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 遇橫禍西門灸館遭重創

若患冷氣,取熟艾麵裹作餛飩,可大如丸子許。

——唐·孟洗:《食療本草》

56 興旺:靈王受囑

婚後的西門凝非常幸福,第二年,便添了一個可愛的小寶寶。而鄭兀惕呢,與格斯爾一起,合夥搭著伴,一會兒南來,一會兒北往。但無論是北往,還是南來,兩人都有一份牽念:格斯爾到山西,便思念著建鈴;鄭兀惕呢,到蒙古,則思念著西門凝。

隻是,當西門凝的孩子都三歲了,建鈴卻仍未孕育。起初,格斯爾和建鈴都以為是建鈴乍到北方,水土不服。可這都三四年了,不由有些著急起來。

這天,鄭兀惕從蒙古回來,將格斯爾的這個“著急”無意中說給了西門凝。

西門凝聽後,想了想,說:“下次去,與格斯爾一起,將建鈴帶回來,我給她診診。”

“這也能診?”格斯爾雖然做著藥材生意,卻對這“診斷”一竅不通。

“何謂診?就是察看嘛——這個有什麽能不能?”鄭兀惕拍著格斯爾的肩膀安慰道。

格斯爾就陷入了沉思。

因為雖然他不懂診斷,但他知道這不孕不僅僅隻是女子一方,倘若給西門凝一診,診出不是建鈴的問題,那豈不是憑空給他多了一份心思!

“別猶豫了,對外就稱是建鈴回娘家嘛。”鄭兀惕善解人意地道。

剛結婚那兩年,建鈴倒是常隨著格斯爾回娘家的,可是,隨著這兩年她一直未懷,回來無論是她父母還是鄰居都要不管是禮貌還是真心地問上一聲“你還沒生呀”,她便不再好意思回(前兩年還可以以什麽水土不服啦不適應北方生活啦等等為借口來搪塞,可這兩年,卻再也找不出理由了)。

“好吧。”格斯爾皺著眉頭點了點頭。

轉眼,又是一年春暖花開,建鈴回來了。

望著再一次挺起了大肚子(懷孕)的西門凝,建鈴喜一陣愁一陣的——喜的是西門凝的小兒非常可愛,愁的是自己還像個小姑娘一樣地苗條著。

“不要著急,我來給你看看。”

西門凝說完,將她帶進了一個私密的診室,一邊看似無意地詢問著一些諸如夫妻生活方麵的話題,一邊問她這個月月經什麽時候。

“今天才來。”雖然從小她們便是無話不說的姊妹,但問起這類話題,建鈴還是感到十分的害羞。

“那好,我來給你灸一下試試。”說完,西門凝取出艾條,開始在建鈴命門穴施起溫和灸。

“怎麽樣,有什麽感覺?”

“感到透熱,並且熱開始擴開。”

西門凝一聽,不由點了點頭,抿嘴笑了起來。

“有救?”

“什麽叫有救?”西門凝立即嗔了一眼建鈴。“告訴我,現在——”

“現在感覺那熱流漸漸滲透至腰背部,嗯,背部深處,哦,不,正在往前麵腹部……”

“現在呢?”約15分鍾後,望著緊閉著嘴唇的建鈴西門凝問。

建鈴幾分緊張夾著幾分不安地道:“現在我感到肚子中一片滾熱,是的,是滾熱——一團團地湧動,全身都發熱了。”

“你的感覺很準確。”西門凝繼續灸著。

“咦?”大約50分鍾後,建鈴先是眉頭一鎖,然後道,“怎麽那熱流又縮回到你施灸的穴位(命門)了,而且——”

“而且什麽?”

“而且皮膚也灼熱了。”

西門凝聽後,一邊安慰著“這就對了”一邊將灸移到關元穴,5分鍾後,當建鈴說感到熱流像螞蟻一樣沿著任脈爬行至曲骨穴,西門凝即在曲骨穴處施起溫和灸;約10分鍾,建鈴便感到那熱流擴散到了整個**,直到30分鍾後,才漸回縮至曲骨穴。

“又感到皮膚熱了。”建鈴舒服地笑著說了聲。

西門凝微笑了一下,又繼續灸起關元穴。

“唔,那熱又回縮到這個穴位了。”建鈴學著西門凝也說起“穴位”來。

“還透著熱嗎?”

“透。”建鈴道,“不過,比之前要輕微些。”

“還有嗎?”又10分鍾後,西門凝問。

建鈴凝眉仔細體會著,然後眉頭一舒,道:“沒有了。”

“沒有了?”

“沒有了。”

“好。”西門凝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行了。”

“你是說,我可以懷孕了?”

“這一次哪就能‘可以’。”

“那——”建鈴不由睜大了眼睛,眼睛中既喜興又糾結。

“別緊張,”西門凝笑著點了下建鈴的額頭,“明天繼續來,每個月得這樣灸上15次,算一個周期,大約需要5個周期。”

“5個周期,也就是5個月?”

“差不多吧。”西門凝道,“然後我教你自己灸。”

“我自己灸?”

西門凝點了點頭。

“那我不也成大夫了?”建鈴不由笑了起來。

見建鈴笑,西門凝不由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轉眼,幾個月過去了,北方也到了采集藥材的黃金季節,建鈴想回去,於是,西門凝便教她每月月經期至排卵期末,自灸子宮、三陰交穴,每穴半小時,每天一次,以鞏固療效。

這一去,便是一個秋冬,當第二年再次花開春暖,建鈴隨著格斯爾回到新開河村,夫妻兩人竟是喜得合不攏嘴——建鈴已懷孕兩個多月了。

消息不脛而走,一時間,原先不育的婦女們,因怕這怕那除了挨夫家的白眼就是隱忍外,全都找上了西門灸館。

與此同時,鄭兀惕的藥材生意也做得如魚得水,紅紅火火,不再僅隻是蒙古他原來的那一路生意,而且整個山西的藥材市場,鄭兀惕均有涉足,且由於他價格合理,為人和順,從而使得生意興旺發達。

可就在這時,曾祖西門德馨,不幸謝世了——1803年,西門德馨,享年106歲,壽終正寢……

去世前,西門德馨特地當著全宗族的麵,將他研究了一生的“五經”配方交給了西門凝,囑她繼續研究,發揚光大。

西門凝流著眼淚接過曾祖的“囑托”,誓言一定不負曾祖,不負西門一族,不負新開河,將西門灸館傳承、宏願、拓展……

送走了曾祖,西門凝決定將蒙古藥材市場讓出大部分來給格斯爾,因為一則此時的西門灸館的藥材生意已遍及整個山西,北方市場雖然很好,尤其是一些稀缺藥材,但山西境內一方麵有著多品種另一方麵距離也近,交通方便;二則,建鈴剛剛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子,所以,生意讓給格斯爾,既是對他們的祝賀,也算是不枉相知一場。

“再說,我們也不是不做蒙古市場,還有你家呢。”西門凝這樣與鄭兀惕商量。

鄭兀惕笑著道:“是的,這樣格斯爾市場擴大了,我的市場也擴大了,也更有精力專心做我的生意。”

於是,鄭兀惕著手將山西境內的生意進行改善,由原來的定點采購,而改為設立采購點。雖然看起來這改與不改沒多大區別,但不久,區別就出來了,因為定點采購,那“點”畢竟是別人的,倘若遇到藥材緊缺時,他們隨時可以哄抬物價;而設立采購點,則可以在藥材豐盛甚至“泛濫成災”時采購庫存起來,到需要時,再供。這樣,不僅幫助了當地的藥農,而且也保證了價格。

但采購點仍隻是“采購”,而且也隻限於西門灸館,卻並不能滿足當地的藥館或是藥材商,於是,鄭兀惕進一步改革,決定將采購點改成藥莊,並且首選在了平定州的盂縣(雍正二年,平定州升為直隸州,屬省轄,領壽陽、樂平、盂縣三縣),名曰“鄭記藥莊”。

之所以首選盂縣,不僅這裏四周環山,略無闕處,中部平坦如砥,其地形如“盂”狀(故以得名),有著得天獨厚的氣候條件和土壤優勢,非常適合種植黃芩、板藍根等中藥材,而且,它還是個古老和神秘的地方,時至今日,仍相傳每逢春夏之交,天將拂曉時,大盂古城會出現海市蜃樓般的景觀,遠遠望去,晨靄之中“隱隱有城一座,垣堞門樓皆備。人或有心穿入,則不見其形,出則複見,日出煙消始失”。何況,“平陽府”“平定州”,都有一個“平”字。太太平平,平平安安,生意才能紅紅火火麽!

這樣,西門凝主灸館,鄭兀惕管藥莊——灸館有藥源,藥莊有保障,夫妻二人勠力同心,將個“西門”打造得如沐春風,不幾年,便如日中天。

可是,誰也沒想到,這如春,這如日,卻無意引來了一片陰雲;不,不隻是陰雲,還有狂風、暴雨……

57 陷陷:家門被抄

太陽如冬天飄下來的第一場雪一般溫柔。

盂縣街道上,行人打著紙傘,或背著褡褳或背著背架,卻一點也不匆忙,而是沿著兩邊的店鋪,一邊逛著一邊指指點點,有的還不時地與商戶們打聽一下價格或某個商品的用途。不時地,幾條狗忽然從某條小巷躥出來,一邊互相嬉戲著一邊跑進了對麵的一另一條巷子,留下一片吠聲,喜悅在行人的額頭上。

“哐,哐哐……”

前麵,傳來一陣鑼聲。

“鄭記藥莊舉辦義診,所需醫藥一律免費三天。”人們一邊奔走相告著一邊向縣城中間湧去。

縣城中間,靠東邊,一塊“鄭記藥莊”匾額泛著厚重的墨綠色,掛在一間不算太大但看上去卻很莊嚴的店鋪上,人們進進出出著;但無論是進還是出,臉上都掛著幾分喜色:進去的,相信這義診一定能診斷出他的病症;出來的,相信這藥雖然免費但肯定會藥到病除。因為這種義診,鄭記藥莊每年都要舉辦一兩次,或春天,或這初冬。

“這位先生,我們鄭先生請您另一邊說話。”掌櫃的穿著一身得體的衣服,恭敬地將一位看上去與別的病患沒有什麽區別的中年人往一邊引著。

中年人望了一眼掌櫃,有些猶豫。

“請——”

可沒想到,當掌櫃再次恭敬地“請”時,那中年人卻突然轉身就往外跑,而且一躥兩躥,就不見了。

“那不是街頭周記藥店的老桂麽?”有人認出了那個中年人。

“老桂?周記藥店的夥計?”

“不是他還能是誰!”有人不屑。

“他也來這裏看病?”

“看什麽病?一定是想來蹭這免費的藥唄。”

“自己開著藥店,到這裏來蹭藥?”有人似乎不信。

“這有什麽奇怪?原來他們獨家經營,生意紅是紅,可周老藥為人不善,始終火不起來,人們但凡有一點辦法,就不會上他們家去。”

周老藥是指周記藥店的老板,因為他是本鄉本土起家,原先隻是半通不懂地給病人號個脈,然後便是開上一堆藥,一方不濟,再開一方,有時一個簡單的病症,要吃上他幾個月的藥才好,所以,人們便送了他一個外號“周老藥”,意思是他老是開藥。後來,見藥材生意非常賺錢,他便舍了原來的行當,專門做起了藥材生意。鄭兀惕最初,準備將這周老藥聘為鄭記藥莊掌櫃,因為畢竟他在這盂縣城裏,有些名聲,可經過考察,發現他為人不地道,所以,隻好作罷;但仍抱著一顆善心,一邊不時地從他那進些藥材,一邊與他默認(許)著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擾。

可是,這種默認或曰默許,隻是鄭兀惕一廂情願,因為隨著鄭記藥莊的越來越紅火,幾乎壟斷了整個盂縣甚至平定州的藥材市場,他那顆不安分的心,開始動了起來,先是散布流言蜚語,接著惡意尋釁,以至到最後,竟然有幾次雇請地痞流氓前來搗亂,但都被鄭兀惕大度地“不與之計較”地大度過去了。

誰知,這種大度,卻讓周老藥越發地喪心病狂,等到鄭兀惕發覺他的忍讓竟招來了殺身之禍,卻為時已晚……

隨著鄭記藥莊的生意越做越大,其社會影響力也不脛而走,以致被盂縣府衙藥材采購中心定為專供藥莊,也就是說,鄭記藥莊不僅供應著八方來客,而且還專門供應著盂縣官府所需要的各種藥材。

這樣一來,原本對鄭兀惕恨得牙癢癢的周老藥,格外地癢癢著牙——於是,他不再像之前那樣“明”著與鄭記藥莊過不去,甚至有事沒事還不時地假惺惺地上“鄭記”來,與鄭兀惕打上幾個“哈哈”,而暗地裏,卻使起了惡毒的“陰”招——

鄭記藥莊一個臉上長著一顆猴子(痦子)的夥計,原是周老藥手下的,因為鄭兀惕來了後,周老藥生意一天不如一天,這猴子就改換了門庭,投靠到了鄭記藥莊。

一開始,這猴子倒也本分,再加上他原本就是藥店夥計,對一些藥理藥性略知一二,因此,很快就得到了鄭兀惕的重用,讓他做起了庫管。但不久,尤其是近來,隨著周老藥到“鄭記”來過幾趟,問過他兩回寒噓過他三回暖,他的心,“活”了,雖然人仍在鄭記藥莊上著班,但常常作起發財的夢來,因為周老藥在問過他寒噓過他暖之後,還將他約到了鴻運樓二層包廂裏,不僅給他喝了酒,包了夜,還許諾了他一個“夢”,一個發財夢——如果能將鄭記藥莊弄垮了,整個盂縣的藥材生意,周老藥將讓出一半來給他。也就是說,隻要“鄭記”倒了,他猴子就不再是夥計,而是與他周老藥一樣,成為老板。

為此,猴子一直在尋找機會。

無奈,由於鄭兀惕的掌櫃製度(也就是管理製度)非常嚴密,他一直無從下手,直到這一年,1815年初冬的一天,機會,終於被他尋到了——

那天,風一直呼呼地刮著,雖然還沒到嚴寒的三九,但那風,讓人感到比三九還要三九,刮得人心裏直起毛。

而更讓鄭兀惕心裏起毛的是,不知怎麽了,從昨天傍晚起,他的一顆心就一直不安,說不出來的感覺,坐在那坐不住,站在那,又站不住,就連吃飯,吃著吃著,也吃出一種無味來。

“難道新開河村家裏有什麽事?”半夜裏,輾轉反側的鄭兀惕想,“可是,會有什麽事呢?出了醫療事故?西門凝身體抱恙?還是灸館發生了什麽災害?”

他想遍了可能會出現的可能,可始終想不出個所以然。他決定,天一亮,就回新開河村去。

誰知,他這一回,剛剛到家,追捕他的官差就到了——他什麽可能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是這種可能……

原來,他早上一走,恰好官府前來采購一批緊缺藥材,以供北方正在成災的疫情——這疫情一般都發生在春天,可不知怎麽,這年,卻發生在了冬季,而且還大有蔓延之勢,急得省城太原不得不緊急調用各地藥材,加以治療與預防。

外麵北風呼嘯,莊內鄭兀惕不在,猴子接到官府的牒文後,立即找到了周老藥,說機會來了,官府這批藥材需求量大,他可以幫周老藥發一筆財(猴子此時隻是想利用鄭兀惕不在,將藥材轉給周老藥,並沒有其他更多的想法)。

“好機會,好機會。”周老藥一聽,一邊拈著他的山羊胡子,一邊陰險地笑著。“不是我發財的機會,而是你!”

“我?哦——”猴子以為周老藥是想給他一筆“提成”。“多謝周老爺。”

“多謝我?嗯,是要謝我。”周老藥皮笑肉不笑地笑著。

猴子一時沒明白周老藥的意思,站在那躬著身拿眼睛望著周老藥。

“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周老藥眯了眯眼睛。

“約定!”猴子身子一下直了起來。

周老藥輕輕點了點頭。

“一半?”

周老藥又輕輕點了點。

“可是——”猴子剛剛亮起來的眼睛又暗了下來,“這筆生意不過大一些,單這一筆,又怎麽能搞垮鄭記?”

“過來。”周老藥對猴子招了招手,意思是讓他將耳朵遞過去。

猴子就將耳朵貼上了周老藥的嘴邊。

“啊!”聽過周老藥的計策,猴子一下睜大了眼睛,驚得不由後退了兩步。“這,這不是弄虛作假嗎?”

“作點假算什麽,我又沒讓你去下毒!”

“可,可是這是官府采購的藥呀。”

“不是官府,就憑你,能弄倒他鄭兀惕?”周老藥咬了咬牙齒。

猴子有些猶豫。

“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發——這個道理想必你是懂的吧?”周老藥伸手按了按猴子的肩膀。

“懂,懂,懂。”猴子不知是被周老藥按的還是心裏怕的,不禁額頭上滲出了汗來,一連說了三個“懂”字。

“懂還遲疑什麽?”周老藥將手一揮,“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就不信,他鄭兀惕不滾回他的平陽府新開河!”

“對,他滾回了新開河平陽府,這裏,盂縣,就是你我二人的了!”

“對!”周老藥伸手與猴子擊了一掌。

於是,猴子悄悄回到鄭記藥莊,將官府需要的藥材,不僅在量上大大打了折扣,而且還用一些無關痛癢的藥材替換下了主要方子,不再僅僅是以次充好,而是真正地“作”起了“假”……

這樣明擺著的“假”,衙門裏的那些老爺雖然分辨不出,但到了醫官手裏,不用看不用聞不用試拿腳指頭也能識得出來,於是,立即報告府衙。

府衙根據包裝,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鄭記藥莊。

藥莊掌櫃也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身為庫管的猴子。

猴子卻一臉的“無辜”,說:“這些貨,都是老板鄭兀惕親自采購來的。”說著,將一疊進貨賬單拿了出來,一一核對著那些“假藥”哪一月哪一日鄭兀惕入的庫,而且入庫清單上鄭兀惕明明白白地簽著自己的名字。

“不信,掌櫃你那不是還有一份存根嗎?”猴子將眼睛望向掌櫃。

鄭兀惕不在,藥莊的一切,均由掌櫃打理。此時,見猴子說他那還有一份存根,雖然他明知道鄭兀惕不可能會犯這樣一個低級錯誤進錯藥材,而且也十分肯定地敢斷定,這是猴子在搗鬼,但心裏還是企望著一份僥幸,希望從他的存根上找出與猴子提供的清單不一致來。

誰知,當著衙役的麵,他的存根,與猴子提供的,竟完全一致。

“拿下。”衙役一聲斷喝,不僅當場將掌櫃與猴子一起羈押了起來,在封了鄭記藥莊的同時,立即派出官差,前往追捕鄭兀惕——在他們看來,鄭兀惕一定是知道他的“罪行”暴露,連夜潛逃了。

而此時的鄭兀惕,卻還蒙在鼓裏,雖然心裏一直惴惴不安著,卻怎麽也沒想到,這橫禍竟然是從他的藥莊“橫”了過來——

天空的雲很沉,眼看著一場雪就要下來。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幾條狗站在村口,大概本來想去河邊灘上撒著歡,但抬頭看了看天,輕輕低吠幾聲,又都回了村中。河麵上沒有船隻。這時,大路上,鄭兀惕背著行囊,卻不由長長地鬆了一口氣,前麵,就到家了。

似乎西門凝知道鄭兀惕今天要回,她一邊給病人診著病,一邊不時地向村口望上一望,當鄭兀惕的身影出現在她的視野中時,她不由抿嘴一笑,接著,一縷紅雲飄上了她的臉頰——她為他們的心有靈犀而感到興奮。

可是,可是,可是,還沒等那一抹紅雲飄散,突然,鄭兀惕身後傳來了一陣的馬蹄聲,接著,幾匹快馬出現了,再接著,幾個人跳下馬,一擁而上,將鄭兀惕連拖帶搡地給捆綁上了——

“幹什麽!”西門凝不由驚得大叫了一聲。

人們循著西門凝的眼睛,看到了鄭兀惕正被押著,一邊掙著,一邊在說著什麽。

“土匪!”所有人在最初的一瞬都這樣想。

於是,全體西門家人聞聲,立即向村口跑了去。

到了近前,才知道,原來是官差。

“他犯了什麽罪?”有人責問。

可是,誰也沒有回答。

接著,官差分成了兩撥,一撥押了鄭兀惕,上馬離了去(將鄭兀惕押回盂縣),另一部分卻直奔了村中。

村中?

是的,他們來到西門灸館,不由分說,一邊控製住西門家老老少少幾十口,一邊拿出封條,封了灸館。

“走,去平陽府。”有官差在馬上叫。

於是,留下看守幾人,其餘的立即又跳上馬,押著西門凝一幹人往平陽府馳去……

在一片的吵囔聲中,府台大人坐著官轎速速趕到了署衙。

可趕了來的府台大人接過官牒後,也是一臉的無奈,但看著在這裏連續多朝治病救人的西門灸館在自己任上竟遭如此重創,心下不忍,當場與官差們理論,說西門幾朝行醫,從未出現過這種狀況,這事定有蹊蹺,當待事情查個水落石出後再行定奪;況且即使造假,也是鄭兀惕在盂縣的藥莊,並不是平陽的灸館。

經過如此這般一番交涉,官差總算沒駁府台麵子,將西門凝一幹人留了下來(沒被押走),但新開河和平陽府灸館,還是查封了……

“這怎麽可能?鄭兀惕絕對不會幹出這等事情。”西門凝憤懣滿胸。“陷害,一定是陷害!”

天空不知什麽時候下起了雪。

雪越下越大……

58 申冤:四處奔走

等到雪霽,已是一年的年關。

西門家這個年,再也沒有往日的喧鬧。

鄭兀惕入獄,生死不明;灸館被封,生意毫無進賬;西門凝及其家人雖然在府台的作保下人沒有被抓,但個個愁眉苦臉……

怎麽辦?

西門凝在一陣的痛苦之後,年關三十,將一家召集在一起,商議——鄭兀惕顯然是冤枉的,要救;並且,這救的,並不僅僅是鄭兀惕,而是西門家,西門一族。但現在沒有了經濟來源,一大家人,首先得想辦法自食其力。

“這樣,爹,我去盂縣救鄭兀惕,你與哥哥弟弟們在家,一開春,種地,這樣至少能保住一家人不至於挨餓。”西門凝道。

父親人稱老憨,平日裏話就不多,這會遇上這等“天大”的事,就更沒有言語了,聽了西門凝的話,甕聲甕氣地歎息了一聲,道:“這個行,別的沒有,我還有把子力氣,隻是……”

“隻是,”哥哥接了父親的話,“小凝,你一個人去盂縣,我們不放心。”

西門凝一一掃視了一下圍在桌邊的人,皺著眉頭,心想,我也知道我一個人去盂縣不容易,不要說家裏人不放心,就是自己,也不放心,萬一遇上個什麽事,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可是,眼下年一過便是春耕,家裏的人要是分神,莊稼萬一誤了,那可就不得了;她這一去,沒有個三五個月,估計很難回來。

“這樣吧。”最後,還是老憨發話了,“小凝,你帶上你弟,他還小,在家也幫不了什麽大忙,你們倆去盂縣。”

西門凝望了一眼在父親眼裏還小但現在也快有30歲了的弟弟,一副文弱書生的模樣,想想在家裏做農活、忙苦力,也確實難為他,於是,就點頭承允了。

計策既定,不待官署年假結束,西門凝就與弟弟踏上了去盂縣的路途——她想趕在年假後盂縣官衙一複班,她便替鄭兀惕申冤。

可是,要申冤,就必須要找到“冤”!

而要找到這“冤”,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找到鄭記藥莊的掌櫃,因為掌櫃掌管著整個藥莊的一切,什麽貨什麽時候進什麽時候出,甚至庫存在什麽位置,他最清楚。

可是,掌櫃也被官府抓了。

線索似乎一下斷了。

西門凝站在盂縣街頭,望著陰沉的天空,欲哭無淚。

好在,一位曾受惠於鄭記藥莊的老人告訴西門凝,那掌櫃抓是被抓了,但在年前,放了回來,現在臨時住在縣郊一個朋友處。

西門凝一聽,立即與弟弟趕往那裏——

那裏,說是縣郊,其實就是村子,一莊的破棚爛屋,由於剛剛開春,風仍寒著,家家門戶緊閉。

“姐,你等著,我過去問問。”弟弟上前開始一家一家地詢問。

問了半天,終於在一座幾乎要倒塌的棚子裏問到了掌櫃的朋友,可那朋友卻告訴他們,掌櫃的在前幾天離去了。

“去了哪?”西門凝一臉的焦急與失望。

“我也不知道,隻聽他說想回老家去。”

“老家?你知道他老家在哪嗎?”

“不知道。”那朋友搖了搖頭。

這一搖,那寒風便一下被他搖得竄進了西門凝的心……

“姐,要不這樣。”弟弟在回縣城的路上,與西門凝商議道,“我們先想辦法見到姐夫,問問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呀,怎麽就沒想到這層,隻想著找證人,卻沒想到去找鄭兀惕;找鄭兀惕,豈不比找其他人更來得直接!

誰知,辦法想盡了,可西門凝姐弟倆卻連鄭兀惕不要說麵就是關押在哪也沒打聽到。

鄭兀惕在哪?

其實,鄭兀惕早已落入大牢——

鄭兀惕被捕入獄後,一開始簡直懵了,回不過來神,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什麽王法。待到聽說是因造假售假坑害官府,他這才知道自己被冤了。

可是,任由他如何喊冤,那衙役起初根本不管不問,後來是隻問不管——“問”也就那麽一句話:“招不招。”“不管”,就是鄭兀惕不“招”,就將他置於一邊。

這倒也還不打緊,可隨著年關的靠近,那周老藥想在年前將這鄭兀惕罪名做實(因為他知道待西門家反應過來,一定會到盂縣喊冤的),於是,衙役們在他又一次地用金條“關照”之後,便再也沒有耐心將他“置於一邊”,開始動刑。

可憐的鄭兀惕,哪經得住那“十八般武藝”,一雙腿沒幾下,便生生給打折了。

但即使腿折了,鄭兀惕也仍沒“招”,因為他知道西門一族的榮譽,還有自己的清白——如果自己招了,雖然看起來眼下免了皮肉之苦(實際上已是砭骨之痛了),但讓自明代以來以艾灸救人的西門一族如何麵對世人?讓她那一向高傲的妻子西門凝如何做人?讓自己一世的清白如何得還?這一招,不僅自己永無出頭之日,而且讓西門一家也將萬劫不複!

可是,卑鄙的衙役在他又一次被打暈過去後,竟然抓起他的手,在已經寫好的招供狀上按下了手印。

於是,他由羈押在審而變成了鋃鐺入獄……

“不行,這裏的府衙已經被壞人蒙了心黑了肝了。”西門凝在又一次的申冤被斥責趕了出來後,她對弟弟道。“我們去平定州。”

“對,姐,平定是直隸州,管盂縣。”弟弟也滿懷信心。

他們拖著疲憊至極的身軀,風餐露宿,幾經跋涉,終於找到了平定州。

誰知,他們到了平定州,見上了知州大人,將案情陳述之後,除了留了一句“待調查核實”後,就再也沒有了下文。

難道州官也與盂縣衙役一樣,貪贓枉法?西門凝簡直不敢相信。

可不管西門凝信與不信,事實上,正是因為他們沒有“意思”上一兩銀子,所以,這樁明顯的冤案,也就一直如此“調查核實”地“待”著。

“咚咚咚——”

當西門凝再一次敲響衙前的鳴冤鼓時,沒想到,不僅知州不再見她,而且幾個護衙守卒立即跑了過來,對著她便是一頓亂棍。

西門凝雖然自幼習武,對付這幾個衙卒根本不是問題,可是,當她怒眉橫對之後,想如果她逞一時之快,打傷了這衙卒,毋庸置疑,她肯定也會入獄。而她一入獄,鄭兀惕的冤,還有誰來申?弟弟?他一個文弱書生,自顧都不睱,還怎麽幫她申?

“我和你們拚了。”

正當西門凝如此想著時,沒想到,文弱的弟弟突然一下站了起來,躬著身,低著頭向那個正揮著棍打向西門凝的衙卒撞去。

那衙卒也許是猝不及防,也許是沒想到這一直弱弱地跪在地上的書生會有如此一舉,也許他壓根就沒想到還會有人朝他反抗,一時站在那,呆呆地看著弟弟直直地向他撞來。

倒是一邊的另一個衙卒眼快,舉起棍子,劈頭向弟弟迎麵打上。

一片血花。

弟弟哼都沒哼一聲,倒在了地上。

但倒在地上的弟弟,一隻手,卻仍直直地向前伸著……

“走不走?”那揮棍的衙卒用棍指著弟弟,“再不走,關了你們。”

“我們走,我們這就走。”西門凝忙跪爬到弟弟身邊,用身子護住他,抬著眼哀求:“別抓我們,我們的冤還沒申呢。”

“還申!”衙卒晃了晃手中的棍,“要申,去你們盂縣去申,別在我們這搗亂。”

去盂縣?如果能在盂縣申這冤,我們何苦還要到你這平定州!西門凝隻是這麽想著,沒有說出來……

州府進不去,西門凝一時無策,有心想攔轎告狀,可是,他與弟弟一連在這府衙前等了十幾天,也沒見過一次知州大人的轎出來或進去。

怎麽辦?

除了在這等,還能有什麽辦法?

等,至少還有一線希望;如果不等,那鄭兀惕就一點希望也沒有了。

轉眼,已是春和景明了。

望著枝頭上綻放的花朵、綠葉,西門凝與弟弟坐在街角,淪落得幾乎如同乞丐。不,他們此時,就是乞丐。由於離家時間久遠,出來時身上帶著的一些銀子,除了在盂縣打點,再加上到平定州,雖然沒有“行賄”,但給那些衙役的一點“小意思”,早已是囊空如洗。

一隻貓蹲在他們不遠的牆根邊,一邊“喵”地叫上一聲,一邊向街上行走的人們望著。

西門凝向它招了招手。

那貓便很乖巧地走了過來。

西門凝欲伸手去抱它——

“別碰它。”弟弟以他灸醫的本能立即警告,“擔心它身上有病菌。”

“恐怕它身上的病菌也早就餓死了。”西門凝不由苦笑了一下,“即便沒餓死,也爬不動了。”

“唉,可憐的……”弟弟不知是說貓還是說著他們姐弟倆地長長歎息了一聲。

“不行,我們這樣下去!”西門凝眼睛望著遠處的天空,不由站了起來。“我們去太原,去省城!”

“不等了?”

“不等了。”

“可是,去了省城,他們會接我們的投訴狀?”弟弟眼睛沒抬地輕聲道。

“不去怎麽能知道?”西門凝將貓丟到地上。“說不定會碰上一個青天大老爺呢。”

弟弟的眼睛閃了一下,但隻是那麽一瞬:“他們不會官官相護?”

“即使是官官相護,我也要去試一試。”西門凝鎖著眉頭堅定地攥著拳手,雖然沒揮,但弟弟卻看得真真切切。

那隻貓在地上一會兒望望西門凝,一會兒望望她弟弟,然後“喵”地叫了一聲,向前麵跑了去……

“走,我們立即動身。”

“立即動身。”弟弟不知是鼓勵著姐姐還是鼓勵著自己地站了起來。

沒想到,他們這一“去”,雖然沒碰上什麽“大老爺”,但卻碰上了一個意外的“青天”,使鄭兀惕的冤案峰回路轉,終於案情大白,這是他們始料不及且喜出望外的……

59 團圓:灸藝建功

天越來越熱,以至西門凝他們到得太原,城裏除了樹上不停地說著“熱死了”“熱死了”的蟬鳴,就是趴在屋簷下伸著長長舌頭連吠一聲都嫌喘不過來氣的狗,尤其是正午時光,寬寬的街道上幾乎看不見一個人影。

“姐,我們在前麵歇息一會吧。”弟弟指著前麵一條小巷子道。

西門凝抬眼看了看,那條小巷子,一片低矮的院牆,想必這裏不是什麽大戶人家。不是什麽大戶人家,那就意味著,這裏不是衙門官署。不是衙門官署,他們的喊冤,也就是喊了也白喊。

“不行,我們還得往前走,等到什麽時候看到深宅大院了,什麽時候我們就停下來。”西門凝將背包往身後背了背。

“可我實在走不動了。”弟弟眼睛望著小巷子。

西門凝又何嚐不想歇息?

但她站在那沒動,道:“那邊有口水井,你過去再喝些涼水吧。”

“那還是走吧,我這一路上喝得肚子到現在一走還‘咣咣咣’地響著呢。”弟弟噘了噘嘴。

走,可是,往哪裏走?西門凝眼前卻又一片迷茫——他們到達這太原城已有好幾天了,可是,這太原城太大了,不像平定州更不像盂縣,就一座衙門,找上前,擊打一下鳴冤鼓,就會有人出來,而這太原城,不僅看不到一座衙門,而且還不知道衙門在哪。也曾問過幾個路人,可路人一聽他們是來申冤告狀的,立馬搖起頭來,說不知道。偶或也遇上一兩隊巡邏的兵士,可那些人走路都恨不能將地上的石頭給踩碎,哪還聽他們什麽狀紙申冤?

果然,從裏麵走出來兩三個一臉愁容的婦女,一邊走著一邊相互不知是攙扶還是寬慰地你拉著我我拉著你,盡管這天熱得讓人根本不想碰一下任何物體。

西門凝什麽也沒說,向那邊走了過去。

近了,聽得見幾位婦女邊走邊在那說著什麽了——

“唉,作孽呀,我們怎麽得了這個病症!”

“我在生下第一個小孩後就得上了。”

“去年,我在端一盆水時,一用力,就脫了。”

顯然,她們在說著婦科炎症。

“那李記大夫,心可黑,去治一次,不長時間,就又犯了;犯了,就又得上他那去治,一點銀子,全被他給刮去了。”

“可不是!”

“幾位大姐,見你們神色,好像身體有恙。”西門凝沒說她聽她們在說,而是說她從她們麵色上看出來的。“可否讓我看看?”

幾個婦女便停了下來,看了看西門凝,其中一個頭發有些卷的瞪了一眼西門凝道:“看你這樣都不如我們,讓你看什麽看呢?”

“我是個大——郎中。”西門凝原本說自己是個“大夫”,但話到嘴邊突然想到她們剛才說的那“李記大夫心黑”,想必她們會忌諱“大夫”一詞,於是舌頭一轉,改成了“郎中”。

“大郎中?”另一個圓臉婦女有些好笑地笑了起來,“郎中還有大小?”

“不,我的意思是,我是個郎中。”西門凝趕忙解釋。

“你個郎中怎麽如此落魄?”卷發警惕地往後縮了一小步。“告訴你,我們身上可一文錢也沒有。”

“我不要錢。”西門凝道。“我看得出,你們婦科病症不輕。”

“不要錢?”圓臉大了大眼睛道。

“不要。”

“就在這給我們看?”一直沒有說話但年紀顯然比另兩位要大一些的婦女撩了一下頭發問。

“就在這。”

“就在這?”圓臉話雖是對著西門凝眼睛卻望著她弟弟。

“他是我弟弟。”西門凝趕忙解釋。“他不診治。”

“診治也不要緊,”年紀大的道,“給我們看的李大夫也是男的。”

“大姐,請你將手給我,我先替你診診,好嗎?”

年紀大的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將眼睛望向了一邊陰涼下的牆根,道:“坐那吧。”

“好。”

待年紀大的坐下後,西門凝便蹲在她麵前,凝神屏息地開始給她號脈——

“你平時是不是腰酸背痛,小腹墜脹,每遇到做事或是站立時間稍長感覺越嚴重,休息休息則又輕了?”

“是的呢。”年紀大的還沒回答,圓臉則一邊答上了。

西門凝望了一眼圓臉,然後回過頭,繼續道:“這幾天你**分泌物增多,還伴有像膿一樣的黃水,有臭味……”

“能治好嗎?”卷發巴巴地望著西門凝。

“這是子宮脫垂。”西門凝放開年紀大的手,邊往起站邊道,“你們是不是感到有一坨肉從**口往出掉?”

幾個婦女互相望了一眼,然後全都低下了頭。

“沒事的,我能幫你們治。”

“你能治?”西門凝肯定地點了點頭。

“可是,”年紀大的皺著眉頭道,“我們沒有錢呀。”

“我不要錢,隻要能讓我姐弟倆有個落腳的地方就成。”西門凝一說完,便覺不妥,因為三名婦女眼色又緊了起來,一定以為她是騙子,騙她們住騙她們吃騙她們喝呢。“不見效不吃你們一粒米不喝你們一滴水。”

“那——行。”圓臉搶先表態,“你先給我治。”

“好,先給你們治。”年紀大的道,“我反正這把年紀了,治好治不好也就這樣了,你們還年輕。”

於是,西門凝姐弟隨著幾名婦女走進了小巷。

經過中極、關元、氣海、維道以及腎俞、命門、長強穴的灸治,幾名婦女的病症不僅很快就得到了控製,而且很快地,便痊愈了。

而在這治療期間,西門凝將她與弟弟為什麽來到太原,一路上是如何的千辛萬苦,還有在新開河村的父親又是怎麽地盼望著,等等,和盤托出。

可是,無論是圓臉還是卷發抑或年紀大的,她們都是平民,頂多與家裏人開個小鋪掙幾個飯錢,對官府上的事,幾乎一問三不知。

“不行,這樣下去不是事。”西門凝想,“得另想辦法找到衙門。”

可衙門又在哪呢?

西門凝的眉頭一天鎖緊一天。

這一天,原本應該是圓臉在街道上做生意的時間,她卻突然跑了回來,拉起西門凝就走。

“去哪?”

“你機會來了。”

“什——什麽機會?”西門凝一時竟沒反應過來圓臉說的是什麽。

“你不是要替夫申冤嗎?”

“是呀。”

“前麵街道上一個大官正在張榜求醫,我尋思你肯定行。”

一聽是這回事,西門凝不由興奮起來,拉了圓臉的手,兩人跑了起來……

原來是山西布政使夫人不知患了什麽病症,久治不愈,現重酬公開征醫搭救。

西門凝想也沒想,伸手就將榜單揭了下來,不是她有什麽高明高超高妙,而是她太需要這樣一次機會了!

一名差役迅速走了過來,繞著西門凝走了兩圈才在她麵前站定,虎著一張臉道:“你可知這是替誰診治?如有欺詐,將會小命不保,明白嗎?”

“明白。”西門凝昂著頭答道。“還請官爺帶路。”

差役見西門凝如此“胸有成竹”,雖然看她一副落魄,還是不敢怠慢,立即引她去了布政使府邸。

正巧,這天布政使在府中,見差役領了西門凝進來,先是皺了一下眉頭,道:“你是郎中?”

布政使聽後雖然愣了一下,但他這些年見過說大話的所謂醫者見得多了,因此,眉頭卻仍緊著沒鬆。

“我是平陽府安邑縣新開河村西門艾灸傳人,我一定盡全力為夫人灸治。”

聽到這裏,布政使的眉頭才鬆了鬆。

“請先讓我見見夫人,然後再說診酬。”

嗯,不先說診資,而要先見病患,這算是個醫者所具有的仁心。於是,布政使的眉頭這才舒了開來……

見到夫人,隻見她眼窩深陷,瘦得隻剩一副皮囊,西門凝想這一官宦夫人,要吃有吃,要穿有穿,如今落到這樣境界,也是著實令人悲歎。心思間,伸過手,隻稍稍一診,便知夫人長期患有婦科病,於是,她讓府中取過三年以上陳艾,隨即製起艾絨,然後當著布政使的麵,先在夫人左次髎穴施起溫和灸來。

“怎麽樣?”約10分鍾後,西門凝問。

夫人勉強笑了一下,道:“一開始就有一股熱流入裏,現在這股熱流正沿著我左腰部向左下腹部傳導。”

西門凝點了點頭。

大約20分鍾後,見夫人眉頭皺了皺,布政使不由欠了欠身,問:“如何?”

“我感到熱流一直傳到了下腹部深處,現在正團團湧動;腰骶部酸痛沒有了。”

“這是治療穴位準確的反應。”西門凝對望著她的布政使解釋道。

隨後,西門凝又改灸右三陰交穴,夫人立感有溫熱沿脾經向上傳導,接著,經西門凝的“接力”溫和灸後,這熱流一直上傳到了她的右下腹。

“好舒服,大人。”夫人不禁呻吟了起來,是那種放鬆、輕鬆、通鬆的呻吟。

布政使聽到這裏,不由將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眯起眼睛打量起西門凝來。這一打量,讓他發現,雖然西門凝在診治夫人時全神貫注,但他看得出,她的眉角,卻掩藏著一縷深深的痛楚——隻不過,這痛楚來自哪,是身體還是心裏,他一時還拿不準。

“現在呢,夫人?”30分鍾後,西門凝再次問道。

“現在——感到那熱流漸漸回縮到你開始灸的穴位了,而且,而且感到皮膚有些灼熱。”

“行了。”西門凝一邊停住灸,一邊笑了下。

“這就行了?”夫人睜大了眼睛。

西門凝忙俯了下身,道:“不,我是說今天我們就治到這,明天還要複診;不要急,這樣的治療,至少要連續30次呢。”

“不急,我不急。”夫人立即表示。“我都拖了幾年了,還在乎這幾個月,我不急的!”

西門凝一聽,與布政使不由一起笑了起來……

幾個月後,夫人的病症基本痊愈了,布政使不得不再次問起西門凝的診酬來——

火爐邊,布政使在西門凝敘述完夫人的病情後,微微笑了下,問:“西門大夫,我知道你有隱情,說吧,需要多大一筆錢,我盡量滿足你。”

西門凝知道布政使誤會了,她要的,豈是錢哦!

見西門凝在那遲疑不決,布政使不由又問:“生意失敗了?”

“不,我不要錢。”西門凝覺得時機應該成熟了,她得要將她的“冤”申出來。“大人——”

布政使對突然跪了下來的西門凝說“不要錢”不由吃了一驚。

“我有冤要申。”

“有冤?”

“是的。”

於是,西門凝跪在那,將她西門一族如何施灸鄉裏,鄭兀惕如何在盂縣蒙冤,她在盂縣、平定州如何申冤不得,一一陳述在了布政使的麵前。

布政使聽後,一直纏繞在他心間的疑團終於解開了,但他沒有立即表態替西門凝翻案——

“這樣,西門大夫,我給你一張官府文牒,去找到你們那個鄭記掌櫃,隻有找到他,才能一切真相大白。”

西門凝心下怎知不是,可是……

“別想太多,找到掌櫃後,一切有我替你作主。”

有了布政使這顆“定心丸”,西門凝立即動身返回盂縣,拿著省城的官府文牒,開始尋找掌櫃。

不久,掌櫃便在掌櫃的老家尋到了。

接下來,一切便順理成章地“結束”了——鄭兀惕出獄,夫妻團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