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呈貢蒙難乾隆巧救

車隊走了一個多月,這天,抵達蘇州境內。正所謂:上有天堂,下有蘇杭。蘇州真個名不虛傳,不僅景色宜人,而且繁榮熱鬧。特別是綾羅綢緞特別多,幾乎三步一檔,五步一鋪,因為全國各地的人都喜歡到此來采購絲綢。近期湖絲行情一路看漲,嶽父潘偉成特意托天龍回程時順便幫他購回一批湖絲。

抵達的這天正趕上當地的廟會,隻見各種賣餅的,賣藝的,捏麵人的,賣香包的,遍布街邊。鑼鼓聲、吆喝聲、鼓掌聲、人語聲,匯成一片。人潮如湧,熱鬧極了。

這可美壞了車轎上的天柔,她東瞧瞧,西瞧瞧,真恨不得下轎去遊玩一番。幸好天龍及時按住了她。

“大哥,叫他們停,我要看熱鬧,真好看!大哥,快叫!快叫啊!”天柔撒著嬌,天龍拗不過她,因離朝貢的時間還充裕,自己也想看看熱鬧和湖絲行情,於是叫車隊停在一邊,先陪天柔觀看表演。

忽聽一陣鑼鼓聲在麵前響起,一隊生龍活虎的舞獅隊伍經過後,又出現一群輕紗飄飄的仙女,她們粉妝玉琢,舉著各色鮮豔的旗幟穿行而過。

緊接著,一群豔麗的“蚌精”出場。她們雙手拍著巨大的蚌殼,一開一合,煞是好看。

後麵是扮成《西遊記》裏麵的師徒四人,那身著僧服的唐僧一本正經地雙手合十念佛經走著;那古靈精怪的孫悟空手提一條金箍棒,一步一跳而過;還有那肥頭凸肚的豬八戒扯著兩個大耳朵,左右搖擺不定;戴著一串大佛珠項鏈的沙僧挑著一擔木箱一顫一悠的。孫悟空和豬八戒,還一邊走一邊做著各種滑稽的動作,逗得路邊的一些小孩“咯咯”直笑。

更精彩的還在後麵,神話中的八仙踩著高蹺而過,鐵拐李、漢鍾離、張果老、曹國舅、韓湘子、藍采和、何仙姑、呂洞賓一個個搖搖晃晃而來,飄飄若飛。

天柔興奮得手舞足蹈:“精彩,太精彩了!”保羅也眉開眼笑。保羅用他英式的成語說:真是“神父騎雞”呀!他把神乎其技讀成神父騎雞,逗得天柔笑得前仰後翻,後來把一車隊的人都逗笑了。

擁擠人群的另一邊,卻有一個氣度不凡的老者正在撫須微笑。

四海安定,繁榮盛世,自有他的一份功勞。看上去他五十幾歲上下年紀,四方臉,臉形略長,目光炯炯有神,他便是大清帝國的當朝皇上——乾隆。

他也算是曆代最勤奮的君主之一。但終日案牘勞形令他生厭。於是,他忙中偷閑,帶領紀曉嵐、劉統勳等一幫大臣隨行來到蘇州微服私巡。一品帶刀侍衛鄂敏陪同左右,前後還有數名便服侍衛暗中護駕。

其實這次出巡蘇州,乾隆也並不全是為了遊玩。他還有一個重大目的,就是實地考察一下湖絲的行情。

因前段時間大臣們紛紛呈上奏折,請求限製湖絲出口。當時湖州的絲綢(湖絲)和景德鎮的陶瓷是洋人夢寐以求的進口商品。大量的湖絲出口,已導致國內湖絲供應不足,出現了高價壟斷的勢頭。而蘇州正是全國絲綢的集中交易地,是了解湖絲行情的好地方。

本來今天是一行人回宮的日子,但乾隆從客棧窗口看到這番熱鬧情景,便想出來走走。乾隆久居宮中,難得看到民間活動,自然興致勃勃,流連忘返。

人群一波接一波,越來越多人。忽然人群**起來,原來是一匹狂馬衝了過來,人們紛紛驚叫著躲避。一時間,人擠人,人推人,全亂了,乾隆被人群擠到了一個角落,大臣和侍衛也沒了蹤影。

“紀先生!劉先生!”乾隆大叫,可人潮洶湧,哪還見到他們的半點影子?

好不容易狂馬過去,人群逐漸停止了騷亂。乾隆定定神,向遠處望去,欲尋找眾隨從,卻看見一個人眼露凶光,手握匕首,在不遠方惡狠狠地向他衝來。他大驚失色,他認得這個人,正是他當日判處決的明教副教主沈從陽。不知怎的他竟越了獄,跟蹤到這裏來行刺自己。

這個人武功了得,乾隆自知不是對手,趕緊向後逃命。那人緊追不舍,眼看就要追上了,乾隆心想:吾命休矣!緊迫關頭,突然從旁邊的馬車上伸出一雙手,把乾隆一把拉上了馬車,緊接著“駕”的一聲,馬兒放開腿奔跑,把那個人逐漸甩在了後麵……

乾隆驚魂甫定,細看車內,隻見馬車內坐有一個劍眉星目的英俊後生,一個大眼烏漆的丫頭,還有一個碧眼金發的外國人,三人正在關切地望著他。

乾隆被救後不由衷心抱拳道:“謝謝三位救命之恩。”馬車上這三個人正是天龍、天柔和保羅。

天柔搶先說話,用她一貫的高聲調清脆地說:“喂,你不用謝我,是我大哥救你的,你要謝就謝他一個人就好了。”乾隆從來沒有被別人叫過“喂”,但此時他並無覺得任何不快。他對天龍拱了拱手:“多謝閣下出手相救。”

天龍也謙虛地回了回禮:“路見危難,理應出手相助。何況隻是舉手之勞,不足掛齒。”乾隆見這後生英氣逼人,又謙虛有禮,不禁對他心生好感。

“不知壯士怎麽稱呼?如果不是壯士的這個‘舉手之勞’,恐怕老夫已遭了那人的毒手了。”

“在下姓梁,名叫天龍。是廣東十三行的商人。”天龍如實答後,又好奇地問乾隆:“敢問先生高姓大名?又為何被追殺?”

乾隆沉吟了一會,自然是不敢說出真相:“老夫姓黃,實在是不認識這個人,不知他為何要追殺老夫。”他差點講出“朕”這個字,幸虧他臨時覺醒,改為“老夫”。

乾隆忽然看見車內有一個貢品盒,竟然和以往外商進貢入宮的盒子一模一樣。那是因為另外兩輛馬車裝不下,多出的兩個箱子,放在了這輛載人的馬車上。

乾隆不禁問:“這個貢品盒是用來呈獻給皇上的嗎?”

天龍見這老者眉宇間透出一股威嚴之氣,就反問:“難道先生是皇宮裏的人嗎?”

“不是,老夫隻是有個親戚在皇宮裏當差,他就是負責呈獻貢品給皇上的。”

“太好了,老先生,請您提醒你親戚一下,我哥去呈貢品的時候,可讓他千萬別為難我哥啊!”天柔大大咧咧地說。

“天柔!”天龍製止她:“怎麽能向剛認識的人提要求呢?”又轉向乾隆抱歉地說:“小妹無禮,讓老先生見笑了。”

“小姑娘天真可愛,沒關係的”。乾隆很欣賞地看著天龍,又微笑地對天柔說:“小姑娘,你的話我記住了。”

保羅在旁聽著,此時不失時機地趨前一步:“老先生,您能幫我一個忙嗎?”

乾隆用疑問的眼光看著保羅,並不回答。在他領導的大清國,外國人的地位是低下的。他們隻是從屬。何況保羅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

保羅也學中國人恭敬地抱起拳說,他的普通話還算流利:“是這樣的,老先生,我是英吉利人,因聽說貴國招收西洋人才,我才慕名而來,老先生有在皇宮的親戚,希望老先生能為我推薦一下,不知可不可以?”

“哦,”乾隆微微出了一聲,右手揮開羽扇,此時的他又端起了帝皇的架子,居高臨下地問:“原來你想進皇宮,那你會什麽呢?”

“回老先生,在下學的是西洋美術,在我……”剛想說大英帝國,想起他爹費朗尼千叮囑萬叮囑,在中國一定要謙虛謹慎,所以他把“大英帝國”四字咽下去,隻說:“在我國也是有點小名的。”

“嗯。”乾隆點點頭,不置可否。保羅聽不到下文,臉露尷尬,隻好坐回原位。乾隆又沉吟了一會,從懷裏摸出一錠金子,那是紀曉嵐一定要他帶在身上防身的。他轉身對天龍說:“多謝壯士相救,這裏有一錠金子,請壯士收下,權當報答壯士的救命之恩。”

“不!不!”天龍連忙推拒:“老先生太客氣了,幫人不求回報,這錠金子,我是萬萬不能收的,請老先生收回。”

乾隆也不慣跟人客氣:“既然這樣,那老夫告辭了。老夫還有一幫家人,他們這會大概正在尋找我。”

“那好,老先生,不如這樣,為保安全,我讓鏢師送你回去。”

“那謝謝壯士了!”乾隆抱拳告辭。

九月五日,貢車經過兩個多月的顛簸,終於來到了目的地——北京。

“保羅,在南海學宮裏,我聽先生說過,北京有世界最長的城牆,就是長城。不知你看過長城沒有?”這一路上,天柔好像已和保羅建立了深厚的友誼。

“在下怎麽會見過呢?”保羅攤開雙手,又聳聳肩:“這還是我第一次來中國。”

“那我跟你說個有關長城的故事,”天柔得意地賣弄起來,“古代有個孟薑女,她的丈夫就是來這參加修建長城的,可五年長都沒有回家,孟薑女就來這找她的丈夫了。誰知來到這裏,她聽說她丈夫早就勞累死了,於是她大哭起來,她就在長城上哭呀哭,哭了幾天幾夜,最後把長城哭崩了!”

“真的?”保羅誇張地睜大他那藍瑩瑩的眼,“她真的哭崩了長城?她哭崩哪裏了?”不知為什麽,保羅明明是個高知分子,在天柔麵前說話卻總好像無知少年。

“我也不知道,大哥,不如我們快去看看,孟薑女到底哭崩長城哪裏了,好不好?”

“你不要胡鬧了!”天龍嚴肅地告誡她:“爹臨行時千囑咐萬囑咐,萬歲爺對貢品曾下達星夜呈送的聖旨,貢品是要第一時間呈獻給皇上的!我要馬上去呈送貢品,你可千萬不要到處亂跑!”

他轉過身去吩咐張舟:“你帶著天柔、保羅先去廣東會館預訂客房和飯菜。”緊接著就立即帶著鏢師們直奔紫禁城。

很快,恢宏的紫禁城就出現在眼前了。天龍以前總在書上看古人描寫紫禁城,今天第一次看到,不禁心潮澎湃:那金碧輝煌的皇宮,那櫛比鱗次的屋脊,那成片高聳的紅牆,那禁衛森嚴的大門,無不令人屏息。他記起了自己的使命,趕緊直奔大門。

守城的士兵驗了他們的牒牌後,又搜了身,然後把他們帶到紫禁城內東南的南池子,內務府的輔房和作坊大多都設在南池子,驗貢則在禦庫簽押房,負責收驗洋貢的是內務總管大臣滿洲正白旗人圖魯巴。

天龍來京之前他爹曾把精美的一塊西洋表交給他,囑咐他交驗貢品時交給驗收大臣圖魯巴,免得他們雞蛋裏挑骨頭。

天龍向圖魯巴行完三跪九叩大禮,稟明身份,陳明來意後,把西洋表遞了上去。

圖魯巴眯著一雙小眼睛觀看手中物品,隻見那塊西洋表外麵閃閃發光,裏麵又晶瑩剔透,確是珍品。

圖魯巴親切地咧嘴一笑,露出一排茶褐色的牙齒:“來人!給梁行商看座請茶。”

話音剛落,出來一個圓頭圓腦的太監,端來一杯茶,恭敬地請天龍入座,遞上茶水。

“潘偉成大人今年怎麽不來送貢呀?”圖魯巴也端起一杯茶悠悠的呷著。

“回大人話,嶽父大人因身體欠佳,不宜遠途跋涉,故稟明關部,由小人代替護貢。”天龍答。

又敘了一些閑話,圖魯巴叫來幾個差役,開始驗收貢品。

梁天龍奉上貢單,一個差役領班的人接過單子,開始念道:

“一號貢品,英吉利最新科研成果,新式望遠鏡,東印度公班大班邁克敬送。”

差役從天龍手中接過一號貢品,哈腰雙手遞給圖魯巴。

圖魯巴對這新式望遠鏡也挺感興趣的。他左瞧右瞧,終於還是忍不住心中的好奇心,走到門口,把望遠鏡對準自己的眼睛,然後拿著向前看去。

隻見鏡中出現一個風情萬種的美女,正在後花園裏欣賞一池錦鯉,突然嫣然一笑,把圖魯巴的魂兒都勾了去,一抹口涎順流而下。半晌,他回過神來,暗罵自己:“該死!”原來那個美女卻是皇上的妃子香妃。

“咳、咳。”他幹咳兩聲,掩飾失態,說聲“好!好!”就算一號貢品通過驗收了。

差役領班繼續念道:“二號貢品:純金打造荷蘭模型戰車。”

貢品一拿出來,滿堂金光,連見慣好東西的圖魯巴,也驚歎不已。

天龍趨前一步說:“圖大人,這東西還有個奇妙之處。在於行走自如,請讓在下為大人展示。”

“好!”圖魯巴興致勃勃地說。

天龍從暗格取出一把鑰匙,擰動發條。戰馬立刻拉著戰車軲轆軲轆地行走起來。戰車上的戰士開始揮刀舞劍,真是生動有趣極了。

圖魯巴嘖嘖稱奇,哈哈大笑。連說:“好、好!廣東十三行操辦的洋貢品不僅比閩、江、浙三省口岸一起加上還多不算,而且還樣樣都這樣奇妙。本大人一定為十三行向皇上邀功請賞。”

“多謝圖大人!”天龍恭敬的謝恩。

貢品順利驗到23號,圖魯巴不經意地接過差役遞上來的彩繪花瓶。瞅了一眼,就遞還給差役,剛想說好,但忽然又從差役手裏拿過來。認真地盯著花瓶的某一處地方,反反複複地看了好幾遍。

圖魯巴臉色突變,喝道:“大膽!竟敢轉呈此等違禁貢品!你該當何罪?”

天龍大吃一驚:“圖大人此言怎解?”

“哼!”圖魯巴氣呼呼地指著彩瓶:“你還裝糊塗?這裏繪著的蠻夷王子身穿龍袍不算,竟然還使用我天朝皇家專用色明黃,簡直是罪大惡極!你轉遞此等違禁貢品,同樣罪不可赦!”

天龍連忙申辯:“大人,冤枉呀!十多年前,海關監督李汕護送貢品時因為轉遞塗有明黃的地球儀,被罷了官,砍了頭。此事在十三行人盡皆知,所以每次輪到十三行護貢時,行首都千叮萬囑,一定要萬分小心謹慎驗收。所以不可能出現此等紕漏。一定是有小人陷害,調換了貢品。請大人明察呀!”

“調換?老夫鑒別西洋貢品無數,禮單上寫著是彩繪花瓶,而這個明明就是西洋彩繪花瓶,這是絕對不會錯的。你還想狡辯?”

事發突然,天龍一時也不知所措。他的腦筋飛快地轉著,尋找解決事情的辦法。他忽然想起,在蘇州時救過的那位自稱姓黃的老先生不是說他的親戚正是驗收貢品的官員嗎?無論什麽辦法都要試試。因此他問道:

“圖大人,您有沒有一位姓黃的親戚?”他抱著希望,如果這位姓黃的老先生是圖魯巴一個很重要的親戚的話,那圖魯巴會不會看他的麵子,為自己徹查案情,洗清冤屈呢?

“什麽姓黃的親戚?老夫是滿族人,怎麽會有姓黃的親戚?”圖魯巴不耐煩的回答。如果不是看在西洋表的麵子上,他才沒有耐心解釋這麽多。

這時候進來一個仆人,對著圖魯巴耳語了幾句,圖魯巴跟著去了後堂。行商張振駱派來的人正在後堂等候。為了給自己和兒子報仇,張振駱可謂用盡了計謀。他做了兩手安排。先是趁亂盜出彩瓶,請巧匠描出禁物,然後又神不知鬼不覺的放回23號貢盒裏。因他是資深行商,進出倉庫那是來去自如的,所以讓他輕易地得手了。

再就是讓人給劫匪送信。後來得知搶劫失敗後,他把寶都押在這後一著上。這會他讓人送銀票來賄賂圖魯巴,一定要治梁家一個抄家之罪。

圖魯巴看了看銀票上的數目,對張家仆人點點頭,又回到了前堂。這時他的臉變得猙獰起來。“來人!”他拿起鎮板,猛然一拍。堂外馬上跑進六七個侍衛。他手指著梁天龍:“把這個勾結英夷,欺君辱國的罪人拿下!”侍衛扭起天龍的手往外走。

天龍急了:“圖大人,這裏麵一定有什麽誤會,請您一定要查清楚!”

“帶走!”圖魯巴鐵臉無情。

邵鷹在旁邊看著驚愕不已,不知所措。圖魯巴一揮手:“把這幫鏢師逐出紫禁城!”

次日,紫禁城沐浴在一片晨曦之中。金鍾長鳴,一班大臣齊齊肅立乾清宮,等著乾隆早朝。

乾隆經蘇州行刺一事,已無意再逗留蘇州,於昨晚已回到皇宮。

今晨因昨日車輯勞頓睡晚了點,於是用完早膳後匆匆趕來,一班大臣馬上跪倒,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聲音震耳欲聾。

乾隆麵前的龍案上本來有一疊奏折,但他今天覺得昏昏沉沉的不願看,於是他用眼瞧著太監總管李長英。

李長英馬上心領神會,他尖著嗓子喊:“有本啟奏,無本退朝!”

圖魯巴急忙出列,他弓著身子,雙手垂立:“皇上,臣有本奏。”

“圖愛卿請說。”乾隆稍微地坐直身體。

“啟奏皇上:昨日廣東口岸十三行行商護貢進京,交給為臣檢驗。在查到23號英夷頭目傑遜進貢的彩繪花瓶時,臣張大了眼,簡直不敢相信,上麵繪著的英夷王子竟然身穿龍袍!更可惡的是,還塗有我朝皇家專用色明黃,簡直是罪大惡極!臣當堂大怒,已經將轉呈此等逆貢的大膽犯人扣押,請皇上發落。”

此言一出,眾臣群情激憤,都紛紛指責英夷目中無人,膽大妄為。

軍機處一品近身大臣和坤首先出列:“英夷太無禮了,區區藩屬小國,竟敢如此放肆,明目張膽挑釁我大清,理應嚴懲。”

兵部尚書傅言接著出列:“英夷用心險惡,十多年地球儀一案中,就把其國塗成明黃,把我大清塗成土黃。獻地球儀的夷目已被永久逐出中土。現在再次來犯,真是膽大至極!看來要將獻禁貢之夷目斬首示眾,方能揚我天威,震懾外夷!”

圖魯巴此時不失時機地接著說:“臣認為轉呈此等欺君辱國的廣東十三行護貢行商更是大逆不道!簡直是叛國賊!上次殺頭還不足以震懾之,這次再犯,一定治他個抄家滅族之罪!”

廣東十三行?護貢行商?不就是那天在蘇州救自己的後生嗎?乾隆對這件事記憶深刻,當日天龍派鏢師送他回客棧時,他還和紀曉嵐,劉統勳他們說起這件事,還說梁行商護駕有功,一定要給他論功行賞。但現在竟犯了這等罪,這便如何是好?乾隆舉棋不定。

紀曉嵐、劉統勳他們為什麽沒有說話?因為圖魯巴一開始便說是廣東十三行護貢行商,所以他們兩人都愣住了。那是救皇上的恩人,但又犯下如此嚴重的罪行,是該為他開罪還是列罪,他們都拿不定主意,因此都偷眼看乾隆,此刻乾隆正低目瞧向他們呢!他們都是絕頂聰明的人,馬上便意會了乾隆的意思。

紀曉嵐站出來說:“臣有不同看法。臣以為商人在商言商,沒有好處的事是不會做的,十三行護貢行商勾結外夷轉呈禁貢,難道他們想專門上京自取滅亡?這真是沒道理,在臣看來,他們充其量是驗收不慎,隻能治個失察之罪。”

一席話說得乾隆連連點頭:“紀愛卿言之有理。”

圖魯巴匍匐於地:“皇上三思呀!我大清國是世界之中,萬國之首,天下共主!萬國為何來朝貢?皆因我朝天威的震懾!如果連此等欺君辱國的人都不從嚴處置,任其放縱,則其他夷商和行商都會爭相效法,我大清國萬國之首地位岌岌可危呀!皇上!”

劉統勳這時候說話了:“皇上!臣以為有錯的是英夷,轉呈者不知者不罪。上次殺了一個海關監督,已令護貢者膽戰心驚,現在再抄家滅族,以後誰還敢護貢進京?如此下去,朝貢貿易將名存實亡!”

乾隆突然想起一件事:“圖魯巴,你說的彩繪花瓶何在?”

“皇上恕罪!奴才怕衝撞了聖威,汙辱了聖眼,所以不敢呈上來。”

“呈上來!朕倒要好好看看,這英夷到底狂妄到什麽程度?”

乾隆雖想為天龍開脫,但對當時最傲慢的英國人卻不存好感。

彩瓶很快就呈上去了,乾隆仔細地看著。他並不像大臣們想象中的勃然大怒,而是看著看著,哈哈大笑起來:

“朕就想英夷怎麽可能有這樣的狗膽?這件龍袍和明黃色分明是後來才添加上去的,根本和原來的色彩不調和。紀曉嵐,你拿下去給各位大臣好好看看。”

各位大臣蜂擁而上看彩瓶,可都搖頭說看不出來。乾隆這時叫人端來一盆水,把彩瓶放進去浸泡。大臣們都看得莫名其妙。

乾隆胸有成竹地走下龍台,叫眾大臣一起圍過來看。片刻,奇怪的事出現了,那水漸漸變了色,乾隆說:“紀曉嵐,你把瓶子拿出來。”

瓶子拿出來後,眾臣瞠目結舌:彩瓶上原來繪著的違禁圖案——英夷王子和明黃色龍袍消失了。

“皇上英明呀!”和坤首先拍起了馬屁,接著又諂媚地問道:“皇上,這是怎麽回事呀?”

乾隆得意地說:“讓朕來告訴你們吧!那些西洋人作畫,是用油彩的;我們畫師作畫呢,則用水彩。油彩是不溶於水的,而水彩遇水則溶,現在你們明白了嗎?”

眾大臣皆心服口服,紛紛大唱讚歌。乾隆得意中撫須微笑著,突然間好像又想起了什麽,大步走回龍台坐下,正顏厲色地對劉統勳說:“劉愛卿,你可要派人好好地查查,究竟是誰人這般大膽,竟敢用這樣的手段陷害梁行商!朕要他人頭落地!”

“喳!”劉統勳連忙恭謹地弓著身子應答著:“微臣一定會竭盡全力,把真凶緝拿歸案!”

圖魯巴聽得臉都變色了,身子像篩糠般顫抖。忽聽乾隆大喝一聲:“圖愛卿!”圖魯巴隻覺得膝頭一軟,重重地跪了下來:“皇上!”

卻聽乾隆下旨:“你馬上把十三行的梁行商放出來,朕明天要召見他!”

“喳!”圖魯巴暗自鬆了一口氣,偷拭了一把汗。

散朝後,圖巴魯陰沉著臉回到府中,張振駱的仆人還住在他的府中等消息。圖魯巴對張府仆人如此這般耳語一番,說得張府仆人連連點頭。張府仆人退下後,圖魯巴臉上浮現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

次日,乾隆召見梁天龍,大讚他忠君愛國,兼護駕有功,賞賜他白銀千兩,禦用皇牌一個。梁天龍趁機向乾隆極力推薦保羅。乾隆高興地應允下來:“梁行商對朕如此忠心耿耿,推薦的人一定錯不了,那就讓他留下為大清效力吧!”梁天龍高興地謝恩退下後,一行人載譽踏上了歸途。

半個月後,劉統勳在上朝時向乾隆稟報案情時稱:在皇上天威震懾下,罪犯害怕得自動投案,目前已經押解進京,案情基本審問清楚。那人是一名散商,因與梁天龍的父親梁念德有過多次生意上的積怨矛盾,所以這次聽說由梁家長子護貢進京,便乘機加害於他。但想不到皇上法目如神,一眼便識穿了他的詭計,他怕牽連九族,因此主動投案。

乾隆聽完當即下旨把罪犯打入天牢,秋後處斬。而真凶卻逍遙法外!這種陰險招數自然是深諳官場之道的圖魯巴教給張振駱父子的。所謂錢能通神,張振駱父子依計用一筆錢賄賂了一個患絕症將死的病人,讓他心甘情願地去頂罪。而真凶張振駱父子則得以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