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鞋不見了

初一感到了冷,她將身子縮成一團,她被凍醒了,原來睡在了地上。她神思恍惚腦中一片混沌,如果可以,她情願從此再不醒來。爸爸沒了,媽媽受傷了,小姨掉到山底下,隻有她和十五兩人。一想到十五,她的頭疼了起來,她什麽都記起來了,十五還在床裏,她都快睡一天了。初一爬起來,搖晃著向房裏挪,還未到房間,她就看到了仍在熟睡的十五,還好,妹妹還在。初一的心在滴血,她真的想以死謝罪,但是,她不能。淚水無聲地滑下來,她不能丟下十五,她得撐過這道難關,目前,她才是十五最大的天,她要保護妹妹,讓她恢複健康,到那個時候,她再去死也是不遲。

初一像媽媽一樣用手探了探十五的鼻息,熱氣噴到了她的手指,就讓可憐的妹妹這樣睡著吧,醒來要麵對這麽多的悲慘,真不知她會不會再次受到刺激。院子裏又有了動靜,初一本不想動,窗戶外麵傳來哼哧吭哧的怪聲,她本能地一躍而起,怪聲沒有了,她站在房間中央,側耳傾聽。

“小寶,是你,你回來了?”當她看仔細從外麵進來的一頭豬時,先是嚶嚶地哭,繼而縱情痛哭起來,她蹲下身子抱住了在她腿邊摩擦的小寶,她把小寶當成自己最好的傾訴對象。小寶的眼中也溢出了淚水,它仿佛被初一的情緒所感染。

“姐姐,姐姐。”**的十五嘴裏含糊不清地叫著,初一馬上不再哭泣,鬆開小寶,趴在了床沿。隻見十五的眼睛依舊閉著,小臉此刻皺著,她或許是在睡夢裏見到姐姐了,初一心想著。初一忽然心中有了主意,她要去找老先生,她要做一件自己一直想要的事情。她早已瞄到自己拿回來的書不見了,狂想慢那兩個壞人帶走了,她還得去找回來。小寶也湊了過來,哼哼地挨著初一。

“小寶,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從媽媽那裏來?”初一希望她得到肯定的答案,她腦海中浮現出假綠如意帶走媽媽和十五時,機智的小寶尾隨他們而去,又牽掛著十五重又返回的畫麵。小寶發出了嗯嗯的回應,果然是的。“媽媽的眼睛怎麽樣?”問到這裏,初一又淚如泉湧,這一切,都隻能怪自己,連累了一家人,爸爸丟了性命,媽媽失去一隻眼睛,妹妹至今沒有恢複正常,她失控地啜泣著。不,她不能這樣屈服,既然一切都在書中寫好,那麽,她碧初一決心改寫屬於爸爸媽媽與妹妹的生命之書,讓他們獲得幸福。

初一主意已定,她對小寶堅定地說:“小寶,你能幫我看護十五嗎,我要出去辦點事,隻有你能幫我了。”不爭氣的眼淚又快要溢出來,初一使勁地縮了縮鼻子。小寶的大眼睛審視著初一,發出了嗯嗯的聲音。初一抹開眼淚,關好大門,背著自己的包毅然地告別這個傷心地。從樹裏出來,一片漆黑,她沒有點燃蠟燭,摸黑兀自往前走。從灌木叢中鑽出來,她立即從地上拾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寫著藍貝索的名字,寫了一遍又一遍,然而,藍貝索並沒有現身。以前,他隻要天黑都不用召喚就會來到初一的身邊,今晚初一用了藍貝索曾經告訴自己的辦法也不能奏效,貝索,是怎麽回事,難道,精靈長主已經開始對付他了?初一扔下了樹枝,不等貝索了,這些事情她一個人也能幹,既然書上寫明隻有她能對付精靈長主,那麽自己絕對是一個厲害的人物,隻不過這厲害連自己都沒發覺,她抿了抿嘴唇。她向直筒樓出發。首先,她得找到食堂,憑著記憶從山上下來,這是她目前唯一的思路。食堂應該不難找,現在六點,是食堂開飯的時間,會有很多人往那條路趕,哪裏人多她就走哪條道。

她抬起一隻腳時,有說話的聲音傳到了她的耳中,她將自己藏在樹後,豎起耳朵傾聽,當聲音飄過來時,她就聽出說話的人是誰,是黃逗逗與黃安琪。沒想到,連黃安琪都來了,命運森林真是個聚寶盆,四麵八方的人都被召到此地。

“你為什麽總讓我失望,不是讓你在路上就幹掉初一嗎,為什麽總到了關鍵時候你就跑了,說,這是為什麽?”初一聽見黃安琪怒不可遏地壓低嗓門問女兒。

“這怎麽怪我,你跟我說把初一帶到命運森林裏來,我不是將她引過來了嗎,而且,你也沒有強調一定要在路上殺死她。”黃逗逗不服氣地嘀咕著。初一感覺自己逐漸變得僵硬,已是欲哭無淚,理她認為最好的朋友也在算計著自己的性命,她真有那麽重要嗎?

“你就不能機靈點嗎,長主現在對我很不滿,就是因為我沒完成他交付我的任務。要知道,沒有長主的幫助,我們還不知到了哪裏。當年,你媽是個不討人類喜歡的精靈,那些討厭的人類總要我幫他們實現一些莫名其妙的願望,而我又粗心大意常常出錯,我的主人換了一個又一個,最後沒有人要我,連精靈王國都沒地方願意收留我們母女,還是好心的精靈長主讓我們去了花瓣村,我們要知恩圖報。”原來,黃安琪也是精靈長主的爪牙。“我在花瓣村待了將近十二年,還不是為了碧初一長到十二歲,她在十二歲之前任何人不能碰她,否則精靈王國會遭到天譴,毀於地震中。十二歲之後,她就得不到花瓣村的保護,她注定死在長主的手中。當然,長主憂慮夜長夢多,所以派我始終監視著碧家,你倒好,這麽點小事都做不好。”黃安琪越說越激動,她為失去長主的信任而遷怒於黃逗逗。

“你怎麽總是指責我呢,為什麽你自己不動手呢,在她走出村外,你完全自己能幹,為什麽將所有的過錯推到我身上來呢?再說,每當我有意幹掉她時,那個該死的藍貝索總在她身邊,讓我如何下手?你大老遠跑來就是為了罵我嗎?”黃逗逗伶牙俐齒地向她媽媽反抗,初一在樹後麵大氣都不敢吐一口,她聽到了藍貝索的名字,格外留意。

“藍家,不可能吧。”黃安琪的聲音中帶著懷疑女兒的口氣,滿是不相信。

“怎麽不可能,那小子非常可惡,好幾次都用不著我動手,初一就快沒命了,結果那小子一來,初一都能逢凶化吉。”黃逗逗提起藍貝索就來氣,她恨不得藍貝索先死掉才好。

“好了,我們不談這些了,碧初一現在知道你的目的嗎?”黃安琪又轉移了話題。

“知道了,她可真傻,一直當我是好朋友。對了,媽,我們什麽時候回去花瓣村呢?”黃逗逗對要回去很關心。

“花瓣村,我們再也回不去了,以後我們可能要待在命運森林了,何去何從還得聽從長主的吩咐。以前在花瓣村是為了監視碧初一,現在她都要死了,我們也就沒有必要回到那個村子了,再說,我本來就不喜歡那個村子裏的人。”黃安琪說完之後停頓了稍時,黃逗逗不知在想什麽,不發出聲音,隻聽得見遠處蛙鳴聲與蟬叫聲不知疲倦地此時彼伏。初一屏住呼吸,她陷入了沉思,花瓣村裏的人對黃安琪母女照顧有加,卻讓她嫌惡,那些大人可真令人捉摸不透,當麵一套,背後又一套。

“媽媽,你把我帶這麽遠就是為了說這些話嗎,既然說完了,那我們走吧,你是早到命運森林了嗎?這所培訓學校可真大,我到現在還沒搞清去食堂的路,我還沒吃飯呢。”黃逗逗一向與黃安琪不是特別依戀,她主動要求結束話題。

“我剛到,就急著找到你,想著你一路上受盡了若,媽媽心裏也過不去,以後媽媽會好好補償你的,今晚媽媽和你一起睡覺,你早點睡,對了,你住哪裏?”黃安琪畢竟是母親,她並不計較女兒言語中的冷淡。

“你不是讓我住圖書館嗎,我一報上你的名字,守門的就讓進去了。”說話的聲音漸行漸遠,初一估計她們已走開,才沿著另一方向在黑暗中走著。路上,有好幾棵樹光禿禿,沒有一片樹葉,有一棵僅隻有三根樹椏,它們已在風雨中逐漸衰弱,也許明年春風一吹又會複蘇,隻要它們的根深紮在土裏。初一全憑著一股倔強不畏艱險地前進,天再黑路再陡,她都要實現自己的願望。一隻貓頭鷹在她頭上拍打著翅膀,它犀利的眼睛直盯著初一,初一認識它,都見過好幾次了,她咬了咬牙,繼續自己的行程。

“停住,停住,前麵……”貓頭鷹又說話了,初一剛準備收住自己的腳,卻已來不及一腳踩空,她從一個陡峭的山坡上滑了下去,直接垂直地滾落,她下意識地護住自己的腦袋,感覺自己飛快地下墜,她的身體碰到了**的樹根,帶刺的荊棘,最後她被摔到了柔軟的草地。這是哪裏?她活動下四肢,都能動,胳膊與腿上有疼痛,可能是被劃破了,她也顧不得細看,試著爬起來,揉了揉眼睛張望四周,她來到了紅樓房的一角。

她一瘸一拐地試著走了幾步,疼得不是那麽厲害,她將自己藏在一根柱子後麵,紅房子每扇窗戶均亮如白晝,一樓的兩個大門不斷有人進出,而二樓無人從樓上下來,樓梯正在她的旁邊,她決計上二樓再說。她曾在一樓撞見過花絲兒,對一樓有畏懼感。黑暗中無人注意到她,她麻利地走上二樓。二樓和一樓一模一樣的擺設,長桌靠背椅,這次她瞟到最裏麵的空間不是桌椅,而是上下兩層長排厚木板,從屋子這頭到屋子那頭,下麵那層低得似乎隻到腳踝上方,有好幾十個木梯子連接著上下層,初一認為那是閣樓。她不時見到有人上下木梯,更多的人坐在長桌邊看著自己麵前的書,初一在入口處找到一張座位坐了下來,她感覺沒有人向她投以詫異的目光,沒人在意她的到來。她的眼左右睃視著,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來到圖書館,爸爸曾說過人多的地方也是安全的地方,她猜自己或許想休息下。她抓起攤在桌上的一本書,眼睛對著書,卻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她右手邊的一個女孩打了一個嗬欠,合上書本,自我解嘲地說道:“我去睡下。”說著,她起身向裏走去,女孩的舉動引起初一的興趣,她抬起頭留心女孩子走向哪裏。她望見女孩子走到閣樓一個木梯邊脫下了鞋,在女孩彎下身子的時候,初一向那個方向慢慢走過去。房間麵積大得足夠容納二十多張長桌,每張桌上的人都從容自如地看書,和一樓大致無二。初一有一陣子沒有找到女孩子的身影,她努力找著,女孩子穿著黑外套,圖書館裏穿黑衣服的人比比皆是,她真怕自己看走眼。

很快,初一找到了那個短發黑外套的女孩子在爬一張矮梯子,初一加快了步伐,等她走近樣子,女孩子又不見了。她差點被什麽絆倒,低頭一瞧,原來是一雙鞋,不止一雙,應該是一堆鞋,幾米外,又是一個木梯,下方一堆鞋,再遠點,也有一個木梯一堆鞋,初一估計鞋堆的數量與木梯的數量是一致的。她的視線再往前移,她眼中的閣樓其實是特長號的上下床,從東麵直接抵到西麵,她剛才進門時根本沒有注意到。下麵已睡滿了人,從被窩裏露出腦袋的每一個都睡得香甜。初一斟酌了一小會,她也脫下鞋放在最近的那一堆裏,學著短發女孩爬上了梯子,上麵睡覺的都是女孩子,那麽下麵的應該是男孩子了。初一眼前的被窩裏空著的,她鑽了進去。黃逗逗是不是也睡在這裏呢,初一心想著,說不定她在一樓呢,要是她在這裏,不早亂嚷嚷了。初一竟然在這種地方睡著了。

當她醒來時,她沒有打攪任何人,自己爬下了梯子,但是,她找不到自己的鞋子了,那雙紅色的球鞋。她記得自己就放在那堆鞋最外麵,而現在它不翼而飛,難道,她的鞋被別人穿走了。

“你在找鞋嗎,是什麽樣的鞋?”有一個聲音在向她低聲詢問,可能是怕吵到別人。

“是一雙紅色的球鞋。”初一光著腳,看到問話的就是那個短發女孩子。

“我剛才看見有人穿走了,那她穿錯了,是一個女孩子穿走的。”女孩子做出回憶狀。“這裏經常會不見鞋的,有人看書看累了就過來睡一會,睡醒了迷迷糊糊地常穿錯鞋,剛穿錯你的鞋的人出去了。”短發女孩子向初一解釋道。

“那怎麽辦,我沒鞋穿。”初一的臉色很難看。

“我和你一起找下守門人,他會賠你錢的,一雙鞋賠五百。”女孩子好心地向初一指點著,初一沒了辦法,隻得隨在她後麵走著。守門人在最頂頭的下層做著美夢,他被短發女孩子叫醒時,極不情願,身子仍在被窩裏說:“你賠她五百吧,回頭我給你。”說完,便又翻了一個身,初一都沒看清楚他的長相。一聽說五百塊,初一還是不大想要,她覺得自己最多隻能要兩百。她隻要了一百五,她本來覺得這雙鞋可能是兩百塊買的,但她已經穿過了,不能算新鞋,要打個折扣。初一將一百五十塊小心地裝入包裏的夾層,她光著腳從樓梯走下。她有過穿一雙別人鞋的想法,但很快就打消了,已經拿了賠償的錢,人何必如此貪心。

外麵更黑了,初一快捷地將自己的身子沒入夜色中,她並沒有睡多久。她從一樓敞開的大門瞥到,裏麵這個時間有了不少空座位,大概也去大床睡覺了。初一下了台階,她的腳馬上一縮,有什麽銳利的植物刺到了她。她將腳邁大一點,向紅樓房黑幽幽的背後小心地走去,她得找到上山的路。她的腳又一陣刺痛,用手一摸有濕漉漉的感覺,腳應該出血了。然而,她還沒有找到上山的路,滿眼全是野草低樹藤蔓的黑影。冷不丁,她跌倒在地,她的腳踩到了地上的一個刺球,疼得直鑽心,她倒抽著冷氣不敢發出聲音,摸索著揪出了圓圓長滿刺的小東西,將它扔得遠遠的。這可怎麽辦?腳不能走路了,她直埋怨自己不應該睡一覺,把鞋弄沒了。

“咕咪,咕咪,”初一無暇顧及這叫聲,一聽這聲音她就明白是那隻貓頭鷹來了。貓頭鷹似乎偏要同她過不去,它立在了初一的前麵。初一不想理它,轉開身子,貓頭鷹顯然有點氣憤,它飛到初一的麵前用它的翅膀抽打初一的傷腳,初一被這個舉動嚇愣了,當貓頭鷹抽完她的兩隻腳時,她還沒回過神來。

“你不穿鞋是最好的,現在,你的腳會帶你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在眨眼之間,就是走在路上也不會再疼痛。”貓頭鷹的兩隻耳朵不在一條線上,它那張似貓非貓的臉此時令初一的心中淌過一股暖流,她的腳是真的不疼了,已不再流血。“你的妹妹,我時不時去看下,小寶對照顧人很稱職,你去做自己的事情吧,不要有太多顧慮。”貓頭鷹又說道。

“你是誰,你為什麽會說話呢?小寶它能不能說話?”初一不解地問著貓頭鷹。

“小寶不能。而我能,因為我與你密切相關,有了你才有我。”貓頭鷹說完了這些沒頭沒腦的話,又咕咪咕咪地飛走了。