見麵就是先問問吃沒吃的,多親熱呀,等在我以前住的地方就不是這樣打招呼,一見麵就問長沒漲工資呀,孩子考上沒呀,住幾居室呢?你看咱們一見麵就是大實話。”她爽朗的笑聲給人一種親切感,她轉頭看看麥苗:“老梁,這位就是你說的剛離婚叫什麽?”

“叫麥苗,麥苗執意不回娘家,想在這先找一份工作安頓下來。”梁大夫溫文爾雅地說。

“陶廠長好。”

“好漂亮的女人。”陶明感慨良多地說:“我聽梁大夫說起你婚姻的不幸,我和你比要幸運得多,好,我這個不算完善的小鞋廠收下你。老梁,你放心,我這個鞋廠也是女人不幸的庇護站。”陶明深情拍了拍梁大夫的肩頭。

“那好,老陶,快到一點了,我還得到醫院上班,麥苗就交給你了。”梁大夫說完告辭。

麥苗跟著陶廠長送走梁大夫又重新回到辦公室。

“咱這小廠剛起步,也就是人們說的小作坊,手工操作,有幾個小車間,你先到做鞋幫車間,給你找位師傅吧。”說完陶廠長站起身走了出去,麥苗跟在她的身後,來到離辦公室過兩個門的所謂車間。裏麵坐著一個和麥苗年齡差不多的女人,正在一塊咖啡色的皮子上畫著什麽。

“小唐,我給你帶來一個徒弟,你用心的教教她。”陶廠長說完,又對麥苗說:“你和她學,學成技術,等廠子資金到位後,就要進一些設備,需要很多有才能的人,隻要有技術,到任何時候都餓不著自己,我還有別的事就先走了。”

小唐放下手裏的活,上下打量著麥苗。

麥苗站在小唐身邊,看她身邊一張張從沒見過的圖紙,一籌莫展的問:“唐師傅,好學嗎?”

小唐瘦窄的小黃臉有一對小酒窩,在笑過後才出現。苗苗條條的身子比麥苗還要單薄,她說:“隻要用心,啥都好學,你不用管咱叫啥師傅,就叫小唐吧,你認識勝利村的老顧嗎?”

“認識。”

“老顧是咱姑家的大表嫂,咱在那聽說過你長的賊好看。”小唐拿起圖紙邊看邊說。

“你家住勝利村?”

“是娘家,咱家就住這鄉裏,咱愛人是當兵的,在長春還沒轉業呢,咱原來在大集上做點小買賣,一個月才三次集沒啥大意思,後來就聽說鄉裏成立鞋廠,陶廠長和咱顧大嫂也是同學,所以,咱就第一個報名到這來上班,咱是陶廠長親自帶出的第一個徒弟。”她在案板上,把皮子鋪開,把圖紙放上,轉過頭又說:“咱這小廠太困難,沒有多少錢,每一塊皮子都得派上用場。”

在鶯歌言語聲裏,麥苗領悟到起步的艱難。

“你晚上住哪?就住這廠子嗎?”小唐睜圓不算大的小雙眼皮,抬頭問麥苗。

麥苗腳一踏進廠子就仔細看到這個所謂鞋廠的位置,心裏有一種恐慌。在光華村新房子半年之久的驚嚇,使麥苗有種“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之感。雖然說晚上有打更的陳老頭,但是,各種保衛措施都處在不健全之中,她一個孤單女人鬥膽也不敢住這麽長一溜的大房子裏,她想晚上還是找個小旅店吧。於是就說:“晚上再說吧。”

“你要不嫌的話就先住咱們家,咱家就咱一個人,很清靜。”小唐真誠的眼神在邀請麥苗。

“不不不,我可不能給你添麻煩,咱們素昧平生的。”麥苗低下頭。

“咱們都是女人,也挺同情你的,要不,咱能沒事找事地讓你去咱家住嗎?”小唐不再看麥苗,也不聽麥苗是否答應此事,一邊做活一邊給麥苗講圖紙上的技法。

下班時,小唐拉起麥苗的手說:“走,到咱家住,賊方便。”

這是一趟家屬房,在公路的北側,有門牌號。沒有小園和雞鴨啥的,隻是一個小鐵門,打開門進院就是磚鋪設的小路,很窄,有點像小唐的小窄臉。幾步就到屋門口,小唐拿出鑰匙開門徑直進去。麥苗默默跟隨進屋。一米寬的小走廊,在東牆上有兩個門,一個是通正屋的南門,一個是通廚房的北門。小唐推開南門笑著說:“進吧,你看咱這小屋是不是太小了?”

麥苗沒有客套,站在正屋門口,四處打量。北側是一張雙人床,東牆是精巧的梳妝台,梳妝台一角放著小唐和當兵愛人三寸大的結婚照。南牆窗下是細長自做的小沙發長椅。紅磚的屋地是用水刷過的,很是鮮紅。這個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小屋收拾的幹淨整潔,讓人很是心悅朗清。

她們簡單吃過飯,躺在**,這雙人床有點類似大姑家表妹的床。

“你認識陳曉珊吧?”

麥苗見過陳曉珊兩次。陳曉珊托她去約包老四,在陳曉珊家房後的楊樹趟子裏見麵。麥苗和包老四說明此事時,少言寡語的包老四卻鋼口箭舌的拒絕。包老四和陳曉珊是同年部的同學,他對她品質了如指掌,不加任何思索就一口回絕。麥苗回家本想親自到陳曉珊家告訴她一聲,說是包老四暫時不考慮個人婚姻之事,你就別去大楊樹趟子了。可是,麥苗不知陳曉珊家住哪。麥苗在吃飯時問包穀,包穀左眼角混濁的珠滴頓時就汙泥濁水、激流飛濺,麥苗一看包穀急赤白臉就把下半句話咽了回去。陳曉珊在蚊子、蠓蟲的叮咬下等了兩個多小時,一股受侮辱和被戲弄的憤怒全都記恨在麥苗身上。第二天一大早,陳曉珊就劍拔弩張地來找麥苗。麥苗是一個勁兒地賠笑和道歉,愛莫能助地說等以後有機會一定幫她選個好對象。想到這裏,麥苗對小唐說:“見過兩次麵,小姑娘長得不錯。”

“是長得挺好看的,咱好像聽說她作風有點問題?”小唐漫不經心問麥苗。

“我剛到哪幾天呀,不太了解她。怎麽,你為什麽一個勁兒地摳根問她呀?”麥苗和小唐臉對臉躺著,很是親密無間。

“她就要和咱老弟結婚了,就在十—。咱們家人都不同意,就咱老弟一個人願意。”小唐揉了揉眼睛又接著說:“咱老弟剛離婚幾天呀,又和陳曉珊勾搭上了,那個陳曉珊一定看上咱們家有錢了,要不,一個小姑娘能給剛離婚比她大好幾歲的男人,行了,不嘮這些鬧心事了,睡覺吧。”

“你找誰?”小唐聽見門響,回頭一看,車間門口站著一個人,一表人才。

這個人死死盯著麥苗的背影。麥苗正一絲不苟割皮麵。聽到小唐說話也轉過頭,手裏的皮麵一下子滑落在地上。麥苗的失態被敏銳的小唐看在眼裏:“你有事嗎?”小唐看麥苗又低頭幹活又轉頭問站在門口的人。

“咱是來看看她。”

這個剛剛成立的“遠方”鞋廠,還沒有什麽門衛,什麽人都可以進進出出的。包穀就不費吹灰之力溜進車間。

包穀離完婚還像每天晚上一樣跑出去,玩賭、吃喝。包穀根本就沒把這離婚當回事。半夜三更回家,醉生夢死的包穀像每晚上一樣“砰、砰、砰!”把門砸得山響,罵罵咧咧。一陣涼風吹過,包穀清醒了些,上門上一劃拉,一塊鐵撞在他手上。包穀一下子酒醒了,在兜裏摸半天才掏出鑰匙把門打開。屋裏黑咕隆咚,包穀像摸石頭過河一樣進了屋,在牆上劃拉老半天才摸著牆壁開關。屋裏淩亂不堪,炕頭的被褥半卷著,枕頭擔在炕沿上,枕巾掉在地上,炕梢是他扒下的土襪子,沙發上是他脫下肮髒的破衣爛衫,地上也是他故意扔的東一隻西一隻的泥鞋。包穀再往死禍害這個屋子,也沒有像每天那清清亮亮的空間了。包穀坐在地上,放聲大哭。包穀並不真心想和麥苗離婚,隻是想嚇唬嚇唬麥苗,包穀要把麥苗管的服服帖帖,讓麥苗俯首帖耳。原因是村委會需要麥苗,麥苗也很看重這份工作;包家老小需要她,麥苗特講感情。然而,麥苗真的和他離婚了,麥苗真的走了,麥苗真的不再回這個家了。他包穀多少次攆她走麥苗都沒走,這回可真的走了!以後那塊“承包地”再也不屬於他包穀!包穀累累如喪家之犬,跑哥哥家、去姐姐家,“啪、啪!”砸門,當一聽說是他包穀時,屋裏的電燈馬上就拉滅。他跑了大半夜,一家也沒進去,他知道自己是屁股眼兒拔罐子,找作死,自己腳上的泡自己走的!他已是“眾叛親離,難以濟矣”!

第二天天一亮,包穀就爬出冷被窩,洗一把臉推車就往鄉裏猛蹬。到衛生院李院長辦公室,門還鎖著。當李院長看包穀站在辦公室門口時,吃驚非小。李院長和人們一樣對包穀恨的牙根直癢癢。但是,又礙於老同學包村長的麵子不得不讓包穀進他的辦公室。包穀懺悔自己對麥苗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請李院長無論如何也要幫忙,告訴他,麥苗的下落。李院長本想婉言拒絕,一看包穀可憐巴巴苦苦哀求,李院長直言不諱的指點迷津。包穀接納李院長的見多識廣的訓斥,並輕車熟路來到了“遠方”鞋廠,麥苗學徒的車間。

麥苗對包穀突然到來,由震驚到坦然,麥苗拒絕與包穀相識。

一連幾日,包穀就像影子似的跟蹤麥苗,沒有廉恥的包穀死皮賴臉還一頭闖進小唐的家裏,小唐如果不是要往派出所打電話,說包穀私闖民宅,同仇敵愾的包穀怎麽也不能就這樣灰溜溜逃走。此時的麥苗亂了方寸。麥苗坐在長條沙發上,頭深深埋在兩隻手中間低垂著。麥苗思忖多時,來到小唐正在做飯的廚房。

“小唐,我再不能麻煩你了,明天我得離開這。”麥苗站在廚房門口,尷尬地說。

“苗姐,你去哪呀?你又不和包穀複婚,你一個勁兒地說好馬不吃回頭草,你不敢去市裏,大姑有心髒病,又不敢回娘家,怕丟砢磣,你說你能去哪呀?”小唐把一盤炒好的豆芽放在桌子上。

這時,摩托車喇叭在小院的門口響了幾下。

小唐聞聲而出:“哈哈,是大嫂和二哥呀!”小唐開心笑著。

麥苗一看老顧黃亮的臉好像被春風抽幹似的,深淺不等的皺紋布滿眼角和嘴角。身後的洪豆一眼看見麥苗,心花怒放。直了直背,消瘦的刀條小臉宛若烤在火頭正好的旱煙葉子,嘴巴上溜光,沒有一根胡子。身穿雪花黑呢大衣立著領子,領子外係著黑線織的毛圍脖。洪豆摘下雪白的手套向麥苗打著招呼,嘴角兩側各有高粱米粒大的小坑,這是他興奮時的標致。

“老梁沒給你信呀,明天她姑娘結婚,今天是女方日子,咱來是喝喜酒的。”老顧偷著瞟眼洪豆:“咱是讓洪豆送來的,也省下兩塊坐車錢。”

“幾點開席呀?”麥苗站起身問。

梁大夫家,也就是鄉司法助理老劉的府上高朋滿座,座無虛席。麥苗跟隨著老顧、小唐剛一走入劉家大院,就吸引所有人的眼珠。麥苗穿著墨綠色黑暗格呢裙套裝,墨綠色裹腿薄絨褲,墨綠色高筒靴,秋海棠的粉腮,窈窕身姿。在滿臉褶皺,穿著一身土灰的卡三個扣小領西服,“三八式”齊耳短發的老顧和單單薄薄小唐兩個人的陪襯下,顯得越發的楚楚動人。離開包穀,麥苗再也不像鍋台上的螞蟻,道沒少走,沒出過遠門的家庭小婦人似的扭捏。麥苗在眾多眼睛裏,突然發現一雙色眯眯的眸子,是她麥苗曾失約的眸子,讓麥苗毛骨悚然。

那是在離婚書上簽字前的第二個晚上,麥苗在要簽字前一瞬間出現報複包穀閃電心理。麥苗回光華村第二天,去劉大夫家以買藥為名,試探對麥苗垂涎三尺的劉大夫。他對她們的事情了然於心,借此,劉大夫塞給麥苗一指寬的指條。麥苗沒有拒絕,默許離開。晚上,當麥苗聽到“篤篤篤”三聲暗號時,麥苗撫摸自己潔白無瑕的肉體,耳聽窗玻璃“篤篤篤”三聲、六聲,麥苗沒有下地去開門,也沒有發出一聲回應的聲音。麥苗微閉上眼睛,一行熱淚奪眶而出。三聲、六聲、九聲……

第二天在班上,當小唐聽到麥苗說到這時,不禁打個寒戰:“苗姐,你好懸沒犯一個‘低級趣味’的錯誤。”

“依咱看麥苗做的也對。”洪豆出現在車間門口。

麥苗對洪豆不冷不熱,不溫不火,暗淡一笑,繼續忙手裏的活。

“放心,包穀擺平了。”黏滯的目光落在麥苗的臉上。

麥苗起身走出車間,去廠房後麵的廁所。剛出廠房後門就被一隻大手擄住,麥苗驚惶失措驚呼了兩聲,嘴便讓一塊東西捂住了。麥苗讓來人半拖著來到廁所旁一人多高的大蒿子裏,被強暴摁在地上。麥苗驚恐萬狀拚命掙紮:“劉……劉大夫,你想幹什麽?!”

“你說我想幹什麽,你敢耍我!我五十多歲竟打雁了,還從來沒被雁啄過眼呢!?”他的動作要比包穀還要猛烈和凶殘,像餓虎撲食。

“你是在犯法!”麥苗撕心裂肺地狂喊。

“我叫你喊!”一塊東西塞入她的嘴裏:“你不知道,我從來沒對女人這麽感興趣過,你可望而不可即,清高的讓人過目不忘,今天終於得到手了。”他忘乎所以的狂呼刹那間身子卻向後栽去……

洪豆三拳兩腳把色魔打倒在地:“你滾不滾!不滾咱給你送派出所去,讓你蹲幾年大獄!”

在這一帶,其貌不揚的洪豆有拔刀相助俠義之風,而不是一般的社會上的小混混。村、鄉、區各級官員也是對洪豆敬慕三分。熟知洪豆的人都納悶洪豆用什麽手段和這些地方要員們打成一片?社會上混混們也不管年齡大小一見麵都喊他一聲“二哥”!洪豆黑、白兩道都吃得開。

這次,洪豆痛打色鬼、英雄救美,被這裏的人們添枝加葉傳為美談。

洪豆聽到這些議論,沒有得意忘形,而是冷靜、沉著注視事態的發展。洪豆十分清楚自己的劣勢,這天仙一樣的美人能像潘金蓮投入武大郎懷裏,潘金蓮可不能和麥苗相提並論。麥苗可是“出汙泥而不染”的真烈女子!洪豆想著並勸慰自己,別做夢娶媳婦兒竟想美事兒!不管怎麽勸解就是管不住自己,看著麥苗驚嚇過度在家打點滴時,就心疼不已。

麥苗已經多次拒絕洪豆送到她嘴邊上的飯,她不想欠他的人情太多,自己無有能力相回報。她想她應該離開這個地方,她想重新開始生活。

小唐每天上班都要把門鎖上,等二哥來到鞋廠去取鑰匙回來再開門,小唐怕再有心懷鬼胎的男人來欺淩苗姐。

這天,小唐剛要上班走,麥苗一把拉住小唐拿鑰匙的手說:“老妹,謝謝你這些天的照顧,我今天就離開,我所有的物品都留給你做個紀念。”麥苗說完淚雨滂沱。

小唐留住麥苗也是受她二表哥洪豆的重托。麥苗剛離婚,進鞋廠,洪豆早已跟小唐打過招呼:“一定要把麥苗帶到你們家住,在鞋廠住太不安全。”巧的是陶廠長把麥苗竟帶到自己的車間,這倒少一些不必要的程序。小唐順理成章 把麥苗帶到家裏。走投無路的麥苗也沒加多考慮和思索。洪豆人前背後沒少周恤麥苗。麥苗麗質聰慧,她能不懂這些嗎?所以,她身體恢複一些就馬上決定離開這裏。

“你真的要走,咱也不能硬留你,真的硬把你留下,那屬於綁架,也是違法的。”洪豆走到窗下,眼睛目視窗外多時說:“現在都近臘月了,俗話說得好,臘七、臘八凍掉下巴,咱看你穿得太單薄出不了屋,今起早跑一趟城裏給你買過冬的衣服,你穿上吧。”

“不不不,二哥,我欠你的太多了。”麥苗急地從**站了起來。

“咋地麥苗,和二哥外道。你要是不換好這套衣服,能走出這十冬臘月天嗎?不想走,可以不換。”洪豆的臉色極其的難看。

麥苗換完衣服了。

洪豆哽咽著:“頭趟去城裏的客車是趕不上了,坐第二趟吧,咱送你。”洪豆慢慢轉過身。細糜兒拉的眼睛充滿淚水,刀條小臉的河床已盛不下奔湧直下的河流。

麥苗不忍心看洪豆這個樣子:“二哥,以後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的。”

“你以後咋辦?”洪豆極力控製著眼淚。

“我還沒有長遠打算,車到山前必有路吧。”麥苗含糊其詞地說。

“好吧,咱先到車站去。”洪豆推門要走。

“不用了二哥,真的不用你送。”

“咋地,怕咱和你一起走捎色呀?咱就是長得難看點嘛!那咱有啥轍,這長相是爹媽給的?!”洪豆壓壓火:“咱和包穀比是差遠了,可是你就別惦記人家,他元旦結婚。”他揶揄。

麥苗一聽,轉身摔門進了裏屋。

洪豆也覺得這話有點隔棱子、咽脖子。洪豆穩了穩情緒,推開裏屋門。

麥苗趴在**痛不欲生,麥苗不知是茫然、憤怒、屈辱……

洪豆真的慌了手腳,坐在**,又急忙站起,站起又坐下。洪豆不怕上刀山下火海,更不怕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洪豆就怕女人的眼淚,包括媽那樣八十高齡的老女人。洪豆一看媽媽流眼淚就哄媽,可是,眼前這個女人的眼淚咋解決?蹙著眉頭,一狠心,一跺腳,洪豆向麥苗俯下身子,像抱著媽似的將麥苗抱在懷裏。

麥苗自從流產後就再沒有男人抱過她,那一件件觸目驚心的**悚然而鏤刻在她受傷情感上。麥苗不想聽到包穀這個名字,包穀兩個字一出現就像定時炸彈在她荒蕪的心地上炸得血肉橫飛。麥苗痛恨包穀,麥苗向包穀起過誓:“我和世界上最醜陋的男人結婚也不再跟你包穀複婚!”今天,麥苗在洪豆的懷裏應驗了她的誓言。自古以來,都是“醜妻近地家中寶”,這一理論都是完完全全在男性自私、自利,霸占女人欲望立場上而言。可她麥苗卻是“醜夫近地家中寶”,這一理論又是什麽概念呢?麥苗能否真的嫁給洪豆?真像俗話所說的“好漢無好妻,懶漢娶花枝”嗎?麥苗矛盾地想著,突然掙脫洪豆溫暖的懷裏和那溫熱的舌尖。

洪豆愕然。

“你是不是乘人之危呀?”麥苗攏了攏頭發,坐在長條沙發上。

洪豆一聽這話的嚴肅性嚴重性嚴峻性,“謔”地從**站了起來,兩步走到麥苗麵前“咕咚”一聲跪在地上:“咱對天發誓,要有半點……”

八十年代的東北農村,彩電還是相當的緊俏。洪豆手眼通天,愣是把21寸的大彩電搬回了家。這台大彩電在全村,甚至在全鄉百姓家也是鳳毛麟角。洪豆幾次騎摩托車去接麥苗,讓麥苗到她們未來的新家看看,麥苗始終無動於衷。麥苗一直說自己身體不舒服,或說上班忙沒時間。急得洪豆抓耳撓腮。眼看表妹夫就要回來探親,她們不把婚事定下來,等表妹夫一回來,麥苗該無地容身了。麥苗深知自己的處境。麥苗決定等小唐愛人探親回來就先住旅館,也能緩解一下洪豆急於求成的毛糙心理,給洪豆留下一段空間,讓洪豆好好思考這個婚姻的牢固性。另一個就是麥苗在無意中聽顧姐說起過她的婆婆和《小姑賢》裏的婆婆相差無幾,洪豆又是個大孝子。古話說得好,“千好孝為先”。孝,是中華的美德。可是,這孝字所包含的成分就不那麽好解釋了。麥苗不得一次又一次的擔心這次婚姻的長期性、穩定性、必然性,麥苗惟恐自己的婚姻出了龍潭又入虎穴。隱隱約約聽顧姐說她洪家的家規和包家的家規是截然不同的“家庭製度”。麥苗在包家,包穀是眾叛親離,違背所有人的意願。然而,麥苗再婚的家庭是封建家庭的代表。洪家有一定的傳統性、封建性、家長性等等的總和。洪豆一個長年做買賣個體小商販,能否把家庭婆媳之間將要出現各種矛盾化險為夷?洪豆有這個才能和智慧嗎?“家庭內政”,“清官難斷家務事”一直以來是人們頭疼的一件不大但也不小的一個自古以來的長期的難以解決的“家庭內部鬥爭”。“夾板氣”的兒子的先例舉不勝舉。“會當兒子兩頭瞞,不會當兒子兩頭傳”。至關重要的“兒子”角色他洪豆有表演才華演的盡善盡美嗎?更重要的是顧姐生了兩個女兒,沒有傳宗接代的兒子。她麥苗流產後一直沒有懷孕,假如再婚不能履行妻子的義務,一直想抱孫子的老太太在家庭裏能否和麥苗善罷甘休!就像包穀所說的“不會下駒兒的騾子”的緊箍咒能不能如包穀一天念上幾遍?這次不僅僅是她一個老太太念緊箍咒,婚後的洪豆能不能也加入老太太念緊箍咒的行列?假如這個設想果真成立的話,她麥苗的處境要比在包家的處境淒慘上多少倍?是無法計算的。麥苗和洪豆的相貌差的十萬八千裏,年過八旬的老太太觀點能不能也像包穀似的滿嘴的“破鞋”“狐狸精”“婊子”等等不堪入耳的髒話。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麥苗其不又是一個“家庭的複製品”或是“家庭的犧牲品”嗎?!生命脆弱的麥苗再也經不起婚姻的摔打!

洪豆多次邀請麥苗去他家遭到拒絕之後,輾轉反側,這裏的“奧妙”洪豆也能猜出幾分。於是,洪豆在城裏打了一輛“的”把老太太和大嫂一同請在居住小唐屋子裏的麥苗麵前。

這是周日,也是鄉裏趕大集的日子。麥苗和小唐都休班在家。這時,一輛出租車停在小唐家門前,出租車的前車門打開,洪豆走下來,去開後麵的車門。老顧從車裏鑽了出來,回身去攙扶車裏的人。這是個小個、戴著黑線帽、穿著黑呢子外套、黑呢子麵棉鞋的小腳老太太。

“大姑!”小唐驚訝地叫了一聲。

老太太已盤好腿端端正正坐在**。細糜兒拉的眼睛,刀條似的臉落滿了老年斑,略微大的嘴角向下耷拉著,兩隻手平放在膝蓋上。封建重塑的婆婆威嚴打坐。麥苗心裏“咯噔”一下子,這位老太太和包老太太真是天壤之別。老太太細糜兒拉的眼睛由於年歲高,上下眼帶覆蓋昏黃的眼珠,長滿老年斑的右手抬起,伸向麥苗的頭上。由於她個子矮小,身子很大幅度欠起。洪豆急忙上前扶住老太太。麥苗轉臉和老太太麵對麵的零距離接觸。老太太緊繃的臉立即變成了核桃紋,嘴角彎成了上弦月。

這個姑娘,就是眼前這個姑娘,讓她心肝寶貝兒子神魂顛倒、茶不思飯不想、坐臥不安的小女子果真脫俗,這也是咱老太太命好給兒子帶來的福分。同時,她也在心裏答應老兒子提出的要求。“老兒子,大孫子,老太太命根兒子”。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麥苗遲遲不來勝利村,更不踏入洪家半步。洪豆把大哥、大嫂和老媽請到一起想良策。最後,洪豆提出,大哥、大嫂同意,他們把老太太送到大哥家養老,並把老太太和洪豆的土地,結婚後麥苗要是分著土地的話也全部歸大哥家所有,讓他們免費耕種,並不要一分錢的承包錢,地裏出的錢就算是給老太太的養老費。愛地如命的大哥、大嫂深知土地的重要性,便一口答應。可是,老太太在緊急關頭也提出一個要求:“咱要去親眼看看那個離了婚的女人,她有多大的魔力把心肝寶貝兒子纏的這樣像種了邪似的。”

洪豆和老顧一看老太太的表情就知道通過了“家庭內部決議”。洪豆簡直是手舞足蹈,洪豆不斷吻著媽並撒著嬌。當洪豆他們把決定告訴麥苗時,麥苗臉色卻突然色變。

“你你們可真是井底下看書,學問不淺啊,居然做出這樣舉世無雙的決定?!”

老顧怕洪豆反桄子,趕忙說:“麥苗,這都是咱的意思,你和小二結婚也有人看家望門的,也用不著老太太給他看家了,你等咱們家就不一樣了,咱和你大哥下地幹活,二丫頭上學又沒人管,老太太去咱家,又能看家又能幫咱伺候孩子,何樂而不為呢。”老顧衝老太太使一個眼色。

“啊,你叫啥?啊,想起來了,小二成天在家叨念著麥苗、麥苗的,你這個孝心媽領了,不過,咱真想幫幫你大哥,單幹好幾年了,始終沒緩過把來,咱也聽小二說你怕結婚後不生,這沒事,媽有偏方,在咱們屯子都治好好幾個不生長的,等你們結婚媽也給你治治,你今兒個就跟媽去,看看咱們那個新家。”

紅磚院套,鐵大門,刷著鋥亮的銀粉。大門在院牆中間,兩側是紅磚砌的小園院牆。兩米寬的院道直通房屋,是用紅磚鋪成的人字形。這是很大的兩大間紅磚瓦房,相當一般的三間房。房門和窗戶都刷著天藍色油漆。一進屋,挨著外屋門還有一層門,對開的木門,為了冬天防寒。外屋牆是刮的大白,白色紅花塑料布緊繃的天棚,一塵不染。下麵靠西南角有個方方正正的小鍋台,用白瓷磚鑲成,鋥亮的鋁鍋蓋。往北一點是米色的小屋門關著。門北是一個很大的米色壁櫥,挨著壁櫥是東西的窗戶,長方形框鑲著透明玻璃,玻璃上貼著白色暗花的塑料貼紙。東北角則是圓筒厚皮的小土鍋爐,上麵坐著錚明瓦亮的鋁水壺,一塊雪白的腈綸抹布搭在上麵。拉開裏屋門,南炕。不是從東牆拉到西牆的大長土炕,而是像雙人床那麽大的半截炕,半截炕的邊緣是用木頭製作帶欄杆的床頭。炕牆下、窗台下、炕頭牆圍都是用木板鑲成,刷的全部米色油漆。火炕上鋪的是正時髦的白地米色花的地板革。西牆從南牆垛一直到北牆是一大排的米色組合家具。緊南端是三開門帶水銀玻璃的大穿衣櫃,挨著便是一個小平台,擺放著台式雙卡錄音機,上麵玻璃拉門裏很規整放著磁帶。接下來的是精巧的大梳妝台,橢圓形水銀梳妝鏡米色木框雕刻著蝴蝶結,下麵的台板放著一套“羽西”牌化妝品,穿插玲瓏裝飾絲綢小花。北側是電視櫃,大彩電上放著VCD影碟機。這一套組合家具的下端是對開的米色門,上端則是下往上開的,也是木製成的小門。北側是米色折疊沙發床,扶手和靠背都苫扇著米色印花簾。沙發前是一長方形茶幾,茶幾的一角放著一小竹片編製的小花籃,插著鮮紅鮮紅的紅玫瑰,鮮亮的顏色不是用塑料而是用絲綢精製而成。沙發床的寬度正好與東麵牆垛寬,南是月亮門,裏邊是從外屋取一半柵的小單間。月亮門半開著,炕上也是鋪著和南炕一樣的地板革,炕犄角放著方正的行李,地上北牆和沙發一樣寬的牆垛則是了個大浴盆鑲在水泥槽裏。靠月亮門南和小屋門的不到兩米寬的牆垛安裝的是暖氣,刷著和大鐵門一樣的銀粉。所有的牆壁都是刮的大白。屋棚頂上繃著雪白的厚塑料布,正中的接縫用熨鬥燙烙連接而成一體。棚正中是五個頭荷花大吊燈,炕頭牆壁上鑲嵌帶指示燈雙開關。裏外屋地麵全部鋪的是水磨石。

麥苗最後站在沙發前,聚精會神看著北牆掛著一幅壁畫。深褐底色,線條分明勾勒半臥**母親喂奶剛出生不久**的嬰兒,母親的一隻手支在腦下,另一隻手放在嬰兒的小屁股上。

“麥苗,你對這張畫是不是很眼熟?”洪豆一直陪在麥苗的身後。洪豆見麥苗沒有吭聲,又接著說:“咱追你就像那些小孩子們追星族差不多,時時刻刻都關注你的動向,就是你的一切都在咱的眼睛裏。”

麥苗真的被感動了,淚如雨下。

洪豆從身後緊緊抱住麥苗:“你知道嗎,幾個月來,咱一直精心為你準備著,咱不怕花掉所有積蓄,重金博得你一笑咱也值得。”

“你為什麽就知道我一定能嫁給你?”麥苗木木地站著。

“咱了解你的性格,所以,咱就拿出百分之一百二的努力來追你。麥苗,請你馬上嫁給咱吧,咱都要想死你了。”洪豆說完,伸出雙臂緊緊抱住麥苗。

“苗姐,你明兒個就結婚了,幹嗎心事重重的?”小唐擔心地問。

“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心神不安的。一閉上眼睛就有無形的大山向我壓來,漸漸地我被大山壓在底下,就像孫猴子似的。”麥苗半躺在**,無精打采。

“咱倆上外麵溜達一圈就好了,陶廠長特批咱兩天假就是為了讓咱好好地陪陪你。”小唐說完往外一看,自行車?

門口放一輛自行車,隨即走進來一個人,站在屋門口。他戴一頂破氈絨帽,外套是灰不拉嘰的好像是呢子大衣,皺巴巴、發白的皮鞋,左腳鞋的鞋帶踩在腳下,綠色棉手套,手指還露出白色的棉花。臉色土黑,眼窩深陷。

“包穀!”小唐驚叫著,小臉頓時慘白。

“是你呀,這可是稀客,有事嗎?”麥苗先也是一愣,使勁兒控製“砰砰”亂跳的芳心。

“你來幹啥?!”小唐單薄的身體護住麥苗。

“你是明天結婚嗎?”包穀站在房門口絲毫沒動。

“是呀,怎麽,給我送賀禮來了?”麥苗故作鎮靜。

“咱也是今天才聽說你真的要和洪豆結婚的,咱從小就和洪豆是同學,洪豆的性格咱最清楚,洪豆比咱更是耳活心軟,遇事兒沒有主見,打仗鬥毆,是咱這疙瘩有名的地癩子。”包穀用棉手套揉了揉眼睛:“咱怕你和洪豆還得遭殃過不長,特意來告訴你一聲。”包穀說完低頭走了出去。

麥苗的心裏真是打翻了五味瓶,也不知道是一種什麽滋味。常言道,家常飯,粗布衣,你包穀還念咱們曾是結發妻的份兒為啥在我登完記再婚的頭一天,低聲下氣地告訴我這些,你整這景,是誠心誠意的為我擔心還是跑這來詛咒我將來的生活?!

鄉村公路上有一輛紅色“花車”,左右兩側的反光鏡腿係著帶有雙喜字大紅氣球。風馳電掣,駛入勝利村。

洪豆的大門前,鑼鼓喧天,鞭炮齊鳴。

“花車”前門打開,走下西裝革履的洪豆,洪豆在眾人的圍觀下,打開車後門,把身穿紅花緞子棉襖,紅料子褲,紅棉皮鞋,頭頂紅蓋頭,懷裏抱著係紅絲帶斧頭的麥苗從車裏趔趄抱下往院裏走。小唐上來幫忙托住麥苗修長的雙腿。麥苗的這一係列行頭是按洪老太太的要求而成。這“一斧(福)壓百禍”是否真的給她帶來終身的幸福?

陪伴新娘子是小唐弟媳陳曉珊。她特意濃妝豔抹,嘴唇塗的鮮紅分外妖嬈,黑亮的眸子在黑色的眼影裏似乎成了國家保護動物的眼睛。一濃一淡的化妝在賀喜的親朋好友裏,交頭接耳。這使陳曉珊嫉妒的睥睨的眼光在麥苗身上掃來掃去。淡妝濃抹的麥苗格外引客人的注意。有文化的人見麥苗後都不由得想起蘇軾的《飲湖上初晴後雨》的兩句詩,“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麥苗在人們各種輿論聲,送著三五成群賀喜的並到後院大哥家吃酒席的客人們。

小唐和陳曉珊是最後走的一批客人。小唐滿麵帶笑地告訴麥苗,她愛人春節探親今晚到家,她不能有更多的時間陪麥苗。這時,麥苗才恍然大悟洪豆苦苦懇求結婚的日期定在過完小年臘月二十三以後的真正意圖。

麥苗坐在沙發**,心不在焉反複調換電視頻道。洪豆端來一碗荷包蛋笑吟吟來到麥苗麵前:“讓你上大哥家去吃飯你也不去,在大哥端來的飯菜你一口也沒吃,咱怕你餓壞了,特意給你做了幾個荷包蛋。”

“不餓。”

洪豆細糜兒拉的眼睛變得更細長了。

洪豆把荷包蛋端了出去。家家戶戶都拉亮電燈,洪豆才從外麵進來。洪豆脫鞋上炕,撂下降紫色絲絨窗簾,然後下地,用一塊雪白雪白的抹布把炕完完全全抹一遍,在大立櫃的底層拿出高級古香被褥,把褥子鋪好後,擺上兩對絲綢枕頭,把金光閃閃的被子抖開,鋪在褥子上:“麥苗,招待一天客人,累了吧,睡覺吧?”洪豆轉身出去,用紅色鐵漆雙喜洗臉盆端來半盆洗腳水放在麥苗的腳下:“來,燙燙腳。”

“二……二哥,我有個事想和你商量一下。”麥苗的眼睛很明顯地哭過。

“說吧。”洪豆把麥苗的皮鞋脫了下來,把鮮紅的尼龍襪子輕輕脫下,一雙粉蓮放進盆裏。抬起眼皮:“啥事,說呀,咱倆都結婚了,還有啥沒不開的。”洗完後,洪豆在暖氣上拿過雪白的毛巾給麥苗擦腳。

“二哥,這幾天我身子不方便,不能和你同房。”麥苗低下粉頸。

麥苗脖子又細又長,那麽一俯首,姿態優美嬌羞,惹人愛憐。洪豆心旌搖**,忙拉住麥苗的手緩緩摩擦:“咋地,是不是這幾天休息不好,又病了?”

洪豆雖然相貌奇醜無比,但是,洪豆是長年做買賣的,何等的精明。洪豆看麥苗的表情和說話一向幹淨利索的她就明白她的內心,麥苗還是不肯接受他……她的新婚丈夫。洪豆拍拍麥苗的手背放下,端起地上的洗腳水:“你是不是還有別的要求,想說就說出來,別悶在心裏。”洪豆的表情極其的複雜出去倒洗腳水。等洪豆再次坐在麥苗身邊,麥苗已經把襪子穿上。

“二哥,我想到小房間去睡,等我例假沒了再和你睡在大屋裏。”說完去抱枕頭。

洪豆把手摁在麥苗抱枕頭的手上:“還是咱去小屋吧,那屋沒有這屋亮堂。”洪豆抱起麥苗要抱起的枕頭走入小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