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私密潛伏,期盼黎明

當第一道陽光照進屋子裏的時候,馮冠生和方秀蘭還緊緊地擁在一起,他們看著對方羞澀地笑著。“咕嚕”,不知是誰的肚子響了一下,方秀蘭笑著問道:“是你的?”

馮冠生窘迫地應道:“可能……可能是吧。”

“咕嚕”……

“這次是誰的?”“是你的吧?”“咕嚕”……“這次是我的,剛才那一次肯定不是!”“哎呀,又響了又響了!”……兩個人擁滾在炕上,沒心沒肺地笑作一團。

門外響起的一聲咳嗽,讓兩個人止住了笑,馮冠生慌忙套上了衣服來到了門外。可是很奇怪,門外竟然沒有人?馮冠生正納悶呢,轉頭卻看到了門旁放著一口鍋,鍋裏還有一個袋子。他趕忙衝到門前的那個土坡上……半山腰,一個背著手的身影正朝山下走去,是老村長柳文財。

馮冠生返回門前打開了鍋裏的那個袋子……吆,是鹽!

端著鍋回到家裏,這時候馮冠生才發現,連接著土炕的那個灶台隻是一個黑洞,竟然沒有鍋。馮冠生笑了笑,扭頭朝山下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民以食為天,餓了就要吃。可當他們打開了那幾條口糧袋子,小兩口傻眼了:那大袋子裏是紅薯幹,稍小的袋子裏是玉米麵,最小的那個口袋裏裝著小米.眼下他們麵臨著一個巨大問題:沒人會做飯。

不過這可難不倒馮冠生,他在部隊的時候見過炊事班做玉米片片。那天,他們照葫蘆畫瓢,還真的做出了一鍋香噴噴的片片。可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那些玉米麵太珍貴了,“片片”他們根本舍不得吃。這點兒口糧若想堅持到下個月,他們必須精打細算,隻能暫時以紅薯幹為主了。

在接下來的幾天裏,馮冠生一時也沒有閑著,他充分發揮了自己的“聰明才智”,將那個家收拾得有模有樣:他用稻草和了稀泥,將牆上的那些口子都塞滿、抹平;從山下的水塘邊搞來了蘆葦,將房頂遮掩得嚴嚴實實;用木條固定好了窗戶,又重新糊了窗紙;他還砍來了許多小樹幹,在門前圍起了一道很漂亮的小籬笆……

馮冠生對自己最滿意的兩個工程,當屬修家具和做被子。

在準備修理那些家具的時候,馮冠生有了一個驚人的發現:屋裏的家具雖然老舊,但是構造十分巧妙,那些已經散架或者瀕臨散架的櫃子、箱子,竟然不曾用過一顆鐵釘。他仔細研究了一下,終於發現了其中的奧妙:讚歎能工巧匠們的技藝吧,那些家具的接合部,竟然是用各種奇形怪狀的榫卯、木楔,嵌入固定!這一重大發現讓馮冠生信心倍增,很快,那些家具就在他的巧手之下各司其職地各就各位、佇立在房屋的各個角落。

馮冠生還在山下的水塘邊發現了大量蘆葦,他收割了蘆葦,用蘆葦稈重新填充、修飾了房頂。

看著院子裏廢棄的那些蘆葦絮子,馮冠生的眼前一亮:這……這應該可以替代棉花吧?

說幹就幹!馮冠生讓方秀蘭拆了原來炕上的那套“文物鋪蓋”,然後將被麵洗淨、晾幹,再塞進了那些幹爽、柔軟的棉絮,竟然做出了三床又暖和又厚實的被子。

看著收拾一新的家,馮冠生頗有成就感,他摟著妻子感慨道:“唉,這下好了,就是到了冬天咱也不怕了!”

方秀蘭甜甜地笑著,可是那笑容卻在她臉上漸漸褪去,冬天?她扭頭問道:“冠生,咱們要在這裏住多久啊?”

是啊,要在這裏住多久呢?誰能回答?可是這個問題卻沒能難住馮冠生,他很神秘地一笑,低聲說道:“秀蘭同誌,其實咱們不是在這裏住,而是在這裏潛伏!”

“潛伏?”方秀蘭大惑不解。

“對,是潛伏!”馮冠生鄭重其事地說道:“就像咱們新中國成立前在東安的時候一樣,潛伏下來,不要暴露咱們的身份,總有天亮的一天!咱們在東安的時候,不就等到了天亮嗎?”

方秀蘭更迷茫了:“可是……可是那時候咱們是在等解放,現在已經解放了,什麽時候天才會亮啊?”

馮冠生胸有成竹地說道:“等師兄啊,就是咱們的林大哥!他現在的身份還沒有公開,咱們潛伏在這裏,等有一天林大哥完成了他的任務、公開了他的身份,那時候天就亮了!他會告訴所有的人,方秀蘭同誌是個好同誌,她是個堅強的好黨員!”

方秀蘭好像聽明白了,馮冠生繼續鼓勵道:“到了那一天,黨組織會派林大哥會親自來接咱們!那時候,黨組織會給咱們恢複名譽,沒收咱們的那些獎章和軍功章,都會還給咱們!你想想,那時候的秀蘭該有多榮耀啊!你說,咱們是不是應該潛伏下來?”

方秀蘭聽著那些令人振奮的話,她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一天,她抿著嘴得意地笑著,使勁點了點頭,她多希望那一天快點兒到來啊。

馮冠生笑吟吟地說道:“介於方秀蘭同誌最近幾年優秀、出色的表現,我準備讓她看一件好東西。”

哦?方秀蘭盯著馮冠生,眼神裏充滿了期待。

“看,這是什麽?”馮冠生突然將手伸到方秀蘭的麵前。

方秀蘭興奮地尖叫一聲:“天哪,他們還給咱們了!”

馮冠生的掌心裏,是那支閃亮的派克鋼筆……方秀蘭一把搶了過來,撫摸著熠熠生輝的筆身,她更堅定了一個信念:冠生說得對,林大哥會回來的!天,一定會亮的!

既然是工作,那就要認真對待。

幾天之後,馮冠生開始巡視那片山林,每天從山下回來的時候,他都會帶回一大束野花兒。馮冠生將花兒擺在炕頭的桌子上,家雖簡陋,卻顯得生機盎然。他還會摘下一朵戴在秀蘭的頭上,每到那時候,他都會端著秀蘭的俏臉癡癡地看上一會兒,然後兀自感慨:“你說,我怎麽那麽有福氣啊,娶了個這麽漂亮的姑娘做老婆!”

看著這個可愛的家,看著眼前這個可愛的人,方秀蘭心裏微微有一些泛酸:“冠生,我要是能給你生一個孩子,那該有多好啊。”

“瞎說!”馮冠生一揮手,滿不在乎地說道:“你就是給我生一個孩子我也不要!我愛你還愛不過來呢,回頭你再給我生一個孩子,我還要把愛分給他一些,你願意啊?我還舍不得呢!”

冠生的話像蜜一樣地流進了方秀蘭的心坎裏,甜甜的,酥酥的……是啊,自己又何嚐不是呢?老天把這麽好的男人送到了自己的身邊,而自己竟不知足,還總是抱怨著不能生孩子。想到了這些,方秀蘭都覺得自己可真夠貪心的。

日子雖苦,可方秀蘭不怕,她覺得隻要有冠生的日子,就都是好日子。可馮冠生卻並不這麽認為,作為一個男人,他覺得不讓妻子受苦的日子才算好日子。眼下,馮冠生就遇到了一個難題:因為沒有自家的菜地,他們隻能依靠那些紅薯幹果腹,日子久了營養根本無法保證,他一個大男人倒無所謂,可看著秀蘭一天比一天清瘦,馮冠生苦不堪言。

形勢所迫,馮冠生不得不經常下山去“偷”別人家的菜。盡管馮冠生很仔細,他隻“偷”人家菜地裏那些已經爛掉的、不太好的菜,可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眼看著天氣一天比一天涼,到了冬天該怎麽辦?馮冠生毫無辦法,他也隻能過一天算一天了。

那年十一月中旬的一個下午,方秀蘭蹲在自家的鍋灶前,正燒著大鍋裏的水。天氣越來越冷了,她想把土炕燒得熱熱的,晚上她和冠生可以舒舒服服地洗個澡,家裏也能暖和一些。

天色已近黃昏,方秀蘭焦急地來到了門口。今天是馮冠生去村公所領口糧的日子,按說早就應該回家了,可今天他是怎麽了?莫不是出了什麽差錯?

方秀蘭正胡思亂想著,那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半山腰上。方秀蘭欣慰地笑了,可是突然,她發現事情有些不對勁:馮冠生腳步蹣跚著,有好幾次腳下踉蹌著眼看就要摔倒。方秀蘭一怔,她趕忙迎了過去……

走到近前的方秀蘭被嚇傻了:馮冠生緊緊地抱著那袋糧食,身上、臉上、頭上滿是血汙……雖然他仍強裝著微笑,可失去血色的臉上已經寫滿了疲憊。方秀蘭被嚇壞了,她驚恐地尖叫:“冠生!你這是怎麽了?”她匆忙接過糧食,扶住了馮冠生。

馮冠生在方秀蘭的攙扶下艱難地進了家門,這時候的他好像已經拚盡了所有力氣,癱倒在了炕邊。

方秀蘭號啕大哭,她給冠生脫下了血衣,她想再去找一些藥來,可是她知道,家裏什麽也沒有。那一刻,方秀蘭覺得天塌了!她用熱毛巾清理了一下馮冠生臉上和頭上的血汙,在馮冠生的右耳後,她發現了傷口:那裏已經高高腫起,一道大約四厘米長的、深深的血口子,此時已經結了暗紅色的痂。

喂了幾口溫熱的水,馮冠生總算清醒了一些,方秀蘭哇哇大哭著撲到了馮冠生的懷裏:“冠生,你不要嚇我,你到底是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馮冠生艱難地擠出了一個微笑,勸慰道:“秀蘭,別怕,我這不是沒有事兒了嗎?我……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跤?方秀蘭怔住了,她厲聲質問:“不可能,你撒謊!摔跤怎麽會摔到那裏?不許撒謊!你快說,到底出了什麽事兒!”

馮冠生尷尬地笑了笑,隻能說出了實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