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指桑罵槐1
上麵下來的幾位領導正在鄉紀檢委辦公室裏,誇大其詞。黑書記側坐在一旁,沉默寡言、冷若冰霜,對他們的訓話一而再,再而三的保持沉默。
“你們鄉領導對下麵的村官要進行嚴格的管理和監督,不能讓她們小農意識束縛著頭腦,要經常給她們上上政治思想教育課。”一位有著將軍肚的領導諄諄教誨黑書記。
“你們鄉的‘八榮八恥’沒有及時學習到位,沒有深刻領會‘八榮八恥’的真實涵義。你們一個小小村官大吐狂言,要建啥村民住宅樓?這不切合實際的想法就違背了‘以辛勤勞動為榮,以好逸惡勞為恥;以誠實守法為榮,以違法亂紀為恥;以艱苦奮鬥為榮,以驕奢**逸為恥;’你們鄉的思想教育沒有抓到實處,村官們放任自流,隻知道種地不知道學習的落後思想。你這個鄉黨委書記要嚴格把關,清理村官們的不良作風,要腳踏實地,辛勤勞動。不要把不切合實際的幻想在村民當中四處傳播。這樣,會擾亂社會秩序的,影響社會治安的。你這位鄉黨委書記有不可推卸責任的!”這位領導不住地打著官腔。
黑書記百思不得其解上麵領導的真正意圖。構建和諧社會,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全鄉上下也沒有違背這個主題呀?怎麽這些挨打沒人拉的話又一次縈繞在黑書記的耳邊。黑書記真想鼓足勇氣回敬他們幾句,打破砂鍋問到底,我們鄉脫貧致富為什麽要上綱上線?“小不忍則亂大謀”,黑書記還是忍氣吞聲使勁咽下了一口唾液,心想,“我絕不能牆頭草隨風倒,隻要村官們做得對,我就豁出去烏紗帽被摘,支持村官們帶動村民致富的做法。從四麵漏雨,不遮風擋寒的破土房,住進城裏人一樣環境優美的高樓大廈,這個農民期盼已久的願望一定變為現實!”
“黑書記,我們這次來調查,不是空穴來風,是根據舉報人提供線索來到你們鄉的。你要協助我們把事情調查清楚,不要對我們工作拒之門外,上下不配合,這是當前首要任務。”
“是呀,我們根據舉報人提供的情況,你們鄉裏有個女村長在你的袒護下,用不可告人的手段竟對三北防護林下了毒手,要用賣樹錢給村民蓋樓房,她有多大的權力,如此猖獗!”
“我們也聽到一些謠傳,說你們倆有些特殊關係,彼此都很曖昧。在你的辦公室拉拉拽拽,卿卿我我!你犯了嚴重的生活作風錯誤。”
黑書記一聽,自己和麥苗有不正當的關係,拍案而起,不怒而威的麵孔,四座皆驚:“你們要對你們今天所說的話負完全的責任!你們隻聽舉報人的胡言亂語,不做深入調查,就大言不慚、大放厥詞、大扣帽子!上次鬆林村搞大棚一事,你們就已經犯了一次官僚主義錯誤,這次你們又重蹈覆轍!”
“老黑,你要冷靜。我們現在不是同你談心嗎。你看,是不是把你們那個女村長找過來,咱們好好的溝通一下,以便往下開展工作呀?”這位將軍肚的葛領導態度平和地說。
“找女村長?你們不是根據舉報人提供的線索下來的嗎,那你們隻能到鬆林村裏,到村民家裏實際做一次專訪。這比你找女村長本人更有說服力。”黑書記語氣也平穩了一些。
“我看還是把她本人找來,怎麽,我們還不夠資格嗎?”
“我聯係不上。她公爹今天剛死三天,你們也知道,三天是圓墳的日子,家族們都去了,她不得在家做飯嗎?她老婆婆也是七十多歲的人。你們也要為她考慮一下,她是兒媳,也是妻子,她不是你們呼之來喚之去的使喚丫頭;她更不是你們手中的風箏,想怎麽拽就怎麽拽。要去,你們自己親自去鬆林村,找那裏的百姓作深入細致的了解。”黑書記站起身繼續說:“幾位,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就先出去了,有事隨傳隨到。”
隨著辦公室門的一聲回響,他們幾位相對了一下眼神,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咱們隻好開車到鬆林村走一趟了。”
他們驅車駛進鬆林村,停在柏油路旁。當他們手扶車門,伸出鋥光瓦亮的皮鞋站在路旁時。他們目瞪口呆。“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路南一棟棟大棚在太陽的照耀下,像一座湖,鍍著金。路北是建築工人正在打著樓基,一根根鋼筋齊刷刷從地下立了起來。他們西裝革履走入建築工地,工人們對他們視而不見,仍忙著推著沙石料,開著攪拌機。因為他們的合同是有時間限製的,如期交不了工,是要被扣罰金的。他們經過建築工人身旁走進農家,一提起麥苗兩個字,還沒等說出下文,村民們都樂得合不上嘴。
“還是黨的政策好,還是咱們的村官好,做夢都不敢的事,今天就擺在眼前了。你們別看我們現在住的是破土房,住帳篷,這是暫時的,幾個月過後,你們再來,我們就住進和你們一樣的樓房了。咱們的女村長就是鬆林村的總設計師,她真有兩下子。別看你們幾個穿的溜光水滑的,讓你們幾個治理這個村子,未必能行。”
“你們幾位是不是想到我們鬆林村投資呀?下來做一個實際的考查。再過幾個月,我們花園小區建完,把這些破土房一扒,那時,你們對我們鬆林村就得另眼相待了。就是我們老百姓自己講的王八看綠豆對眼了,王八吃秤砣鐵了心了,到時趕你們走你們也舍不得走!”
他們幾位在村民讚不絕口中,走出了鬆林小村。
米父去世後的幾日裏,米母的各種汙言穢語不絕於耳。
“不是我當老婆婆的埋怨你,你爹要不是擔心你說啥也不能死的這快,你接個電話毛毛躁躁走了。你走後,你爹一直念叨著利子媳婦兒是不是犯啥錯誤?要不能接個電話臉就白了?車軲轆的兩句話一直念叨你回來。你爹都是熟透的老麵瓜了,就像你們所說的瓜熟蒂落,這一著急尾巴不就是掉了要他的老命!你當個破村長,瞎折騰,竟把你爹的老命給搭上啦!你這個掃帚星!敗家子!我們家哪輩子做了啥孽娶了你這麽一個不下蛋的野雞。我們老米家祖輩單傳,沒想到輪到你這疙瘩就讓我們家斷子絕孫,斷續了香煙後代!”米母日複一日地吵罵,作得家裏家外雞犬不寧的。麥苗沒有分辨一句。麥苗自己知道愧對故去的老公爹,這幾年,麥苗對這個家盡的義務太少了。
這天,麥苗剛在施工工地回來走入大門。
“你們看老李家的媳婦成天的往外跑,外麵要是沒有野漢子勾搭她,她能不惦記家嗎?呸!不要臉的!誰人家的大公雞又跑這采蛋來了,不嫌磕磣!你它媽的缺了八輩子的大德!你這個搗頭雞,**!我逮住你,非擰死你不可!敗家的東西!還願的!”米母手拿著土坷垃追打著大公雞。
麥苗裝聾作啞,徑直走進屋,一行行淚水奪眶而出。
“麥苗,麥苗!”隨著兩聲,米利從外麵興高采烈地走了進來:“你咋的了?啊,好像是哭了?”
“沒有,我從外麵進來,好像是迷眼睛了,你沒下地幹活呀?”
“我剛從花生地裏回來,看你回來沒有?要是回來了,我好給你殺隻雞慶祝一下。”說著米利開始磨刀。
“殺雞?”麥苗摸不著頭腦地問。
“你看看皇曆,今天是啥日子?”米利往磨石上撩了幾下水,用力摁菜刀來回地磨。
麥苗翻開日曆想了一會才恍然大悟:“今天是我生日。”
“想起來了吧,你都好幾年沒在家過生日了,是不是把生日都忙忘了?”
“謝謝你每年的今天還能想起我的生日。”麥苗說著吻了米利一下,淚水止不住又流了出來。
“傻瓜,兩口子咋這麽生分,還說謝。”米利手蘸著水冷不丁在麥苗臉上不輕不重的抹了一下。
麥苗感到幸福的同時,又有一絲的傷感襲上心頭:“我在家為姑娘時,媽每年都給我過生日,自從走入家庭,還從來沒過過生日呢?”
“哎,你別整這苦瓜臉相,看了讓人心怪難受的,今天我給你好好地過個生日,也讓你感覺有家有丈夫的溫暖。”米利說完,到外邊正想抓雞,被米母攔住。
“利子,不年不節的殺雞幹啥?”
“媽,一會兒你就知道了。”米利抱了媽一下,米利每次不管幹啥,媽每當反對時,米利就輕輕地抱媽媽一下,媽就會立馬答應,這也是多年來一直保持的光榮傳統。
米母昏花的眼睛飛快眨了幾下:“殺就殺這個吧,這個小母雞就知道到外麵跟別人家老公雞扯犢子,總是丟蛋,我看咱們家有點養不住它了,就把它殺了也省省心。”米母一棒子下去,這個小母雞撲棱幾下膀子,一命呼嗚。
一個多小時,大米幹飯,小雞燉蘑菇,就端上了飯桌。一家三口,坐到飯桌前。兩大碗雞肉,三碗飯。麥苗端起飯碗剛往嘴扒拉一口飯,就看著米母的筷子如同攪打雞蛋似的在兩個菜碗裏攪拌。一塊又一塊雞肉壘山一樣堆在米利的飯碗裏,並有一些滑落在飯桌上。
“媽,你這是幹啥呀?”米利已是滿臉怒氣。
“你說媽幹啥?媽就是想多給你補些營養。你一天起早爬半夜的幹活多累呀,再把你累個好歹的,有一差二錯,咱們這個家不得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各人哪,媽這一把年紀靠誰呀?”米母又胡嚕一陣子,看兩個菜碗裏的雞肉差不多都堆入兒子的嘴下,心滿意足地笑了。
麥苗相當尷尬,心裏宛若碰翻了五味瓶,但,還是堅持著說:“米利,你一年到頭挺累的,應該多吃點。”
“兒子不用惦記你媳婦,人家在外麵和那些男人們總是上飯館,啥山珍海味沒吃過。”米母皮笑肉不笑用筷子敲打著飯碗口。
一頓生日宴,就這樣不歡而散。
米利知道媽對麥苗越來越有成見,也在米利耳邊不止一次地嘮叨,她在外麵聽來的小道花邊新聞,讓米利對麥苗嚴加管束。
“會當兒子的兩頭瞞,不會當兒子的兩頭傳”,這是亙古不變的家庭真諦。
米利盡最大努力在她們婆媳間化解矛盾。麥苗是個通情達理的女人,工作一做就通。可是,母親卻總是用世俗的眼光看待麥苗,特別是父親去世,米母更是對麥苗恨之入骨。時時挑撥事端,指桑罵槐,挑起家庭戰爭。米利真怕有一天自己難以控製家庭局麵,壓下葫蘆又起瓢。所以,米利對媽是逆來順受,恭敬母親。對麥苗更是情真意切,疼愛有加。每晚的夜裏,米利更是對麥苗的耳邊柔聲細語地說:“魚兒離不開水,瓜兒離不開秧,勞動的丈夫離不開老婆你。”
麥苗深深理解丈夫的左右為難的苦衷。為此,麥苗對老人所作所為,從不計較。這樣一來,反而更讓米母視之為麥苗一定有啥短處,讓她的陳腐觀念日夜膨脹。米母佝僂著腰,倒背著兩隻手。圍鍋台轉、圍自己男人轉的封建思想,在這個古稀老人的頭腦裏根深蒂固,米母一雙飛快眨著的眼睛時刻對麥苗的一舉一動,少見多怪,把子虛烏有的事整的烏煙瘴氣、真假難辨。麥苗有些暗無天日,有些受壓迫的感覺。然而,麥苗還是從科學的角度對婆婆進行剖析,對她的舉此異常同米利據理力爭的提過,“媽是不是得老年癡呆病了?找個大夫給她好好看看?要不,媽絕對說話不能這麽離譜,我對她始終像一盆火,而媽對我越來越冷如冰。”
米利看媽樂嗬時談起這個事,一說讓米母看病,米母就黑白顛倒地破口大罵麥苗:“你這個戳禍精,喪門星!咱們家有她一天,就別指著消挺。兒子,媽是看明白了,你幹脆就休了她,這個高枝兒你就別攀了。咱們娶不著好的還娶不著孬的,娶個女人能給你做飯生孩子!咱們家就你這一棵獨苗,在你這輩兒說啥也不能絕戶了,得找一個能添丁進口的女人啊!噢,好兒子,常言說得好,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米母看兒子緊皺雙眉,米母進一步手舞足蹈:“你別和你媳婦兒一個鼻孔出氣,媽知道這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兒子,你信媽話沒錯。俗話說無風不起浪,你沒聽說上麵又來調查她,她指不定又犯啥錯誤了呢?貪汙?貪汙指定不是,咱們家沒看見她往家拿一分錢。要不就是搞破鞋,給哪個官當情人!兒子,你沒聽見戲匣裏成天說第三者不叫第三者,叫啥情人了。你幹嗎死心眼兒子不轉軸!榆木疙瘩腦袋不開撬!你別四六不懂三七不分的!你再不盡鹽醬,媽就死給你看!兒子,你要是孝順媽想讓媽多活幾天的話,你就別要她,媽一天天的就不愛看她那死出!”
“山雨欲來風滿樓。”麥苗坐臥不寧,有一種不祥的征兆,麥苗似乎要被打入十八層地獄的恐慌。
米利不要女村長做老婆在鬆林村裏傳得沸沸揚揚,這和當初麥苗深夜被米利背進鬆林村時,村民感到稀奇古怪沒什麽區別,並比那時又深了一層含義。
“這一定是女村長的雕蟲小技,這不是要抓樓門號的鬮兒了嗎?她們要是真的離婚了,不就得到兩個門牌號,這就叫作一舉兩得,一箭雙雕,說句不好聽的話,就是一槍打兩個眼兒!”
“別聽米老太太白糊搭長的,瞅她一天天破破家家比比劃劃的,連個正出都沒有,咱們女村長可不是見利忘義的人。”
“現在這人可說不準,俗話說隔層肚皮隔層山,你知道村長心裏到底打的啥鬼點子!”
“反正,我就是不愛看你們一個個看風使舵,聽風就是雨,沒有自己的主見。”
村民們一部分人沒有立場,跟著米母隨波逐流。一部分人革命友情長綠,跟著麥苗不屈不撓!各種胡編亂造、添油加醋的謠言和各種真知灼見,鏗鏘有力的實事證據,形成兩股不可調和的勢力。把麥苗判了無期徒刑又緩期執行一樣。米利深知老婆冤枉的,正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米利把麥苗約到萬畝鬆林的老地方。這裏是她們情深深意切切的交融情感的發源地,是她們心裏星星照亮春風吹起的地方,更是她們經過艱苦卓絕、曆盡磨難會師的綠色家庭的“景崗山”。
麥苗剛一出現米利麵前,米利雙膝一屈,直溜溜跪在麥苗的腳下。
“米利,你不要這樣,我也考慮好了,我一味地忍讓也不是長久之計,你媽一天到晚橫挑鼻子豎挑眼兒,雞蛋裏挑骨頭,還不如信了你老太太的話,咱們離婚,省得耽誤了你們家傳宗接代。”麥苗苦不堪言地說著。
米利抱著麥苗的雙腿:“不不不!我一定要和你白頭偕老,誰人也甭想把咱們倆分開!老婆,我今兒個給你跪下就是求你別和媽一般見識,媽老了,糊裏糊塗,說話顛三倒四。等媽作夠了,作累了,媽就不能一個勁兒地往前攆了。老婆,你看咱們倆這些年同甘共苦感情的份上,看在男兒膝下有黃金,你再容忍一下,委曲求全行不行?你要是實在堅持不下去,我也不能和你離婚。實在無路可走,別無選擇,就把媽送進養老院,你看行不行?”米利話剛一落地,一記大耳光扇在米利的臉上:“老婆,你千萬別生氣,那……那,你說我有啥辦法呀?你們倆都是我最親近的人,真得把我逼進死胡同逼上梁山嗎?”米利痛苦萬分。
“血濃於水你懂嗎?!”麥苗的心像被蠍子蜇了一下,難言的疼痛差一點讓麥苗摔倒。
米利緊緊抱住老婆,滿臉的淚水更是漫山遍野,流個不停。
麥苗思索了一陣子說:“媽說啥你都先答應下來,讓媽情緒穩定了,你再想辦法讓媽看看病,也許吃些藥,老太太的精神狀態就能恢複過來,你說送媽去養老院,這絕對不行,今後你別再提這件事!”
米母撲朔迷離的話,倒讓村民“會說的不如會聽的”。村民們漸漸地也從謎團裏解脫出來,擺脫了世俗觀念。麥苗也如釋重負,對婆母的指雞罵狗,指東罵西,旁敲側擊都如過眼煙雲,不加理會。米母感覺越來越沒勁兒了,自己的獨角戲唱的再熱鬧也沒有村民們給予一巴掌同情的掌聲。米母像泄了氣的皮球,無精打采。麥苗換著法兒地讓老人高興,給米母做喜歡吃的東西,米母樂意串門子,家務活麥苗全包下來,讓老人隨意溜達,沒有一句怨言。一波三折的家庭終於穩定了。麥苗這種尊敬老人的做法也帶動鬆林村的媳婦兒們,她們也以麥苗為榜樣,各家各戶爭做“五好家庭”。鬆林村的精神文明建設更是日新月異。
這天中午飯時,麥苗剛端起飯碗。桂霞急三火四地從外麵一頭闖入,上氣不接下氣:“苗嫂!苗嫂,出事了!”
麥苗端著的飯碗“啪!”的一聲掉在桌子上,秫米飯粒濺了一桌子。
“小孫出車禍啦!苗嫂!”桂霞撲到麥苗身上,痛哭不已。
麥苗如同晴天霹靂一般,抱著桂霞,渾身有些顫栗:“他……他不是跟車進砂石去了嗎?”
“拉料車翻溝裏了。”
“現在他人哪?”麥苗捧起桂霞的臉,急切地問。
“讓120車送進醫院了。”
“咱們馬上打車去醫院。”
醫院骨科病房203病房裏,小孫仰麵躺在**,左腿吊在空中,打著石膏。桂霞和麥苗匆匆地來到小孫的床前。
“你咋樣了?啊?”桂霞泣不成聲地問著。
“沒事,就是腿碰了,大夫說不嚴重養幾天就沒事了。苗嫂,坐。”小孫一臉不以為然的樣子。
“真的沒大事呀?”麥苗仔細看了看小孫的腿:“要是恢複正常是不是得一段時間。”
“是得幾天。”
“那誰在這伺候你呀?你自己也不能下地,兒子孫博上學放學還得接送,我一個人也跑不過來呀?”桂霞茫然若失地說著,坐在**又哭了起來。
“桂霞,沉著點,有事慢慢商量,你看這病房裏還有其他病人,別影響別人休息。”麥苗推了推桂霞的雙肩,冷靜地說:“要不,桂霞你回家,我在這照顧小孫。”
“那可不行,桂霞,讓苗嫂在這,太不方便。這樣吧,讓苗嫂幫咱們看家照顧孩子,你在醫院。”小孫慌亂地說,眼巴巴瞅著妻子。
“要不,我回村派一個人來。”麥苗看桂霞猶豫不決,心裏不免有點想法,家不大,也不是隨便給看的。
“苗嫂,派啥人哪。村民們都忙著給建築隊當力工掙錢的關鍵時刻,村上事又多,人手本來就支乎不開,這點小事幹嗎弄得驚驚張張的。桂霞,你把家裏的鑰匙給苗嫂,讓她先代勞幾天,等我能拐柱下地走,咱們再說。”小孫主意已定,不容更改。
麥苗把小孫的兒子孫博從靠林村學校接回家。
這下麥苗又捅了蜂子窩。剛剛相安無事的家庭又麵臨著一場災難。
“自己不下蛋,楞往家整個野雞崽。”米母一看就火冒三丈:“你是不是把人家的人種弄咱們家,故意氣我呀?這個小王八犢子長的有鼻子有眼兒的,人家幾輩子積的德呀?!我咋就沒有這個命啊!我幾輩子做損缺了大德,連個後都沒留下!”米母哭一陣笑一陣,數落一陣又舞舞紮紮來稀罕孫博。
孫博嚇得藏在麥苗的身後,如同耗子見貓哭喊著:“大娘,你送我找我爸媽去,她們出門辦事咋不帶著我?給我買啥好吃的我也不要了!”
“孫博不怕,啊,奶奶是稀罕你,你爸媽辦事等幾天就回來了。”麥苗把孩子攬在懷裏:“媽,你這是幹啥呀?瞅把人家孩子嚇的。”
“你說我幹啥?自己下不了崽子,也不能拿別人家的孩子回來氣呀!”米母惡狼撲食似撲向孩子。
孩子“哇哇!”大叫跑了出去。
“媽,這讓街坊鄰居看到咋想咱們家。”麥苗十分生氣,趕緊去追孩子。
麥苗好說歹說才把孫博勸回了小孫家。麥苗看著小孫博像受了驚的小鳥一樣惶惶不安,也是過意不去。麥苗必定答應小孫夫妻一定照顧好孩子,結果把孩子嚇成這樣。麥苗陪孩子吃過晚飯後,又商量孩子到自己家裏住,麥苗想讓米利到小孫家看家。必定是黑夜,麥苗未免也有些膽怯。可是,嚇破膽的孫博咋地也不去,實在沒辦法,麥苗仗著膽子陪著孫博住進小孫家。天一亮,麥苗起來,把飯菜做好,在孩子吃飯工夫,把雞、鴨、豬喂飽。等孩子吃完飯幫他背好書包送到學校。看著孩子進入教室,麥苗才一踩油門,摩托車急馳家中。
“兒大不由娘啊!我不讓你要她你就是不聽。這回可倒好,給人家小孫去看家!這就叫作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說,她是你媳婦兒還是小孫媳婦兒!”米母跟著米利的屁股後屋裏屋外喋喋不休。
麥苗進屋二話不說接過米手裏的菜刀,繼續切菜做飯。等麥苗把飯菜端入飯桌上時,米母上炕,不由分說,一把把桌子掀翻在地!
“這日子沒法過啦?!”米利一腳把飯桌踢向一旁:“我說把媽送養老院,你就是不聽,現在可倒好,不把我們倆作死了我看媽誓不罷休!”
“啥?!你要把我送進養老院?這又是你老婆給你吹的枕邊風!”說著一竄高,直抓麥苗的頭發。
麥苗抱著頭,護著臉,蹲在地上,讓婆母廝打。
米利一把抱住媽往炕上一搡。
“好啊,你大逆不道的畜生!你們兩口子合起夥來打我!老頭子,你死的太早啦!都說東把草,西把草,誰也沒有老頭子好啊!”米母不是撓炕就是踹牆:“你聽見沒有啊!老頭子,她們兩口子要把我送進養老院,讓我上那裏遭罪去,咱們兒子都讓這個掃把星給帶壞啦!你說說,頭些年那日子多太平,就是窮點,可是,咱們一家三口人看著誰人都順眼兒。咱們兒子,不是我老王婆賣瓜自賣自誇,誰人不誇咱們兒子仁義呀!現在可倒好,跟他媳婦兒學壞了,成天嘿呼我,你看見沒,老頭子,這回他竟敢下手打我!老頭子,你快來把我求去吧!我活夠了!”米母撼天動地哭訴著。
麥苗被米利從地上拉了起來。麥苗聽著老婆婆痛哭淋漓,也難過的不得了。想起剛進鬆林村住進米家,疾病纏身,瘦弱黃花,是米母變著花樣給麥苗做好吃的,來補充營養,讓麥苗身體逐步強健。麥苗是個重感情,知恩圖報善良的女人。想到這,麥苗走了幾步,跪在米母麵前:“媽,您年歲大了,經不起這樣折騰。隻要您能消氣,您願意打就打,願意罵就罵。”說完麥苗護住那敏感的右臉,低下頭。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麥苗一心一意照顧孫博,沒想到的是,這孩子居然得了病,發起高燒,說著胡話,不是媽媽就是爸爸地喊著。麥苗給孩子找了大夫,吃了兩天藥,還是無濟於事。
“怎麽辦呢?家裏婆婆瘋瘋癲癲,米利又離不開。”
麥苗想了想,隻好自己親自去把桂霞替換回來。麥苗把孩子交給了霍大嫂照看,以小孫辦出院手續、把合作醫療證明送去為由,來到了醫院。麥苗準備充分理由說服了桂霞。現在的小孫大小便能夠自理,就是下樓打飯還不行,麥苗執意留下,麥苗白天照顧小孫,晚上很晚,才去醫院旁的小旅館裏住。大約一個星期,她們終於出院了。
小周書記如約來到旅行社,他的女朋友徐蕾正款款向他走來,徐蕾幾年的等待終於迎來今天的幸福。他們緊緊地擁抱在一起,情深意切,愛之久久。
徐蕾跟領導請了一周的事假,說是要跟著小周回到她們共同的老家縣城,去見徐蕾的父母。
徐蕾的父母都是病退在家的辛勤園丁,住著一棟舊樓裏,有兩間臥室和簡單的小廚房。室內沒有什麽家具,就是一些上班時的教材和報紙雜誌。二位老人生活得很清淡,也很少與外界交往。在他們心中唯一糾結的事情,就是遠在市裏工作女兒的婚姻之事。
今天,二老接到寶貝女兒的電話,知道她要帶男朋友回家。
“終於名花有主了。”徐老師感歎著對老伴說。
她們準備了一桌豐盛的晚餐,焦急地等待著。
一陣門鈴聲傳來,徐老師打開門,女兒挽著一個英俊的男孩子笑吟吟地出現在眼前。
“老伴,小蕾回來了。”徐老師興奮喊著老伴,拉著小周的手,像久別重逢的親人。
“爸,把禮物接過去呀?”
“哎哎哎,孩子,這是你阿姨。”徐老師接過禮物介紹著。
“阿姨好。”小周有些靦腆,臉紅了。
“好,別站在門口,快進來。”
“媽,想死我了。”徐蕾撒嬌地撲入母親的懷裏。
“看你們娘倆一見麵總是哭哭啼啼的,兩個孩子坐了好幾個小時的車,一定都餓了,讓她們洗洗手快吃飯吧。”徐老師親切溫馨地提示著。
“媽,你看小周怎麽樣?能不能做咱們家的乘龍快婿呀?”徐蕾小聲在母親耳邊征求意見。
“小周人長的倒不錯,人品怎麽樣隻有你自己知道了,隻要你願意,我們當老人的是說沒有。”母親撫摸著女兒的頭,慈祥地說。
徐蕾一看爸爸的表情,就知道很重他老的意。徐老師從來也不喝酒,可是,今天的晚餐他卻破了先例,頻頻和小周碰杯。
“爸,你心髒不好,還是少喝點吧。小周也不是外人,以後常來,喝酒的機會有的是,何苦非得趕在今晚上喝這麽多呀?”徐蕾剛把話說完就把茅台酒從爸的手裏要了下來。
徐老師醉眼蒙矓:“小蕾從小就讓我們給寵壞了,十分的任性,以後啊,小周你還得多多擔待她呀。”
母親的心思比較細膩,想進一步了解小周家中的情況,像母親一樣的口吻說:“小周啊,家裏幾口人哪?在什麽單位上班呀?”
“阿姨,就我和我媽,我爸病逝多年,我媽可能是怕我受什麽委屈吧,一直沒有給我找位繼父,所以,我一直和我母親相依為命,我們家住在鄉下,我在鬆林村任村支書。”
“你家住鄉下?”母親有些吃驚看著女兒。
“媽,現在鄉下比城裏好生活,城裏下崗在謀第二職業不知有多難呀?這一點你比我都清楚。”徐蕾說著抱著母親的脖子又撒開了嬌:“媽,你的陳腐觀點是不是需要更新?現在不講究門不當戶不對。”
“老伴,鄉下空氣新鮮,等我們爬不動那一天,也隨女兒去鄉下生活,你沒聽小周說他們村正在建村民樓,開發萬畝鬆,你記不記得去年的教師節咱們隨學校去萬畝鬆遊玩?”徐老師興致很濃地說。
“是呀,媽,小周說他們村有位女村長,相當的了不起,他說萬畝鬆真的開發成功就把我請回去當導遊呢。這樣一來,媽,咱們越來越近了,常回家看二老的時間不就多了嗎?”徐蕾拉起小周的手:“媽,你如果對小周家在鄉下還那麽保守,那,那我就馬上和小周結婚去鄉下,總也不回城裏看你們,讓你二老在城裏過著孤獨的生活。”徐蕾嘟起小嘴。
“我就問了這麽一句,看你們爺們一抬一行的,把矛頭都指向我,攻擊我。小周啊,阿姨沒有別的意思,隻覺得你母親一個人生活在農村是不是很辛苦啊?”
“我媽喜歡種她的那幾分口糧田,媽說隻有自食其力,才能豐衣足食,我就隨著老太太的意願,能幫她幹點活就幹點,趕上村裏忙了,媽就自己幹。”小周畢恭畢敬地回答。
“等以後有機會,我們雙方老人見個麵。”
“太好了。”徐蕾喜出望外地摟著母親的脖子:“媽,我請一次假也挺不容易的,借著這個機會,我隨小周去一趟他家看望他母親,行不行?”
“當然可以了,看望未來的老婆婆天經地義,我和你媽理所當然的支持你去,多帶一些厚禮,明個就動身,老伴,你的想法也一定和我的不謀而合吧?”徐老師拍了拍老伴的肩膀。
徐蕾隨小周在鄉下隻住了一夜,就被火辣辣的熱炕頭給烙了回來。
“單位忙,等單位放假回來一定多住幾天。”徐蕾怕傷害老人慈愛的心,多次重複著。
小周借此也是考驗徐蕾是否能適應農村的環境:“徐蕾,不能適應,絕不能勉強自己。”
“這說的是什麽話呀?什麽事不都得有個過程嗎?你讓我從席夢思的**突然一落千丈,掉在堅硬的土炕上,我不得有個接受的過程!”徐蕾怕失而複得的感情再次滑落丟失,徐蕾嬌羞的小臉泛起了小溪。
小周情真意切把徐蕾攬在懷裏。
她們在縣城裏玩了幾天,明個徐蕾回市裏上班,她們要度過臨別時有紀念意義的一晚上,她們買了電影票,在進電影院前的一段時間,她們手挽著手,在馬路上漫步。她們此時的心情,也如同這色彩斑斕的夜景似的充滿著無限的向往和浪漫。
“抓住他!他搶了我的包!抓住他!”
突然從後麵傳來一個女人的呼救聲。
他們倆下意識地回過頭。忽然從身邊竄過一個男人,腋下夾著一個小包。小周不由分說,一個箭步上去,窮途末路的歹徒,凶相畢露,在搏鬥中,垂死掙紮的歹徒一把尖刀紮入小周的腹部。小周不顧疼痛,揪住歹徒不放,警察趕到,帶走了歹徒,小周被送進醫院。
麥苗自從陪小孫從醫院回來,米母責罵麥苗把醫院的晦氣帶回家裏。米母日複一日、不知疲倦地指桑罵槐。一種無形精神壓力,讓麥苗更是惴惴不安,麥苗預感還要有什麽事情發生似的,就在麥苗寢食難安之際,麥苗的手機又突然響了。
“你說什麽?在哪家醫院?好,我知道了,立馬就到。”麥苗的臉色頓時慘白。
“這深更半夜的又出啥事了?”米利關心地問。
“我得立馬去一趟縣城。”麥苗邊說邊穿衣服。
“啥,一百來裏地,這黑燈瞎火的咋去呀?!”
“你別大驚小怪的好不好,別把媽吵醒了。”
米利也慌忙穿上衣服。
“小周受傷了,他女朋友打來電話,十萬火急,我得立馬過去,這個時候也沒地方打車?我隻有給黑書記打電話,把他的轎車派來送我一趟。”麥苗慌忙摁手機。
米利陪著麥苗神不知鬼不覺來到柏油路上,一輛黑色轎車已停在那裏。
麥苗來到醫院外科住院部的病房裏。
周書記手腕上紮著吊針,床旁邊坐著一位姑娘,她中等個頭,皮膚微黑,黃皮膚略黑,給人的感覺就不那麽細膩,假如細膩,會有一番別樣的魅力。她微黑如絲絨的臉蛋兒是她當導遊時,在強烈紫外線下孕育出來的顏色,她這種顏色一定給她所帶的遊人很豐富的聯想,聯想到花園裏布滿花粉的黑玫瑰盛豔的花瓣,黑寶石的眸子古靈精怪的,紋著青淡色眼線,薄兒嘴唇打著唇膏,與她調皮、活潑的黑眸子交相輝映,牛仔超短裙,前露肚臍後露腰的腰甲。
“你是苗姐吧?”她看麥苗進來,站在小周身邊,起身詢問。
“是,他傷的重不重?”麥苗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過小周的身上,她在搜索。
“縫了幾針,大夫說是皮裏肉外的傷,養幾天就能出院,他剛睡著,用不用把他叫醒?”
“不用,你就是他的女朋友徐蕾吧?”
“是我,我們旅行社有個旅遊團去的景點一直是我帶隊的,再次和領導請假,領導怎麽也不答應。我父母在本縣,可是有病在身,小周他母親自己獨守小院,也沒敢驚動她,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我征得小周的同意,把你請來,苗姐,真不好意思。”徐蕾把麥苗拉到走廊小聲地解釋道。
“沒事,周書記見義勇為,來照顧他也是我們村應該做的。”
“謝謝苗姐。”徐蕾輕輕擁抱麥苗,眼裏噙著淚:“苗姐,我得馬上告辭,趕早車回單位,姐,這裏就麻煩你了。”
“你放心去工作,我會及時向你匯報小周傷情的,以後,說不準我們會工作在一起呢?”麥苗摟著徐蕾的香肩,輕輕拍了幾下:“你們的關係確定下來沒有?”
“雙方老人我們都見過,也就算確定了。”
“我和周書記說過,村民樓落成之日,就是你們結婚之時。”
“謝謝你苗姐,把我們婚禮安排的這麽隆重。”
麥苗望著徐蕾匆匆而去的背影,轉身回到病房。這是一間特護病房,一張病人住的床,還有一張陪護人員的床。麥苗在徐蕾坐過的小木凳坐了下來,注視著吊瓶裏的藥液,一滴一滴,如同露珠透明,敲打著拂曉。麥苗就這樣靜靜地坐著,大約半個小時,麥苗看吊瓶裏剩下最後幾滴,小心地按住針眼兒上的棉球,敏捷地拔下針頭。
小周驀地驚醒,剛要坐起身,被麥苗摁住。
“別亂動。”說完麥苗給周書記蓋了蓋被子。
“你什麽時候來的?徐蕾走了?”小周聽話,沒有動,吃驚地問著。
“她趕早班車,怎麽,剛走就想她了?”
“想她不如想你,你近在咫尺呀?”小周憨笑。
“你別心猿意馬的,和徐蕾好好處,我看這個姑娘不錯。”
“是,遵命。”周書記調皮地說:“哎,你說咱倆是不是堪稱感情聖潔、親密無間的楷模了?”
“什麽?我有點聽不懂你的話。”麥苗的手輕輕挪開周書記的手。
“你聰慧過人,怎麽聽不懂呢,哎,你說咱們幾次單獨住在一個房簷下了?”
“我爛眼兒子事兒有的是,哪有時間計算這個。”
“咱倆在一個房間住過三次,我還是第一次這麽感動。”
“我是你把當成的親弟弟,聽說你受傷了,做姐姐的能不心疼嗎。”麥苗淚眼漣漣。
不到十天,小周的傷勢基本痊愈,出院了。
麥苗走出班車,腳剛落地,活生生的鬆林村就展現在麥苗的眼前。是那麽的令麥苗親切;那麽令麥苗心馳神往。
麥苗走了幾步,猶如墮入霧中,村民們三五成群,交頭接耳,麥苗覺得非常的好奇,剛想上前問問最近村裏發生什麽事了時,從建築施工地旁走來幾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攔住了麥苗的去路。
“回來了村長,我們老哥幾個可等你好幾天了。”老秦頭拄著拐,顫巍巍迎麵而來。
“秦大爺,有啥事呀?”
“村長,你不是伺候周書記去了?”
“是呀?咋的了?”
“年輕人,你聽我們老哥幾個說說這個事,咂咂嘴,是不是這個理兒。啊,自從咱們蓋這座村民樓,就沒消挺過,你看看,一開始是你這個村長家的老太太發瘋癡呆;沒過幾天,村治保主任腿又讓車給軋了;再後來,周書記又讓歹徒給捅了一刀。你說,哪太平過。我們老哥幾個湊到一起說這個事有些邪興,一定是咱們村的風水被你們幾個村官給破壞了。你瞅瞅咱們村的住房從道南折騰到道北,折騰道北還不夠,把挺好的房子又扒了,讓我們再往北移住帳篷,你瞧這痛瞎折騰。要不是把咱們村的風水給破了,咋就你們當官的出事呢?我們老哥幾個商量好一陣子,想請個陰陽先生給算算卦,看看風水?是不是咱們村建樓有啥說道?”老秦頭剛說完,其餘幾位老人又補充著,把事情說得頭頭是道。
一頭霧水的麥苗瞧瞧這個滿臉皺紋的臉,看看那個掉牙的嘴,心裏七上八下。
“我們老哥幾個不讓建樓的頭再往上蓋了,那個頭說是簽合同的,延誤了工期要罰款的,那個頭還說我們再去無理取鬧,搗亂,就要報警!”
“我們攔是攔不住,隻有你前去才能阻攔他們,這個村民樓別建了,你給我們開個條,我們讓李會計把錢給大家夥分巴分巴,我們都是要入土的人,也得為自己準備後事呀,趁著自己還不糊塗把棺材和裝老衣服買了,死也能安心閉上眼睛。”
“你們這不是妖言惑眾嗎?啊!”麥苗聽他們你一言我一語,擔任村長以來,第一次發這麽大的火:“你們都是兩鬢斑白的老人,說話有分量,可不能拿著迷信當理由,就把村上這麽大工程擱淺啦!老不舍心少不舍力要用到正地方!”
“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牽著不走打著倒退!你就給咱們村帶來滅頂之災!”老秦頭用拐杖指著麥苗的鼻子。
“你就是踩我們老百姓肩頭想一步登天!瞅把你給嘚瑟的,二齒鉤幾個齒兒還知道不!?”
麥苗壓了壓火:“好,好,好,幾位老人家,請你們先回家。”
“你是夜貓子!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你回來是不是要我命來啦!你給我滾!”話音剛落,又是一火杈棍落下來。
麥苗一把手擎住火杈棍:“媽,你這是幹啥呀!”
“我打死你這個掃巴星!我打死你!我打死你!”火杈棍不分腦袋屁股雨點般往下落。
“好啦!”麥苗咆哮著:“你別打我了,再把你累好歹的,讓你兒子把我打死了吧!我死了就一了百了,一片烏雲都散啦!”麥苗提心吊膽過日子的心態瞬間暴發。
勢不可當的火杈棍,把麥苗轟出門外,麥苗氣衝鬥牛,跑出了家門,逃入萬畝鬆林。
米利在農田拔花生裏的大草,米利連著幾天,大約在班車到村的時間就要回來看一看麥苗回來沒有。米利深感沒有電話的生活如一潭死水,幹著急,啥信也聽不見?麥苗說了,村裏都和電信局打了招呼,等大樓建成,按門牌號安裝編製電話號碼。那樣一來,誰家要是有啥事,一看電話號碼就知道是誰人家,做事特方便。想到這,米利看了看太陽:“班車快過來了。”米利健步如飛的趕到村裏,村民們有的還在議論剛才的事,米利一聽,知道要出大事,三步並成兩步跑進家。
米母對麥苗一頓廝殺,筋疲力盡,躺在炕上睡著了。
米利在屋裏屋麵踅摸了一圈,發現院子裏扔著麥苗臨走時的手提包,米利頓時就明白了一切,米利一頭紮進萬畝鬆林。
麥苗蜷曲在她們約會的老地方。米利撲了上去,抱起麥苗。麥苗臉色薑黃,嘴唇發紫,緊閉雙眼,雙手攥成一團,僵硬的雙臂放在胸前,麥苗幾乎沒有了呼吸。米利試圖將麥苗平放,做人工呼吸。蜷曲的身子像螺螄。米利想起麥苗的手機,哆嗦的雙手忙給黑書記撥了電話,拚命做人工呼吸,大約十來分鍾,米利抱著麥苗跑到柏油路上,路邊剛好停著一輛黑色轎車,米利抱著麥苗鑽了進去。
急救室裏,幾位穿著白大褂的大夫進進出出,個個臉麵緊張、嚴肅。聞訊趕來的小孫、周書記先後趕到縣醫院。他們一看米利抱著頭,蹲在急診室的門旁,幾個大男人宛若天塌下來一樣亂了方寸。黑書記上前扶起失魂落魄的米利,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黑書記急切地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女村長在醫院護理周書記這幾天,村裏有幾個老年人對她路南房子移路北心裏有冤氣,趁著女村長不在家就造謠生事,走東家串西家,上躥下跳,聯合相信迷信的老頭老太太大造輿論,硬說是我們幾個村官破壞了村裏的風水寶地,他們不識字也不看報,當然沒看見周書記見義勇為的先進事跡,愣說妖魔鬼怪肆意報複我們幾個。所以,女村長一下班車就遭到這幾個老頭的圍攻,回家又被瘋癲的米老太太亂棍打了出去,多種因素刺激造成心髒偷停、深度昏迷。大夫說再晚送來一會兒,女村長就永遠的救不回來了。”小孫是騎著摩托車後攆上來,幫著米利掛急診,一切手續辦完,女村長已在急診室搶救多時了,急忙給小周打了電話,小孫向黑書記說完已是頭頂著牆,兩手不住敲著胸口。
“我不想走,苗姐還沒有脫離危險。”小周囁嚅低聲說。
“我也是,她為我付出的太多了,走,也行,但必須苗嫂醒過來我再走。”小孫說完走到急診室門口,不理會黑書記的命令。
黑書記深知她們的感情,也許,他們和自己一樣,在心底都深愛和敬佩這女人。麥苗現在還沒有脫離危險,也許,他們也和自己一樣,不願離開半步。黑書記看米利又從椅子裏出溜在地上,雙手抱著頭。黑書記也是心急如焚,來回踱步在急診室門口。
大約幾個小時過去,麥苗被推出急診室,送到ICU重症監護室。麥苗鼻孔仍插著氧氣管,心髒周圍幾根皮管連接著儀器,顯示器上緩慢的曲線牽著他們的心。麥苗的臉色和白色床單似的沒有血色,依然還沒有蘇醒。
黑書記眼圈有些發紅:“對不起副班,嫂夫人要是有個馬高鐙短,我就是罪魁禍首。”
專家苗教授拍了拍米利的肩膀,輕聲說:“她是心功能衰死,我們幾位專家用盡全力,使她的心肺功能已經複蘇,現在,她病情已有了緩解,微弱紊亂的心跳已基本有規律了,不過,你們要少安毋躁,病人需要靜養。”
黑書記和苗教授握了握手,表示萬分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