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貝索與逗逗不和

天上掛著大大小小的星星,有的亮,有的淡,全都調皮地眨著眼睛。初一站在寂寥無人的空曠地麵上,全沒一絲害怕,她認為與在花絲兒那裏比起來,這裏相對更安全一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不由地想起出村的那一個夜晚,一樣的星,隻不過她不是單獨一個人,還有個黃逗逗陪著她,想著再也見不到她的黃頭發,她悲從心頭起。她餓了,她恍然記起了自己的包,那個包是在白蘿卜家裏呢,還是在別的地方,她難以想起,不過好像記得白蘿卜家好像並沒有這個包的影子,那它去哪了呢?初一是真的懊悔丟了這個包,它有很大的意義,是媽媽用針線親自鉤成的,藍色的花朵一朵連一朵,四周是黃色的荷葉邊,帶子也是藍色的花朵串連而成。初一背這個包,是希望媽媽能夠保佑她順利找到妹妹,妹妹,你在哪裏?告訴我,讓風帶來你的聲音,讓我能夠聽到,我要你平平安安的。初一在心中不停地呐喊著,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她辨別了一下方向,對於東南西北她隻能在明天太陽升起時才能得知。不過,她覺得有路的地方總是會有人的。她開始尋找路,這是一片不毛之地,連樹都很難看到,腳底下滿是石塊,當石塊這兩個字在她腦海中浮現出,她才感覺到了腳上的疼痛,她一定得找到一條平坦的路走,要不然她的布鞋根本就吃不消。她努力睜大眼睛,好歹讓她瞅到了狹窄的一條路,不仔細觀察很難發現。

初一是憑著那一條直線上沒有石塊來斷定的。她小心地抬腿走了過去,一踏上那條泥路,她喜不自禁。恨不得仰天大笑,在這一當兒,她想到了一個問題,為什麽花絲兒的人沒有再把門打開呢,都這麽久了,難道他們是找不到開關嗎?還是花絲兒改變了主意?不,絕對不可能,她要趕緊跑遠點。一想到這裏,她的右腿剛向前,後麵有了聲音:“初一,快加件衣服,晚上天冷。”是逗逗的,天了,是逗逗。初一開心地扭轉身,當她果真瞧見逗逗時,更快活了,因為逗逗手上拿著她的包。

“逗逗,能見到你,太高興了。”初一猛地抱住了麵前的逗逗,她又問:“逗逗,你為什麽總是冷不丁不見,又冷不丁出現,都快嚇死我了。”初一的語氣中帶著委屈與埋怨。

“初一,我一直在找你,到處打聽你,連晚上也不睡覺來找你,你看,我的第三隻眼睛這不把你找著了,我還在公園門口撿到了你的包,幸虧沒人拿走。要不,咱們回去,等天亮了再走。”逗逗要求初一重回渺茫城,令初一感到很驚奇,她搖頭表示不願回去。“這裏太荒了,我怕碰到野獸,我們倆不成了野獸的食物,等明天天亮了再走也不遲。

“可是,門都關了,怎麽能回去呢?我剛才看了,這附近隻有那一道門。”初一有點猶豫。

“我知道有條小路。”逗逗很快地向她保證。

“小路?”初一用懷疑的目光對著逗逗。

逗逗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她為自己解釋道:“這幾天我不是一直在找你嗎,把這裏的地形摸了個一清二楚,剛才我就從那條小路來的。”

“那我們回哪呢?我可不想再去白蘿卜那裏,他壞極了。”初一還是有點不樂意,噘起了小嘴。

“不要回去,不要回去。”一陣怪裏怪氣的叫聲響起,而且還是在頭頂上,初一抬頭一看,又是那隻貓頭鷹。此時,逗逗已從地上拾起小石頭向貓頭鷹身上扔,罵著:“滾開滾開。”貓頭鷹為了躲避石頭,拍拍翅膀飛得更高了,嘴裏猶在叫著:“不要回去,不要回去。”逗逗顯然非常生氣了,她的一塊小石頭終於射中了貓頭鷹,貓頭鷹痛得怪叫,歪歪扭扭地忍痛飛走了。初一大為不解,她弄不懂逗逗怎麽會變得如此殘忍,而且鳥會說話,逗逗怎麽沒有說稀奇呢?好像在她認為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像她們之間能用言語交流一樣。

“逗逗,你怎麽能這樣,那是隻神鳥,你不覺得嗎?”初一頗為生氣地質問逗逗。

“再神也是隻貓頭鷹,變不成鳳凰,專門說些不中聽的話,招打。”逗逗將手中的一塊石頭扔在地上,並沒有看初一。

“它哪有說什麽不中聽的話,隻是讓我們不要回去而已,這是壞話嗎?逗逗,我不打算回去了。“說完,初一氣鼓鼓地獨自向前走,這條路成曲線伸向黑夜,不知道盡頭在哪裏。逗逗有點惱怒,她衝到初一前麵,不許她再繼續,初一賭氣撥開她伸開的手臂,不再理會她。黑暗中,前麵有個黑影向這邊移動,初一駭得停下了腳步,她第一反應是花絲兒從另一個方向來抓自己了,她慌忙轉身欲逃跑。然而,她怔住了,她望見逗逗正舉著一塊大石頭在她後麵,由於初一的轉身猝不及防,逗逗保持這個姿勢也僵住了。“初一,你的前麵有壞人,你發現沒有?你看,我專門找了塊大石頭保護你。”逗逗很快開口道。

初一明白了為什麽逗逗要拿塊石頭在自己身後,那個黑影是一個人嗎?這時,那個黑點越來越近,而且開口道:“初一,我是貝索,還好找到你了,你沒去渺茫城吧。”

一見是貝索,初一喜出望外,在初一的心中,貝索一家應該對她沒有任何惡意,不過對於他的問話,他還是感到奇怪:“渺茫城,這裏不是渺茫城嗎?貝索你怎麽在這裏呢?”

“不對,初一,你腳下是鳥語城,那道門後麵的領土屬於渺茫城,你沒注意到一道白白的圍牆嗎?”說著說著,貝索已到了麵前。

“我不敢看,我怕一看就被他們抓緊回去了,哎呀,咱們在這裏待這麽久,他們一會就會找過來的。逗逗,咱們快跑。”初一準備牽逗逗的手卻落了空,逗逗手中端著大石頭忘了放下。

“初一,不用害怕,你已經安全了,渺茫城裏的人是不敢到鳥語城的,你是不是已去了渺茫城?你見到了花絲兒那個妖精嗎?明明是男人還偏扮成女人,我爸說,他一生的夢想就是變成女人,還不知這一生他成不成得了女人呢。”從貝索的語氣中看來,他對花絲兒這個人是相當不屑。貝索始終沒有開口向逗逗打招呼,盡管他的眼好幾次斜到逗逗,但他就是裝作沒看到這個人存在似的。

“貝索,你忘了,這是我的好朋友逗逗,上次你們見過麵的,你跟得了健忘症一樣。”初一主動向貝索介紹逗逗,就是希望他們也能成為好朋友,哪知,貝索似乎並不領情。

“早看到她了,隻是不想吱聲而已。初一,你是怎麽從渺茫城出來的,我爸爸讓我來追你,怕你誤入到渺茫城,如果你落到花絲兒的手上,那就慘了,絕對沒命。不過,我隻能在晚上出來,白天不能找到你,所以還是遲了一步。聽媽媽說,曾有人預言,花絲兒吸小女孩腦內的腦漿就能變得永遠年輕,而且,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女孩子的血,他能完全變成女人。初一,說實話,我希望那人不是你。”貝索的話有點多,聽得初一幾乎魂飛魄散。

“哼,說不定,初一正好是。”逗逗目露凶光地瞟了貝索一眼,初一感覺逗逗真是反常極了,這些自己都聽不懂的事情,逗逗瞎摻合什麽呢。

“我看你特別希望初一死,對不對。”貝索來氣了,他繞過初一,站到逗逗麵前,又道:“初一,我奉勸你離她遠點,你跟我說,你是怎麽走進渺茫城的?那座城外人根本進去不了,除非有人帶路。如果你一直順著你走時的路走,根本就進不了渺茫城的。”

“我,我不知道怎麽進去的,就是走著走著,就看到了人和房子,我是順著大路走的。”初一的頭微仰,她盡力思索著過去的每一個情節。

“渺茫城是不斷變化的,聽爸爸說每一年有一個小時它會與你走的那條大路相連,你是不是也太湊巧了吧。”貝索嘀咕著,他的大眼在星空下閃閃發光,而這道光正射向逗逗。

逗逗的黃發被一陣輕風吹起,令她增了一分淩亂,她將頭別開,不與貝索對視,初一猶在沉思,但貝索的話她聽進去了,自言自語道:“也許真的是那麽巧。”之後三人都沒有說話,夜是那麽的深邃,而他們三個仿佛各有心事。許久,初一打破沉靜,她想到了一個問題:“貝索,你剛才說這裏是鳥語城,為什麽花絲兒會放過在鳥語城的人呢?”

貝索撓了撓他滿頭的卷發,壓低聲音說:“花絲兒與鳥語城有過約定,而且花絲兒以前就是鳥語城的人,鳥語城是個女兒國,在那裏,女人比男人受重視,可能是這個原因,花絲兒一直想成為女人吧,他認為隻有女人才會擁有權力。我媽說花絲兒媽媽一共生了十個男孩子,花絲兒是最小的一個,他們家看到花絲兒還是個男孩子,失望透頂恨不得將他扔掉,我想他應該從小沒有得到家庭的溫暖,所以才會那麽自私。”初一聽到這番話如同聽到故事,心中反倒對花絲兒充滿了深深的同情,原來他竟是如此不幸的一個人,或許他是渴望成為女兒才能得到父母的愛吧,而她謊稱自己是公主,隻是為了得到別人的尊重,初一在心中默默想著。她的淚水又不由自主地流了出來,她的爸爸媽媽還有妹妹,全離開了她,她自己也是可憐的人,在這世上,她隻有十五唯一的親人了。

“初一,我們快走吧,一會就要天亮了,到時我就保護不了你。我們一家人都不能麵對陽光。”貝索催促著。他的熱情令初一忽然起了疑心,他為什麽要不厭其煩地關心自己呢?現在的她學會了不把心中的想法完全暴露出來,既然要去尋找妹妹,她得先學會自我保護。經曆了這麽多,短短幾天內,她感覺自己像個大人了。

“我還巴不得天亮,省得你跟烏鴉一樣在我耳邊聒噪,吵得我耳朵都快聾了。”逗逗看樣子打算同貝索敵對下去,初一不希望這樣的局麵發生,雖然內心逗逗在她心目中占了上風,不過,她又不忍心拒絕貝索的好意。真是難為他,這麽遠尾隨而來,可是,他為什麽要保護自己呢?貝索大抵識破了初一心中的疑惑,他首先做出歡快的樣子向前走,初一的腳步不由地跟了上去,逗逗無可奈何地走在最後麵。

“初一,我爸爸和你爸爸是朋友,所以我爸爸和我媽媽非常關心你。趁著天沒亮,我把你送進鳥語城,省得你又走錯路。其實,我爸爸說你最好待在村子裏,等你妹妹自己回來,你這樣漫無目的找,又危險又費工夫,你想不想回村子?我知道一條隱藏的小路能夠帶你回到村子,村子是最安全的,你答應我,回去後再也不出來,行不行?”貝索那雙真誠的眼睛鎖定在初一臉上,可是倔強的初一怎會回頭呢,她是絕不願意回到村子裏去的。聽到這些話,她的逆反心理膨脹起來。

“不,找不到妹妹我堅決不回家,貝索,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初一故意落後貝索的腳步,她有點不喜歡這個男孩子,明知道她想幹什麽,卻故意說些阻撓的話,令人滿心不快,十五妹妹說不定在外麵受苦受累,而自己能安心地待在村子裏。貝索小小的身影在她們的前麵,他仿若並未注意到初一的變化,他的腳步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眼神專注地投向前方。初一對他有氣,故意慢吞吞地走著,她想和逗逗說說話打破冷清,但當她頭剛偏向逗逗,逗逗卻極快地側過頭,初一明白她是不想說話,她理解好朋友的心情,這一路上,要是沒有她的陪伴,自己會孤單許多。隨之一個念頭一閃而過,好像在初一出事的時候逗逗從來是不在身邊的。三個人就這樣走著,貝索在最前麵,初一中間逗逗壓後,石子路在沉默中走到了盡頭,他們眼前出現了兩條路,一條平坦得跟一條長帶子攤開,一條滿是野草的小路,唯一能區別它是一條路的標識是上麵的野草是睡著的,而不是向上長著的。逗逗一瞧見大路,眼睛一亮,她跑過去仔細觀看了一番,又折回來牽初一的手要拉她上大路,嘴裏興奮地叫著:“初一,我們走這條大路,你看多平整。”

“初一,不要走大路,五百米處有衛兵,如果你拿不出通行證來,他們會抓你去做苦力的。至於為什麽這裏沒有衛兵,那是因為與渺茫城僅一牆之隔,曾經的渺茫城與鳥語城發生過許多的爭鬥,因為誰看誰都不順眼。後來他們達成了協議,隻要一踏上鳥語國的來者,無論是誰,渺茫城不得幹涉。同時,鳥語城答應將哨卡撤離到大路五百米處,初一,我們走小路,我將你帶到一個人家中,然後,我就要離開了,天一會就要亮了。”貝索的語氣不容人推卻,初一有點犯難,她不知道應該聽誰的。不過從理智上來講,她或許應該聽逗逗的,畢竟逗逗是和她一個村子裏的。不過,逗逗應該與她一樣,對外麵的世界並不太熟悉,她的建議也許隻是憑感覺而已。貝索就不一樣,他是生活在村子外麵的人,對外麵的環境就是沒有親自經曆過,估計也會聽他爸爸媽媽描述過。初一的爸爸好像從來沒有向女兒提過有個姓藍的朋友,爸爸為什麽要刻意隱瞞呢?或者,是貝索在撒謊,初一在腦中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她一會覺得貝索是對的,一會又覺得貝索不對。她沒意識到自己的腳已踩在了野草上麵,這是怎麽回事,難道自己都控製不了自己?她大惑不解。她驚訝地抬腿欲向後退,結果,她的腿卻執意地向前,她已經不能自我控製了,再看逗逗,逗逗也是同樣的情況,這是怎麽回事。“貝索,我的腳怎麽自己往前走,可我自己並不很想往前走。“初一沒有辦法隻得向貝索發問。

“這是我使用的小魔法,第一次用還沒想到這麽有效,媽媽特意教我的,哈哈,媽媽真是太棒了,她給我一把蔳公英種子,她說將蒲公英種子撒到地上,就會滿足自己的心願,太好了。初一,你就認命吧,我帶你到人多的地方,這樣你就不會引起注意,相對要安全一點。說不定能找到十五呢。”貝索急急地將話說完,他滿臉興奮,可能是因為他的魔法旗開得勝。

“原來,貝索你會變魔術,我不想這樣玩了,你把我變回來,我的腳不聽使喚。“初一耐著性子,要是以前,她早會發脾氣了,那時有爸爸媽媽還有妹妹,而現在,她隻是一個人。逗逗是她的朋友,不是她至親的人。

“不行,媽媽叮囑過我,一定要將你送到花絲兒家的旅館,那裏人多……”貝索的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初一氣急敗壞地叫起來。

“花絲兒家的旅館,你是什麽意思,我好不容易逃出他的魔掌,你卻讓我自己送上門,你當我是傻瓜嗎?“初一再也不想裝好性子了,她恨不得暴跳如雷來發泄心中的氣憤,這個貝索葫蘆裏賣的什麽藥?這時,一直不出聲的逗逗開腔了,她竟是在支持著貝索的主意。

“初一,去就去,反正咱們的腳不聽咱們的。”她使勁向初一眨了眨眼睛,好像暗示初一她自有妙計在胸。初一閉上了嘴,的確,她所說的一切都是實話,她的腳還是筆直向前走,踩在地上發出沙沙的聲音,她們進入了另外一片樹林中。黑暗令她分不清方向,貝索的人影在前方模模糊糊,如果不是被施了魔法,初一鐵定會調頭的。

“我們快到了,穿過這片小樹林,就到了。初一,你不要生氣,花絲兒家裏人不跟花絲兒一樣,他家的旅館是鳥語城唯一一家旅館,來往的人都願意去那坐一坐,相信我。”這番話是從初一頭頂上響起,初一仰頭,黑壓壓的一片找不到貝索躺在哪一棵枝丫上。隻聽嗖的一聲,藤條上的一個人影從她眼前**了過去。初一沒有感到意外,貝索他們家一定是雜技團裏出來的,如果她對他印象頗佳,說不定還會有點興致求他教教自己,但是,她這個人天生就是對那些愛強迫別人做不喜歡的事情的人討厭,所以便沒了開腔的心思。逗逗極其安靜,初一好奇地向後瞅了她一眼,逗逗慌亂地別開臉,這個逗逗,什麽時候對自己有意見了,初一都不明白自己錯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