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 闖北國偶得奇石可入藥2

丫頭則抬著頭看了看天,可天上什麽也看不見;看見的,隻是那麽一朵一朵雪花,一朵跟著一朵,一朵纏著一朵,一朵繞著一朵,纏纏綿綿,盤盤旋旋,如仙女的裙一般,落向樹上,落向地上,落向河上,落向他們的身上——身上,啊呀,丫頭忽然發現,順子隻顧著自己的頭,那身後的背架上,卻已積起了雪了。

“你不累?”

順子沒明白丫頭沒回答他的問題卻一下轉到了這個話題。

丫頭就輕輕用手指了指他的背架。

順子扭過頭一看,這才知道原來她的意思是背架上積了這麽多雪,重了,他怎麽沒發覺。

順子便放下背架,將雪用手撣掃幹淨後,重新將那苫布蓋嚴實,再背上。

重新背上背架的順子,卻仍沒忘記他剛才的問話,道:“你還沒回答我呢。”

“回答你什麽?”

“這裏離你們北方還有多遠?”

丫頭就裝模作樣地看看遠天,又看看左右,然後一下跳到了前麵,才道:“你跟上我就到了。”

順子便一邊彎身抓起一個雪團向丫頭扔去,一邊向她追去——雪地上,留下一道他們童真的笑聲……

其實,妙玉說的“北方”,是河北一個叫吳城的地方。

吳城不大,但卻是妙玉她家王府的封地。

他們到達吳城時,正是一天中最好的時光,王爺一聽格格回來了,而且不僅健健康康活活潑潑並且還帶回了一個就像書上寫的一樣的男子——“長衫似雪,烏黑的流雲發垂在雙肩,用白色發簪紮著。再一看這少年的臉龐,皮膚竟也白皙似雪,清秀的麵孔在太陽的照耀下顯出完美的側臉,一雙修長潔淨的雙手不時遮擋著陽光,一身的書生氣質。”竟喜得連聲讓府上張燈結彩,大慶三天。

“小姐小姐,”丫頭聽後,一路小跑進妙玉房中,“王爺——”

“叫格格吧,現在回到我們吳城了,不必像南方那樣叫小姐。”妙玉嗔了一句丫頭。“王爺怎麽了?”

“王爺要為你與西門先生,哦,現在當叫額駙了,大慶三天呢。”

“你個小蹄子,什麽額駙?”妙玉一語未說完,先自臉紅了起來,忙伸手來打丫頭。

丫頭機靈地一下跳了開去,然後站在那歪著腦袋望著妙玉:“還說不是額駙?”

“就說。”

“還‘就說’,我這就告訴西門先生去。”說完,丫頭一扭身,跑了出去。

“你個小蹄子,到底是哪個房裏的丫頭呀,吃裏爬外?”

丫頭聽了,卻越發地得意,徑直跑向了西門德馨的住處——她不是去說什麽額駙不額駙,而是去告訴西門德馨,妙玉這就準備與他一起去岫煙寺拜謁雨靜師太……

可是,令妙玉沒想到,也令西門德馨失望的是,他們乘著馬車趕到岫煙寺時,寺裏的尼師卻告知他們,雨靜師太在一周前外出雲遊去了。

這種沒想到還遠不止於此——他們從岫煙寺回來,剛進門,便聽到府上一片的忙亂。

發生了什麽事?

“格格,快去看看王爺吧。”下人見了妙玉,連連道。

“王爺怎麽了?”

“不知什麽原因,突然就心痛徹背,背痛徹心,快不行了。”

“我們走時還好好的,怎麽這就快不行了!”妙玉一邊說著,一邊向王爺的寢室跑去。

西門德馨忙跟上,他想,也許他的艾灸能派上用場。

可是,到了王爺寢室,西門德馨一連灸了幾個穴位,卻都不見效,急得他頭上的汗不由都滲了出來,盡管外麵的積雪仍厚厚地覆蓋著整個王府。

好在,這時醫官到了。

而這病症,卻也令醫官束手無策,因為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心痛徹背,背痛徹心”的怪症奇病。

“快去岫煙寺,請雨靜師太。”有人提議。

“雨靜師太雲遊去了。”妙玉隻顧著哭,說不出話來,一邊的西門德馨道。

“她弟子,心姑。”

一語驚醒夢中人,妙玉立即想起那個整天隨在雨靜師太身邊的尼師心姑。“我這就去請。”妙玉說完就要動身,可是,早有下人風一樣跑了去了……

心姑很快就來了,一見王爺如此痛苦不堪,道了聲“阿彌陀佛”後,便開始著手配藥:蜀椒,烏頭,附子,幹薑……

“嗯?”心姑配到這,不由臉一下白了,道:“阿彌陀佛,匆忙間,我忘了帶上石頭一味了。”

“石頭!”西門德馨立即睜大了眼睛。

“師傅,那石頭放在哪,我這就騎馬去取。”西門德馨一邊急切地道。

“在我——”心姑說出這兩個字後,突然一下停住了。

“快說呀。”

“在我禪室左邊的佛像底座裏。”心姑閉了下眼,睜開後道。

“我這就去。”聲音還沒落,隻聽一聲風響,西門德馨的人影便到了門外……

“石頭,這便是妙玉格格吃過多回的石頭?”

西門德馨根據心姑的交代在那尊佛像底座下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塊“石頭”,拿在手裏,仿若一塊紅瑪瑙(當然,它不是瑪瑙),紅色,石頭樣,光滑。西門德馨一邊往寺外走,一邊忍不住伸出舌頭舔了下,有些許泥土氣,味道很淡,不過,卻有粘舌之感,說明它有很強的吸水性。

來不及多想了,西門德馨立即打馬返回。

心姑從西門德馨手裏接過石頭,掰下一小塊,研成細末,然後又用蜂蜜,調捏成丸,遞給西門德馨道:“好了,讓王爺服下吧。”

“這就好了?”雖然西門德馨有些猜疑,但心姑那鎮定自若的神態,還是讓他立即扶了王爺,讓他緩緩吞了下去。

吞了下去的王爺,大家的眼睛一齊緊緊地盯著他。

一分鍾,十分鍾,半個時辰——“多謝心姑”,沒想到王爺竟然雙手相握能向心姑表達謝意了。

“阿彌陀佛,不用謝我,要謝,就謝謝那石頭吧。”

“石頭!”西門德馨一邊早已詫異上了——這“石頭”果真奇效、神奇!

“我這再調幾丸,每日三次,連服三日,王爺此疾便可愈也。”心姑說完,雙手合十,道了聲“阿彌陀佛”,告辭了出去……

“這石頭真的奇神!”西門德馨在驚詫之餘,不免對這石頭肅然起敬。“不行,我得去找心姑,如果能找到雨靜師太更好——去了解一下這石頭的奧妙。”

可是,他與妙玉去過幾次,心姑不僅不接待他們,甚至連麵也不打個照。

直到又一個雪花紛飛,幾至堵了岫煙寺的門,西門德馨再次登臨,心姑才被感動,答應與西門德馨一敘,但隻敘藥方,不提及妙玉病情(在心姑看來,妙玉的病症那石頭未起效用,是石頭的恥辱)。

於是,西門德馨從心姑那裏了解了,這石頭,原來叫赤石脂,為矽酸鹽類礦物多水高嶺石族多水高嶺石,主含含水矽酸鋁。一般呈不規則的塊狀。粉紅色、紅色至紫紅色,或有紅白相間的花紋。也就是說,它至少得具備這樣三個條件才為上品,一是全體呈粉紅(白)色或紅色,色澤相間呈大理石樣花粉;二是光滑細膩如脂,舐之粘舌;三是水研成乳汁狀,嚼之無沙感。《神農本草經》雲:“青石、赤石、黃石、白石、黑石脂等,味甘平。各隨五色,補五髒,生山穀中。”

這樣,在心姑的引薦或推介下,西門德馨又結識了吳城大大小小的中醫名家,不僅掌握了這石頭(赤石脂)的一般功用,而且還掌握了其配方,譬如久瀉,久痢,便血,脫肛,遺精,崩漏,帶下,潰瘍不斂,濕疹,外傷出血,等等。

“可惜,我們這裏隻有這一種,據說,四川,尤其是峨眉山,那裏還有幾種石頭,其功效更為奇特。”一天,心姑在西門德馨又一次與她探討起這北方的石頭入藥的絕異時,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地透露道。“雨靜師太這次雲遊,怕也是去了那巴蜀大地。”

“巴蜀大地!”

西門德馨的眼前,不由立即幻化出了一片神秘的土地來。

恰巧,此時妙玉已身懷有孕,而且季節也正是宜人的仲春,於是,他們告別王爺,告別心姑,告別岫煙寺,告別吳城,決定先回平陽府,回到西門德馨的老家新開河……

47西去:峨眉脫險

西門羲與陳夢朱一見西門德馨不僅安然無恙地歸了來,而且還替他們帶回了一位如花似玉並已身懷六甲的妙玉,不禁喜上眉梢,決定所有在西門灸館就診的病人,三天全部免費,以示慶賀。

可是,當聽到屁股還沒坐熱的西門德馨說準備繼續南下,隻不過這次不是去江南,而是去西南峨眉山時,不由又唏噓不已。

“就讓他去吧。”妙玉非常理解西門德馨的心思,勸慰陳夢朱道。“天下四大名山,他也隻有這峨眉沒去朝拜了。”

“少爺不僅是去拜訪峨眉山,還要去找那奇特的石頭。”一邊的順子聽了,補充道。

“對,順子說得對。”妙玉望著順子笑了一下,表示對他的謝意。“在我們吳城,心姑告訴他,四川尤其是峨眉山,有石頭可入藥,且功效奇特。”

既為艾灸世家,西門德馨欲去了解各種藥方,作為西門羲,他能說什麽?

於是,擇一個朝霞滿天的早晨,西門德馨仍帶了順子,踏上了西去的征途——隻是,臨別,西門羲一再地叮囑,說那四川不如之前的安徽也好湖北也罷抑或浙江,而是多杠頭、把頭、蛇頭(意思是那裏多幫會),在外處事待人,一定要謹慎小心。

西門德馨聽後,卻不以為然,因為他從北到南,又從南到北,都一一闖過了,還怕那西蜀什麽這頭那頭?

可誰知,等他於秋風乍起的時節到了樂山時,無意中,竟被蛇頭給盯上了。

說起這事,怪也還是怪西門德馨不小心——

那天西門德馨與順子隨著遊人一邊走,一邊聽著遊人們你一句我一句地介紹著峨眉山其實是四座山,包括大峨、二峨、三峨、四峨。大峨山為峨眉山的主峰,人們通常說的峨眉山其實就是大峨山。大峨、二峨兩山相對,遠遠望去,雙峰縹緲,猶如畫眉,這種陡峭險峻、橫空出世的雄偉氣勢,使唐代詩人李白不由生發出“峨眉高出西極天”“蜀國多仙山,峨眉邈難匹”之讚歎。峨眉山以多霧著稱,常年雲霧繚繞,雨絲霏霏。彌漫山間的雲霧,變化萬千,把峨眉山裝點得婀娜多姿。不知不覺,便到了山下,抬眼望去,層巒疊嶂、山勢雄偉,景色秀麗、氣象萬千,讓西門德馨不由想起有人比喻這峨眉山“一山有四季,十裏不同天”之佳句。及至遊過“金頂祥光”“象池月夜”“九老仙府”“洪椿曉雨”“白水秋風”“雙橋清音”“大坪霽雪”“靈岩疊翠”“羅峰晴雲”“聖積晚鍾”之勝景,西門德馨簡直忘了今夕何夕。

“少爺,看,那裏便是‘普賢住處,萬佛圍繞’的萬佛頂了吧?”

西門德馨順著順子的手指看去,果真是,那有著21米高的萬佛閣,雄偉莊嚴,巍峨峻拔。

“呀,那閣上的大鍾——”順子不由興奮地拍起了手。

西門德馨望了他一眼,道:“古樸吧,莊重吧。”

“是,少爺,古樸,莊重。”順子直點著頭。“可惜,聽不到。”

順子的意思,是此時不是敲鍾的時辰,聽不到。

“我們今晚就住宿山下,也是能聽得到的。”西門德馨不知是安慰著順子還是安慰著自己。

“住宿山下?”

“啊,難不成,你還想住宿這山上?”

“當然想。”

“還當然想。”西門德馨笑道,“就不怕一夜之間將你凍成峨眉靈猴?”

“還能凍成猴?”

西門德馨伸手拍了一下順子,搖了搖頭,意思是“你真傻得可愛”。

“可我想看敲鍾。”

“我也想。”

“哈哈,少爺,你終於與順子想的一樣了。”順子不由喜笑顏開起來。

西門德馨便點了點頭,表示肯定順子所說的。

“可我隻是想聽聽那鍾聲響不響,少爺你呢?”

“你隻是想聽聽鍾聲響不響?”西門德馨有些訝異地望著順子。

“是呀,難道還有什麽別的?”

“有。”西門德馨邊走邊說了起來。

說這萬佛閣撞鍾不是隨意而撞,而是頗有講究,得撞擊108次:晨暮各敲一次,每次緊敲18次,慢敲18次,不緊不慢再敲18次,如此反複兩次,共108次,其含義是應全年12個月、24節氣、72氣候(5天為一候),合為108,象征著一年的輪回,地久天長,祈願國泰,祝願民安。如果按佛家的解釋:這擊鍾108次,可消除108種煩惱與雜念。

“可消除108種煩惱與雜念?”順子不由問道。

“是的。”

“這倒是應了我們西門家祖上研製的萬壽養腎灸器,蓮台上下長孔和圓孔共計108個,也是象征著可幫助眾生消除108種煩惱和雜念。”

西門德馨不由睜大了眼睛望著順子,心裏感念他不僅將自己說成了“我們西門家”,而且還能記得那萬壽養腎灸器。

“我說錯了,少爺?”見西門德馨那眼睛定定地望著他,順子不由不安起來。

西門德馨便伸手想去拍順子,可手伸到一半,突然停了下來,因為他發覺,不知什麽時候,順子已長得與他差不多高了。

順子看著西門德馨那懸在半空中的手,一臉的茫然。

“沒,沒有,順子,你說的很對。”西門德馨有些憮然地邊收回手邊道。“走,我們繼續,萬佛頂——”

順子立即活躍了起來,邊將背架緊了緊,邊向前邁開大步走了起來。不,應該是爬了起來,因為山勢越來越陡峭了。

“啊,少爺,你看那金佛!”

西門德馨立即伸手製止住順子,因為他正用手指著金佛:“我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不能如此用手指著佛像嗎?”

“是,少爺,順子錯了,阿彌陀佛。”順子立即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然後才道,“那樣是對佛的不恭敬,甚至還容易被誤認為是褻瀆。”

“一會兒去金佛前多拜拜。”

“是,少爺。”順子本來說完還想笑一笑的,可是,那笑笑出來,卻是十分的難看,大概他是從內心裏認為剛才的那一舉動確實是犯了禁忌吧。

好在,參拜的人流帶著他們,很快就到了金頂。

跪在佛像下麵,西門德馨一邊真誠地叩拜後,一邊對順子介紹起這尊大佛,說她通高48米,總重量達660噸,整座佛像由台座和十方普賢菩薩像組成——48米高,象征著阿彌陀佛的四十八個大願;“十方”,一是意喻普賢的十大行願,二是象征佛教中的東、南、西、北、東南、西南、東北、西北、上、下十個方位,意喻普賢無邊的行願能圓滿十方三世諸佛和芸芸眾生;普賢的十個頭像分為三層,神態各異,代表了世人的十種心態……

也不知順子聽懂沒聽懂,但他卻聽得十分認真,等到參拜一圈後,他們隨著人流往下走的時候,他忽然問的一句,表明他還真的是聽懂了——

“少爺,我知道十方普賢菩薩騎的是六牙聖象,可她為什麽正麵是手持如意,而另一麵,為什麽卻不是?”

“你是說另一麵佛像結的是阿陀定印(即二手相叉,右手置於左手上,兩手屈食指,拇指按在食指上)?”

“哦,那叫阿陀定印呀。”順子撫了自己的後腦勺憨笑道。

“是的。”西門德馨卻沒有笑,而是認真地道,“那是表六道眾生顯得四智菩提之義。”

這次,順子是真的沒聽懂了,不過,他隻眨巴了兩下眼睛,並沒有說出來;說出來的,則是西門德馨此次西來的真正目的:“少爺,金佛我們拜過了,下麵我們就要尋那石頭了吧?”

“是的。”

雖然西門德馨應了聲“是的”,可這“是”的“的”又在哪呢?

想到這,西門德馨不由放眼向山下望去。

不望則已,一望,卻見前麵洗象池(原名初喜亭,意為遊人到此,以為快到頂了,心裏歡喜。康熙年間建寺,傳說古時佛教始祖釋迦牟尼的大弟子普賢菩薩騎象登山時,曾在寺前一六方池中汲水洗象,而以得名)前聚著一堆人,正在那緊張地救治一位病人。

“少爺,那裏有人——”順子也發現了。

“走,過去看看。”話音未落,西門德馨已開始向下快步走了起來。

果然,是病人。

病的是一位老者,是個員外,圍侍在他身邊的看上去是仆人的都在叫著他“老爺”。西門德馨與順子趕到時,那老爺已縮成一團,雖然有進氣沒出氣的,但仍在作著嘔吐。

“順子,拿過灸盒來。”

順子應聲遞過灸盒,西門德馨迅速取出艾炷,準備給他施灸。

“義士,且慢。”不想,這時身後傳來一個丹氣十足的聲音。“你這艾灸怕一時三刻見不了效。”

西門德馨忙回頭望,隻見一位白髯身著道袍的道長正擠過來。

西門德馨見他過來,隻好讓了讓,讓他上前蹲在了老者身邊。

白髯道長看了看老者,不知從哪拿出一個小包,打開來,先拿出一個小瓶,從中倒出一點粉末,又從另一紙包中撮出一點幹薑,然後看了看圍侍著老者的仆人,道:“方便煎嗎?”

“方便。”仆人立即將隨身帶著的一小爐遞了過來。

白髯道長什麽也不說,接過來,將那兩味藥放入藥罐中,煎了起來。

不一會,當西門德馨剛聞到藥味時,白髯先生停了火,將藥倒了出來,小心地喂服起老者來。

別說,藥服下不過幾分鍾,那老者便不再吐了。

白髯道長情不自禁地點了下頭,那意思,他下的藥是對症的。然後才開始從那小包中再一一撮出藥配起方子。西門德馨一邊看了,除了幹薑,其他幾味,他卻一味也不認識。

“這個,你們拿好了,煎好後,濾去渣滓,將藥汁直接衝服即可。”白髯先生一邊交代著,一邊站了起來。

仆人忙遞上一錠銀子,白髯道長看了一眼正向表示著十分感謝的老者,什麽也沒說,揣進藥包中,揚長而去。

西門德馨立即尾隨上,見行人少了,這才緊走幾步,道:“道長,請留步。”

道長就留了步。

西門德馨忙施禮,自我介紹,說自己是山西新開河的西門艾灸傳人,這次前來峨眉,一是禮佛,二是為了尋訪一些石頭。

“石頭?”白髯道長對西門德馨的介紹沒什麽興趣,倒是被他說的這“石頭”打動了。“什麽石頭?”

“可以入藥的石頭。”

西門德謦說完,將自己如何在普陀山認識了海浮石,在吳城認識了赤石脂,然後又是如何聽心姑說這峨眉山有幾種更為奇特的石頭一一說了一遍。

“你是新開河西門溝的?”

“是的。”

“你所說的石頭,”道長一邊將眼睛從西門德馨臉上移開,一邊轉身向前走著道,“剛才,你已見過了。”

“我見過了,剛才?”

“是的,我剛才給那位病患服下的,其中有一味,便是。”

“可那是粉末,並不是石頭呀。”

白髯道長不由回頭望著西門德馨笑了起來,說:“那石頭不可以碾成粉末嗎?”

一句話,將西門德馨的臉給說紅了起來。

見西門德馨那發著窘的樣子,道長不禁又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所說的幾種石頭,其實,就一種,叫代赭石,一般有塊狀、腎狀、葡萄狀、豆狀、魚子狀、土狀等,所以人們常常誤以為是幾種。挖出後,除去雜質,刷淨,然後砸碎,放入坩堝內,在無煙的爐火上煆紅透,取出,立即傾入醋盆中淬酥,搗碎,接著再煆淬一次,取出,曬幹,碾成粗末——就是你看到的那個樣子了。”

“哦,如此複雜呀。”

“哪味藥製作起來不複雜?”一句話,又將西門德馨給窘住了。

“那你剛才為什麽不直接給那個病患服用,而是要先煎一下?”

白髯道長也許是好長時間沒遇到對藥品有如此興趣的人了,見西門德馨發問,不由興致勃勃地介紹起來,說那病患其實是食結於腸間,不能下行,大便多日不通了——你看他疼得都縮成一團了。顯然,是因嘔吐既久,胃氣衝氣皆上逆不下降所致。所以,我得先替他止住嘔吐,然後再給他配方。

“方子中就有這代赭石。”

“是的。”白髯道長道。“但除了這代赭石,我還給他配了樸硝、甘遂,當然還有幹薑。”

“哦。”西門德馨長長地應了聲後,卻十分遺憾地道:“我要是能見見這代赭石才好。”

“真的想見?”

“真的想。”

“那好吧。”說完,白髯道長又是不知從哪拿出了一塊小石頭來了。“這便是。”

西門德馨忙伸頭去看,也沒什麽驚奇之處,看上去不過一普通石頭,伸手摸了下,手上便立刻沾了粉末,紅棕色。西門德馨將手放鼻下聞了聞,什麽味也沒有。

“這叫釘頭。”白髯道長指著石頭上那圓形**狀的突起道,“每層均有這釘頭的代赭石,為上品。”

“在哪可以挖到?”

白髯道長見西門德馨嘴裏說著,眼睛卻盯著他手上的這塊代赭石放著光,不由笑了下,將那代赭石掂了掂,然後往他麵前一遞,道:“也許你與道士有緣,這塊,送你了吧。”

“豈敢,豈敢。”嘴裏雖然說著,西門德馨的手,卻早已接了過來。“順子。”

順子立即會意,從背架中拿出銀子來。

“說過是送你的,怎麽好收你銀子。”白髯道長立即斂了臉色。

“那——”西門德馨第三次窘住了。

“我這不是有剛才那病患給的銀子了麽,我可以再去買一塊。”說完,白髯道長對西門德馨揚了揚手,向前大步走了去。“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西門德馨立即躬身行禮。

隻是,這“後會”還“有期”嗎?

沒想到,還真有——

下到山下,天色還早,西門德馨在報國寺附近找了一家飯館,正吃著,隱約聽到一陣壓抑的哭聲,很是淒慘。

“是誰在哭?”西門德馨扭頭問著夥計。

夥計似乎早就知道,見問,頓也沒頓地道:“是一對母女,因她們前來祈福,不幸男人歿了,無奈,母親將其女兒賣了以請人將其丈夫屍體扶回老家,這大概要動身了,母女不忍分別,抱頭痛哭吧。”

西門德馨一聽,再也吃不下去了,站起身,循聲走了出去。

“少爺。”順子緊走幾步提醒道,“我們還是小心些……”

可西門德馨卻向順子揮了下手,意思是讓他不用再說,然後走到那對母女麵前,問這女兒賣了多少錢,老婦見有人問,抬起一雙紅腫的眼睛,說:“7兩。”

“起來,不要再哭了。”西門德馨邊說邊從口袋中掏出銀子來,“這些夠你們贖了。”

老婦先是一愣,接著便立即伏地磕拜。可她嘴裏說出來的,卻令西門德馨啼笑皆非。

她說什麽?

她說:“阿彌陀佛,至尊的普賢菩薩,你顯靈了!”

在她看來,因是來朝拜普賢菩薩的,現在落了難,有人搭救,自是菩薩派來的……

可是,誰也沒想到,老婦在一片的感謝聲中攜了女兒扶著男人的靈柩歸去了,西門德馨,卻因此惹著禍上了身——

怎麽回事?

因他毫不猶豫地掏出銀子贖救了那母女,被一邊的幾個地痞給盯上了,到了一個僻靜處,一擁而上,竟然將他們主仆二人綁了。

“我們撈了這麽一大票,這下,大當家的一定會重重地賞我們。”一個歪戴著帽子的地痞一邊拉了嘴上被塞了破布的順子對另一個正拉著西門德馨的臉上有道刀疤痞子道。

刀疤臉笑著推了一下西門德馨,說:“乖乖地聽話,別讓小爺我們難做。”

西門德馨知道遇上劫匪了,但他並不感到恐懼,因為大不了將身上的銀子統統給了他們便是,於是,他望著順子,搖了搖頭,意思是讓他不要反抗,他們要什麽給他們什麽是了。

轉過幾條小巷,前麵來到一深宅大院,遠遠地,裏麵透出來一股陰森。

大概這就是這劫匪的老巢了。

果然,一進去,便有小嘍囉趕緊地向後屋去通報去了。

不一會,後屋擁出來了一群人,一群人,又簇擁著一個矮胖子,矮胖子旁邊——旁邊,旁邊那人西門德馨認識。

誰?

白髯道長。

顯然白髯道長也沒想到這一大票竟然是西門德馨。

“快,快鬆綁。”白髯道長立即上前一步,對那些小地痞們道。

可小地痞卻將眼睛望著矮胖子,並不理睬他。

“三爺,這位是我的朋友,山西西門……”

不待白髯道長說完,矮胖子便抬手揮了揮,於是,小地痞們這才替西門德馨鬆了綁。

白髯道長忙上前衝西門德馨仄掌施禮:“無量天尊,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怎麽將先生你給劫來了?”

西門德馨氣得一時站在那什麽也說不出。

“虧你個老道,竟然是打家劫舍的歹徒!”可一邊的順子卻一麵呸著剛被拔了塞著的破布的嘴巴一麵撫著被綁得疼了的胳膊,一邊跳著腳地罵了一句。

白髯道長看了一眼矮胖子,然後轉向西門德馨道:“無量天尊,我說西門先生,你們可能弄錯了,我並不是他們幫會的。”

其實白髯道長非常清楚,這矮胖子不過一地方蛇頭,即地頭蛇,可為了好聽,所以他稱這幫地痞為幫會;而他之所以與他們來往,是因為他的道觀在他們的屬地上,平日裏,多多少少還得借助一些他們。

“那你怎麽在這?”順子仍憤憤。

“我是來替大當家的診治……”

“別囉嗦了,你們走吧。”大當家矮胖子再次揮了揮手。

順子拉了西門德馨便走。

“且慢,西門先生。”不想,白髯道長卻叫住了西門德馨。

西門德馨隻好回過頭。

“你是西門艾灸傳人,還望你醫者仁心,替大當家的看看。”

“你不是有那紅石頭嗎?”順子麵無表情地衝著白髯道長道。

白髯道長也不生氣,傾了傾身,道:“我用盡了配方,可是,卻絲毫不見效。”

“那代赭石也起不了作用?”西門德馨問。

“是的。”白髯道長道。“所以,貧道恭請西門先生用你的艾灸試試,也讓我們見識見識。”

西門德馨知道,這白髯道長的意思,是想見見西門灸藝的“真章”,於是,他緩了臉色,回頭對順子道:“既然道長相請,我們不妨就替他治治吧。”

“治好了可不許再欺負人。”順子卻望著矮胖子提出了要求。

“不治好我們大當家的,我馬上就欺負你!”一邊原先綁了他們的地痞痞氣地道。

矮胖子揮手製止了地痞,然後苦笑了一下,說:“隻要能讓我睡個好覺,你們說什麽便是什麽。”

原來,這大當家的近一兩個月也不知是怎麽了,總是睡不著,即使睡著了,也不過一兩個時辰就醒,而且起夜次數頻繁,多方求醫包括這位白髯道長,均告無效,弄得他苦不堪言。

問明了病症,雖然情不甘心不願地,但西門德馨還是開始認真地施起灸來——膻中穴、鳩尾穴、關元穴……

“怎麽樣,有什麽感覺?”邊灸西門德馨邊問著矮胖子。

矮胖子似乎仔細體會了體會,然後才道:“嗯,我開始感到渾身發熱,尤其是雙腿——啊,現在熱竄至腳心了……”

西門德馨臉上漾起了笑意。

“對症了?”一邊的白髯道長詫異地望著西門德馨。

西門德馨輕輕點了點頭,然後道:“我這一灸下去,保你一整天都有暖意,十分舒服。”

“那我能睡得著了?”

西門德馨隻笑了笑,沒點頭,也沒搖頭。

“你說話呀。”矮胖子不由著急了起來。

可西門德馨卻並不急,而是道:“我若治好了,你是否能保證我們在四川境內一路平安?”

“雖然我不能保證在全四川境內,但在這方圓百裏,我敢保證你平安無事。”

這倒是實話。

可是,經過一周灸治,矮胖子痊愈後,西門德馨主仆還沒走出百裏,卻既不安,也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