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羞恥,老將軍的斥責

小會議室裏,一群老幹部圍坐在桌子旁,鄧兆先更是官威十足地端坐在主座。

喬占峰一看鄧老爺子的那身行頭,就頭疼不已:洗得發白的軍帽,洗得發白的軍裝,尤其是他那件鑲滿了軍功章的舊軍裝……喬占峰知道,隻要鄧老爺子穿著這一身“披掛”前來造訪,那必定是又帶來了滿肚子的牢騷。不過看今天的架勢,他更像是來“興師問罪”的。

喬占峰進門還未來得及開口,鄧老爺子眯縫著眼將他一上下打量,陰陽怪氣地說道:“吆!咱們的市委書記來了,見你一麵還真是不容易啊!”

喬占峰賠著笑臉走上前,本想和鄧兆先握握手,豈料人家根本沒給他這個麵子,他隻好尷尬地收回了手。在鄧兆先的身邊坐了下來後,喬占峰恭敬地寒暄道:“唉,那邊有點兒小事兒給耽擱了,讓您老和大夥兒久等了!”

鄧兆先頗為不屑地瞥了喬占峰一眼,嘲諷道:“哼!你是大領導嘛,知道你忙!可你總不能比國家總理還忙吧?”

喬占峰窘迫地笑著,自嘲道:“哎呦,可不敢!和總理一比,我忙得這些就不算是事兒了!”

“哈!”鄧兆先一笑,譏誚道:“可我怎麽覺得,你比總理還忙啊?一年就兩次和我們這些老家夥的見麵會,還愣是見不著你的麵兒,你自己說說,你一天到晚都在忙什麽?啊?”

喬占峰知道,肯定是因為上回那個“座談會”自己未到場,惹怒了這個老爺子。他趕忙賠著笑臉解釋道:“老首長,您老聽我解釋一下,那天的事兒,確實是我考慮不周!可我真是臨時有個重要安排,所以才把那個會議給耽誤了。”

鄧兆先今天顯然是有備而來,他不耐煩地擺著手:“重要安排?什麽重要安排?我都調查過了,那天你是去參加什麽大公司的剪彩啦!怎麽?陪著那些資本家吃喝玩樂、花天酒地你就有時間,和我們這幫老家夥見個麵的時間你都沒有?簡直是笑話!”說著,他一拍桌子,怒喝道:“喬占峰,你不要忘了,你還是個共產黨人!”

一旁的小田急了,他申辯道:“誰陪資本家花天酒地啦?那天公司剪彩儀式,喬書記根本就沒去,我們那天根本就不在青陽!”

這一下可把鄧老爺子惹火了,他指著小田喝問道:“你是誰?你什麽態度?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誰說話?我還沒說你,你倒是自己先蹦出來了!你剛才不是還說你們書記在外麵開會嗎?這是怎麽回事兒?”

小田一時語塞,紅著臉嘟囔著:“那也不能沒憑沒據就冤枉人!”

鄧老爺子一聽這話,登時火冒三丈,喬占峰趕忙拉住他賠禮道:“好了好了鄧老,這是他們工作上的失職,也是我沒有交代清楚,我給您老和諸位賠罪了!鄧老,以後您要是有什麽事情啊,就打個電話過來,我們會登門去求教,您老歲數也不小了,來回走動也不方便!”

沒想到,這好好的一句話闖禍了,鄧兆先把眼一瞪:“怎麽?你……你這是嫌我們老了是吧?嫌我們礙眼了是吧?你這市政府的門檻高啊,我們還來不得了是吧?”

喬占峰苦著臉解釋道:“鄧老,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聽我……”

鄧兆先哪兒還能聽得進去,他把一身的軍功章拍得“嘩嘩”作響:“我們進你這個衙門,是有資本的、是有資格的!別說你個市政府,就是省政府、中央!那又怎麽樣?老子們照樣能進!”

鄧兆先越說越激動:“都說吃水不忘挖井人,你們的眼裏還有我們這些老革命嗎?要不是當年我們這些老家夥在戰場上九死一生,拋頭顱、灑熱血,能有你們的今天?能有你喬占峰高高在上地坐著市委書記的位子?現在連跟你見個麵都推三阻四,老子們革命的時候,還沒有你呢!”

喬占峰的頭都快炸了,他求饒道:“鄧司令員,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您老和諸位為我們國家、為我們黨做出的貢獻,大家都是清楚的!您放心,你們有什麽意見要反映,我們一定……”

喬占峰的話還沒有說完,鄧兆先一拍桌子說道:“你剛才說‘貢獻’是吧?”他一回頭,喊道:“老家夥們,都亮出來,讓這些小輩兒好好看看,什麽叫貢獻!”說罷,他一把扯掉了自己的外套。

其他幾個老人也都義憤填膺地將外套脫了下來:“對,讓他們看看!”

鄧兆先扯開了自己的襯衣,他拍打著自己一身錯落的傷疤,吼道:“你給我好好看看,這是什麽?你自己數數!老子為共和國、為共產黨立下過赫赫戰功,你說貢獻是吧?這些傷疤算不算貢獻,啊?你……”

“鄧兆先!”門外突然響起一聲暴喝。房門“嘭”的一聲被推開了,杜永勝老人威風凜凜地站在了門口,他抬起他的獨臂指著鄧兆先,嗬斥道:“你看看你現在成什麽樣子,咱們‘老華野’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望著不期而遇的杜永勝,鄧兆先當場就懵了、也焉了,他瞠目結舌地問道:“營……營長?您……您怎麽來了?”

杜永勝麻利地解開了自己的兩個扣子,質問道:“好熱鬧啊!你們在幹什麽?是在比傷疤嗎?你們要比貢獻是嗎?”

鄧兆先直接慫了,他哭喪著臉辯解道:“不不不,營長,我……我就是想教育一下他們,我……”

杜永勝遲疑了一下,又重新係上了一個扣子,他搖著頭歎息道:“算了,我是不會再亮出這身傷疤了。這身傷疤是日寇、國民黨反動派,還有美帝國主義留給我的紀念!它們時刻在提醒著我,勝利來之不易、和平來之不易!它們可以算作是軍功章,但絕不是你們今天用來撈資本、講條件的籌碼!”

杜永勝走進了房間,麵對那些還在發呆的老同誌,他敲著桌子,痛心疾首地說道:“同誌們,你們也都是老革命了!你們現在的日子過得還不夠好嗎?在座的各位,你們哪一個的餐桌上不是有魚有肉?你們哪一個現在不是子孫滿堂?咱們是為這個國家做出過貢獻,可人民已經給予了我們太多!難道你們還不知道滿足嗎?想想那些曾經和你們並肩作戰卻犧牲在疆場上的戰友,想想那些沒有看到勝利就倒下的先烈……同誌們,你們就不為自己今天的行為感到臉紅嗎?假如有一天你們不在了,你們有何麵目去見那些長眠在地下的老同誌、老戰友!”

老將軍說完了那些話,他默默地走到了門口,轉身環視了一下屋子裏的人,他搖著頭歎息道:“我真替你們感到羞恥!”說罷,他拂袖離開了房間。

“老營長、老營長……”鄧兆先手忙腳亂地係著扣子,匆忙追了出去,剩下了屋子裏的那群老幹部,一個個麵麵相覷。

喬占峰笑著招呼大家:“老首長們,來,大家快請坐,你們有什麽意見和想法就盡管說出來,我保證,政府一定會盡可能給大家解決。”

老首長們唉聲歎氣地搖著頭,也不知誰說了一聲:“走吧?還坐著幹嘛?”眾人起身,長籲短歎地走出了會議室。

喬占峰在事後了解到,杜永勝和鄧兆先當年同屬“華野第八縱隊”,是我軍的絕對王牌主力,以善於“打硬仗、打狠仗”而名冠全軍。在解放戰爭時期,這支隊伍在魯南戰役、萊蕪戰役、孟良崮戰役、豫東戰役、淮海戰役以及解放上海的戰役中,都有著輝煌卓絕的表現。

盡管鄧兆先比杜永勝年長幾歲,但是論起資曆和戰功……哼哼,杜永勝參加革命更早,並且在朝鮮戰場的時候,杜永勝時任中國人民誌願軍某部尖刀營營長,而當時的鄧兆先,就在他手下任職二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