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龍場三年

十萬大山在廣西境內,而龍場在十萬大山山脈之外,由於山勢較低,早晨霧濃,要太陽升起才能驅散山裏的瘴氣。王守仁等人根本沒有察覺昨夜的險情,他們按照預定的線路在朝陽下啟程。覺空和韋虎臣則在岩洞裏生火做早飯:路上摳出的地裏的紅薯,放在火裏烤。韋虎臣默默地想著心事,青龍是他見過的名頭最響的高手,雖說覺空和莫子是七大手手之二,但他隱隱感覺青龍要高出一籌。天下人對錦衣衛聞風喪膽,更別說錦衣衛之最的青龍了。

他倆吃了早點上路。中午時分,王守仁等人已到龍場縣,狼兵千夫長往縣衙通報,找到岑通永的故人岑忠——龍場縣的縣丞,岑忠得岑通永手諭,在縣衙後堂安排午餐替王守仁接風。然後派人帶王守仁到城外的驛館接任“龍場驛丞”的官職,狼兵們在縣衙休息。

晉代的陶淵明不為五鬥米而折腰,棄彭澤縣令而歸田園,那麽現在王守仁的驛丞官有多大呢?岑忠的縣丞是為副縣令,薪俸在五鬥之下,王守仁的驛丞根本在七品芝麻官之後的九品之外,完全不入流。驛館地處荒蕪山地,手下隻一養馬的老人……王守仁在京都被劉瑾下獄,被杖責四十,撿回半條命逃亡至今……好在驛館食宿條件一應俱全,雖然簡陋,但勉強度日還是可以的。王守仁首先給楊豆豆和自己安排的住宿的房間,招來養馬的老漢,到廚房鼓弄了一番,燒了熱水來沐浴更衣,洗去一路的疲憊。楊豆豆在沐浴後沉沉睡去。

夕陽西下,覺空和韋虎臣在街上找了家客棧住下。他倆已探得龍場驛館的所在,準備暗中觀察一段時間,看有無異動。當晚狼兵的一名千夫長從縣衙出來,給王守仁送了些衣物和糧食。第二日護送的狼兵啟程返回田州。覺空和韋虎臣在龍場周邊溜達了一整天,查看了險山惡水,第三天又在一處清水河邊釣了一天的魚,收獲頗豐。

王守仁的驛丞是個閑職,除了過路的各洲傳訊兵來換馬匹或偶爾歇息,需要加個印章什麽的手續之外,他無事可做。他白天教楊豆豆寫字看書,晚上教武功和自己修煉。王守仁打小就一奇人,母親懷他十四個月才出生,五歲才會說話,一開口多是驚人之語;七歲作詩,十五歲獨自孤身到塞外學道,二十八歲考中進士……他知道藍續曉的可怕在劉瑾之上,這次自己有幸不死,全拜托楊微蘭和莫子他們,但旁人終是守得了一時護不了一世,自己不盡快強大起來的話,就白白浪費了武林義士的鮮血和苦心了。

驛館孤燈下,王守仁麵前擺了三本書:《格物知理》《道心》《儒宗》。他盤坐練氣,《格物知理》一頁一頁地緩緩翻動,到末頁,《道心》與《儒宗》再緩緩翻頁。三本書翻完,他大汗淋漓,喃喃道:“遠遠不夠,兵法與武功是我的缺陷!”

窗外樹影一閃,王守仁驚起:“誰?”

覺空和韋虎臣推門而入:“王大人!”

“覺空禪師?韋虎臣?”王守仁喜極,“你們怎麽來了?”

“王大人,”覺空說道,“我倆一路追隨你到此。錦衣衛青龍來過,他告訴我一些機密又走了。這兩天我在城外留下了一些痕跡,散播絕世高手臨場的消息,並叫縣丞出榜追拿一個叫楊微蘭的大盜,隻好到今夜才來見你。”

“怎麽回事?”

覺空將青龍那夜的說話重新複述了一遍,然後說道:“王大人,我們應該是安全的。我猜,蛇姨和青青有可能也會到這兒來。”

“很難說,大師,我想參考一下你武當派的‘純陽功’,不知可否教我?我現在在追求一種萬物化為一物的大道,在東蘭州見到天狼兵法的擺陣,在洛陽大戰見到的神通,都領悟尚淺顯,不足以平衡儒學見識的淵博。”

“好說,功法從來不是什麽秘密,修行在個人……”

從此,龍場驛館就是王守仁、覺空、韋虎臣、楊豆豆的修煉場所。半年後,果然不出覺空所料,楊微蘭、楊青青和莫子到來……楊青青的傷已全好了,莫子蛻去了乞丐般的樣貌,開始變得年輕、皮膚轉白,比之前至少年輕了二十歲。楊豆豆歡喜極了,韋虎臣見到莫子,也是喜從天降!

楊微蘭親自指點王守仁、韋虎臣、楊豆豆修煉內功。覺空則與莫子相互交流。

時光匆匆,藍續曉回京已大半年了,因楊微蘭和王守仁依舊存活於世,他考慮再三還是放了劉瑾。當然,劉瑾哪敢懷恨在心?答應了凡事聽從藍續曉調遣,兩人竟然合作起來。藍續曉召集錦衣衛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還有武林盟主藤齋,向皇帝找借口出行塞外,到大漠深處去捕捉狂蟒幼蛇……

韋虎臣的武功在楊微蘭的指點下一日千裏的提升著,隱隱到了突破“禪”境第一層的邊緣。楊豆豆與韋虎臣的感情也日漸深厚。最重要的是王守仁,他於楊微蘭、覺空、莫子的武功心法都有修煉,所謂智者,對萬物的理解程度自然更在所有人之上,但他的武功沒有絲毫進境。一年後,王守仁連續在驛館外竹林裏的“陽明洞”獨自打坐七天七夜,日月之光在他身上形成了一道淡淡的金色,夜闌人靜時分,他長嘯一聲,一口鮮血噴出,走出洞裏來,哈哈狂笑不止:“王陽明!哈哈,我王陽明出世了!”

為他擔心的眾人趕忙跑去看他,楊豆豆叫道:“義父!義父,您沒事吧?”

王守仁止住笑,向楊豆豆伸出手來:“豆豆,過來!”

楊豆豆見義父的胸襟上都是血跡,就飛撲過去,要仔細看看那是怎麽回事,他以為義父練功走火入魔了。可是她明明撲在義父的身上,卻什麽也感覺不到——她撲空了!

“心之力,改變時空維度!韋虎臣,你向我進攻!”王守仁興奮地喊道。

韋虎臣感覺王守仁的身體隱隱約約、似有似無,於是突然欺進,雙拳擊向王守仁,隻覺得眼睛一花,頭昏目眩……

“自此王守仁已死,我,是王陽明!”王守仁說道,“蛇姨、莫子、覺空大師,我的道終於大成——心力之道!”

楊微蘭皺眉道:“陽明,你太急於求成,傷了自身而得道,隻怕於天命有損。”

王陽明說道:“我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回頭是死路,慶幸的是我成功了!天命若是予我,也不要我如此逆天創道了。如果當日在京城我能與宦賊同歸於盡,我也心甘情願,但不能,如今斧鉞再也不能強加我身,我就放膽跟他們鬥一鬥了。”

楊微蘭說道:“當今天下我和歐陽白,還有莫子,你是避不開的。所謂殊途同歸,王陽明,你是心力一道的開派宗師,祝賀啦!”

眾人回歸驛館。又半年之後,王陽明的心力武道愈顯高深莫測,與莫子切磋竟然不分伯仲!他向眾人解說了心力之道的理論和根本,可是,以楊微蘭對武學的理解之深依然無法找到心力的切入點。智慧!智慧!知而能行,這個“知”卻是難如登天。

王陽明神功大成,把重心放在對韋虎臣的天狼兵法和對楊豆豆的心法教導之上。對於天狼兵法,韋虎臣是熟透了,可是那是生搬硬套,在王陽明的指導下,他看到的兵法布陣是活的,是飛速運轉的。楊豆豆則是繼承王陽明的衣缽,王陽明教什麽她學什麽。

楊微蘭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藍續曉出京城的消息,當然,覺空早將青龍的傳話告訴了她;青龍在京都,是不可能和楊微蘭聯係的。莫子和覺空一細問,得知藍續曉去的是塞外大漠!竟然是大漠!覺空心情激動了:“師兄,你在洛陽說的話,還算數嗎?”

“當然算!”

“那我們就出發?”

經過短暫的商議,楊微蘭、覺空、莫子三人啟程北上……

楊青青、王陽明、韋虎臣、楊豆豆四人在龍場像一家人一樣,其樂融融。冬來春去,他們踏遍了龍場縣的每一寸地方,一路留下的多是歡笑聲。王陽明從來沒有對楊青青和兩個小輩提及自己的家人,他們當然也不敢問。

又是一年秋天,廣西東蘭州來了一隊狼兵,帶了一封信給王陽明,然後將韋虎臣接走了,原因是:沿海倭寇成災,平北伯韋正寶接到東南總督張經調令欲往廣東征剿倭寇!臨行時王陽明將一冊手抄的《塑心經》交給韋虎臣:“你在修習大乘決有疑惑的階段,可以看看它。去吧,不經過血與火的鍛煉,你十年的所學算是白練了。”

楊青青和楊豆豆送韋虎臣一行人出了龍場地界。楊豆豆哭了,臨行送給韋虎臣一方親自秀製的小手帕:“虎臣哥哥,你一定要回來看我。”

“豆豆,乖!我一定會回來的!”

韋虎臣回到東蘭州,赴廣東沿海作戰的正式命令未到,他加入狼兵特戰隊的最後訓練。在他熟悉的銀海灘上,在武篆土司府內的練武大廳,韋正寶命令特戰隊在韋虎臣的帶領下重新布陣、演練。天狼兵法的“八角陣”為主陣:五人持矛專門進攻,三人持刀專割敵首……韋虎臣此時剛剛滿十四歲,但幾天的訓練下來,看得韋正寶忍不住興奮得哈哈大笑:“多謝莫子!多謝覺空!”

韋正寶想到了袁木:“哎,他說過會回來,如今出征在即,卻還音訊全無。”

訓練了一個月,眼見時令進入初冬了,總督張經的出征命令終於來到:出廣西、至廣東九連山脈匯合惠州抗倭總兵黃易山部,聽候派遣!韋正寶知會了田州岑通永土司,調來部分狼兵,同時打起“天狼主”的戰旗,率領東蘭州兩千八百名狼兵浩浩****向廣東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