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租房
十一月的最後一天,按照珠寶商行的休息日安排,歸無豔這天休息(每位銷售員每月有四個休息日,為確保商行全年都是營業日,人事部對每位銷售員的休息時間,都做了安排)。她待在宿舍裏,沒有什麽事情可幹。
從圖書館裏借來的書籍,昨天下班時已經歸還了。在還書的時候,她一時之間還沒有想好該看什麽書,就沒有再借。所以,現在她不知道該幹些什麽事情了。
宿舍裏的另三名舍友與歸無豔上的是同一個班,她們的休息時間和換班時間都相同。陳美琪出去會朋友了,另兩個因為昨夜瘋得太晚,現正在蒙頭補覺。有好幾次,歸無豔想伸手拿出自己的琵琶,可又猶豫著放下了。
到了今天,歸無豔已經正式入職一個月了。這一個月裏,她的業績雖說算不上好,卻也不壞,在整個商行四十個專櫃,八十名銷售員中,占據了中間位置。這個成績對於一個剛正式入職的銷售員來說,已經非常不錯了。但歸無豔並不滿意。她隱約地覺得,她應該有更好的成績。否則,她的名字算是白改了。
宿舍裏十分沉悶,兩個舍友的鼾聲此起彼伏。她轉頭從落地窗向外望去,對麵高樓玻璃幕牆反射過來的光線,晃得她的眼睛發黑。在老家,這個時間都已經要穿上棉襖,最起碼也要穿上毛衣了,可深圳的天氣,放眼望去,街頭還是短裙短褲。
歸無豔呆坐著向外望了許久,便把身子靠在床頭上,把目光投向了正在熟睡的兩個同事身上。快十一點了,她們還在甜美地睡著,不時地咂著嘴角,讓人一看就明白,她們正在做著一場美夢。
歸無豔所在的床鋪位於宿舍裏麵靠左的下鋪。宿舍裏共有四張鐵床,分為上下鋪。原本,宿舍裏住滿是要住八個人的,但大多數銷售員,在手裏有了一定的積蓄之後,選擇了搬出去住的,這就讓宿舍空出了不少床位。現在,每個宿舍都隻住四個人,每人一張床,下鋪睡人,上鋪放個人的物品。
下班之後,歸無豔常常靠在床頭看書。
宿舍裏的另兩個女孩,是年初入職的,比歸無豔早來了半年。她們的業績也處於中等水平。或許,正因為如此,她們才始終沒有搬出去住。但陳美琪至今還沒有搬出去,讓歸無豔很是不解。陳美琪每個月的業績,都很不錯,排在前幾位,拿的傭金和獎勵也不少,為何她來這裏兩年多了,還沒有考慮過搬出去呢?
歸無豔發覺,對陳美琪她還有太多不了解的地方。
她們四人共處一室,每個人卻都有各自的生活。陳美琪常常外出,會見她總也會見不完的老鄉和朋友。另兩個女孩,在宿舍裏的時候,要麽是化妝準備出去,要麽就是如現在一樣,呼呼地大睡不已。當歸無豔與這兩個女孩在一起時,她們偶爾會同她打招呼:“等一下,與我們一起出去玩怎麽樣?”或者是“你看看,我這個妝化得如何?”歸無豔總是迅速地抬起頭,說一聲“不了”或者是“好”,然後,又把頭埋進書本裏。
那兩個女孩嘴裏咕噥一句什麽,宿舍裏便沉默一片了。
開始的時候,歸無豔不習慣宿舍裏的這種氛圍,甚至有些坐立不安了。如今四個月過去了,或者確切地說,從她改名字那天開始,她不大在意那兩個女孩的目光了。
今天與往常不同,那兩個女孩在睡覺,歸無豔卻無書可看。她掏出手機,瀏覽了一會兒新聞,然後把目光再一次轉向了外麵。外麵的陽光愈發炎熱了,她坐在屋內,都覺得身上微微地出了汗。她的手又一次不自覺地觸摸到放在**的琵琶時,她忽然想起什麽,從**站了起來。
她開始把自己的行李箱拖出來,把放在床頭櫃裏的衣服悉數取出,疊好放進行李箱裏。接著,她又把被子、褥子疊成豆腐塊,用被單把它們捆綁在一起。最後,她把自己的洗漱用品、晾衣架等等,全都裝在水桶裏。她在做這些的時候,輕手輕腳地,沒有驚擾到那兩個女孩的美夢。
做完這些之後,她在房間裏站了一會兒,凝望這住了四個月的宿舍和相處了四個月的室友。那兩個女孩依舊在睡覺,對她的動靜根本就毫無察覺。過了一會兒,她拿上錢包,從宿舍裏出來,走下樓梯,同管理宿舍的女宿管打了聲招呼,走了出去。
在宿舍外麵的公路上,一輛銀色凱美瑞轎車攔住了她。接著,車窗打開,從裏麵探出了陳美琪的腦袋。
“你不是與別人聚會嗎?”歸無豔驚訝地問,“怎麽到吃飯的時候,卻自個兒回來了?”
“別提了,提起來就生氣,”陳美琪說,“我被人放了鴿子。你這是幹什麽去?”
“我想,”歸無豔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把想法同陳美琪說了,“我想,出去找一下房子,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上來吧,”陳美琪說,“我帶你去找。”
陳美琪的神情中沒有任何驚詫的成分,似乎對於要在外麵租房的事情,早已見慣不怪了。
其實,這也並不是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事情。無論多好的宿舍,畢竟還是宿舍,是集體的,個人的行動總會受到諸多的限製。再者,作為珠寶銷售員,大多都是妙齡美女,在深圳這樣快節奏的城市裏,總有著這樣或那樣的想法。但不管哪種想法,她們都不大樂意讓別人知道。所以,搬出宿舍,到外麵租房,是不少珠寶銷售員幹了一段時間之後的共同選擇。
但歸無豔有在外租房的想法,並不是因為心存什麽見不得人的企圖,而是她覺得,她需要有屬於自己的空間,在那個空間裏,她可以自由地呼吸,想彈奏琵琶時,就盡情地彈奏。
一個人的演奏。是的。她希望有這樣的一個地方。
天氣燥熱得厲害,一點兒都不像是進入冬季的樣子。歸無豔進入車裏,立即感到了一陣涼爽。
陳美琪說:“你想租個什麽樣的房子?價格貴點的,還是一般的出租屋就行?”
“你知道,我現在手裏沒什麽錢,也租不起太好的房子。普通的出租屋就行了。”
“那好,我們就不去看花園小區了,就在城中村逛逛吧。”
歸無豔點了點頭。自七月初學畢業來到深圳,到現在已經五個月了。雖說深圳的很多地方她還不明白,對於官方提出的“深圳十大觀念”也不甚了解,但“城中村”這個概念,她卻一早就知道了。所謂“城中村”,顧名思義就是城市裏的村莊,它指的是在城市高速發展的進程中,滯後於時代發展步伐、遊離於現代城市管理之外、生活水平低下的居民區。
歸無豔雖正式入職一個月,但手裏的積蓄還不夠在花園小區租下一套房子,陳美琪建議在城中村找房,自然恰當不過了。
“其實,你沒必要這麽早就搬出去的,”陳美琪一邊嫻熟地駕駛著車,一邊同歸無豔聊道,“積蓄更多一點,再搬出去也不遲。”
“我也不想,可你知道,我不大善於與人交往,”每個人身邊總有一個對味的人,除了學姐,歸無豔最常交往的就是陳美琪了,因此,在說話上可以做到隨心所欲。“再說了,我也不大善於與別人住在一起。”
“你呀,還真夠奇怪的,”陳美琪歎息了一聲,“不用說,你一定是決意要搬出來了。”
歸無豔又一次點了點頭。
“你要有個初步的設想,”陳美琪說,“比如距離我們商行要近,這樣方便你上下班;再者,購物要方便,或者是你有別的需要。你說出來,我才好帶著你針對性地去看房。”
“離圖書館近一點吧。”歸無豔回答道。
“這容易,我知道有個地方,房租很便宜,離圖書館也近,你上下班步行也隻需要二十多分鍾。現在,我就帶你去看看。”說著,陳美琪一踩油門,凱美瑞汽車立即加速向南莊這邊奔來。
南莊村是光明新區將石社區下轄的八個居民小組之一,主要分為舊村、新區、中心街、南域小區管理片區,常住人口有一萬多人,戶籍人口卻不足兩百。因為曆史遺留問題,這個村並無廠房出租等穩定的財政收入來源,所以,迄今為止,村內依然有不少道路凸凹不平或為土路,存在建築材料亂堆放等問題,基礎設施及環境有待提升。
前不久,光明新區修建了文化館、圖書館以及體育館,並開始投入使用,因為南莊毗鄰這三個場館,人氣才慢慢地旺盛起來。盡管如此,房租卻依舊很低,當房東告訴歸無豔每個月的租金時,歸無豔不自覺地吐了吐舌頭。
三百塊錢,一房一廳!她找工作住十元店時,僅僅一個床位,一個月就要三百塊錢!
歸無豔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愣愣地問:“還有別的費用嗎?”
“水電費按實際使用量交,”房東是個二房東,說話的時候柔聲細語的,“水是五塊錢一方,電是一塊錢一度。使用多少,到月底就算多少。”
歸無豔像撿到寶似的,立即與房東簽訂了租房合同,甚至連房間都沒有去看。簽完合同交了押金與租金之後,房東露出了潔白的門牙,把一串鑰匙遞到了她的手裏,“從今以後,這套房子就屬於你了。”
歸無豔這才想起到房間裏去看看。房子是民房,八層建築,沒有電梯。從樓梯間斑駁脫落的牆漆來看,房子已經有一定的曆史了。歸無豔租住的是五樓502室,陽台向南,臥室的窗口朝西,光線是相當的好。房子不大,連廚房帶洗手間一共不到三十平方米,但足夠她一個人使用的。歸無豔認真地看了一遍之後,立即就喜歡上了這裏。
更重要的是,這棟樓還有一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叫做“唯我居”。這非常吻合歸無豔這段時間的心境。自更了名字之後,她意識到了心態的重要性,對“心態決定命運”這句話有了深刻的體會和認識。馬斯洛在成功心理學中也說過:“心態若改變,態度跟著改變;態度改變,習慣跟著改變;習慣改變,性格跟著改變;性格改變,人生就跟著改變。”而所謂的心態,無外乎就是唯我的心理狀態。所以,一見到“唯我居”這三個字時,歸無豔馬上就告訴自己:就是這裏了。
歸無豔在房間裏來來往往、反反複複地轉了幾圈,心滿意足地對陳美琪說:“我沒有想到,這裏的房租會這麽低呢。你也搬過來吧,就租對麵那套房子,我看它現在還空著。這樣,我們就能繼續住在一起了。”
陳美琪搖了搖頭:“我暫時還沒有搬出來住的需要,更不願因此而造成浪費。”
“可是,你連車都買了呀!”歸無豔不解地說。
“買車是因為交際需要。工作之餘,我要常常與我以前的朋友、老鄉見麵,沒輛車著實不方便。”陳美琪回答道,“其實,從骨子裏說,我們梅州女人還是比較節儉的,不該花的錢從來都不會亂花。”
歸無豔一聽,嘴嘟了起來,“其實,我搬出來,也有很多不方便說的原因呢。”她用不滿的語氣說道。
陳美琪一愣,馬上明白歸無豔誤解她的意思了,連忙解釋道:“我剛才隻是說我們那兒的女人,沒有任何別的意思,你可別想多了呀。”
歸無豔當然不會因此而真的生陳美琪的氣,尤其是見陳美琪這麽緊張地向自己解釋。她歎息了一聲,“說真的,很舍不得我們住在一起的這段日子,”她說道,“我是打心眼兒裏喜歡與你繼續住在一起呀。”
“這個很簡單,我經常來看你不就行了。”
也隻有如此了。
房租的確是便宜,但房間裏沒有任何擺設,隻有空****的四堵牆壁和從窗口、陽台灑進來的斑駁陽光。租好房子,陳美琪便離開了,歸無豔一個人先是從房東那裏借來了掃把,把房間仔仔細細地清掃了一遍,然後,又從二手市場買來了床、沙發、桌子等必需品。她還為自己添置了一個小型的書櫃,書櫃放在客廳裏,沙發旁邊,這樣,她坐在沙發上,一伸手就能拿到自己想要看的書籍了。
在是否購買電視的問題上,歸無豔猶豫了許久。學姐李冰曾這樣給她說過:“有個自己的小窩,哪怕是租來的,下班後,坐在沙發裏,看看書或者看看電視,都是一種非常美好的享受。”學姐還說,人在深圳,各種節奏都非常快,但每個人都要在這種快節奏中,學會放慢自己。“慢是一種態度,一種狀態,更是一種自我負責的表現。”學姐說這些的時候,一副過來人的模樣,歸無豔隻有點頭的份兒。
不過,說到看電視,歸無豔並不怎麽熱衷,她甚至有些討厭電視了。在她小時候,家裏的那台十四寸的黑白電視,曾是她最為美好的記憶。因為隻有在電視麵前,她才能不忍受任何異樣的目光,更不需麵對別人的冷言熱語。那時的電視多好看呀,尤其是每到寒暑假,電視必放的《西遊記》,更是她的最愛。她曾經粗略地計算過一次,每年看兩遍,這些年她最少看了二十遍以上這部電視劇。
可不知從什麽時間起,她越來越不喜歡看電視了。那都是些什麽節目呀,亂七八糟的,就連“手撕鬼子”“手榴彈炸飛機”這樣的荒唐鏡頭,竟然出現在電視熒屏上。偶爾,她會看一場電影,但大多數都是從國外引進的好萊塢大片。她並不在乎自己觀看這部電影是否及時,有些十幾年前的經典電影,她常常反複地觀看。
除了節目不好看之外,電視征收的費用也是越來越高了,她才舍不得花錢在這上麵呢。
可如果房間裏沒有一台電視,如果有人來做客,似乎又缺少了許多東西似的。
考慮了許久,歸無豔還是決定,把電視放在一邊,暫時先不買,等以後手頭確實寬裕了,再買不遲。
但把房間裏收拾好,也花了她不少時間。當陳美琪按照約定,開車把她的行李送過來,夜色已經籠罩了城市。她們一起把行李抬上了五樓。所謂行李,其實也不過是些換洗衣物、洗漱用品以及**用品等。把這些弄好之後,歸無豔便主動提出,請陳美琪一起吃晚飯。
“還是我請吧,你現在也需要用錢。”陳美琪說。
“不,你幫了我這麽大的忙,這頓飯一定要我請。”歸無豔堅定地說。
“那好吧,”陳美琪說,“不過,地方要由我來挑。”
在光明新區,幾乎所有的特色美食,陳美琪吃了個遍。每次與朋友或是與同鄉相聚,她總會想方設法地品嚐不一樣的美食。她駕駛著她的凱美瑞汽車,穿街走巷,哪怕藏得再隱秘的餐廳,她也能找得到。
因此,當她說地方要由她來挑時,歸無豔覺得身上的肉,不自覺地緊了一下。
“好,就依你的,”歸無豔暗暗地咬了咬牙,對陳美琪說。
陳美琪微微地笑了一下,駕著車,朝一個歸無豔沒有去過的地方開去。
她們從車上下來時,歸無豔當即啞然了。她沒有想到,陳美琪竟然會帶她來一家麵館!
麵館不大,三十多平方米的樣子,大約能坐下十幾個人同時用餐。她們進來時,裏麵隻有稀疏的兩三個人吃飯,肥胖的老板娘坐櫃台後麵,百無聊賴地看著一部國產電視劇。盡管她的目光是落在電視上,可背後卻像長了眼睛一般,歸無豔和陳美琪剛一走進來,她便馬上站了起來,用異常熱情的語氣說:“歡迎光臨。看看,你們要吃點什麽。”
“兩個醃麵套餐。”陳美琪說。
“好的,請稍等。”老板娘手腳麻利地為她們倒來了兩杯熱水,在她做這些事的時候,朝廚房大聲地喊了一聲,客人訂的食物。
從下車到現在,歸無豔一直沒有說話,她的眼眶發熱,內心裏充滿了各種感激。
“我知道你是中原人,一定很喜歡吃麵,”陳美琪調皮地眨了眨眼睛,“不過,在整個新區,做北方麵食的,我沒有發現哪一家做得比較正宗地道的。當然了,也有可能是我壓根兒就不知道,什麽是正宗的北方麵食。不過,我敢保證,這家麵館,卻是我們地道的梅州口味。我帶你來這兒,是想讓你嚐嚐我們梅州麵食,感受一下與你們北方麵食的區別。”
歸無豔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陳美琪的話,她低下頭,輕輕地啜飲了一口杯子裏的水。
套餐很快便端了上來。每人兩碗,一碗裝著橙黃色的麵條,一碗裝著肉丸枸杞葉湯。麵條是用碎瘦肉拌的,歸無豔小口地品嚐了一下,爽嫩滑口,非常好吃。
陳美琪把桌上的辣椒醬放到了歸無豔麵前。
“你再放一點辣椒醬,口味會更好。” 接著,她像一個十足的銷售員,開始介紹起這種辣椒醬來,“這種甜味辣椒醬也是我們那兒獨有的,這是老板娘親手製作的呢。市麵上的辣椒醬品牌很多,風味也各不相同,但我們梅州自製的辣椒醬香而味不霸道,不會左右菜式的味道,既可入菜也可單純用作醬料。它的做法很簡單,先把菜脯和紅辣椒剁碎,川椒搗碎,蒜頭剁成茸,蝦米在冷水中浸泡十分鍾後剁成茸,把幹碎紅辣椒放入鍋裏蒸十分鍾左右,備用。然後,再用熱油鍋轉中火,將所有材料放入鍋裏一同炒至有香味溢出,涼卻後裝瓶即可食用了。”
歸無豔聞了一下辣椒醬,有一股很濃的蒜蓉味。她倒入了麵中一點,吃起來麵的味道果然更加豐富了一點。“你介紹得那麽詳細,不怕我學會了這辣椒醬怎麽做嗎?”她笑了一下,對陳美琪說。
“美食就是用來分享的嘛,”陳美琪說,“如果你真的學會了,那我以後就可以常去你那兒蹭飯了,不需要再跑出來吃了。那樣更好。”
歸無豔嗬嗬地笑了。
陳美琪接著往下介紹。在她的介紹中,歸無豔知道了,這道“醃麵配枸杞葉肉丸湯”套餐,是梅州的一道地道美食。她非常感謝陳美琪,用這種方式,既化解了自己手中積蓄不足的尷尬,又讓她品嚐道了與北方麵食截然不同的梅州麵食。
晚飯後,陳美琪開車又把歸無豔送回了唯我居。在樓下,歸無豔正要上樓時,她被房東叫住了。
“我看你下午買了一些家具,但似乎沒有冰箱呢。”房東說。
歸無豔不知道房東是何用意,眨了眨眼睛,示意房東繼續說下去。
“如果你沒打算買冰箱,而又需要使用冰箱的話,我這兒有一台舊的,”房東說,“是以前的房客留下來的,反正可以使用。”
“那很好呀,需要多少錢呢?”歸無豔說。
“要什麽錢呢,”房東說,“以前的房客丟下不要的,我再收你的錢,那我成了什麽。這樣吧,你先上去,等一下我給你扛上去。”
“那怎麽好意思,您又沒收我的錢。還是我與您一起抬吧。”
房東趕忙搖了搖手,“冰箱又不重,兩個人抬更麻煩。等一會兒,我給你扛上去就是了。”
見房東執意如此,歸無豔向他道了聲感謝,然後上了樓。
“怪不得那麽多人往深圳這裏湧,”上樓的時候,她想,“這的確是座不一樣的城市,有人情味。”
房東把冰箱送上來之後,歸無豔又花了很長時間,收拾房子。她把自己的洗漱用品、生活用品以及換洗衣服,分門別類地擺放在各自的地方,當時針指向淩晨時,她幾乎虛脫般地躺在了**。
她的身邊放著她的琵琶,這把伴隨了她二十年的琵琶。
很多時候,她常常想,自己被別人稱為“怪人”,是否與她的這種興趣有關。
二十一年前,她一周歲生日那天,她還不會走路。在眾目睽睽之下,她默默地挑選著麵前的各種具有象征性的物品,全然沒有理會周圍家人凝神屏氣的表情。她先拿起筆、錢包和小人書,但很快便丟到一邊,最後爬到了母親不再使用的琵琶前,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它抱在懷裏,咧開剛剛長出四顆牙齒的小嘴,衝著眾人傻傻地笑起來。當然,這是母親告訴她的。母親說,她抱著琵琶,用手指拚命地挑起弦,讓它發出咚咚的響聲。
兩年後的春節,母親給了姐姐們壓歲錢之後,給她的卻是一個長長的盒子,盒子裏裝的就是那把母親最喜歡的琵琶,盒子上還刻著母親名字的首字母。母親在盒子上還係了一根絲帶,她打開這個盒子的時候,父親起身走出了房間。
每次在她吱吱啦啦地練習琵琶的時候,父親總會走出房子,到院子外麵的溪邊沉坐著吸煙,母親則站在她的身旁,眼裏總是含著淚水。她以為母親是為她而流下的眼淚,便更加賣命地練習。
這是她至今能彈得一手好琵琶的原因。
這也是她要搬出宿舍自己租房的原因。
不管怎麽說,宿舍是屬於集體的空間,在那種空間裏,總會感覺得到逼仄,有一種約束之感。在那裏,她沒有辦法彈響她的琵琶,更不能肆無忌憚地奏上一曲代表心聲的曲子。無論是哪一個舍友,即便是一天中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業績,最多也隻是小聲地哼唱一首歡快的曲子。她不願意自己的特長因此而生疏,所以,當手裏有了一點錢的時候,就毫不猶豫地搬了出來。
她多想馬上就彈奏一曲啊。
但是,現在夜已經深了,盡管下麵的夜市仍很喧鬧,喝酒的人在大聲地喧嘩著,搖色盅的聲音驚天動地,驚擾了無數人的清夢,她也不願在這種喧鬧之上,再添加一絲聲響。
哪怕這聲響是動人的樂曲。
最後,她躺在**翻來覆去了許久,才慢慢地睡去,而她的那把琵琶,則被她緊緊地摟在懷裏。
第二天,是個好天氣,歸無豔很早就起床了。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接著便下床,簡單地梳洗過後,便換了一件簡單的運轉服裝,開始出去晨練。
在她多次去往圖書館的時候,她看到過體育館那兒,有許許多多的人鍛煉身體。晨練能夠讓自己保持一天充沛的體力,她決定要養成良好的習慣,做到工作、生活兩不誤。
從唯我居穿過兩條胡同,便到了晶晶幼兒園。體育館就在晶晶幼兒園的對麵。體育館與新區圖書館、文化館一樣,都是前不久剛剛建成投入使用的。歸無豔要去的地方,是足球場。足球場的外圍是四百米的標準跑道,她要以晨跑開始自己的一天。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跑道上已經有許多人在晨跑了。其實,她起得已經很早了,她定的鬧鍾是在六點。在來這兒之前,她還一直猜想,體育場會不會開門這麽早。但現在看來,她的顧慮完全是多餘的。
她迅速地加入到了晨跑的人群之中。有不少像她一樣年輕精力充沛的女孩,一個又一個地從她身旁跑過。城市裏的生活節奏著實很快,以至於大部分人群,總是有這樣或那樣的職業病。但現在的人也越來越注意健康了,他們不願意辛苦積攢下來的財富,在還沒有來得及享受前,便因為身體的疾病,而撒手離開。富人們選擇了健身房、高爾夫球場,還在財富路上打拚的人,也隻能在公共體育場鍛煉。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要想取得好成績,得先把身體煉得棒棒的。歸無豔沒有想到的是,在晨跑中,她竟然會遇到學姐李冰。
她是在跑到第五圈時,李冰加入進來的。
“無豔,你怎麽在這裏?”見到她,李冰表示非常吃驚。
李冰就住在體育館對麵的宏發美域花園小區。這一點歸無豔是知道的。國慶節李冰結婚時,曾經邀請過她去家裏做客。那一次,陳美琪和王盼也同在邀請之列,其實,除了她們之外,商行的不少轉了正的銷售員都去了。歸無豔被學姐新房裏的布置嚇到了,她完全沒有注意到身旁還有別的同事。
學姐的新房裝修的是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的風格。一走進客廳大門,室內奢華的陳設風格便讓人眼前一亮。客廳的天花板、牆壁上,被精心地繪製了一幅又一幅美妙的圖案。但令歸無豔更為驚歎的是,走廊兩旁的書牆,與整個房間的設計渾然一體,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書牆上擺滿了密密麻麻的書籍,從最下麵的一排一直到房頂。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獨立的書房,書房裏的藏書更是多得嚇人。五六座女體像、天使、假麵、怪獸等雕飾,恰到好處地占據著書櫃之外的空間,使家具的製作工藝和裝飾藝術完美地結合在了一起。
歸無豔沒有想到,一個人成功了之後,竟然可以如此地布置自己的房子,可以把它裝修成自己任一喜歡的風格。
“我老公閑暇時,喜歡讀點書,寫點小文章。”學姐在歸無豔旁邊小聲地說道。
難怪這家裏會有如此多的藏書,歸無豔心想,我要是有這樣的一座房子,再打拚二十年也心滿意足了。
“我知道你喜歡讀書,”學姐又說,“隨時歡迎你來玩。可別忘了,我是你學姐啊。”
歸無豔麻木地點了點頭。她的心裏被一種複雜的情緒紛擾著。
在租下唯我居那套房子時,歸無豔就清楚與學姐住得很近。但由於自己租住的是城中村的農民房,與學姐的花園小區存在著天壤之別,她並沒有想過,要告訴學姐自己與她是鄰居。可沒有想到,在晨練的第一天,竟然遇到了學姐。
她更沒有想到的是,作為一名已經成了家,並且事業上也算成功的女人,竟然也會堅持鍛煉身體,並且是在屬於普通大眾的體育場。
此時,麵對學姐的疑問,歸無豔隻好如實地告訴了她。“我在南莊這裏租了房子,”她說,“以後,我們算是鄰居了。”
“你租了房子,怎麽沒有給我說過?”學姐說,“你不知道,我在長春花園有一套房子,你要是告訴我你想搬出來住,直接住到我那裏就行了。是在小區裏,安全方麵不用擔心。”
說得輕巧。歸無豔曾在網上看過,長春花園一房一廳的房子,租金也需要一千塊錢呢。盡管是學姐的房子,總不能讓自己白住吧?可一千塊錢每月的房租,她確實又有些心疼。那要頂在唯我居這裏,好幾個月的房租呢。
“我是昨天下午才租好的房子,”歸無豔說,“目前為止,我還是比較喜歡那套房子。房租便宜,又在鬧市區,生活也方便。至於安全方麵,做的也還不錯,有人專門看守,大門口還安裝有監控探頭。”
“是哪棟樓?”
“唯我居。”
“那裏我知道的。以前,我們也曾有銷售員住在那裏,據說,房東是個不錯的人。”學姐說,“你住在那裏倒也不錯,離我近,有什麽事情,可以隨時通知我。”
歸無豔向學姐道了感謝。
與學姐一起,慢慢地又跑了五六圈,歸無豔就結束了晨練。她回到唯我居五零二室,酣暢淋漓地洗了個冷水澡,然後,便去商行食堂吃早餐。吃過早餐,她便要投入新的一天工作之中了。
下午下班後,歸無豔在樓下的商場和超市購買租房所需的日用品。租房與在宿舍住不同。在宿舍裏,每個人的東西都少得可憐,所有東西都湊合著用就行。但租房意味著一個家構建起來了,哪怕這個家隻有一個人。懷著對家的一種心情,歸無豔很愉快地挑選物品,從家具到餐具,所有用品她都精心挑選,最後從商場出來時,她的手裏拎滿了大包小包。
晚上,她用事先買好的瘦肉、白菜和辣椒,在電磁爐裏炒了菜。當她拿起饅頭就著菜吃起來時,一種滿滿的幸福感湧了上來,她不由得笑了起來。
“一直到真正地擁有自己的房子時,我想我會一直住在這裏的。”
她心情愉快地這樣告訴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