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 留遺訓昭示後人潛研學

夫灸取於人,火性熱而至速,體弱而剛用,能消陰翳,走而不守,善入髒腑,取艾之辛香做炷,能通十二經,走三陰,理氣血,治百病,效如反掌。

——清·吳亦鼎:《神灸經論》

13 安閑:含飴弄孫

回到古城的西門軾,一連多天,心神不定,總是擔心神宗帝仍不放過他。可是,10天過去了,半月過去了,時間像一池清水,魚不動,蝦不跳,漸漸地,西門軾這才將一顆懸著的心放了下來。

其實,不是神宗帝“放過”他,而是他根本就將要治他罪這一節給忘了。當時經那太監一奏,再加上往常的那些“恨”一古腦兒地翻將上來,便昏昏然地下詔要捉拿。可第二天,當他醒來,欲招西門軾前來施灸時,這才被告知,昨天欲治罪西門軾,西門軾得信後,嚇破了膽般跑出宮去了。

神宗帝想立即下旨將他召回,但一想,前麵才嚇跑了他,這後麵又要來召,著實沒有情也沒有理,想想,自我安慰道,待過些時日,再尋一個理由將他召進宮便是了。

隻是,令神宗沒想到的是,這一“過”,他便再也沒有機會了,因為,他不久,遇刺身亡了……

西門軾心“放”下來之後,召集全家人,告知他們對外萬萬不可宣告他回到了古城,隻當他是一個不相幹的老人便是。

起初,西門軾深居簡出,時日一長,也出來走走。

而每當出來走時,不用別人陪,獨獨喜愛曾孫西門澈伴他左右。

西門澈其時剛值七八歲,正是天真活潑的小小年紀,在曾祖麵前,像一隻太陽鳥般蹦來跳去,惹得西門軾常常樂得合不攏嘴。

這一日,陽光正好,西門澈拉了曾祖,說:“外麵河邊的野花開了。”

“小思盛是想讓曾祖陪你去采?”

西門軾原以為一語道破西門澈的心思,卻不想,西門澈道:“不是。”

“那是什麽?”

“是小澈陪曾祖去看艾。”反倒是西門澈看破了西門軾的心思。

“嗬嗬嗬。”西門軾笑得像個孩子般。

於是,曾祖曾孫兩人往郊外走去——西門澈一會拉了西門軾的手,一會跑向前,在路邊采一朵野花,拿在手上,聞一聞,然後倒退著一邊招呼曾祖快些,一邊笑著將花舉過頭頂,看得那天上的鳥兒也羨慕他們這一幅曾祖曾孫圖,“嘎嘎”、“呀呀”、“喳喳”叫著,在他們頭頂上盤旋。

幾條不知誰家的狗,也跟在他們身邊,或前或後地嬉戲。一條跑向前麵一片草叢,另幾條哄地一下撲上,那條狗一見,就地翻身一滾,滾一身春天,又向前奔去。隻一會兒,幾條便都不見了。可是,還沒等西門軾的眼睛從那空了的綠草地收回來,一條,不,是幾條,又都追著攆著地嬉鬧了回來。

西門澈看了一眼曾祖,見曾祖隻顧了那幾條狗,卻忽視了他,他便叫了一聲“曾祖”,上前來拉了他的手,說:“前麵,那——樹下,有人釣魚。”

果然,前麵柳樹下,幾個閑翁,正握一釣竿,立在堤下,將竿伸進那條河塘中,與陽光一起,等候著魚兒上鉤。忽然,一道鱗光一閃,隨著釣翁的一聲歡笑,一條魚便在那充盈著春色的空中快樂地跳著……

西門軾看著那釣翁將魚摘下放入簍中,又穿上餌,將鉤放下,這才將頭轉過來,望向早就跑了過去的西門澈。

西門澈現在站在一片艾叢中,隻露了一顆頭,見西門軾望向他,調皮地將頭一縮,完全淹在了那蒿草中了。

幾隻鳥見了,站在那高些的艾尖上,隨著風的吹動,歪著腦袋,左看看西門軾,右看看西門澈,然後“呀”地一聲,飛起來——也許是想看看西門澈藏在哪吧,或許是去招呼它的同伴。

西門軾走過去,撥開艾蒿,也如西門澈一樣,站在了蒿叢中,一邊微閉上眼睛,深深呼吸著這浸透了春天的艾香,一邊微笑著,揚起頭,看那藍藍的天,還有那在藍藍的天上信步遊僵的白雲。直待不知什麽時候西門澈走了過來,拉了他的手,他這才將自己的神思拉回來,拿眼去看麵前的艾。

眼前的艾正是花期,那頭狀花序橢圓形,直徑2.5—3.5毫米,無梗或近無梗,每數枚至10餘枚在分枝上排成小型的穗狀花序或複穗狀花序,並在莖上再組成狹窄、尖塔形的圓錐花序,花後頭狀花序下傾;總苞片3—4層,覆瓦狀排列,外層總苞片小,草質,卵形或狹卵形,背麵密被灰白色蛛絲狀綿毛,邊緣膜質,中層總苞片較外層長,長卵形,背麵被蛛絲狀綿毛,內層總苞片質薄,背麵近無毛;花序托小。那雌花6—10朵,花冠狹管狀,簷部具2裂齒,紫色,花柱細長,伸出花冠外甚長,先端2叉。那兩性花8—12朵,花冠管狀或高腳杯狀,外麵有腺點,簷部紫色,花藥狹線形,先端附屬物尖,長三角形,基部有不明顯的小尖頭,花柱與花冠近等長或略長於花冠,先端2叉,花後向外彎曲,叉端截形,並有睫毛。還有那瘦果,長卵形或長圓形……

“曾祖,你在宮中就是用這些艾給皇上施灸嗎?”西門澈見西門軾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花出神,不由搖了搖他的手問道。

西門軾被西門澈搖得回過神來,卻一時竟不知他剛才在說什麽,拿一雙眼睛疑惑地望著西門澈,仿佛懷疑他剛才是不是在與他說話。

“宮中。”西門澈再次道

“宮中?”西門軾不由又將頭仰了起來,望向藍天,似乎這“宮中”已離他或是被他置在了九霄雲外……

這時,那幾名釣翁已收了竿,一邊說著笑著還時不時地回轉身比劃著地從那河水中提起魚簍,大概是要回去了。西門軾見狀,一隻手拉了西門澈,一手采了一把艾,向那幾個釣翁走去。

“喂,老丈,買魚?”一釣翁見西門軾他們走了過來,彎身從簍中抓起一條亮了亮。“鱖魚,很肥。”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西門澈一聽釣翁說“鱖魚”“肥”,便隨口吟誦起唐代詩人張誌和的《漁歌子》來。

“唱得好。”那釣翁一臉陽光地笑著,“隻是,這青有綠也有,就是沒箬笠、蓑衣,更沒有斜風與細雨。”

一句話,引得幾個人全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那笑聲,落在河中,粼粼地,泛著波光……

隻是,那“西塞山前的白鷺飛”的詩句,卻不由勾起了西門軾對那“西塞山”的憧憬來。雖然西塞山在吳興境內的西苕溪上而不是在他故鄉宣城的水陽江,但那水陽江上的白鷺,卻是與這西塞山前的一樣。

“曾祖,你說——”西門澈見曾祖再次“犯愣”,不由乖覺地上前麵對著他,舉著手中的魚,倒退著邊走邊道,“這魚是紅燒了還是清蒸?”

“曾孫說了算。”西門軾見西門澈那一張如這漫坡的艾蒿一樣清純的笑臉,伸手不知是想摸一下曾孫還是想抹一下自己胡子地將手伸了出來,可伸到一半,卻腕一轉,將手伸向了路邊的一叢艾。

西門澈一見,立即跳了起來,叫道:“曾祖是想將這魚熬成湯。”

西門軾的手停住了,在半空。

這時,一隻鳥從那河邊的柳上向這邊飛來,經過他們時,不由伸眼看了看西門澈手中的鱖魚。

“這是我曾祖買的。”西門澈忙將魚向那鳥揚了揚,聲明道。

“是我們買的。”

西門軾嗬嗬一笑,伸手撫了西門澈的頭,然後,兩人相扶著,向前麵走去。

前麵,陽光中,正泛起一片霧,也許是地氣吧……

回到家,西門澈遠遠地便舉著手中的魚,一跳一蹦地蹦跳進了院子。

可是,家中,卻是一片沉重。

“發生了什麽?”西門軾走進來,望著孫子。

孫子重重地歎息了一聲,道:“皇帝駕崩了。”

原來,那神宗帝,到底還是死在了女人手上——

那時宮中的腐敗一天益勝一天,東宮太子常洛的郭妃已誕了皇太孫,賜名由校,也就是之後的熹宗皇帝。太孫的乳母客氏,在宮中結識了一個小監,而這個小監卻未淨身,眉一來眼二去,兩人便情意旖旎了起來。一次小監出宮不知什麽公差,遇上一個自稱是客氏的“遠親”,央他帶她進宮,與客氏見上一麵。而這一遠親不是別人,正是要為那被神宗帝殺了的崔陳新複仇的夢穎。

夢穎自小便習得一身的本領,可上樹,可越牆,還可攀簷。曾有人形容“燕子來時新社,梨花落後清明。池上碧苔三四點,葉底黃鸝一兩聲。日長飛絮輕。巧笑東鄰女伴,采桑徑裏逢迎。疑怪昨宵春夢好,原是今朝鬥草贏。笑從雙臉生。”這夢穎與那崔陳新本是一村,隻恨月老那天多貪了幾杯酒,竟暈暈乎乎將一根紅線給牽錯了,拴向了劉秀華。

崔陳新愛著劉秀華,可這夢穎卻戀著那崔陳新。那崔陳新為了他的心上人寧可一死,她為了自己的心上人,有何可懼?於是,通過層層關節,終於打通到了這小監。

小監經不過那金銀**,答應隻引進宮門,其它事項他權作一慨不知;其實,他想知也不得而知。

於是,夢穎乘著夜色在那小監的引領下,第一次進了宮。

有了第一次,那二次,她便輕車熟路了。

那日,吃了酒正扶著鄭貴妃一步一顛地回永寧宮的神宗帝,路過玉軒時,他言暫歇一歇,誰知,還沒坐將下去,那簷上卻倒掛了一個人下來,伸手一劍,正中神宗胸前。血光飛處,神宗帝連“啊呀”一聲也沒啊呀出來,便斜倒在了椅上。其時鄭貴妃正背對著神宗,及至內侍宮人眼見白光一閃驚叫起來,那神宗帝已倒在那發不出聲了;那把劍,卻仍寒光閃閃地插在他胸口……

不一會,太醫來了,王皇後並六宮嬪妃陸續全到了來。太醫診過脈,那脈相下沉,知已無力回天了,隻好屈著半膝,如實稟告。大家聽後,哭作一團。最後還是王皇後有主意,忙令司令監傳出諭旨,召集左輔宰相、六部九卿等,火速進宮商議。

等大臣們先後急急入得宮來,神宗帝早已不能說話,隻拉了太子常洛的手一一看向大臣,點頭示意,然後眼睛往上一翻——便駕鶴西去了。

“豈不是好事嗎?”聽到這裏,一邊有人道,“這樣我們西門家曾祖,從此便可高枕無憂了。”

可是,令西門軾怎麽也沒想到的是,神宗帝逝了,隔了那光宗,到了熹宗帝,禍事,還是找上了他……

14 禍起:逃往冀中

春來花飛,冬來雪飛,春秋鳥飛——這樣地,西門軾在古城,轉眼又是兩三年。雖然隻是兩三年,卻已經過了泰昌,到了天啟……

這一年的冬天格外地寒冷。

屋簷下,長長的冰吊晶瑩瑩地吊著,長長短短,仿佛五線譜,奏著寒曲。鳥歇在樹上,隻要一會兒不挪動,那腳便凍住了,隻張了翅膀,卻飛不起來。就連那一向嘰嘰喳喳的麻雀,也縮在窩中。有那好奇的,也不過將頭伸出來一下,馬上又立即躲了進去。一條狗站在門前,看著一隻貓不怕冷地在雪地上玩著。那是一隻黑貓,背上黑,眼眶黑,但肚皮和腿上卻是白色。此時在雪地上,就像一條掉落的圍巾,抑或是頂破皮帽,在那被風吹著一般,一會翻著一會滾著,一會又忽一下被“吹”出去幾步。狗舔了下鼻子,回頭望了眼在屋子中一邊取著暖和一邊在製著艾絨的西門澈。

西門澈見狗望向他,便笑著揮了下手:“大黃,不怕冷你就出去。”

“汪。”大黃吠了一聲,不知是說去還是不去抑或是對西門澈對它的嘲弄表示不滿。

“你自己去便是了,不用跟我打招呼。”西門澈望了一眼大黃笑道。

“汪——”

“不是說了,你且去嘛,還叫什麽叫?”

“汪!”大黃叫完一聲,一縱身,向外麵跑了。

可跑了出去的大黃,卻發出了一連聲的“汪”。

“有人來?”西門澈停了手,一手上還拿著一把軋了一半的幹艾,走到門口。

果然,有人來。

誰?

一個宮裏的公公。

公公幾乎是連滾帶爬地撲到了西門家,那呼出的白氣,早將他那眉毛都給結了冰。

“快,西門大人——”

聽到那熟悉的公公所特有的叫聲,西門軾趕緊地從裏屋走了出來。

“西門大人,快,快躲躲,皇上要來問罪。”公公不知是見到了西門軾激動的還是凍的,手不停地哆嗦著,連說話,也不那麽利索。

問罪?

皇上!

西門軾站在那一時反應不過來,要知道,新皇他雖見過,可那時還小,在奶娘客氏懷中乳著呢,如今怎麽突然地要問起他西門軾的罪來?

“別多說了,西門大人,現在不比往常,還是早早躲了吧。”公公對瞠目結舌地站在那半天回不過神來的西門軾連連拍著手地道。“遲了,怕是公差就要到了。”

“敢問公公——”西門軾上前一步抱了公公的雙手,不知是想暖一下他還是想進一步求證。“皇上為什麽?”

“應該是受了那魏忠賢的挑唆。”公公說完,嘴卻仍在那張著。

西門軾雖在宮外,但對魏忠賢與那客氏沆瀣一氣,多多少少還是聽說過一些,當下便知這次不同往日,看來真的是大禍臨頭了。

可是,那魏忠賢本與西門軾毫不相識,況且自神宗帝後,中間還隔了光宗帝,即便“唆”,也得有個由頭,他們既不相識,卻怎麽地能“挑”得動呢?

說起來,也是該著西門軾命中,有此一難——

本來神宗帝對將西門軾嚇得逃出宮有了悔意,可惜,還沒等他想出一個兩全的辦法讓西門軾再回宮,便遇刺一命嗚呼了。光宗帝即位,起初下詔免人民賦稅,罷神宗時弊政,下諭停止采取礦稅,罷江浙織造局,罷雲南采寶船,停止山西采人參等,同時百姓免其充役,贏得天下歡聲雷動。

隻是人們不知,這位光宗帝別的都還說得上是個好皇帝,卻獨獨好色太過。皇宮中為了爭寵,除了百般獻媚外,找不到第二個法子。即便是在病中,光宗也是舍不了**欲。這樣地日日笙歌,夜夜酒色,很快,身體便不行了。於是,病中的光宗帝突然地想起了西門軾,因為之前他曾親眼見過他用艾灸使先帝身體強健的過程。可是,這個光宗帝與神宗帝一樣,心中這樣想著,還沒來得及將西門軾召回宮,便氣絕而崩了——隻不過,神宗帝是被刺,而光宗帝卻是步了他先祖的後塵,死於紅丸……光宗的病症一日一日地沉重,他自己知道已病入膏肓,於是一麵下諭立皇子由校為太子即日正位東宮,一麵讓臣子們獻起死回生良方。時鴻臚寺臣李可灼進了紅丸一枚,謂能治絕症。光宗帝病急亂投醫,當下便吞了一丸。果然,身體略有起色。可是,等到第二丸服下,當晚便頭昏眼花起來,及至大臣們得召趕進宮,舌頭已硬,不能言語,隻手拉了太子由校,連說了幾個“唉”字,就此氣絕。

光宗逝去,大臣扶太子由校正位,是為熹宗皇帝,改明年為天啟元年。

誰知,這熹宗帝比那光宗帝還要荒唐,不僅**不堪,而且自己還大字不識一籮,無論是前朝還是皇宮,一任其乳母客氏夥同太監魏忠賢禍亂。

客氏原本與那小監有染,可結識魏忠賢後,很快便將那小監尋一借口處理了。而這魏忠賢為了達到與客氏**的目的,竟密求神醫,用驢鞭補好了自己的**,不僅與常人一般能伸縮,還能知痛癢。一時間,**宮侍,調謔嬪妃,成了宮中一景。

這一日,那熹宗帝又是大醉,不知怎麽,醉中竟然想到了西門軾,說先帝們都說西門軾那一把艾灸是神火,隻要一點,什麽病症也被它給燒得灰飛煙滅了。顯然,他這是醉語中的故事。

可他這一醉語不打緊,卻聽得一邊的魏忠賢卻是膽戰心驚。

為什麽?

如果西門軾要是被召回宮,那試想,他淨過的身現在又能**豈不要暴露無遺!

於是,過了幾日,等那熹宗帝將那晚的醉語早忘記了,他便唆使親信在朝上進言,說當年西門軾不僅用那艾灸迷惑了神宗帝使之不理朝政,而且還迷惑得李太後與他一起亂了後宮綱常,實在是十惡不赦。一幫被魏忠賢收買了的大臣,立即紛紛附議。那熹宗一聽,雖心下有些疑慮,但還是同意捉拿西門軾。

隻是同意“捉拿”,可這熹宗帝不識字,到了魏忠賢那,卻成了“抄斬”。

得到這一訊息的忠臣良將,以及曾受過西門軾恩惠的宮侍們,豈不心急如焚,於是,連忙派了一個老監,冒雪也冒死地前往古城送信……

隻是老監怕驚著了西門軾,將那“抄斬”改說成了“問罪”。

“不躲。”西門軾一聽,不由火氣呼一下就上來了,“想當年我侍奉李太後和神宗帝時,還沒他由校呢。”

他一火不要緊,可嚇壞了那個老監,忙伸手來捂了西門軾:“西門大人,你老糊塗了?那皇上的名諱豈是可以隨便說的!”

西門軾一伸手,打開了老監的手,道:“我侍奉太後皇上,難道還犯了殺頭之罪!”

老監一聽,嘴巴張了幾張,想想一跺腳,說了聲“罷”,索性便告知起了他真相,最後道:“若不緊要,老奴怎麽會冒這大風險前來報信?西門大人,快快攜了全家,逃命去吧,晚了,隻怕來不及了。這樣被一個稀裏糊塗的皇上稀裏糊塗地給斬了,不值呀!”

這時,西門家老老小小都過了來,靜靜地將眼睛望向西門軾。

“快走吧。”老監說完,恨恨地又是跺了一下腳,轉過身走了。

等那老監走得在雪地上隻留一個黑點時,西門軾這才想起還沒謝過這老監呢,於是,對著那個黑點,西門軾率全家深深地鞠上了一躬。

“曾祖,我們走。”西門澈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西門軾的身邊,拉了他一隻胳膊,“此處不留人,自有留人處。”

“可是,這漫天大雪,凍得人下巴都要掉,我們這一家老老少少,往哪去?”西門軾環顧著大大小小一家十幾口愁道。

於是,大家紛紛議論,有說東有說西,還有說哪也不去,就留在這北京,大不了從此隱姓改名罷了。

事發突然,一時,西門軾也沒有主意。

因為他千想萬想,怎麽也沒想到,這都隔了三朝皇帝了,怎麽卻還要治他的罪,且是沒任何來由的罪,簡直是莫須有麽!

“曾祖,你不是給曾孫我講過你年輕時為了尋找艾葉曾尋到過河北嗎?”西門澈突然興奮地晃了晃西門軾的胳膊。

是呀,柳家莊,那個遍地生長著大葉艾的冀中平原一個普通的村莊,他怎麽竟沒有想起來?

也許,那柳上千還在世,即便不在,他後人還有那一莊的百姓……想到這,西門軾臉上不由綻開了笑意,拍了拍西門澈的腦袋,道:“還是我曾孫聰明。”

大家一聽,知道西門軾已下了決心了,忙散了開來,各自準備起自己外逃的東西來。

“揀那些要緊的揀吧。”西門軾揮了揮手,也不知是揮去自己的懊惱還是揮去那門外料峭的寒風。

一家很快將包裹用品準備停當,可是,又一個問題出現了——此時時候尚早,要是馬上出走,勢必會被發現去向;如若不走,萬一宮中侍衛前來宣旨那就一切都晚了。

“我出去看看。”西門澈說完,推門出去了。

大黃趕緊地跟了出去。

不一會,大黃搶西門澈先進了門。

西門澈一進來便道:“我們走吧,鄰居們全在屋子裏,沒有一家開著門的。”

西門軾想了想,這老監一來一去,怕那宮中侍衛也已動身了,確實不能再耽誤,於是,在子孫們的攙扶下,出門上了中間的一輛驢車,默默地。

可是,他們的車準備停當時鄰居們的門窗還緊閉著,似在避著風寒,可當他們催開驢鞭,剛剛走過,那家家戶戶的門窗,卻一扇一扇地次第打了開來;而在打了開來的門前,卻滿滿地跪著各家的老少,他們什麽也不說,隻是那麽跪著,默默地默送著西門軾一家——他們知道,西門軾幾次出宮又幾次進宮,但沒有一次像這次,竟舉家移遷;他們知道,連家遭了難了;他們知道,這一別,也許便是永遠,永遠,永遠……可是,都是平民百姓,對宮廷裏的事,不僅不知如何是好,也更是不知。西門家在這古城幾十年,用一把艾蒿,救治了他們多少代多少人,無論是新疾還是沉屙?在這危急關頭,他們無以報答,隻能以這種方式,向西門一氏告別;同時也是告知西門軾,放心,我們絕對不會出賣恩人的,惟望恩人一路走好……

雪地上,幾行轍印,不一會,便被那雪給掩蓋了,連同西門軾在這古城的大半輩子。

大黃一直跟在車後,此時,卻停了下來,回頭望望古城,又望望漸行漸隱的西門軾,然後仰起頭,對著天空,不由“汪汪汪”地叫了起來,不知是控訴還是申訴。

那隻黑貓,不知什麽時候,也站在了大黃身後,見大黃仰天大叫,它卻跑近一棵樹,幾隻下,便爬了上去,抱著一枝,向那遠去的西門軾一家,目送……

古城沉浸在一片沉默中。

一隻鴉,從空中飛過,將那一聲淒厲,劃進家家戶戶以及那一片雪白的雪上,當然,還有那在風中發著“棱棱”的樹枝……

車上,望著分成三輛驢車乘坐著的家人,雖然有些淒涼,但西門軾心下還是有些暖意,想當初,自己一人獨身北上,如今,卻有了這一大家子人口,怎麽能不讓他感到安慰呢!

那雪似乎也通人性,在掩了西門家一行車轍之後,當他們出了城,便停了,連那凜冽的北風,也小了。於是,快馬加鞭——哦,當是快驢加鞭——西門軾一家,直向冀中平原的柳家莊而去……

15 遺訓:潛心研學

一路南奔。

那雪也似善解人意,西門軾驢車所過之處,很快便被新雪所覆蓋。等到出了古城,那雪竟然停了。

再行幾日,竟然出了太陽。

可是,原以為太陽出來是給西門軾一家南逃帶來一些暖意,誰知,太陽照在驢車上,暖和確實是暖和了,可是,卻反給他們的行程帶來了麻煩。

什麽麻煩?

雪光的折射,讓人也好驢也罷,都被刺得睜不開眼。

早晨還好,太陽還未出來,那枝上的雪霰,儼然掛了一樹的冰燈,玲瓏、剔透、晶瑩,偶爾趕車的把式揚起的鞭梢一不小心觸碰到了,立即紛紛揚揚,但它不似雪那樣不緊不慢,或者忽而快,忽而慢,忽而大,忽而小,團團片片,像那白天鵝抖動翅膀時落下的一片片柔柔的羽毛,而是似霧非霧,似雨非雨,落下時,像一群小鳥的聲音穿過雪簾,飄飄悠悠。有的落在地上,還調皮地跳上一跳,在這潔白的地上,顯得幾分活潑。但太陽一出來,尤其是太陽剛跳出地平線時,雖然不是太強烈,可那前方,一眼望去,卻是一道光線,且是動態的,刺得讓你的眼睛不由得不眯上眯上眯上再眯上,但還是不行,眼淚被刺得流了出來,不得不伸手去擦,可擦過之後再去看,那光線卻更強烈了。

“我們走了這麽多天,現在到哪了?”西門軾從包裹著他的厚厚的棉被中隻露著一個頭地左右望了望,不知問著誰地問道。

前麵車把式甩了一個響鞭,這才道:“前麵就是拒馬河了。”

“才過拒馬河呀。”西門軾沒有任何感情色彩地感歎了一句。

“曾祖,這拒馬河的‘拒’是什麽字,有沒有提手旁?”西門澈也許是想讓這雪地上隻有他們一家三輛單調的驢車生發出一些生機吧,沒話找話地問道。

西門軾咳了一聲,扭過頭,疼愛地望了一眼曾孫,反問道:“你說呢?”

“我說呀——”西門澈小大人般地一手托了腮幫認真地想了想,這才道,“沒有。”

“為什麽?”不知是誰在棉被下悶悶地問道。

西門澈伸手拍了一下棉被,大概他聽出了是哪個兄弟或姐妹的聲音了,道:“因為肯定是形容那水的浩大流急像萬馬奔騰,巨大呀。曾祖,你說對嗎?”

西門軾嗬嗬一笑,望了一眼天上還沒有地上刺眼的太陽,道:“也對,也不對。”

“什麽也對也不對呀,對就對,不對就不對,怎麽還既對又不對?”

西門軾這次沒有望天而是望了一眼西門澈——他的曾孫輩中,隻有這個曾孫,讓他格外喜愛,不僅聰明,而且還肯鑽研,同時還能善解人意,拿佛家語來說,就是他有慧根。此時,他眯著眼望了一眼西門澈,然後轉過頭,大概是想看看那拒馬河吧,可是,眏入他眼睛的,卻仍是一片漫地的雪以及那遠處跳**著的雪光。

“說呀,曾祖。”西門澈見曾祖扭頭四顧,卻不回答,催促道。

“說呀?”西門軾似故意吊一下西門澈的胃口,“好——”

其實,這拒馬河古稱淶水,約在漢代時,改稱“巨馬”。之所以改成“巨馬”,還真的是如西門澈所說的‘有水大流急如巨馬奔騰’之意。可後來又怎麽改成了“拒馬”呢,說起來,這裏麵還有一段傳說故事:拒石勒之馬南下。

故事說晉朝時,羌族首領石樂,驍勇善戰,野心勃勃,騎馬橫槍率領百萬雄師,雄赳赳奔赴拒馬河,意圖侵犯富饒富庶的冀中平原。中原皇帝得報,派出了將軍劉坤掛帥,點10萬精兵前往拒馬河攔阻。雖然拒馬河地勢險要,水麵寬廣,水流湍急,但畢竟是以10萬之兵對百萬,以一抵十,再加上羌族人又生性彪悍,怎樣才能阻止石樂進犯呢?劉坤徘徊在拒馬河邊一時愁眉不展。愁著愁著,突然,一個靈機在他大腦中一閃:“有了。”什麽?他興奮地命人砍來樹樁,連夜將樹樁釘進河裏,樹樁與樹樁間纏上絆馬索,樹樁絆馬索全部隱藏水中,岸上的人隻能看見風吹水麵哪知機關暗藏。一切布置停當,劉坤安然等待,以逸待勞。第二天,風餐露宿日夜兼程的石樂部隊,氣勢洶洶地來到拒馬河對岸,求勝心切,來不及休整,就喊殺震天地開始渡河。豈料行至河中,那馬匹或被馬索鉗製,或被樹樁絆倒,頃刻間人仰馬翻,就連石樂也被困在了河中央,前不能進後不能退,憤怒、絕望、傷心、加上征途疲乏,一口鮮血噴出,落水而亡……

這一仗,不用說,劉坤大獲全勝,演繹了一段以少勝多的佳話。

從此,“巨馬河”便被改成了“拒馬河”。

“如此說來,這拒馬河還是一條智慧的河!”西門澈聽到這裏,又像個小大人般地總結道。

一聽小小年紀的西門澈竟能說出這麽一句來,西門軾的笑聲如那飛過的鳥般落向兩旁的林中……

可是,柳家莊究竟在哪,西門軾一時竟然記不清了,隻記得當年隨著那胡鹽一路北上,經過兩道河流。現在經過了拒馬河,如此說來,應該還有一條河。

當然還有一條河,叫虖池(音同“呼駝”),即今天的滹沱河。此時,他們正在橫渡虖池河的船上。

“船老大,過了河,離柳家莊還有多遠?”西門澈等船駛出一箭之地,走到正撐著蒿的船老大身邊,問道。

“你說的柳家莊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這裏有個石家莊。不過——”船老大望了一眼西門軾,然後繼續道,“過了石家莊,便有很多叫莊的地方,什麽馬家莊、牛家莊、張家莊的,你們過去打聽打聽,包準就打聽到了。”

船老大從水中收回蒿,放在船上,走向船尾,去搖櫓。

那櫓看上去,像一根鳥的長長的尾羽,支點前半截,稍圓(其實就是原生態的木料),支點後半截,則稍寬,船老大抓著前半截的扶柄處,一推一扒,一送一拉,那船便在河上“行走”了起來。

西門澈先是好奇地看著這櫓在水中劃出的一個又一個漩渦,接著,他又看向了兩岸。這一看,他的問題又來了,問道:“這兩座山,如此地相對,像是人工放在那似的。”

“小少爺說的對。”船老大笑著道,“這北邊的山叫北中山,南邊的,叫南中山,是張大膽趕來的。”

“張大膽?”

“就是很早製服這泛濫不羈的虖池河水的老祖。”船老大仍笑著,很慈愛。“傳說,很早很早以前,這虖池河裏有一個水頭,經常在半夜裏帶著水來淹沒村莊和良田。 一個名叫張大膽的人,十分勇敢,決心製服這個水頭,在一天晚上,拿著趕山鞭,守在虖池河邊上。等到半夜,那水頭帶著呼呼山響的洪水來了。張大膽拿眼一望,隻見那水頭長得像隻山羊,頭上兩個長長的犄角;它走在前邊,後邊一片白茫茫的水跟著。等到水頭走到近前,張大膽突然躍起,大喝一聲:‘孽障!’一趕山鞭甩去,打掉了水頭一個犄角。那水頭吃疼,立即用另一隻犄角往北拱(所以,過去滹沱河水總是往北滾岸)。 張大膽見一鞭沒能把水頭治住,現在它拱到北岸去了,鞭長莫及,想了想,等天亮後,就用趕山鞭趕來兩座大山,一座放南邊,一座放北邊,把那水頭夾在中間——這就叫‘兩山夾一河,想挪不能挪。’從此,虖池河水就再也無法亂滾了。後來,虖池河兩岸村莊的人們為了紀念這個張大膽,就將兩個村莊改村名為‘南中山’‘北中山’,沿用至今……”

船老大慢悠悠地將這個故事講完了,船也靠岸了。

一家謝過船老大,上岸套好驢車,繼續往南。

又一個月過去了,這一日,天空飄起了細細的小雨,西門軾一行隻好放棄趕路,想就近找一戶人家避避雨。可是,他們放眼一望,哪有什麽“人家”,隻不過或用草或用蒿搭蓋的一座棚而已。他們這一家老小十幾口,要是擠進去,那豈不是要爆棚?

“曾祖,你看——”突然,西門澈用手往前一指。

看什麽?

原來,前麵坡地上,一片野艾正旺盛地生長著,在這小雨中,泛著如霧一般的綠。

“我們過去也搭一座棚。”西門澈生怕大家沒明白他的意思。

眾人立即七嘴八舌起來,說還搭什麽棚,幹脆采來就著這驢車搭個頂,既可遮雨,還可趕路。

這倒是個好主意。

於是,精壯的勞力立即下車,不一會,便采來一大抱野艾……

可他們剛將棚車搭好,不想,隨著一聲狗吠,幾個當地人不知什麽時候就站在了他們麵前,一個個看著稀奇般地看著他們。

為首的一個老丈上前試著問道:“你們這是流浪還是尋鄉?”

“尋鄉。”西門軾忙答道。

“鄉在何處?”

“柳家莊。”

“柳家莊?”老丈與其他幾個人互相望了望,然後又轉向西門軾:“柳家莊你們可有親人?”

這下,西門軾被問住了。說有親人吧,那柳上千能算親人嗎?說沒有吧,沒有那還尋什麽鄉?

“有。”西門軾沉吟間,西門澈張口答道,“叫柳上千。”

“柳上千?”那個老丈又與其他幾個互相望了望。

可那幾個人卻都衝老丈輕輕搖了搖頭,不知是讓老丈不要說還是告訴老丈他們也不知道。

老丈又轉過頭來,望著西門軾道:“你可知這裏叫什麽?”

西門軾搖了搖頭。

“難道這裏就是柳家莊?”西門澈狐疑地問。

老丈笑著點了點頭。

“這裏真的是柳家莊!”

西門軾頓時睜大了眼睛,忙四顧起來。可是,這裏與他幾十年前經過時的柳家莊,卻一點兒也不像。他曾與柳上千采過艾的那片坡地呢?他曾橫穿過荒地去那邊村舍治病的村舍呢?還有那條流經莊後的小河呢?

見西門軾一臉茫然的表情,那老丈笑著退後了一步,用手指著另一邊在煙雨中顯得有些朦朧的村莊道:“那邊,我們全都住在那邊。”

“那你們在這——”西門澈再次狐疑道。

“我們在這守著這片艾。”老丈道,“就是怕有人像你們這樣糟蹋這正生長著的艾蒿。”

西門澈脫口問道:“為什麽?”

“因為這艾蒿,不僅現在可食、可用、可藥,而且它還救過我們。”其他幾個人立即答了起來。

“你是柳老先生什麽人?”老丈問。

什麽人?是呀,我是柳老先生什麽人呢?西門軾張了張嘴,一時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

“是恩人。”西門澈一邊答道。“是我曾祖救了柳老先生一家還有柳家莊。”

“恩人?救了柳家——莊!”老丈眼睛立時睜大了起來。“您老先生姓西門?”

“正是。”又是西門澈,“我曾祖西門軾;我,是他曾孫西門澈。”

“西門老先生,快快受我等一拜。”老丈說完,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我便是您要找的柳上千的孫子柳誌士。”

“你們從江南回來了?”西門軾不由激動地顫抖著聲音問。

“是的。”柳誌士回道。“快,先回莊,有話,回莊我們再說。”

於是,西門軾一行,在柳誌士幾個人的簇擁下,向莊中走去……

原來,自西門軾治好了這柳家莊的“瘟疫”隨了胡鹽北上後,柳上千便回江南尋了兒媳與孫兒,又回了柳家莊,並且為了紀念西門軾的救命之恩,特地將孫兒的名字改成了“柳誌士”。“誌”,是“記”的意思;“士”即“軾”,為避諱,用了音同字不同的“士”作為代替。意思是讓他永遠記住西門軾對他們柳家的恩情。

恩人投奔來了,整個柳家莊,自是一片歡欣鼓舞。

從此,西門軾一家,便在這柳家莊開始了他們的新生活——壯勞力利用這春天大好時節,開墾了一片荒地,很快就有了收獲;西門軾指導著西門澈,利用艾灸,仍給四鄉八鄰們診治各種疾病……

雖然艱苦的日子讓人“度日如年”,可光陰卻仍似箭,轉眼,西門家落戶在這柳家莊便過了五六年。

五六年裏,西門家與柳家,儼然成了一家。

其實就是一家,因為西門澈,準備到第二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娶親,而那待嫁的小娘子,正是那柳誌士的孫女。

孫子都快成親了,西門軾樂得整天都合不攏嘴——這五六年來,他將自己的畢生所學,全數傳給了這個曾孫。

說是“畢生所學”,其實拿他的話來說,就是四句話16個字,即“先上後下,先左後右;從陽入陰,因病製宜”。

不過,這“畢生”卻不是終結而是動態的,因為,他眼下,還正在思考這艾灸能不能與其他方法相結合,以期達到更好、更準、更精的療效,盡管他眼睛不行了,精力也不濟了,但卻影響不了他的這種思考。

這一天,西門澈一早就出診去了,可是,等他回來,家人竟然告訴他,說曾祖可能不行了。

“怎麽就不行了?我臨走時曾祖還好好的呀!”

西門澈一聽,立即三步兩步趕到曾祖身邊,一看,曾祖卻是真的不行了,此時,已不能說話,但見了西門澈,一抹笑意還是從他的眉頭展了開來,然後用手指著一邊桌子上的一塊方帕,抬了抬頭想說什麽,可是,那頭還沒抬起,卻又沉沉地沉了下去……

曾祖西門軾,走了,享年95歲。

走了?那個一直愛他嗬他護他的曾祖,就這樣走了?西門軾一連幾天不是沉浸在悲痛中,而是沉浸在了根本的不相信中……

跪在西門軾棺前,西門澈小心翼翼地將那塊方帕輕輕打了開來,隻見上麵,西門軾用他那特有的筆法遒勁地書著:

未病防病,

已病防變;

以藥助艾,

辨證論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