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從牢裏逃脫

小黑屋看上去就是個牢房,牆麵草草用水泥糊抹過,刷得也不太仔細,所以極不平整。這些對於初一來說全都無所謂了,她感覺自己進入了另一個夢境,如果好好地在村裏待著,這些所有猜不著捉摸不透的事情將不會發生。但是,她怎麽可能狠心地不去尋找十五呢,一個人在村子裏苟且偷生,她的內心是永遠不安的。她坐在了地上,伸長了腿,不知道逗逗她在哪,自從離開了花瓣村,稀奇古怪的事情總在發生,逗逗她會不會有事呢?如果她沒事,她能來救我就好了,目前她隻能將所有的希望寄托在逗逗身上,她唯願逗逗好好地,並且聽到了風聲,聞訊前來營救自己。她腦海裏自覺地浮現出逗逗向別人打聽自己的畫麵,不斷地有人搖頭,幸運的是,逗逗遇到了自己在避難屋前麵問話的大娘,那個大娘琢磨了片刻,眼睛不停地眨巴著,仿佛在努力回想著什麽,終於她的腦中靈光一閃,對著逗逗肯定地點點頭,初一不由地笑了起來,好像這是真的一樣,她為自己悄然點起了希望之火。現在的問題是,這個花絲兒是準備將自己怎麽著,還有,白蘿卜那裏的書為什麽會有十五的圖像呢?她現在對白蘿卜充滿了鄙視,他那副卑躬屈膝的奴才相誰看誰惡心,她再也不想瞧他一眼,這樣的話會連她的眼睛都會傷害。不過,她為什麽會出現在白蘿卜的家中呢,隻有一種可能,她昏迷時,藍貝索背著她,將她背到了白蘿卜這裏,是白蘿卜救了她,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呢?他救自己已不是第一次了,還有被雨水打濕後,他還給了藥她吃。她心中最柔軟的部位被觸動了下,事實上,白蘿卜也許並不是那麽壞。轉而又一想,不對,白蘿卜沒那麽好心,他一定是想要將活著的初一交給花絲兒,才這麽費盡心思。知人和麵不知心,這是媽媽常念叨的一句話,直到如今她才幡然醒悟,她恨恨地咬著下嘴唇。一聲巨響,將初一從想入非非中驚醒過來,她利索地站起身,脖子向前伸,想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門被打開了油燈的光亮倏地強烈起來,初一用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腦袋偏向一邊,她的眼暫時適應不了這麽強的光亮。

“初一,你還好吧,這裏還算舒服吧。”一聽到這個聲音,初一厭惡地將頭偏得更遠了,原來是白蘿卜。白蘿卜並沒有在意她的表情,他似乎對她胸有成竹,絲毫不介意。

“你說,你們把我關起來有什麽用?”初一憤怒地從嗓子裏憋出幾個字來,盡管她萬般不情願,但有些話還是要說的。

“你注定要被公主關起來的,這是逃脫不了的命運,所以你不要耿耿於懷,當然你假如沒有叫出十五的名字,你也不會到這裏來的。”白蘿卜平和地向初一解釋著,但這樣並沒有減輕初一的怒火。

“把我關起來有什麽用?”初一實在是怒不可遏地又問道。

“當然是死,你不用害怕,死是每個人的歸宿,隻不過有的早有的晚。而你必須比別人早死而已。活著就是演戲,何時上場何時唱完下場早有定數,隻不過,你得早死。“白蘿卜惡陰森森從他的嘴裏迸出這一段話,初一有點弄不明白,為什麽她得早死。

恐懼包裹了初一的整個,她不想死,她還沒找到十五,她大聲嚷嚷起來:“那你告訴我,十五她在哪裏?”她的眼睛迅速向白蘿卜的身後巡睃,她要為自己的逃跑尋找機會。太好了,白蘿卜的身後竟然沒有一個人,但是,她應該如何才能從這裏逃出去呢?她對這裏毫無所知,就是出去了走迷路,說不定一會就被抓回來,要是她有雙翅膀就好了,那樣,她從牢房溜出去後能飛出這個討厭的渺茫城。

“如果你死了,十五就能活,相反你要是活著,十五的性命危在旦夕。”白蘿卜冷酷地說道,他套著一件黑色長衫,看上去怪裏怪氣。

初一為了拖延時間,她期望能找到一塊大石頭,然後用大石頭將白蘿卜砸暈,她故意問:“你說的書就是你家裏的那本嗎?為什麽花絲兒要將書放你家裏,而不放在她自己身邊。對了,花絲兒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

白蘿卜似乎開始不耐煩起來,他的回答分明有著敷衍:“他當然是男的,隻不過他認為自己是女的而已。一會他就要出現了,你可要小心點,他是個急性子,想殺你易如反掌。”初一有點犯糊塗了,白蘿卜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既然是花絲兒的狗奴才,那他不會這樣理直氣壯地將花絲兒的老底泄露出來,爸爸媽媽從來沒有告訴自己花絲兒的性別,而自己潛意識裏也把他視作和自己一樣的人,誰知道,原來他是男人。她很想聽到更多關於花絲兒的消息,不過她明白這個時間和這個地點都不恰當,她最好識相點。白蘿卜變得不安起來,他歎了一口氣,無情地剜了初一,那眼滿是對初一的憎恨,初一倒坦然起來,也好,兩下相平了,反正自己看他也不順眼,他看自己不順眼不是正常的很,相反,他對她滿心歡喜倒令人疑竇叢生。初一的鼻子翕動了下,她聞到了香味,這個香味似曾熟悉,肯定是花絲兒來了。香氣越來越濃,初一麵前也變得亮如白晝,她見到這耀眼的光是從一個盤子上的大圓球發出來的,盤子是陶瓷的,被一個衛兵托著。初一麵前多了一堵人牆,為首的是花絲兒,他個子很高,比白蘿卜幾乎高出了一個頭,腰肢纖細,荷葉袖口的藍色衣紮在一條黑色的肥腿褲裏,長長的頭發同波浪一樣垂在腦後,要不是那顯眼的喉結,他實在是從畫裏走出來的天仙。這時,初一聽到了白蘿卜討好的聲音:“公主,今天就結果她嗎?”

公主冷笑了一下,淡然地回道:“當然,夜長夢多,她是一個禍星,隻要有她在,我可沒有安寧日子過。”

“那還是用雨水腐蝕她的身體嗎?讓她消失得無影無蹤,我認為這個辦法最好。“白蘿卜在一旁出著主意。

“放肆,白老頭,你明知道今天公主已經用過一次魔法了,她元氣大傷,在一個月之內她是不可能再使用天降神雨的魔力。你簡直是在出餿主意。你是不是想暗地塞一些藥,讓這丫頭逃命,說,你是沒安好心,你是不是不想忠心對待公主,虧公主對你一片信任。“花絲兒身邊一個長臉男人厲聲指責著白蘿卜,他同樣很瘦,瘦削的臉上幾乎找不到肉,僅是骨頭上鋪了一層皮,腦袋又極大,讓人看了感覺翻胃。

“我對公主一片赤心,橙之,你不要無中生有,你最喜歡幹些挑撥離間的事情,好,今天我就親自來處理這個丫頭,我用火球來燒死他。公主,我要借你的火球一用。”還沒等公主回話,白蘿卜閃電般衝到一個士兵麵前,從他手上奪過盤子,盤子上麵有一個小小的紅球,作勢要將球連同盤子拋向初一。那個喚作橙之的男人說時遲那時快,一個箭步上前伸出手來欲捉住白蘿卜胳膊,阻止他的舉動。初一眼角瞟到,花絲兒一臉訝然,微微張啟小嘴沒有動彈。事情起了變化,經橙之的一折騰,球落到了地上,在它一接觸到地麵的那一瞬間,通體發大,且越來越大,場麵一片混亂,跟隨花絲兒而來的衛兵們亂成一團,大多往外跑,嘴裏慌亂地叫著:”不得了,不得了,火球要爆炸了。“初一待在原地,有人推了她一把,她才回過神來周圍紅得耀眼,連花絲兒與橙之都不見了蹤影,難道他們也怕火球?初一來不及想不明白了,她跟在那些衛兵的後麵,通過一條長長的走廊,拚命向外跑,當她看到分叉處另一條過道時,毫不遲疑地鑽進去,一片空寂,所有的人不見了,而她不敢停步,仍然飛快地向前奔,她聽見呼呼的風聲。

她竭盡全力要擺脫花絲兒這一夥人。她跑呀跑,這條過道是真的特別長,長得似乎永無止境,長得她快要失去信心,她稍作歇息大口地吐氣,身後傳來了**聲,嚇得她一鼓作氣又邁開腿。她沒命地跑。終於,在微弱的燈光下,她望見了一扇門,門是開著的,透過門能看到門外的黑夜,對於她來說簡直是驚喜,身上的疲憊莫名地消失,她不敢回頭,不過後麵仿佛沒了動靜,她沒有深想。外麵應該是黑夜,過道的光線伴著她的腳步聲漸漸從弱轉為強。冷不防,有一隻手臂搭在了她肩上,滿臉大汗的她回來一看竟是橙之,這個壞人陰魂不散他是什麽時候溜到她身後的?還沒等她細想,肩頭就被扳了過來,她一個趔趄站立不穩,差點摔倒在地。

大腦袋橙之得意地笑起來:“跑,你跑得掉嗎?要不是白蘿卜一直纏著公主絮絮叨叨說些破事,讓她分了神,還會用著你跑這麽遠,害得我親自出手,你給我回去吧,別癡心想獲救。”說著,他手上的力度用得更大了,兩手將初一拎了起來。初一急得雙手在空中亂抓一氣,越急越出錯,她突然感覺腹部有點脹,她記起自己是幾天沒有大便了。她放了一個長長的屁,響聲之大,而且還是連珠炮,初一是個女孩子,她為自己的舉動感到羞愧,覺得自己丟人丟得太大了。不料,緊緊抓住她的手鬆開了,橙之用那隻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哎呀,熏死人,難聞死了。”橙之此時扭扭捏捏得像個婦人,初一掃視了他一眼,這個大腦袋竟然也有著長頭發,在腦後低低地紮了一個馬尾。絕好的機會,再容不得她猶豫了,她奮力一跳,躍過了那道門,在她的身子穿過門之後,開著的門咣咣自動合上了,隱約地聽到了橙之的怪叫聲。

橙之氣急敗壞,在門這邊狂跳著,嘴裏咒罵著這該死的門。他的耳邊響起了陰陽怪氣的聲音:“你為什麽私自放走了那女孩子,她可是我辛辛苦苦找回來的,你要如何向公主交待?”橙之心知肚明這是他的死對頭白蘿卜在譏諷自己,他的話無疑是火上澆油,令他怒火更大。白蘿卜不想放過他,還在添油加醋地多嘴:“有種你去把門打開,再去把她給抓回來,公主就不會怪你的。”

這話徹底激惱了一邊的橙之,他猛回頭,充血的眼死死地盯著白蘿卜幸災樂禍的臉,低吼道:“你明知道這裏除了公主外,沒人能打開這扇門,你為什麽故意在旁邊吹陰風?都怪你,拉著公主說什麽亂七八糟的事情,否則,那女孩子的血都快流幹了。公主出手不是分分秒秒的事情,今天,我要撕開你這張破嘴,拔出你的舌頭,看你還嚼不嚼舌根子,讓你這一輩子都做個啞巴。”

“住手!”尖細的嗓音響起,令橙之頓時跪了下來,“橙之你好大的膽子,平時你常愛在我麵前指責白醫師,而白醫師從未在我麵前提你半個不字,今天你的所作所為我全看到了,當著我的麵你都如此放肆,那背著我不曉得還會幹出怎樣的事來。從今天開始,你不再是我的護衛將軍,你走吧,我饒你不死。”公主懶洋洋地向跪著的橙之擺了擺手,橙之的大腦袋在地上搗著,嘴裏發出哀鳴,求公主給他一次立功贖罪的機會。

白蘿卜用眼神示意公主身邊的幾位士兵拉走橙之,嘴上不饒人道:“公主真是寬宏大量,你快滾吧,別再像條癩皮狗一樣賴著不走。”

橙之整個身子匍匐在地,哭得眼淚鼻涕都分不清,披頭散發,他全然不在意自己的狼狽形象,嚎啕著說:“公主,讓我留在你的身邊吧,我情願死,也不願意離開你。求你再給我一次贖罪的機會,我出城去把那丫頭帶回來。我知道,是我的錯,求求你。”

“哼,你明知道門那邊是鳥語城,你還膽敢將門打開,讓那女孩子溜出去,這麽大的罪過怎麽可能讓公主對你放心,你死了這條心吧。”白蘿卜一手指著地上的人,一手叉在腰上,一副義憤的樣子。

“將他拉下去吧。”公主的聲音響起來,他似乎累了,說話都有力無力。四個護衛過來,分前後左右四個方向一把抬起橙之,向過道另一端而去,橙之的哭叫聲久久未能消去。公主閉上了眼睛,他的長睫毛如同含羞草一樣排列。稍傾,他重新睜開眼睛,自言自語道:“今天是怎麽了,城門竟然連著鳥語城的邊境,它早不變晚不變,那女孩要逃跑就變。隻要這道門開著,牢房的犯人都便溜過去。而鳥語城一向與我不和,聲稱隻要進了他地盤的人都受到他的保護。”她白玉般的左手按在了她的左太陽穴,以前隻要他做出這一舉動,橙之會立即上前幫他按揉,他的手法恰到好處,輕柔又不失力道。他幾乎後悔剛才的決定,內心開始遷怒白蘿卜,要不是這個死老頭子煽風點火,他也不至於對自己心愛的親信發這麽大的火。他思忖了下,想出一個妙法來,讓白蘿卜去找女孩子,然後趁白蘿卜出外再把橙之召回來,一抹笑意悄然浮上了他的嘴角。在他的心目中,橙之與白蘿卜相比,橙之會善解人意許多。當然他也不能得罪白蘿卜,要不然他所有的努力都會付之一炬,他這一輩子都不能成為女兒身了。

花絲兒翹起小指,長長的指甲閃著金光,他的指甲油是一種獨特的配方,是由橙之親自采集新鮮的鳳仙花,將花瓣搗碎,擠出裏麵的汁液,加入他自己配製的粘合劑,假若公主希望換成另外的顏色,他又會在裏麵加入轉色劑,配成公主喜歡的顏色。花絲兒的眼投向遠方,並不看白蘿卜,話卻是指向白蘿卜本人說的:“白醫師,要不,你抽空去將那個女孩子給抓回來,畢竟她是你帶過來的,你意下如何?”

白蘿卜一聽此話,立即反對道:“公主,你不能沒有我,要是我出去了,誰來為你調藥丸呢?而且,你已經吃了五年了,藥一停你就又馬上會恢複原來的模樣,不要前功盡棄呀,我不願離開公主。”

公主已轉身移步往回走,她的長裙拖在地上,發出窸窣的聲音,他不願再聽到這些廢話,麵子上又不能表露出來,,他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我已決定了,你去吧。上次的藥丸還夠我吃大半年的,你在半年之內務必回來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