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 九死一生灸王不變初心

七年之病,當求三年之艾。

——戰國·孟軻:《孟子》

66 采艾:確保藥效

有了劉光,西門獻少走了不少冤枉路,從動身到蘄河渡口,隻不過用了短短的一個半月。

“前麵就是蘄州地界了。”劉光站船頭指著對麵的岸堤一臉的興奮。

西門獻抬眼看去,卻看到除了與別處無二致的河岸,便是河岸上那來來往往的行人以及行人上麵的碧藍的天空。

“上了河岸,你便看到村莊了。”劉光見西門獻皺著眉頭,忙補充道。

“村莊上的人家,幾乎家家都有陳艾。”藥材商這時走到西門獻身邊。“隻不過,每家僅隻有一小把,還是端午插在門楣上留下來自家用的。”

“也就是說,是不會用來出售的,是吧?”西門獻轉向藥材商。

藥材商忙笑著接道:“是的,要采購,得找當地的藥莊。”

“我們這藥莊都在城裏。”劉光解釋道,同時,也是證明藥材商所說不假。“不過,我對城裏不熟悉。”

“我熟悉。”藥材商用手搭在眉梢上,向越來越近的河岸上眺望著。“到時跟著我就行了。”

劉光望了一眼藥材商,想說什麽,想想又咽了下去。

“上岸後離城裏還有多遠?”西門獻不知是問藥材商還是問著劉光地問道。

“還有兩三天光景。”劉光道。“到我家還需要一天,從我家到城裏還需要兩天。”

“那好,我們先去你家。”西門獻笑著拍了一下劉光的肩膀。“算是我們將你一路送到了家。”

劉光便“嘿嘿嘿”地笑了起來,一臉期待的幸福。

可是,當西門獻他們在劉光的引領下,連夜趕到劉光的家時,卻讓劉光不禁悲從中來——不僅他的父母及家人死於戰亂了,他們村子,也幾乎沒有幾家人家還有人,且劉光不認識他們他們也不認識劉光。

劉光跪在自家老屋前,久久……

“既然你老家已沒有人了,劉光,”西門獻一手撫在劉光的肩膀上,“還是跟隨著我們一起去縣城采藥吧。”

劉光知道,西門大夫說的意思,是讓他隨著他回山西。

“可這是他的家鄉呀。”藥材商歎息道,“好不容易回來了,怎麽能舍得再離開?”

西門獻拿眼看了一下藥材商。

藥材商立馬又改口道:“不過,與西門大夫一起回山西,也甚好。”他沒說去縣城,而是說回山西。

劉光則低著頭跪在那,隻不住地抽泣。

這時,一位老大爺走了過來,拄著一根枝丫當拐杖,站在劉光側麵,道:“你這娃,起來吧,要哭,哭瞎了眼也哭不過來呀。”也不知他這“哭不過來”是指什麽。

“起來吧,快,問問這大爺你家裏的情況。”藥材商伸手將劉光拉了起來。

“別問我,問我我也不知道。”大爺忙抬起手搖著。

西門獻就疑惑地望了望大爺,又望了望大爺那邊的家,說:“你不是住在這村子上嗎?”

“住在這不假,可我不是這個村子上的。”

一句話,說得西門獻一臉的迷糊。

劉光也仔細地打量起老大爺,結果,確實他也沒認出大爺來。

見大家都一臉的不解,大爺歎息了一聲,這才道:“我也是逃荒逃到這,見村子上十屋九空,就擇了一家住了下來。”

哦,原來是這樣。

“天也晚了,要不,你們就到我屋裏將就一夜?”老大爺熱情地相邀。

西門獻有些猶豫。

藥材商更是猶豫。

劉光則低著頭一言不發。

“這樣吧,我與西門大夫繼續趕路,劉光兄弟就留下來吧。”最後還是藥材商打破了這沉默。

“不。”沒想到,劉光卻突然抬起了頭,“既然我家沒人了,幹脆,我就跟著西門大夫吧。”

“那是甚好。”藥材商隻好訕訕道。

“你看,這月亮多亮,路我熟悉,不如我們——”

西門獻點了點頭。因為在他看來,早去早回,便是最大的事——隻要一閉上眼,那些病患的渴望的眼睛就一齊渴望地望著他。

幾人告辭過大爺,繼續上路,踏著一地的月色……

誰知,就在快要抵達縣城的時候,西門獻病了,及至到了縣城,幾乎燒得不能說話了。於是,他們就近尋了一家旅館住下,然後劉光去請大夫,藥材商呢,去聯係貨源。

大夫過來看了,說是感了風寒,加上有些水土不服,開了兩劑藥,說無礙,吃了便沒事了。

藥材商呢,跑了一天,直到傍晚才回。

回來的藥材商手裏拿了三把艾蒿,說全縣城就三家藥莊,他全跑遍了——

“這是他們三家的樣品,還請西門大夫看過品相,定奪在哪家采購。”藥材商將上麵分別標有記號的三家藥艾遞給西門獻。

西門獻雖然剛吃過藥,但還是勉強支撐起身體,接過樣品,一一審看——先是聞,後是嚐,再接著,碾,用手碾成絨……

“這家吧,這家的樣品當是上等。”西門獻經過一番辨別後,拿起一把上麵標有“黃記”的艾蒿道。“這蘄艾,真是了得。”

“那是,李時珍在他《本草綱目》中不是說“(艾葉)自成化以來,則以蘄州者為勝,用充方物,日下重之,謂之蘄艾,相傳他處艾灸酒壇不能透,蘄艾一灸則直透徹,為異也!”藥材商不由洋洋自得地念道。

“你真有學問。”劉光仰慕地讚了一聲。

“你不僅會做生意,還懂得這麽多藥典呀。”西門獻笑著道。“不過,這蘄艾確實比南艾(產地位於河南南陽)、海艾(江浙一帶所產艾稱為海艾)以及北艾(產地則為河北一帶)質地要佳。”

劉光一聽西門獻誇他們蘄艾,不由一臉的得意,道:“所以先生才不遠萬裏到我們蘄州來采艾嘛。”

“不過,這黃記藥莊卻要現銀提貨。”藥材商皺了下眉頭道。

“要現銀?”西門獻笑了下,“當然是現銀,難道我還會向他賒賬不成?”

“那就好,我明天一早——”

“不,還是辛苦你一下,連晚去吧。”西門獻打斷藥材商,“讓他們連夜籌集,明天一早就發貨。”

“這——”

“為難?”西門獻望著藥材商。

“難倒不難,隻是,他們提出要見銀子才能……”

“不是提貨時才付銀嗎?”西門獻眉頭不由也皺了一下。

藥材商見西門獻如此一問,便道:“還是明天一早,西門大夫親自過去吧。”

“那,這樣吧——”西門獻見藥材商如此為難,想想道,“你可以付給他們現銀,但這樣品放我這,明天我過去驗貨。”

“行。”藥材商一聽,一口應承。

西門獻一邊將銀子遞給藥材商,一邊又皺了眉頭地道:“劉光,你隨了同去。”他的意思,由劉光陪著一道,這樣既多一個人手,又多一個見證,他會更放心一些,畢竟這是一筆不小的生意(銀子)。

“好嘞。”劉光應了一聲。

“那我們這就去,你安心睡上一覺,明早去驗貨。”藥材商躬了躬身。

“貨上好後,你們就在那押著。”臨出門,西門獻仍不放心地叮囑了一聲……

誰知,第二天,當西門獻趕過去,意外還是發生了。

清晨,有霧,淡淡的,就像農家的炊煙。

西門獻起來,感覺吃了昨天大夫給開的藥,好多了,便在與旅館結賬的時候,打聽了黃記藥莊的位置,然後連這南方的早市也顧不上看一眼,就慌慌地走去。

黃記藥莊才開門。

夥計見門板一下,便有客人進門,顯得很是高興,唱了一個諾後,問:“先生是抓藥還是進藥?”

“我來——”西門獻說了這兩個字後,頓住了,說是“抓藥”吧,肯定不是;說是“進藥”吧,藥昨晚當是進了;本來他想說“找人”,可是,人在這裏押著藥艾,找什麽人呢?不由暗自笑了一下,“我來提貨。”

“哦,昨晚訂的?”

“是的。”

“好,請——”夥計一邊引著西門獻一邊向後院唱了一聲,“老爺來提貨。”

後院有人立即應了一聲,但那應聲,明顯帶著還沒有睡醒的惺忪。

“在那邊。”後院一個小夥計指著一邊的庫房道。

西門獻便快步向庫房走去。

藥艾已經裝在車上,劉光,睡在車下,還沒醒,估計昨晚上貨上得遲了。

可是,怎麽隻有劉光一個人?西門獻將眼睛四周望了望,確信隻有劉光一個人。

“劉光,那藥材商呢?”

劉光聽到西門獻的聲音,一下坐了起來,一邊揉著眼睛,一邊道:“他昨晚不是去旅館了嗎?”

“去旅館?”西門獻立即緊張了起來。“銀子付清了嗎?”

“我不知道,他隻讓我在這看著他們上貨,上好貨後,他讓我在這守著……”

西門獻頭不由“嗡”的一聲響了起來,不再管劉光的囉裏囉嗦,忙查看起車上的藥艾來。

“這,這,這——哪是上等貨!”

“不是嗎?”劉光以為是自己的錯。“我一直守在這裏沒離開過呀。”

“這車上根本不是昨天我看到的樣本……”

“啊!”劉光一下跳了起來,“怎麽會?”

“什麽怎麽會?”西門獻抖著手中的樣品艾蒿,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劉光這時冷靜了下來,想了想,說:“走,找掌櫃的去。”

西門獻聽劉光這麽一說,也冷靜了下來,說“走”,但他知道,這裏麵,十有八九,是藥材商做了手腳了。

果然,掌櫃的在看了西門獻手上的樣品後,說:“這是上等貨品,不錯;也是我們黃記藥莊的,不錯。”

“可我們上的貨卻是錯了。”劉光一邊睜大了眼睛怒道。

“上的貨也沒錯。”掌櫃的仍慢條斯理地道。

“你去看看,看看——”劉光急得伸手去拉掌櫃。

掌櫃的讓了一下,輕輕拍了拍劉光的手,道:“你這夥計,且聽我說嘛。”

“你說。”西門獻雖然知道是那藥材商做了手腳,但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希望這掌櫃的說出的是另一回事。“是不是你們備在另處?”

“那倒不是。”掌櫃的說,“昨晚那位老板過來,說的就是要這等貨,你看,這是定金文書——”

西門獻接過來一看,在“等級”上,確實寫著“三等品”,而且,交的還隻是定金。西門獻不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報官!”劉光憤怒地揮著拳頭。

掌櫃的望了望西門獻,然後才望向劉光,道:“報官是可以,不過,這類騙子大都住無定所,即便報了,官也是無從查找的。我勸你們——”

西門獻忙將眼睛望向掌櫃。

“還是趕緊地去追。”

“去追?”劉光將眼睛望向西門獻。

西門獻無力地搖了搖頭,道:“上哪去追哦,一夜的辰光,怕是他早就跑到幾十裏開外了。”

“不過,”掌櫃道,“雖然這艾是三等品,但確實是艾,作一般的藥用,當不影響的。”

“我們這藥,不是作一般用的呀。”劉光道,“是用來治療肝病的。”

“是呀,沒了上等品,那藥效便無法保證;無法保證藥效,豈不是害人性命!”西門獻邊說邊站了起來。“掌櫃的,我是山西平陽府西門艾灸傳人,你看這樣行不行——”

掌櫃的拿眼睛看著西門獻,等著他的“行不行”。

“我的現銀全被那個人騙了去,現在,我還剩一點路上用的盤纏,加上昨晚那定金,算作付你一半,另再賒一半給我;不出三個月,我一定會再來采藥,一並付上……”

“不行,不行。”沒待西門獻說完,掌櫃的便搖起了頭,“不要說你是山西,就是我們同城的,我也不能賒賬的。”想想,掌櫃的又補充道:“你也知道,這年頭,今天這個軍,明天那個匪的,早上吃了飯都不知道晚上還能不能吃上,你讓我怎麽賒這賬?”

人家說得合情合理,還能怎麽樣?

西門獻想了想,道:“你們上等品的貨有現貨嗎?”

“有。”

“那好,你看這樣好嗎?你仍給我備著原來的數量,我呢,去去便來。”

掌櫃的望著西門獻想了想,但還是點了點頭。

“走。”西門獻拉了一下劉光道。

可走向哪裏?

當鋪。

到了當鋪,西門獻先是將自己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全當了,接著,手上戒指也當了,最後,將渾身上下都摸了一個遍,正要問劉光身上還有什麽值錢的可當,突然想了起來,伸手從嘴裏摳下一顆金牙來——那還是那年上山采藥一跤跌,牙齒磕在了石頭上,掉了,後來給鑲上的。

“老爺——”劉光眼淚不由就在眼眶裏打起了轉。

“沒事,回去還能鑲上的。”

劉光就什麽也不說了,隻是恨自己身上骨頭不值錢,否則,他將骨頭也當了……

回到黃記藥莊,掌櫃的聽了劉光的敘述,也非常感動,發貨時,特地給他們另加了幾件。

“這不僅是我們的身家性命,還是我們三晉大地上那些病患的性命呀!”望著滿滿的一車藥艾,西門獻拉著劉光的手,感慨萬千……

67 中途:虎口脫險

由於滿載著貨物,西門獻與劉光回去,就不能按照原路而返了,在到達蘄河之後,他們便棄了車運,改為船載。順水進入長江,然後一路向西。打算船到宜昌附近後再取道北上,直達山西。

這樣一來雖然速度慢了下來,但卻能保證所購之艾一根不少。同時,也讓他們尤其是生在北方的西門獻多了些水天之美的欣賞。

尤其是那東來西往的船歌,讓他大飽耳福——

蟬子叫喚柳葉青,我唱山歌眾人聽。

要是那個對上了, 明年今天來娶親。

太陽出來四山黃,照見河中打魚郎。

打不到魚不收網,纏不住妹不還鄉。

這是浪漫愛情的小夜曲,聽得西門獻不僅浮想聯翩,而且心中還充滿著如那江水一般清澈的美好。甚至即便是這樣的——

背時哥哥不是人,把我哄進芭茅林。

扯起一個掃堂腿,不管地下平不平。

西門獻聽來,也是滿心的意味與韻味。

可是,不久,西門獻卻聽到了另一種船歌,卻讓他不僅心驚肉跳,而且還讓他九死一生——

“到宜昌了嗎?”這天傍晚,船不知行到了哪裏,隻見前麵碼頭上已點燃起了燈火,西門獻似乎這才想了起來地問道。

船老大是位忠厚的漢子,江風將他的一張臉吹成了一片酡紅,他聽西門獻問,不由哈哈笑了起來,說:“宜昌早兩天那個碼頭便是,過了。”

“過了?”西門獻不由一驚。“老大,你怎不告訴我一聲?”

“你給我的銀子還沒用完呢,不用完,我怎好催你下船?”

聽到這樣的解釋,西門獻一時啼笑皆非,站在那,生氣吧,生不起來;不生氣吧,心中卻有一塊東西堵著般難受。

“那前麵,前麵我們便下。”劉光用手指著碼頭。

“前麵你們不下也不行了。”船老大仍是那麽高門大嗓地,“我的船隻到這裏;前麵是峽江,再行,得換船。”

“這裏下一樣的有官道。”劉光見西門獻仍悶悶不樂,便安慰他道。

西門獻想想望著燈光還很依然的碼頭長長歎息了一聲,說:“我沒事。”

“你這客官,我多載了你一個碼頭不說,你這上去,城東便是直去山西的大路,比你在宜昌下還要近,不謝我還這一臉的不高興,真是沒來由。”船老大說完,搖了搖頭,自顧去了船尾,不再搭理西門獻。

不消半個時辰,西門獻與劉光上了岸。

看看天色著實晚了,他們又帶著這麽一大堆貨,想想,就近找了家旅館,打算過上一夜,明天一早雇上一輛馬車或驢車,再趕路。

店小二是個精瘦的小個子,一聽西門獻的口音便知他是山西人,一邊熱情地招呼他們,一邊有事沒事地與他們嘮著——

“老爺一定是生意人。”

“何以見得?”西門獻本來對這種套近乎的話是很不感興趣甚至反感的,但也許是這一路在船上很少說話悶得久了,所以順口便問了這一句。

“老爺沒穿軍裝,肯定不是軍爺;也沒有師爺奉著,當然也不是官爺;隻有一個下人跟著,不是生意人老爺還能是什麽?”小個子一臉的涎笑。

西門獻便望向劉光,但話卻是對著小個子:“你從哪看出他是下人?”

“是呀,你從哪看出我是下人?”劉光也眯起眼睛來。

“啊呀,是小的眼拙,老爺,老爺,是小的眼拙。”小個子忙道起歉來,他以為劉光也是老爺呢。

西門獻與劉光也不糾正他,相視一眼,一起笑了起來。

“老丁,快,院裏來了一幫啯嚕,要拿了老爺的那貨當柴燒了呢。”笑聲還未停,突然一個夥計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叫道。

“什麽?”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叫了一聲。

西門獻叫過之後,拔腿就往外跑。

劉光到底當過兵,三兩步就搶在了前麵——

院子裏,幾個看上去與流浪漢沒有什麽區別的浪子正在抱著那堆艾蒿往外走。

“放下!”劉光大吼一聲,上前一把從當頭的浪子手中奪過艾蒿。“你們知道這是什麽嗎?”

那個當頭的浪子也許是猝不及防,手中的艾蒿被劉光奪了,可手卻還呈著那抱著的姿勢,呆呆地望著劉光。

“你小子找死!”不想,後邊一個剃了個陰陽頭的,上來就給了劉光一拳。

劉光也端的反應快,一閃,躲過了。

“別,別動手。”西門獻忙上前舉著兩手不知是搖著還是擺著地叫著。“聽我說,聽我說——”

陰陽頭就收了拳,側過頭來看西門獻。

“各位爺,”西門獻抱拳一一揖,“我是山西西門艾灸傳人,這是我們剛剛從蘄州采購來的藥艾……”

“誰管你什麽山西什麽西門什麽藥不藥,爺們船上要吃飯,吃飯就得做,要做,就得有草——這草幹著,正好燒火。”當頭的那位這時才清醒過來,一手卡著腰,一手指著劉光手裏剛才從他手裏奪過去的艾蒿道。

“滿爺,別跟他們廢話,一起帶到船上去吧,正好我們‘放飄’人手還不夠。”這時,另一個浪子將手中的刀揚了揚道。

放飄,後來西門獻才明白,原來這是啯嚕會的行話,意思就是行劫。

話音剛落,幾名浪人一擁而上,將西門獻手扭了。

劉光一見,剛想反抗,不想,另幾個包括先前那個當頭的同樣一擁,將他緊緊地抱了個結結實實。

“小二,店小二,你這娘的開的是黑店!”劉光掙不脫,扭頭看到店小二嚇得躲在一邊正瑟縮著,不由破口大罵。

店小二見劉光罵他,一邊搖著手一邊道:“爺,我開的真不是黑店。”

“不是黑店,還不趕緊去報官?”

“可是,可是,這位滿爺我得罪不起。”店小二說完,衝著劉光躬身作了兩個揖,然後就溜了。

“走。”那位被稱作滿爺的陰陽頭歪了一下他的陰陽頭,可剛走出幾步,又回頭對走在後麵的一個浪子指著地上的那些艾蒿道:“那些柴火燒了。”

“別,別,千萬別啊。”西門獻急得雙腳都跳了起來。“那可是我們三晉大地上父老鄉親們的命呀。”

“等,等會兒。”陰陽頭舉起一隻手,歪著腦袋望著西門獻,“你說什麽,什麽命?”

“我們三晉大地上父老鄉親的命。”

“這些柴火怎麽就是你父老鄉親的命了?”

“我們那裏正發著肝病,一個個奄奄一息,就等著西門老爺將這批艾運回去救治呢。”

“你真會治病?”

“我早說了,我是西門艾灸傳人西門獻。”

陰陽頭聽了,低了頭,掰著兩雙手指頭,不知是在算著什麽還是在想著什麽抑或是數著什麽。

“你就放了我們吧。”西門獻央求道。

“這樣哪,你——”陰陽頭指著劉光,“你帶著這些柴火回去救你的父老鄉親,你——”他又指向西門獻,“跟我們一起走。”

陰陽頭剛才在那掰著手指頭,其實是在算計,如果將他們全帶走,那西門獻所說的三晉大地上的父老鄉親真的要被肝病病死,那他豈不成了殺人凶手?因此,他決定放人。可是,這西門獻卻是個大夫,而他們這幫啯嚕會兄弟,風裏來雨裏去,病了除了硬頂著就是死,如果能將他擄了,那今後,兄弟們生病,就會隻有“生”沒有“病”了,所以,他才有如此一說。

“滿爺,這樣,我們‘放飄’人手……”當頭的浪子有些猶疑。

陰陽頭瞪了一眼當頭的,道:“讓他走。”

“可是,我一個人回去沒法交代呀。”沒等當頭的浪子說話,劉光站在那卻伸著雙手向陰陽頭不知是求著還是爭著地道。“怎麽交代啊!”

“別再囉嗦了,再囉嗦你就別走了。”陰陽頭終於不耐煩了,揮了一下手,“走。”

“劉光,快回去,告訴灸館裏的醫士,按我走時交代的方法診治……”

西門獻還在說著什麽,可是劉光卻聽不到了,因為那幫啯嚕浪人走出了院子,而他如果追出去,不僅於事無補,而且這些艾蒿,勢必也不能保住。

“記住,趕快回去!”

外麵隱隱傳來西門獻變了調的叮囑。

劉光抬手抹了一下眼睛,再也不敢怠慢,馬上將地上的艾蒿重新收集起來,尋到店小二,租上車,連夜離開了碼頭……

而西門獻,則當夜上了一條小船,行不到天亮,與另一條船合並,棄了小船又登上了一條大船。

說是大船,隻不過比原來的小船要大上一些而已。船上有七八個人。個個都如這小船上的一樣,說是惡吧,卻又都一臉的菜色;說是不惡吧,卻又一個個土匪般。

“五爺。”上船後,滿爺對那條船上的頭領躬身行禮。“我給帽爺帶了個大夫過來。”

“大夫?”五爺便在滿爺的指引下拿眼睛看了一下西門獻。“你會診病?”

“我是西門艾灸傳人。”西門獻忙道,“山西平陽府安邑縣人。”

“我管你是‘安逸’還是‘勞碌’,看好了我們帽爺,自有你的賞,要是看不好——”他指了一下水中,“就下去喂王八。”

西門獻便默然了。

大約又行了幾個時辰,前麵出現了一條與這條船差不多的大船,不一會,兩船並行了起來。

“帽爺。”隔著船,五爺與滿爺向那條船上的一個躺坐在椅上的瘦削老頭抱拳施禮。

帽爺抬了抬手,什麽也沒說。

“今兒不用放飄,帽爺接了一宗大單,推橈。”站在帽爺身邊的一個文弱的先生模樣的人道。

滿爺與五爺便再次抱拳施禮:“是,二爺。”

二爺望了一眼帽爺。

帽爺點了點頭。

“滿爺,今兒個這趟,你作五板。”二爺道。

五板,即是引水船,用作航行的前驅。

“帽爺,我們這帶了一位山西——哪裏?”五爺轉頭問滿爺。

“平陽府安邑縣。”

“對,平陽府安邑縣西門艾灸傳人姓西門的大夫。”

二爺便笑一下,道:“既是西門艾灸傳人,自然是姓西門。”

“是,姓西門。”然後五爺轉向西門獻,“過去吧。”

“西門大夫請——”二爺在那邊打了一個手勢。

西門獻在滿爺的幫襯下,從這條船跨到了那條船上。

將西門獻送上帽爺的船後,滿爺便告辭先行去了……

“西門大夫,請給我們帽爺診一診。”二爺引導著西門獻。

可帽爺卻抬起手,道:“等到了前麵碼頭吧。”

前麵碼頭說到就到,遠遠地,隻見那裏行檣往來,帆櫓如織,其間一隻中號大船(大號船需水手70人,中號者約40人,小號者20—30人),格外顯目。

顯目處,隻見先到的滿爺正在船前牽引著一繩索,往江中劃著。

帽爺船一到,滿爺喊了一聲號子,於是,大船便開始緩緩移動,接著,帽爺船上的那些浪人一個一個下到江中,攀上大船,不一會,拉的拉,拽的拽,那大船上的帆就揚了起來,纖繩就張了起來——哦,原來他們不是船夫,也不是水手,而是纖夫。

幾經調試,大船便開始在江上行駛了起來。

此時,帽爺船上,隻剩了二爺、西門獻,當然還有帽爺。

“帽爺,”西門獻見船平穩了起來,在二爺的示意下,開始問診,“感覺哪裏不舒服?”

“感覺哪裏?哪裏都不舒服。”帽爺動了動身子。

“能仔細說說嗎?”

“先是後背疼,後來又移到胸口,現在,就連眉棱骨有時也疼。”帽爺皺著眉頭道。

西門獻想,他這日日風來雨去,加上成天在江上,濕氣這麽大,想必是受了風、寒、濕這三邪所侵,於是,他輕輕按了按帽爺的關節:“疼嗎?”

“啊,疼。”

西門獻由此更確信他的診斷。

於是,他從隨身帶的藥具中拿出艾條,開始給帽爺在關元、氣海、神闕等穴位施起灸來。

一開始,帽爺感覺倒還是很平穩,誰知,灸了一天,第二天,那疼痛,竟然擴至到了他整個胸部肋骨兩邊,尤其是前胸,簡直到了難忍地步。

“你要害了老子性命嗎?”帽爺一邊捂著胸口,一邊瞪著眼睛大聲地斥問。

“不,帽爺,我們將這現象叫‘通竄’,感到疼,這說明我施治的方法是有效果的,隻要再灸五六天,保你會減輕。”

“三天,隻給你三天,如果還是這樣疼痛,”帽爺將眼睛轉向二爺,“你就將他扔進江中。”

“是。”二爺躬身應道。

此後兩天,雖然西門獻仍按部就班地施著他的灸,但二爺卻滿臉的焦慮……

好在,第三天,帽爺的疼痛開始減輕。

於是,西門獻在原來的穴位基礎上,又加灸風門、風池、大椎等穴。

每個穴位每天灸2次,每次30分鍾,這樣,一天下來,所有穴位都灸上一遍,也就到了晚上。

晚上的江上,倒也不失風情,那天上的月亮,那船上的燈火,那江上的號子,卻是相得益彰,妙趣橫生,尤其是二爺坐船頭上,西門獻坐他的旁邊,聽著他說著這啯嚕會的名目——

“其實,這啯嚕會是江湖會,起會時要燒香,立山名堂名,譬如蓮花山富貴堂、峨眉山順德堂。每堂有坐堂老帽、行堂老帽。每堂八牌,以一二三五為上四牌,六八九十為下四牌,以四、七兩字為避忌,不立此牌。其主持謀議者號為聖賢二爺——就像我。”二爺指了下自己。“收管銀錢者號為當家三爺。內還有紅旗五爺專掌傳話派人;黑旗五爺掌刀杖打殺。”

“這麽嚴密呀。”西門獻半懂不懂地道。

“大家都是窮苦人出身,你想,不是窮苦人誰願意從事這營生?”二爺舔了下嘴唇,望了一眼天上的月亮,“平日裏我們靠當水手推橈為生,但實在窮困潦倒時,除了討飯,也搶劫。”

“搶劫?”

“是的,但我們隻搶有錢人的,算是殺富濟貧吧。”二爺幹笑兩聲。“在這船上,有很多忌諱,你得當心。”

“忌諱?什麽忌諱?”

“譬如,碗不能叫‘碗’,要叫‘蓮花’。蓮花是吉祥物,碗則有‘裝水’的意思,船上人忌諱。筷子叫‘篙竿’,就是篙,是撐船用的竹竿。姓陳的人得改叫‘老張’,因為‘陳’諧音‘沉’。沉,那還了得!所以得趕緊避開。”說到這,二爺自己不由笑了起來。

西門獻也跟著笑。

笑聲很快感染到江上。

江上,傳來一陣陣號子——

哥是河中大石包,妹是河裏水濤濤。

天天都從身邊過,搖不動來搬不倒。

不怕哥哥眼睛高,有心纏你慢慢熬。

等到七月發大水,抱住哥哥搖通宵。

悠長。悠揚。悠遠……

身背纖索哦走江上!

要問路程喲有多遠呐,

祖祖輩輩走不完!

寒冬臘月睡木扳,

光著屁股去推船。

吃飽又怕腸整斷,

餓肚拉船打蹁蹁。

爬灘腳杆打閃閃,

下灘腳在浪裏鑽!

喲—嗬—嗬……

喲—嗬—嗬……

悠遊。悠婉。悠永……

可是,這種靜謐、安好、優遊的時光,轉瞬即逝了——

那天,開船時還沒什麽感覺,可沒行多久,那浪便洶了起來,那濤便湧了起來,那江,便狹了起來……

前麵一排排巨浪,傾瀉而下;每一“下”,那船便忽被拋上浪尖,像浮在雲上;忽被沉入浪底,像被吞沒……

“穩起——”船夫呼。

“避開!”水手喝。

“嗨,嗨喲喲,嗬嗨,麽哦咳咳!咳!咳!喲嗬嗬!闖漩渦喲,迎激流嗬……”纖夫唱……

終於,船被拉出了這激流險灘,所有的船工這才鬆了一口氣,有的,幹脆躺在了地上,大口地喘著粗氣。

而這一幕,讓從來沒有經曆過的西門獻,不說嚇得魂飛,那魄也散了。

當夜,船就在這段平緩的江上泊了下來,也算是讓那些船工們暫時得一個休息緩解。

晚上的月色仍是那麽地亮。西門獻仍坐在船頭。隻是,沒有了昨夜的歌聲……

“西門大夫——”二爺忽然輕輕拉了下西門獻。

西門獻不明所以地望了一眼二爺。

“走。”二爺又輕輕地歪了下頭。

西門獻便跟著二爺小心地下了小船。他以為二爺是帶他去給那些纖夫們看看,看看他們這一天來所受的傷。

誰知,當走出那小船的視線後,二爺卻突然緊張地遞給西門獻一錠銀子,說:“西門大夫,趕緊走吧,趁今天大家都累了。”

西門獻一時沒反應過來,眨巴著眼睛望著二爺。

“我老祖曾受過你祖上西門德馨的救治,要不然,也就不會有二爺我今天了。”

西門獻忽然想起小時候,是曾聽過第三代西門艾灸傳人曾西去峨眉差點不得回來的故事,隻是沒想到,在這裏竟遇上了他曾救治過的病患的後人;也才忽然想到自他上船後二爺得知他是西門後人後的那滿臉焦慮。

“可是——”西門獻眼睛向那小船方向望了一眼,意思是“我走了,你回去如何向帽爺交代”。

二爺則輕輕搖了搖手。

“沿著這條小路向上,翻過山,那邊便有官道了。”二爺說完,後退了一步,衝著西門獻深深揖了一下,“算是替我老祖向你西門家報恩了。”

西門獻忙還禮,可是,還沒等他一揖起身,二爺卻已轉過身,向小船走去了。

望著二爺的背影,西門獻沉吟了半晌,想想衝著那背影,再次深深一揖……

68 傳揚:養肝灸王

幾乎是一口氣,西門獻爬上了山頂——攀高登低,這對出生在太行山邊的西門獻來說,不是一件太難的事。

滿天繁星,閃閃爍爍,站在山巔,回頭看一眼剛剛逃出來的江上,卻已什麽也看不見;如果非要說能看見,那也隻能隱約地見到一條暗色的抖動著的白練(長江)。

離天亮大概還有一兩個時辰。

西門獻抬頭望望天,開始往下走。

可是,且慢,剛才上山,那天光映著,卻是清楚,而現在,那天色仿佛一下被山那個“下”給吞沒了,一片漆黑,雖然西門獻聽過“伸手不見五指”,但什麽叫伸手不見五指他並沒有過體驗,而此刻,當就是這“伸手不見五指”,他自己抬起的腳,下一步,都不知該落到什麽地方——一塊石頭?一個泥坑?一蓬荒草?還是一叢刺灌?

這時,一個字悄然爬上了西門獻的頭頂——“怕。”

是的,是怕,這種怕,與那種遇到劫匪即便是不久前在船上的風浪不同,不是從眼睛裏怕到心裏,而是從心裏往外地怕,怕到眼睛,怕到耳朵,一直地,怕到雙腿。

不會有狼吧?或是虎豹?抑或其他,如熊?

(後來,西門獻每每想起來,那個時候,怎麽就沒想到怕鬼;想必,他是一直不信鬼的!)

“不能這樣瞎想!”西門獻將頭猛地搖了搖,將眼睛睜了又睜——可那“怕”字,卻仍搖不掉,也看不見。

好在這時,不知從哪裏,也許是山下,也許是山腰,傳來了一陣的雞啼,雄雞的啼鳴……

雄雞一唱天下白。

西門獻抖擻了一下精神,再往下看,這時,可以看到隱隱的路了,一條蜿蜒的山路,曲曲折折一直蜿蜒到山下——山下麽?不知道,反正是一直蜿蜒進了一片虛無中。

在這片虛無中,西門獻不知走了多久,等到終於走出來後,那太陽,卻早已掛在了中天,那山,也早已被他走出了多遠——原來,他一直走在一片霧中……

就這麽一直地走,走,走,也許是走了十天,也許是走了半個月,這天,前麵出現了一座村莊。

村莊是個圓形(其實,是一座連著一座),在一片田野上。

“去那裏找點吃的。”這是西門獻見到村莊時的第一個想法。

可是,當他走進村莊,似乎一點煙火味也沒聞到。

“怎麽了?難道這裏也發生了肝病?”西門獻立即想到當初他從軍營中逃出來時遇到的第一個肝炎病患那個老婆婆。

好在,事情比遇到那個老婆婆要好得多,雖然這個村莊確實是感染了肝炎病毒。

因為,村上不像那個陳家莊,連陳大夫也病死了,而是有一名老中醫帶著兩個徒弟,正全力醫治著病患。

“有效嗎?”西門獻在聽過一個已經被醫治好了的老漢說過後問了一句不是廢話的廢話。

果然,那老漢衝著西門獻連翻了幾個白眼,道:“沒效我能站在這與你說話?”

被老漢如此一衝,西門獻不僅不惱,反而笑了。

“你笑什麽?”

“我笑我自己。”

老漢愣了一下,然後一臉嚴肅地點了點頭,道:“你自己確實是好笑。”

“怎麽好笑我自己?”西門獻也不知自己哪來的興致。

“明明知道這裏有肝炎病菌,你卻不跑不躲卻還在與我這老漢呱個沒完沒了,不是好笑是什麽?”老漢“嗤”了一下西門獻。

西門獻還想再說什麽,可老漢卻轉過身不再搭理他,而是向前麵迎了去。

前麵,一個年輕人正急急地向這邊走來。

西門獻一聽“小大夫”,便想,大概這便是老漢剛才所說的老中醫兩個徒弟中的一個了,殊不知,這個小大夫姓“肖”。

“小大夫!”西門獻上前躬身施禮。

肖大夫似乎並沒有在意他的這一躬,隻是說:“你哪個村的,待我回去取些藥,便與師傅過去。”

“他不是哪個村的。”老漢搶先道,“過路的。”

“過路的?病了?”肖大夫回過頭來仔細打量起西門獻。

“沒有。”西門獻趕忙解釋,“不過,聞聽你們治這肝病很有效果,便想去拜訪拜訪你師傅。”

“拜訪我師傅?”肖大夫眼睛就睜得大了一些,“你是——”

“我是山西西門艾灸專人西門獻。”

“你是山西艾灸西門後人?”肖大夫顯然知道西門艾灸。

“正是。”

“好,好,你稍等,我取了藥便帶你去見我師傅。”說完,肖大夫仍那麽急急地走了。

不一會,肖大夫背了一包藥材過來了,西門獻告別過老漢,隨他往村中走去。

“你就是西門獻?”在一處空房子裏(其實,是臨時醫院;不是真空,而是裏麵全是病人)見過西門獻,老中醫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早就聽說了你在三晉用艾灸治療這肝炎很是奇效,不曾想,不曾想……”

西門獻忙上前一步握住老中醫伸過來的手,道:“你的藥方治這肝病也很有效,我剛才就遇到一個痊愈的病人呢。”

“哪裏。”老中醫搖了下頭,“效是有點效,但隻能維持,卻並不能根治。”

“剛才那個病人——”

“他是我治過的這麽多病例中唯一一個根治了的病人。”說完,老中醫將西門獻的手不自覺地又握了握,“西門先生,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是否當講?”

“先生請講。”

“可否留下來,為我們這裏的百姓用你的艾灸治一治?”

“當然可以。”西門獻道,“隻是,我需要一些陳艾。”

“這個沒問題,我庫房中有,百姓家中也還留有一些。”

“那就好,先生,你用你的中藥方劑,我用我的西門艾灸,一起治。”

“西門先生,隻有你才配稱先生;我,一個土郎中而已,姓邵,你就叫我邵大夫吧。”

“那你就叫我西門大夫。”西門獻忙道,“我們都是大夫。”

說完,兩人便開始各自治起病人來……

西門獻用他的艾灸根據病人的病情深淺,灸著病人的背部大椎、肝膽俞匯,腹部中脘、神闕、關元,腿部足三裏、陽陵泉、三陰交等穴位,而邵大夫呢,則根據病人的病情輕重,配著黨參、白術、茯苓、雞內金、柴胡、枳殼、砂仁、木香、青皮、陳皮、大腹皮、黃芪以及五味子、黃精、焦三仙、茵陳、豬零、厚樸、鱉甲等藥材……一時間,病人從四方雲集了過來,沒用上兩個月,這裏的肝炎,便得到了控製……

“這裏的病情基本已無大礙,用你的方劑,完全可以控製了。”西門獻這樣對邵大夫道,“因此,我想我得要回我們平陽府了,那裏的病情,現在也不知到了什麽程度。這些剩下的艾炷艾條,留給你們。”

邵大夫見西門獻如此開誠布公,不由也十分動情,道:“我代表這一帶三鄉八裏的百姓謝謝西門先生,這是我祖傳的秘方,請你帶上,也許對你們那的肝病患者有所幫助。”

西門獻沒有推辭,接過邵大夫遞給他的肝炎配方,深情地鞠了一躬……

一路上,西門獻渴了,掬一捧溪水;餓了,啃一口幹糧。這樣用了不到半個月,他就趕回了新開河村他的灸館。

不過,一路上雖然他走得匆忙,但他的大腦中,卻一直在思考著一個問題,那就是之前他與邵大夫的合作,是病患一邊吃著邵大夫的中藥,一邊接受著他的灸療,所以效果非常好,如果……西門獻想,“如果將那中藥配方能作為配方配到我的艾灸中,將兩種治療方法融為一體,豈不既能減輕病人的痛苦,又能事半功倍?”

這樣想著,回到西門灸館,他便立即著手研製起來,用他西門五經,加上中醫藥材……

別說,沒用上多久,他的獨特的專門用來灸治肝炎的藥艾便大功告成了……

“感覺怎麽樣?”每灸過一個病人,西門獻總是這樣問道。

“我身上感覺十分輕鬆了。”病人也總是這樣回答。

“養肝灸王!”

——一時間,西門獻的名字被“疏肝灸王”替代了,在三晉大地上……

但這遠揚的美名,讓西門獻差點被慈禧太後給“擄”了去,則是此時大家怎麽也料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